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中搂着的阿瑶,被谢冰夺走了。
火色的剑光离去,谢冰颓然坐在冰霜灵剑上,怀中搂着昏迷的萱瑶,她的左腿上,鲜血淋漓,青裙上染上一片血迹。
金色妖气终于停落在高空之上,姬乱芒眉心红莲疯狂跃动,他看着闭着眼睛、垂着头的谢冰,小心翼翼地喊:“谢冰?”
谢冰没有回答,只有先天法器冰霜灵剑悬浮在那里。
姬乱芒心头一跳,下意识伸出手指去探谢冰鼻息:“好姐姐,别吓我。”
额发下,那双清冷的眼眸霍然睁开。
谢冰一巴掌拍洛他的手,皱眉道:“你做什么?”
谷焚天不愧是化神期高手,谢冰根本无法近他身,妖太子已然快要赶到,她必须近战得到谷焚天的发丝,好在拼着受了一剑,斩落了他一缕发丝,这下至少能做一个月的梦,她倒是要看看谷焚天的梦里究竟有什么。
当然,蒲公英种子的种子也沾染到他身上,她本想做戏做全套“晕过去”,趁机用神识看看谷焚天的落脚地在那里,没想到这个憨憨喊什么好姐姐,瞬间把谢冰的神识吓归位了。
姬乱芒妖冶的眉眼闪了闪,他没理谢冰,伸手将萱瑶小心的抱在怀中,嘴巴吹了吹垂落的两缕额发,“我担心我的瑶儿,怕你保护不了她,你真是废物。”
他颐指气使,说不出的傲慢,抱着昏迷的萱瑶便离开,只留下一团金色尾气。
谢冰:“……”
……
太虚峰,太微院外。
青色裙摆铺开,谢冰垂着头,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等师父的责罚。
身为大师姐,私自带碎丹初愈的小师妹离山,险些酿成大错,顾莫念亲自去山门,从姬乱芒怀中接了萱瑶,众目睽睽之下,什么都没说。
回到太虚峰后,只从齿缝里溢出来两个字:“跪下。”
谢冰跪的轻车熟路。
随后太微院的门便死死紧闭,已然有三个时辰了。
田喜师兄来过一次,然而却根本不敢打扰师父,小师妹回来的时候还晕着呢,现在师父还未消气,谁敢触顾莫念的霉头?
谢冰劝走了两个来求情的师兄,如今太微院外,只有她自己。
她简单处理了大腿上的伤口,现在跪的膝盖都麻了,垂着头,闭着眼,将自己的神识落入谷焚天的储物锦囊里。
书,真的太多了!
千万册的藏书,尽数在这里,而储物锦囊里,吭哧吭哧工作的雪精灵累的到处飘雪花,看到谢冰的神识它嗤笑一声,“本塾师找着呢!用不着来当监工!”
谢冰:“哦,闲着也是闲着,我来找一会儿吧。”
顾莫念还不知道要让她跪多久,她跪着无聊,总得找点事情做。
雪精灵一声尖叫,谩骂道:“你是瞧不起谁?区区一点小事我做不好吗?不就是两本书?别用你的手来玷污我的书,用你的脑子来时候再说!放着我来!”
谢冰:“……”
她硬生生的被雪精灵骂走了。
书灵,原来是个工作狂。
……
太微院内,是破碎而委屈的压抑低哭。
顾莫念眼底入墨的黑翻涌,他知道她出了事,谷焚天要带她走,他看着她躺在妖太子的怀中,尽管知道阿瑶是自由的,可是他那时的无力感,却如此的熟悉。
仿佛……又到了多年前的一幕,听雪一袭白裙,倔强地抬起下巴,对他说:“我要离开了。”
离开?去哪里?
去那个穷酸的儒修那里吗?
听雪,听雪……
他再也收不住,双修时候道侣若是只顾自己快活,对于另外一方无异于是折磨,萱瑶细细密密哭着,嘴唇都被咬破,“师父……师父……”
不是听雪。
——是阿瑶啊。
顾莫念似是亘古未变的清冷面容上,眼角染上诡异的赤红,他愈发疯狂,敛眸,将她翻过身去,只看到雪白的后脊铺满了水墨般的长发,拆吃入腹。
“听雪……”
那声低低的悲泣,仅仅是一声若有若无的气声。
萱瑶的泪珠坠下,她隐约听到师父溢出的话,几乎以为是听错了。
她迫切想要扭头,想要看清身后师父的神情,却被顾莫念掐住了脖颈,像是被拎起来的可怜兮兮的小猫,无力的卸掉了力气,只剩下几声嘤咛。
第156章 前尘
——大师姐带你去看栀子花。
萱瑶的脑海里, 翻来覆去的回想着这句话。
谢冰那时笑的温和,就像是真心爱护师妹的师姐一样。
萱瑶斜靠在美人榻上,抱膝拥着锦被沉思,她回过神来, 透过光影重重的窗棂,依旧被日光刺的眯了眯眼。
时值酷暑, 这是最热的时辰。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时辰了……
……
炙夏日光, 白到透光,热浪袭来, 将她整个人晒出一层一层的汗。
她的身体不比修士, 这种炙烤早就该昏过去了, 可是却倔强的挺直着背脊, 不让自己晕倒在院门外。
太微院的大门, “吱嘎”一声开了。
一身清冷,眼帘下, 一双白色的靴子, 站在她面前。
顾莫念的眸光很冷,像是一块千年的寒冰。
谢冰的手撑在白玉地砖上, 那里已经被炙烤到灼烫, 她浑然不觉手掌的灼热,努力撑着了自己的身体, 端端正正的跪在顾莫念面前。
“师父。”
“为师命你反思许久,你可知道错了?”
熟悉的话语。
就像是他每次让她反省的时候,让她说自己错在哪里了, 谢冰说了无数条理由,顾莫念始终用那种看着玩物的眼神盯着她,直至她将自己批判到一文不值,这才赦免了她的罪。
然而那个赦免,却等于将她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了她身上,重重大山压下,怎会还有尊严人格所言?
“师父,我没……”
谢冰缓缓抬头,那一瞬间,她心头一惊。
顾慕念的眼尾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红色,若非她实在够了解顾莫念,怕是要将这一点忽略过去了。
谢冰心头急转,立刻转换话风。
她的脸上细细密密布着汗珠,脸色异常惨白,像是即将晕厥过去,颤声说,“师父,我不是有意的,我也不想发生这些,师父你知道、你知道的、我……我虽然有些肖想,可是我万万不敢做别的事情……”
她的眸子依旧是不甘的,是怨毒的,是怯懦的,是不甘的,是刻薄的。
她膝行两步,视角范围内,是顾莫念垂落的雪白袍角、雪白的靴子,她颤抖着手,想要去抓住顾莫念的袍角。
心头巨大的疯魔不仅没有发泄出来,反而有破土而出的痕迹,顾莫念眸中黑焰一闪而过,他垂下眸子,看着她惨白的几乎昏过去的面容,和青色衣裙上留下的层层血迹,她的脸上,依旧是熟悉的觊觎之色……
就像是以往无数次那般卑微地跪在他的脚下,奢望着,能够触摸他的一片袍角。
可是这件事,真的只是意外吗?
过于瘦弱,几乎一折便会断的手腕,就那么颤巍巍的抬起,便要抓住他的袍角……
便在这时,身后一声颤声:
“师父,你不要责怪大师姐,都是阿瑶不好。”
谢冰的手指悬浮在空中,似是微微一僵,她侧头,看着跌跌撞撞跑出来的萱瑶。
她看上去似是哭了很久,眼圈红的像是小兔子,乌发上缀着的花环映衬着,肌肤白如雪,仅仅跑了几小步,险些便要摔倒在地上。
顾莫念眸中一软,伸手便捞起萱瑶,虚虚搂着肩头:
“你应该好好休息,出来做什么?”
萱瑶抬起头,无助地看着师父:“师父,你莫要责罚师姐。大师姐好不容易亲近于我,你却这般责罚他,阿瑶心里好生内疚。”
谢冰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声。
“好不容易。”
确实,谢冰从未主动亲近过萱瑶。
顾莫念幽深的眸子微微一敛,显然也想到了这件事,刹那间,气氛不易觉察的诡异。
萱瑶抓住顾莫念的衣袖晃了晃,慌张道,“不,不怪大师姐,都怪阿瑶,都怪阿瑶招惹上了这样一个坏人,我没想到他竟然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恶毒女配的脸,开始有点疼了,再“劝”下去,顾莫念怕是要发疯。
谢冰只想让萱瑶闭嘴。
顾莫念虽然不会认为谢冰真的有胆子去害萱瑶,警惕和敲打必然是不少的。
拼演技的时刻又到了。
谢冰一手撑着地,一手掠过他的靴子,试图再去抓住顾莫念的袍角。
“师父都怪、都怪我学艺不精,没有保护好师妹,我甘愿认罚。”
不就是断断续续的断句吗?恶毒女配也会!
谢冰如此老实的认罚,顾莫念看着即将触碰到他的手,眸子里厌恶闪过。
便在这时,一道慵懒的声音道:“谷焚天到底是分神期修士,而两位小师妹到底才踏入金丹,又怎会是他的对手?谢冰师妹,勿要自责了。”
谢冰的头皮都要炸了!
大师兄殷倦之怎么在这里?
谢冰欲哭无泪,这踏马是多角恋现场啊。
她的手僵在那里,去碰顾莫念的袍角不是,收回去又不是——顾莫念还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呢!
她硬着头皮,手指颤了颤,像是不敢亵渎顾莫念一般,缓缓的将手收了回去。
然而那一瞬间,谢冰眷恋而克制看着顾莫念的神情,被殷倦之看了个实实在在,他含笑而来,仿若风光霁月。
“师父,谢冰师妹虽然有看护不力之责,然而到底是拼了性命将萱瑶师妹给抢了回来,也是有功。”
他的眸光垂了垂,落在谢冰跪着的膝盖上,那里裙摆上,大片的深色血迹,“罚已罚过了,想必师妹以后自当谨慎用心。”
顾莫念神色明显缓和起来,“倦之说的是极。”
萱瑶欣喜道:“大师兄,你回来啦。”
殷倦之懒懒一笑,“小师妹,瞧你面色看上去极为不好,还是要多多休息才是。”
“是,多谢大师兄关心。”萱瑶点头,一脸乖巧。
顾莫念:“这一次便罢了,日后你须当谨记身为大师姐的责任,万事小心,你可知道?”
谢冰头晕目眩,强忍着叩首,“多谢师父。”
这一叩首,清晰地勾勒出瘦削清晰的蝴蝶骨,后背已然全都汗湿。
她没能再起来,已然晕了过去。
……
明闻百无聊赖的坐在院门口,与那只照镜子的黑猪无聊地对坐。
便在这时,门开了,吕初端着盆与毛巾,去井边洗手。
“二水怎么样?”
吕初哗啦啦洗掉手上的血水,大大咧咧道:“没事儿,中暑不要紧,能缓过气来,只是大腿上的贯穿剑伤有点碍事。”
她摇了摇头,“要是二水体内有灵气,根本不算是什么,可是她……”
她的眸子里有一丝忧虑,转而道:“她不比我们体修,怕是要遭罪了。”
明闻脸上也有了一丝忧虑,摊开八卦简给吕初看,“现在已经有传言说谢冰与妖太子之前相恋,结果妖太子移情别恋喜欢上了萱瑶瑶小师妹,有人说怀疑谢冰故意去坑害小师妹。”
“听说妖太子已经往太微院询问几次,主座大人说萱瑶身体依旧虚弱需要静养,妖太子依旧执着询问,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极为关心。”
吕初嗤了一声,“二水这个人太闷了,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里,她之前喜欢……但是这个妖太子骚气的很,二水不可能看上他!”
明闻嘀嘀咕咕道:“妖太子坐拥整个妖界,怎么不好了?”
吕初:“??二水是那样的人吗?”
她撸起袖子,差点把明闻给揍死,忽然,黑猪哼唧一声,抬头看向房顶。
有咕嘟咕嘟的喝酒声,两人一惊,抬头看去,便见房顶上躺着身着白衣的大师兄,他懒懒地又饮了一口酒。
“大师兄。”
两人俱都肃然行礼。
殷倦之的修为比他们不知道高强多少,连他何时来的都不清楚。
“谢冰怎么样了?”
“已经给二水处理过伤口了,也喂了药,应当不久便醒了。”
殷倦之淡淡嗯了一声。
吕初悔不当初,她刚才,在男神面前都说了些什么?
……
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酒香。
谢冰睁眼,便看到那双熟悉的桃花眼,就那么懒懒地盯着她。
明明是和善的大师兄温柔注视着受伤的师妹,谢冰却觉着像是猫锁定了它的小鱼干。
谢冰想到刚才在顾莫念面前舔狗的模样,心虚的要命,差点又吓晕过去。
然而殷倦之却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在榻旁小几上放下了一个小瓷瓶,“成痴托我带给你的。”
谢冰:“……”
晏成痴倒是真是关心她,每次都能恰到好处的送药哦?
她乖巧的拿过去,感动地说:“多谢大师兄,吕初呢?”刚才还听到他们的声音。
殷倦之笑吟吟道:“他们照顾你已然很累了,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谢冰的汗毛立刻竖了起来,仿佛劈腿被抓,尴尬的脚趾都蜷缩起来。
他忽然意味深长道:“我早就劝说过师妹,今日看来,倒是要一条路走到黑……”
谢冰截断他的话,“我懂我懂!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如再去找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