屋子里又黑了,魏岚悄悄从枕头里露出脸来深深吸了口气,她闷了一头的汗,趴了半天,手脚都僵了,脖子也扭得难受。
更烦人的是邢嘉文躺在她身边,把电扇的风挡住了,魏岚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她热得恶从胆边生,顾不上再斗气了,一下子翻过身对他喊:“你把风都挡住了!”
黑暗里邢嘉文伸出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心静自然凉。”
魏岚静不下来,她嚷嚷着:“我要吹空调!”
邢嘉文一下下地拍着她,像哄孩子。
魏岚头顶在他下巴上,安静了一会儿,问道:“你过来干嘛?”
她就是明知故问,她就是想听他说。
邢嘉文说:“过来陪你。”
魏岚笑起来,感觉到他用下巴在她头顶上轻轻磨了一下。
“热吧。”他说。
魏岚不做声,她忽然感觉不像刚才那么热了,汗也不知什么时候止住了,他的呼吸吹在她的耳际,化成最清凉适意的风。
“你背上衣服都汗湿了。”邢嘉文手从她衣服下摆滑进去。
魏岚轻声回了一句“废话”,又扭着身子躲,躲不开,他的手从背上绕上来,拢在她胸前。
邢嘉文伸出另一只手把她揽进怀里,两个人密不透风地贴在一起。
魏岚推拒着,嘴里呢喃不清,“太热了···”
邢嘉文把她抱到身上,魏岚仿佛踏进火焰里。
夏天的晚上十分短促宝贵,不能浪费。
过后俩人又洗了一个澡,魏岚回到卧室,感叹还是空调吹得舒服,邢嘉文叫她周末和他一起去聚餐,魏岚答应了。
邢嘉文很快就睡着了,魏岚的睡意却迟迟不来,她找到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背上,突然想念起刚刚的燥热了。
一周过得很快。
出门前,魏岚化了个妆,嘴唇涂得很隆重,照镜子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有些突兀,转头问邢嘉文意见。
邢嘉文担心她待会儿全要吃到肚子里,“会中毒”,他开玩笑道。
魏岚就又拿纸擦了,只换了个淡色的唇膏薄薄地抿了一层。
二人出发,到了吃饭的地方之后看见已经来了不少人,开了两桌,老陈拉着邢嘉文落座,魏岚跟着过去,桌上大部分人她都不认识,只能对上谁的眼神就笑一笑。
魏岚注意到大部分人喊邢嘉文“邢总”,只有老陈和一个女人喊他嘉文。
她就坐在这个女人身边,这个女人先对她笑了笑,之后越过她对她另一边的邢嘉文点了点头。
“我妻子,魏岚。”邢嘉文对这个女人介绍,魏岚赶紧又冲女人笑。
女人说:“你好,我是苏瑜。”
邢嘉文问她:“老陈叫你来的吧。”
苏瑜对他眨眨眼,俩人似乎有什么默契,邢嘉文看向老陈,老陈在和别人说话,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魏岚便以为苏瑜和老陈有什么关系,她暗暗打量苏瑜,觉得单从外表来说,老陈就是个想吃天鹅肉的那啥。
她心想,美女可不要被金钱蒙蔽双眼呀!
苏瑜的嘴唇涂得很红,但这红色在她嘴上就恰到好处。
魏岚还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一股药香,带着苦味和凉意,魏岚自己喜欢花香和果香,她今天用的是一款柑橘系,带一丝酸味。
“很适合夏天。”苏瑜先夸她。
魏岚不好意思,说:“他总是说太酸了。”她看了眼邢嘉文。
苏瑜定睛看她,笑道:“男人根本不懂香水,他们闻不出来有什么区别。”
魏岚表示赞同,她觉得苏瑜和郭英婷某些方面有些像,便不由觉得亲近。
邢嘉文和老陈中途去另一桌,魏岚看见邢嘉文手里拿着啤酒,便频频扭头看他。
苏瑜说:“没关系,他应该醉不倒。”
“欸?”魏岚有些惊讶,回头看她。
苏瑜一笑,说:“当年毕业吃散伙饭,所有人都喝醉了,只有邢嘉文最后还是清醒的。”
魏岚“啊”了一声,慢慢明白过来,她不确定还是问了一句,“你们是同学?”
苏瑜点头,姿态大方,“校友更合适,我和他们不是一个系的。”
魏岚想也是,不然肯定认识她。
邢嘉文回来之后,脸上红了一大片,他喝酒就上脸,明明只喝了一杯,却像已经灌了一缸,要不是他眼神还清醒,魏岚都以为他已经醉了。
魏岚看着他笑,“脸红得像个关公。”
邢嘉文笑了笑,魏岚又担心,“听说喝酒上脸其实也是轻微的酒精过敏。”
邢嘉文“嗯”了一声,拧开了一瓶矿泉水,仰头灌了一口,余光里似乎苏瑜也正在看着这边。
“待会儿不用再喝了吧?”魏岚凑近看他。
邢嘉文放下水,摇摇头。
“老陈是不是醉了?”魏岚又问。
老陈的笑声从后头传过来。
“他今天心情不错。”魏岚打趣。
邢嘉文问:“你怎么知道?”
魏岚怪模怪样地使了个眼神,“有美女啊。”
邢嘉文便顺理成章地看向苏瑜,她没有在看他,她在看着别处。
邢嘉文有些庆幸。
“老陈眼光挺好。”魏岚的声音飘进他耳朵里。
邢嘉文回过头,若无其事地附和道:“是,挺好的。”
魏岚道:“不过我觉得苏瑜看不上他。”
邢嘉文问为什么。
魏岚想了想,说:“直觉,感觉她不会喜欢老陈那个类型的。”
邢嘉文笑道:“所谓女人的直觉?”
魏岚听出他话里的嘲笑意味,不服气说:“你看吧,反正他俩成不了。”
邢嘉文没有反驳她。
第11章
老陈和邢嘉文都喝了酒不能开车,魏岚没有驾照,最后还要苏瑜送他们回去。
老陈坐在副驾上说:“不好意思啊,苏瑜,这次欠你一回,下回我送你。”
魏岚暗笑老陈还挺有心机。
苏瑜笑说:“你别没完没了了。”老陈嘿嘿一笑说:“没完没了是我的优点之一。”
魏岚这回没忍住笑出了声,她看向邢嘉文,他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像是睡着了。
老陈转头看了一眼,说:“嘉文醉了吧。”
苏瑜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说:“他现在这么容易醉。”
老陈道:“幸福的婚姻使人沉醉。”
他又回头看着魏岚,半真半假道:“魏岚,我说得对不对?”
魏岚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他,只关注着邢嘉文的脸色,怕他哪里不舒服,或者要吐。
邢嘉文一直闭着眼睛,脸色倒还好。
“这么羡慕,你怎么还不结婚?”苏瑜问老陈。
老陈说:“我想结,只是没有嘉文那么好的运气。”
后座上魏岚并没有留意到他们的谈话,她握着邢嘉文的手,满脸关心。
苏瑜不着痕迹地收回眼神,笑道:“的确,结婚是一件需要运气的事。”
快到家的时候,魏岚把邢嘉文叫醒,又跟苏瑜道谢,说:“什么时候有空来家里吃顿饭。”苏瑜说:“那我可真要来了。”
老陈在边上插嘴,“你怎么从来不叫我来吃饭。”苏瑜说:“因为你太烦人。”魏岚笑得不行,对苏瑜道请她一定要来。
到了家魏岚还说:“苏瑜说不定真可以制住老陈,他俩在一起也挺好的。”她想起老陈刚刚被苏瑜堵得说不出话的样子就想笑。
邢嘉文笑了笑,说:“我先去洗澡。”魏岚看他兴致不高的样子,担心他是酒劲儿上来了,过来摸他的脸,想看看烫不烫。
邢嘉文侧头躲开,说:“我没醉。”
魏岚愣了愣,邢嘉文看她一眼,又补了一句,“···我想睡觉,头有点昏。”
魏岚“哦”了一声,说:“那你去吧。”
邢嘉文转身进了洗手间。
魏岚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打开电视,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又忍不住分神去听洗手间里头的动静。
她安慰自己,邢嘉文也许是真的醉了,他今晚太累了。
魏岚又想到他刚刚避开她的那个动作,那一瞬间他的表情和当年忍着不耐烦,客气地请她不要再来找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魏岚用力地摇摇头,把这个画面摇出脑袋,她好好地想这些干嘛,人要向前看。
郭英婷最近也是这么安慰自己,不过她不是“向前看”,而是“向钱看”。
抢了她职位的那位”天降奇兵”今天正式上任。
“你没见到那些人那副嘴脸,简直了,恨不得上去给他舔鞋子。”郭英婷忿忿不平同事对新领导如此殷勤,在她看来这简直就是在故意嘲笑她,不过她也明白当中其实还有另一层原因,比起她,那些同事其实更愿意别人来坐这个位置,毕竟她平时做派实在不够圆融,在她手底下做事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光景。反观这位新领导,听说是从别处调来的,又有背景,一看就知道来此地不过混个资历,肯定不会久留,人看起来又很和气,这种领导最会做人,不会那么较真。
郭英婷道:“我这是为了钱,不然早滚蛋了,才不受这些人的气。”
魏岚拍拍她的肩膀道:“你迟早会发财的。”
郭英婷叹气,“猴年马月啊,八十岁发财我还享受个屁。”她看看魏岚,突然道:“有时候我还真点儿羡慕你,就算不上班了邢嘉文也能养你。”魏岚没说话,她知道郭英婷只是说说而已,真有人说要养她她肯定也不会愿意。
果然郭英婷又道:“我这辈子是不会结婚了,结婚就是让人白占便宜,怎么算都是笔赔钱买卖。”但她又谆谆教导魏岚,要把邢嘉文抓紧,“你既然已经上了贼船就要掌好舵,不管遇见什么妖风怪浪都不能下来,不然就是前功尽弃。”
魏岚被她一句贼船笑得直不起腰,郭英婷看她这样儿无奈道:“算了,我看你是掌不了舵的,你也就能在船上擦擦地板,反正只要邢嘉文不想,你就下不了船。”
魏岚笑道:“我干嘛要下来。”她好不容易才上去。
郭英婷随口道:“这哪儿说得准,说不定哪天你就不愿意在上面待了,说不定你以后看见邢嘉文就烦。”
会有这么一天吗?
十年,二十年,不,五十年之后,她会看烦邢嘉文吗?
也许会吧,但那时候他们的人生快走完了,到末尾的时候,稍稍讨厌他一会儿也不算什么吧。
郭英婷吃完饭就先走了,魏岚一个人去便利店里买些零食,想下午上班的时候吃,她一到下午就犯困,必须得找点什么分散下注意力,不然看着电脑眼皮就越来越沉,简直了。
魏岚选好东西,去收银台结账,她提着篮子站在那儿排队,低头玩着手机,有人说了声“借过”,她赶紧让开,那人说了声“谢谢”就往外走。
魏岚一晃眼觉得这人眼熟,她盯着他的背影看,不太确定,又觉得有点像。
她想起那个杯子,还是放下篮子追了出去。
她跑到那个男人面前,“喂!同学···”她一想好像叫同学不妥,又不是在大学,“那个帅哥!”更糟糕!
男人停下脚步皱眉看着她,大概把她当成来搭讪的了。
魏岚连忙解释道:“不是,我们在花坛那儿见过,我哭了你给我纸巾···”
她话还没说完,男人就笑起来,表情也柔和了很多,“对,你还摔了一跤。”
这句话不说也可以,魏岚脸又红了。
“那个,我想问你,有没有捡到我的杯子···”
“粉色的吗?”男人问。
魏岚喜不自胜,“对对对!粉色的,上面还有很多爱心!”
男人被她的反应逗笑了,他说:“我猜就是你的。”
魏岚坐在上次的花坛下,男人带着杯子下来,他还给她道歉,“我上次有事,本来想把杯子送去前台,结果忘了,不好意思。”
魏岚说:“没事儿没事儿,谢谢你。”
她接过杯子,摸来摸去,像什么宝贝,男人看得又想笑。
魏岚最后为了谢谢他,硬是给他买了瓶水。
男人和她道谢之后就走了。
魏岚一个人美滋滋地抱着杯子回了办公室。
下班时候她还把杯子带回了家,这个杯子以后还是留在家里比较好,再掉一次就不一定能找回来了。
邢嘉文回来的时候,就见着魏岚献宝似的把个杯子举到他眼前。
“看!失而复得!”
邢嘉文道:“了不起。”
魏岚叹道:“说明我和它缘分未尽。”
邢嘉文笑道:“那以前丢的那些东西就是缘分尽了。”
魏岚点头,“可不是!”
邢嘉文去厨房洗了手,出来吃饭,魏岚把杯子放在面前,说:“以后我就用这个杯子了。”
邢嘉文“嗯”了一声,魏岚又说:“你还是用原来那个。”邢嘉文说好。
魏岚还想说,他们原来家用的杯子是一对,情侣款,她特地挑的,可看着邢嘉文的样子,她突然说不下去了,她怕自己再说他会觉得烦。
因为杯子找回来了,魏岚今晚心情不错,洗碗的时候还在哼歌。
邢嘉文坐在沙发上,把电视声音调大,手机又震了一下,他拿起来,苏瑜发来一条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