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沉星略垂了垂眸,眼睫在灯下更显密直好看,他默不作声地又拿起了书,没有答话。
“你不紧张我!”
唐依扑过来,赖到祁沉星怀里,抬手勾住他的脖子,“而且还不关心我,不理我!”
祁沉星一手将她揽紧,免得她胡乱坐过来,跌落下去;一手将晃出去的书籍更拿稳了几分:“没有。”
唐依“哼”了一声,趁他两手都腾不开,伸手去捏捏他的脸:“回答敷衍,零分。”
祁沉星无奈地道:“你近日总说我油嘴滑舌,让我有些话不要太过直白,只是我若说了理由,你马上又要不好意思。”
这倒不是唐依瞎作,她素来不是这类人设,唯有与祁沉星两人私下相处,会不加掩饰地流露出女儿家的种种模样。自从大婚夜后,祁沉星偶在两人相处时予以暗示,床底间又多了些言语;唐依脸皮薄,招架不住,索性让他不许说了。
唐依预感有点不好,耐不住好奇心,实在不清楚缘由:“到底是什么理由,我……我听听看。”
祁沉星见她一副抓心挠肺想知道的模样,双眼巴巴地望过来,润泽又婉转,无声地期待着,心中顿时软化如春水,也不逗她,尽量简洁道:“你与我同房了。”
“是。”
唐依点点头,以为这是起了个头,半晌却没听到下文,她懵了懵,“这是理由?”
祁沉星颔首:“嗯。”
除去唐依说过的心境以及其他些许缘由,占大头的确实是这点。
唐依张了张嘴,还要再问,突然想起成亲前,祁沉星看似无意地对她说过“双修”这件事。
双修还是颇为讲究的一门学问,同话本中所说不一样,没有那么大的功效,不过是能使二者更为亲近相合,能增长的修为并没那么玄乎。且条件苛刻,就那么丁点缓慢的修为促进,都需要双方的心法、道途相近,否则无用。
唯有一种情况是例外,便是修为已至大能者的初次,对另一方可是大大的助益。
“……我明白了。”
唐依匆匆地说完,脸颊滚烫地从祁沉星怀中跳出去,捂着脸,耳朵都红透了。
祁沉星任由她跑开,摇了摇头:“便知道你要不好意思。”
分明已经同房多次,可要把这件事放到明面上来说,唐依每每都能红了脸,听不下去。
唐依直接拿着剑出去练了几招,镇定心绪后再运行灵力,夜深时已经彻底平复,境界也十分稳定。
红帐中。
唐依滚了两圈,就是不滚到祁沉星怀里,还若有似无地想要跑到床的另一侧去。
祁沉星阖着眸,在唐依第三次滚动的时候,忍无可忍地将她拽到怀里,牢牢地抱着:“睡不着?”
“我元婴了诶。”
唐依顺势抱住他的手,跟一只无尾熊似的,还往上窜了窜,“虽然是借你的势,但是我居然也元婴了。”
祁沉星睁开眼看她。
“我运气太好了吧。”
唐依大声感叹,躺在祁沉星怀里时愈发肆无忌惮,“回想我过往的日子,我这是得了什么运气,开启了什么样的躺赢之路啊。”
听到这里,祁沉星不得不出言纠正:“你不能忽视自己的付出和努力。”
唐依看上去嘻嘻哈哈,做起正事从不含糊,交给她的任务永远超额完成。只因为她的目光总定在祁沉星身上,并未客观地打量御岭派中其他弟子,不知她所做超出了旁人多少。
“既然你打断了我也要说。”
唐依一下翻身趴到祁沉星身上,伸手捧住他的脸,“吧唧”亲了好几下,“祁星星不仅是我一个人的小星星,还是我的幸运星。”
祁沉星任她“蹂|躏”,轻声道:
“好像小狗。”
在他脸上随便的啃来啃去。
唐依眼含警告:“你说什么?”
距离这么近,两人又都修为不低,怎么可能听不见他的话。
“我说,”
祁沉星视线撇开,略有些游移,“你最好先从我身上下去,我记得你说今天想休息。”
“……”
唐依麻溜儿地滚到另一边去。
不到两秒又被祁沉星拽回来,还是抱着,倒没别的动作。
唐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啊,明明是她要算账,怎么变成她灰溜溜地躲开了?
“祁沉星。”
唐依久违地,正儿八经地喊了祁沉星的全名,一本正经且严肃认真地盯着他,“你刚刚说我像狗,我很不开心,你赶紧想办法解决一下。”
“对不住。”
祁沉星干脆果决地道歉了,床底间特别没有骨气,半点不像是人前受人敬仰的师兄,在两人对峙间竟然毫不坚持抵抗,“我言语贫乏,想你可爱,却找不准合适的形容,你莫要生气了。”
唐依提出要求道:
“那你明天和我切磋,我还要你带我去钓鱼和听戏。”
祁沉星一口答应:“好。”
唐依拽着他衣服边缘,摸到了上面的暗纹,便顺势扯出来一点,仔细观察上面的纹路,一边说:“听到你少年时的各种事,有点后悔没机会能和你一起去上学……感觉你那会儿一定也表面规矩板正,肯定很可爱。”
“你是真的遗憾没能更早认识我,还是遗憾没机会趁我不如现今时,寻着机会捉弄我?”祁沉星捉住她的另一只手,收在掌心揉捏把玩,“你比我年纪小些,即便真有那种可能,也定是我捉弄你。”
唐依的神色间便流露出一种再自然不过的笃定:“你真舍得捉弄我?”
这份笃定全然是信任祁沉星到了极点才会产生,是素日都被娇宠惯了的才能毫不犹豫的结果。
祁沉星却想了想,才道:“我年少时确实没有后来稳重,若那时见了你,只怕不如现在看得明白,因着心中隐秘的情绪,怕是要欺负你一两次,叫你不得不记住我、看着我。”
“啊?你还真会欺负我?”
唐依惊讶地张着嘴,被祁沉星趁势地偷了个吻,她连忙往后缩。
祁沉星闷笑一声:“不会真怎么欺负,按我的性子,欺负完了就得骗你对我改变印象,不过是吸引你注意的一种手段。”
“你既然聪明,吸引我手段的办法多了去了,何苦要来欺负我?”唐依别的不说,了解枕边人还是有一手,“你真只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
祁沉星闭上眼,将脸埋进唐依的发间:“确实还想……看你被欺负的表情。”
他少年时定然没有后来这样分得清轻重,总是多了几分血性,不够稳重,伺机而动。若是隐隐约约对唐依起了心思,彻底辨明那些忍不住欺负、靠近、掠夺的心态代表着什么前,他真依了本性办事,唐依前期至多要被他拿捏一两次。
但凭着他有对唐依的好感,也不会真的用凶恶手段,就是……很幼稚的那些做法了。
说来也很丢脸。
“你好坏。”
唐依推开他,冷着语调,试图反杀,“不想理你了。”
祁沉星固执地抱着她,不许她走:“如此一来,是不是觉得你认识我的时机刚刚好了?”
“……”
唐依一怔,“等等!所以你这话到底是为自己开脱现想了个好理由,还是你真的是如此打算,前面只是铺垫来巧妙安慰我的?”
另一半过于聪明的坏处就在这里。基于祁沉星脑子实在太好使,有时候甚至分不出他是要有打算,还是临场应变。
——因为两种竟然都能说得通。
祁沉星眨了下眼,笑意都从话语中透了出来:“你猜呢?”
“猜不出来QAQ”
唐依拽拽他的衣服,“告诉我嘛,你忍心让我睡前还要仔细思考吗?”
祁沉星噙着抹笑,说出来的话却极为可气,尤其是配上他那慢悠悠的语调,更让人抓狂:“我好坏,所以应该忍心的。”
唐依幽幽地盯着他,猛地撒手,转身背对他:“哦。”
知道“哦”是什么吗?
是比任何话都更强有力的表态,代表我连多一个字都不想跟你说了!
你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祁沉星闭了闭眼,等身体的那股燥热退下去了些,才去碰唐依的肩膀:“说少年时不够沉稳,是真的;想告诉你认识的时机已经是最好,也是真的。”
唐依不理他。
祁沉星蜷缩了背脊,额首抵在她的肩背处:“我从不让自己设想那些。遇上你的时候就已经太好,能得到你便如美梦成真。”
“我至今不敢奢求更多。”
第125章 番外
有些事不是真的一点儿不在乎所以不去想, 而是知道了去想不仅没有任何益处,还会让自己陷入那种假设中, 想着“如果那样就好了”。
多思无益, 眼前为真。
唐依听懂了祁沉星的言下之意,很不争气地心软了, 但一时半会儿没有立即转过身去,竟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日,天光大亮。
洛蕴允了他们二人一月的假期, 说是让他们好好成个亲,顺便放松被魔域反复摧残的心灵。
唐依觉得,这应该能算是婚假。
况且她又到了元婴境界,绝对不能说是荒废修为,因此更能心安理得地度假。
——但她第二天还是拉着祁沉星早起切磋了。
祁沉星身为渡劫期大能, 结界布得尤其结实, 两人放肆地打了一场, 主要以剑法切磋,不可谓不酣畅淋漓。
唐依打得开心,所有细腻曲折的事便都抛到脑后, 拉着祁沉星出门,先去唐家和爹娘说了好一会儿话, 再去茶楼听戏。天至黄昏了, 唐依还精神振奋地走在前方,说要去钓鱼。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乍看上去是唐依在拖着祁沉星往前走,实际上是祁沉星不肯放唐依的手, 全程固执地非要握着她的手腕。
唐依一边走,一边数着:
“我们钓鱼花去一个时辰,再去逛夜市,时间上应当是足够的。”
近日因着皇家恩典,距离皇城进的这几座城池都开了各式各样的集会和夜市,还打算着要举办灯会,好好热闹一番。
唐依回头看看祁沉星,冲他一笑,继续道:
“听他们说是要举办灯会,可是时间还没有定下来,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赶上……对了,前日我们去的那家酒楼,那里的果子酒真是好喝。”
“少喝酒。”
祁沉星开口,手指在她腕上轻点了一下,“你酒量太差,又不肯用灵力把酒逼出来,次日反倒自己受罪。”
正是前日喝醉了酒,唐依昨日才一整天都不如往常松快,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于是提出要“休息”,到了晚间稍微好些。幸亏今日一派安好,身体无碍。
唐依略有心虚地道:
“我又没说要喝,就是说好喝嘛。”
祁沉星静静地望着她,眼神清明洞察。
唐依笑了一下,将此事糊弄过去。
说起钓鱼,倒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唐依想着自己没钓过鱼,趁着空闲自然是什么没做过,便都想去试一试。正好祁沉星说他小时候又学过一点。
现在,唐依对祁沉星“学过一点”的说辞通通持怀疑态度:这很可能不是真的一点。
少时的祁沉星尝试了许多东西,不知是太过无聊还是探索心起,数起来能听得唐依目瞪口呆,一面感叹怪不得城中才子都敌不过他,一面又想他小时候可能是真的没什么人玩。
一种微妙的类似同情又更偏向于心疼的情绪漫上心头。
唐依又不是走柔情路线安慰人的主儿,便想着拉他出来瞎玩一通——耍起来就开心了嘛!
钓鱼的成果约莫是平分秋色。
唐依惊喜地道:“该不会我其实有钓鱼的天赋吧!”
祁沉星弯腰收拾渔具:“钓鱼有运气成分。”
唐依不服:
“就算有运气成分也不能否定我本身的天分和辛苦!”
大半筐呢,都是她不动如山、收杆迅猛得来的成果。
“你这不是说得很好?”
祁沉星抬首,视线一下撞进唐依眼中,“修炼同样,纵有运气成分,如何能否定你本身的天分与辛苦?”
唐依的指尖痉挛似的抖了抖,有一股无法忽视的暖意骤然冲上她的心头,让她一下子眼中充盈了什么,没办法,只能猛地别开视线,短暂地避开这瞬间的冲击:“你、你怎么还记得这事啊?”
与其说是个问句,不如说是呢喃的陈述。这话到了末尾,尾音已经开始模糊不清,随着起伏的心绪,险些淹没在微风中了。
不过是她随口一提的事情,玩闹到现在她都快忘记昨晚还说起过,结果祁沉星就这么无缝契合地提起。姿态随意地好似不值一提,却精准得不可思议,说两句都绕到这件事上来。
经由她自己的口中说出道理。
“你提过并非一次,我也心知你或许一直未能证实这件事。”祁沉星站起身来,手中提着渔具,却不损他周身落拓清雅的气质,“你很好,唐依。”
他不容置喙地道:
“很刻苦,很优秀,有天分。
“没有天分,再好的运气也不能顺风顺水得扶摇直上。
“你要是已经想开,我今日便只是废话。可这些话你要听进去,不可再让我曾经的帮助成为你不够坚信自己的阻碍。”
唐依正色,呼吸微屏,点头:“我听进去了。”
祁沉星朝她笑一笑:“我们走吧,夜市应该已经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