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不作声的环视一周,附近的死尸全都是绞杀,并且距离甚远,南宫无寐根本没打算让人近前,也没打算让人活着。
他在掩藏自己的行为。
包括杀自己。
而现在,他终于撑不住了。
谢冰的靴子在湿润得地面上微踩,一下一下走向了南宫无寐。
他略微垂着头,没有声息。
“魔尊大人?”
谢冰小心翼翼地喊。
没有回答。
“魔尊大人,你怎么了?”
依旧没有回答。
谢冰的手指头,小心翼翼地碰到了南宫无寐的肩头。
这样的力度没有得到回应,谢冰换成手掌贴过去,微微用力。
手掌触到微凉的衣裳,他的身体颤了颤,便侧倒在一边。
竟然是昏迷了。
直至这时候,谢冰这才看到他的后背与身侧都是泅染的血迹。
他的背后,竟然插了一把剑!
那剑光魔气森寒,直接涌进南宫无寐体内,极为可怖,刚才他竟是丝毫没有露出倪端。
那剑柄上,一枚黑鹰标志,是大长老南宫潜的配剑!
南宫潜法力强悍,在魔宫纵横数百年,连魔尊南宫无寐都不放在眼里。这次与冥主冥寒蝶联手,便是借用大阵威力杀魔尊。
没想到,只是刺了魔尊一剑,魔尊并未身死。
可是这大阵威力也不好受,所以南宫无寐才会昏迷。
怪不得南宫无寐会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
他本就自身难保。
谢冰的手指颤了颤,捏紧了手中的冰霜灵剑,蹲在了南宫无寐的面前。
她看不到银雕面具下他的表情,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然而她只知道一件事情:
这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这也是杀南宫无寐最好的机会!
握剑的手指上,还有刚才未愈合伤口处的血迹。
谢冰眸色渐冷。
只要杀了南宫无寐,就再也不用担心会被他杀了。
做傀儡的人都死了,她便永远都不会是傀儡。
谢冰拿剑的手,直接便要刺穿他的心口!
侧躺在黑石上的南宫无寐,寂静无声,周身血迹,从未如此羸弱。
电光火石间,谢冰忽然想,修仙界,你杀我,我杀你,本就是一个固定的轮回。
所以南宫无寐杀她,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她杀南宫无寐,也是理所当然的。
谢冰面无表情,瞄准南宫无寐的胸口要害。
“噗嗤”一声,刺穿……
——刺穿了左臂???
谢冰回过神来,抿了抿唇,极为冷静的想:
她果然是手生了,竟然连要害都拿不准!
还是那个冷血无情的傀儡杀手吗!
一定是冰霜灵剑坏掉了!
冰霜灵剑贯穿他的左胳膊,与贯穿胸口的那黑剑搁在一起,仿佛在嘲笑她蹩脚的杀人技巧。
谢冰深抽了一口气,想要拔掉剑。
忽然间,顿住了手。
南宫无寐,刚才已经是强弩之末,方圆十里的活人已经被他清理干净,唯独谢冰还在。
大师兄……
他最终还是没杀她。
她,还要杀他吗?
心里的瞬间动摇还没有过去,谢冰骤然间出了一身冷汗,南宫无寐……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即便是死,也会拉着自己入地狱,他会让自己肆无忌惮的晕倒在一个正道中人面前?
正道中人,人人欲杀他而后快。
他必然不会没有后招。
谢冰低头,默默看着插在南宫无寐左胳膊的冰霜色灵剑。
刚才要是刺穿他胸口,自己是不是才是真的凉透透?
她现在思考一个问题:怎么样让大师兄相信她不想杀他?
谢冰这几日阅览过的无数书籍在她眼前划过,她还没想好怎么办,心头骤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快醒了。
谢冰见势不妙,冰霜灵剑瞬间顺着心意幻化成丝带,直接捆住了他的手。
她一把掀起他的手,禁锢在头顶。
身体附过去,左手一滑,直接从领口往胸口滑了进去。
掌心贴在微微隆起的胸肌上,魔尊胸膛震颤,终于抬起了头。
他想要抽离手,却被谢冰死死按着,动缠不得。
他再抽,谢冰再按。
极为糟糕的羞耻场面。
谢冰慌乱道,“双、双修这才开始,你怎么就醒了??”
南宫无寐:???
他忽然低低笑了。
笑着笑着,似是觉着有趣,笑的胸膛都震颤起来。
“谢冰,你还真是一心想要暖床。”
谢冰小心翼翼地瞎胡扯,“人各有志嘛,我寻思着,我还没与魔尊大人共度春宵,怎么着也不能杀了你呀。”
“所以,你只是刺了一剑?”
他意味深长地说。
谢冰:“……我只是手滑。”
南宫无寐笑的更大声了。
谢冰:??
她现在觉着南宫无寐果然有病。
知道自己想杀他,被自己捅了一剑,还笑的这么开心。
谢冰这么想着,刚准备松开他手腕上的束缚,南宫无寐周身一冷,反身将她压在身下。
面具下冷涔涔的声音吐出,“你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
……
两个人身上,皆是血迹。
血迹交互渲染。
他的身上,还插着一把剑。
谢冰被他按在石头上,盯着那近在咫尺的冷意涔涔的银雕面具。
胸口心跳被她刻意调整平静,尽量无辜道,“我什么都没看到呀……”
这倒是真的,她确实没看到那人是谁。
这么黑,她根本不可能看清楚的。
“哦?”
他微有沉吟。
“到底有什么?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魔尊大人,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谢冰装傻。
她装傻功力一绝,南宫无寐却不信,面具几乎贴在她脸上。
清亮的眸子里,黑白分明。
没有,还是没有破绽。
他终于道,“没什么,无关紧要。”
谢冰:……
无关紧要你杀了这么多!
……
“不疗伤吗?”
谢冰的小黄书自动坠在前方,点亮了前面的路。
谢冰不知道这是哪里,南宫无寐却似乎很是清楚,带着谢冰往西北方向走去。
“不必。”
南宫无寐的声音很沙哑,便在刚才,他自己混不介意的拔出插在体内的剑,随后黑雾飚出,将伤口简单治疗了一下,便直接带着谢冰离开。
谢冰垂着头,一直没怎么说话,南宫无寐没有看到,临行时候谢冰眸中的震惊!
临走的时候,谢冰看到石缝里的黑鹰坠饰,若非小黄书光芒太盛,她根本看不到这样渺小的东西。
身为魔宫中人,她认得那黑鹰坠饰,那是权势滔天的大长老南宫潜的东西!
刚才寂静无声坐在南宫无寐对面的人,是南宫潜!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南宫潜不是借阵篡位杀魔尊,为何留下剑,自己坐在南宫无寐面前,自己也不见了?
刚才,南宫无寐是一定要杀她的。
只是因为她可能看到了南宫潜。
不对啊,南宫潜一直在魔宫与魔尊不对付,日后还与幽都勾结,让魔尊很是头疼,怎么会与南宫无寐坐在一处?
谢冰心头一震,浮现出一个自己都觉着疯狂的想法:
——南宫潜,真的还活着吗?
——那个后世她认识的南宫潜,真的是在乱葬岗她见到的南宫潜吗?
——或者说,前世的傀儡王,只有她和邪灵童子两个吗?
……
谢冰现在就是很后悔,非常后悔。
她当时就该距离魔尊十万八千里,不该撞到他的枪口上。
跟魔尊同行,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更何况,她似乎又撞进了什么重大历史进程。
不过,南宫无寐受伤比想象中严重,一路上都是谢冰在出力,魔尊似乎并不想杀她了。
等走了半天之后,谢冰累的受不了,直接坐下来休息,“不行了,我走不动了,在这儿休息。”
这里有一汪清澈的泉水,周遭依旧是黑漆漆的。
黑色的,奇形怪状的石头,在空中几乎交织成了拱形,没有天际,什么都看不到。
谢冰随手将小黄书一扔,便落在正中央,渐渐发亮的灯光将这片天地撑了起来。
两个人身上都是一片血污,看上去极为狼狈。
她蹲在清澈的泉水旁,用泉水洗了洗脸,她想洗洗澡,将身上脏兮兮的黑裙子换掉,只是……
跟在她身边的这位,可是魔尊。
她不确定换衣服会不会换出来什么事故或者故事。
正在迟疑间,身后那人一把揪起她的脖子,扔进了清澈的泉水中。
“洗干净。”
谢冰在泉水里:???
好熟悉的对话!
她在泉水里扑腾着,扭头去看南宫无寐,便看到他坐在旁边的石块上打坐疗伤,“魔尊大人,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谢冰前世不曾来过这样的地方,更不知道焚天大阵通往何处,这里幽深死寂,什么人都没有,连光都没有,魔尊带着她去的西北方,到底是什么地方?
隔着银雕面具,南宫无寐幽幽道:“焚天大阵借助的是天地之力,这终点,在深渊峡谷,这里,是深渊峡谷的最深处。”
又来了!
这个名字,谢冰已经听过无数次,深渊峡谷不是一个峡谷,而是极为神秘的,纵横交联贯通整个修仙界的峡谷,从最西北方的幽都三州,到西南方的魔界,中部的仙都势力范围,到一海之隔的东部妖都五州,皆有裂缝贯通,统称为深渊峡谷。
那他们所到的,究竟是哪里的最深处?
南宫无寐受伤不轻,他喘了一口气,“幽都。”
谢冰“嘶”了一声,“我们要从深渊峡谷一直走到幽都?”
南宫无寐说,也差不多,焚天阵法贯通的是深渊峡谷的最深处,这里没有别的出口,除非从这里走到出口,然而出口很远,这一路上还会遇到数不尽的噬人黑雾,谁也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谢冰看着他,感觉他虽然身受重伤,却一点都不担心。
只要南宫无寐不杀她,两个人肯定是能走出去的,谢冰这么想着……
她悠哉哉洗了澡,躲在一边换了一身黑裙,还将身上伤口重新包扎了一下。
身上的绿色藤蔓自发地在伤口萦绕了一圈,谢冰觉着脖子处冰凉凉的,一摸,已经结痂了,而手腕处的贯穿伤也快好的差不多了。
等她收拾完转身出来,发现南宫无寐也换了一身衣衫,根本看不出来被她和南宫潜刺了一剑,一人对抗焚天阵法,又搞定南宫潜,看样子对他没有什么影响。
子夜,小黄书悬浮在空中照明,在冰霜灵剑的护卫下,谢冰进入到睡梦中。
直至她骤然惊醒,发现一件恐怖的事情……南宫无寐身体蜷缩着,身上冒出来涔涔的冷汗,而他身体的灵气在溃散!
谢冰刚靠近南宫无寐,他身上的护体魔气便飞溅了出来,杀意凛然。
谢冰冷静地蹲坐在一旁,抱膝看着。
这不像是受伤,这像是……
反噬。
都早点睡!晚安!
第84章 不不可
长长的乌发披散着, 略微凌乱,几乎遮住了他劲瘦的腰。
银雕面具下看不出来他的神情,然而身体克制的战栗却让人明白他在遭受极大的痛苦。
饶是他如此痛苦,他也不曾发出任何的声音。
谢冰不敢上前。
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不论是前世或者现在, 她都没有看到过魔尊如此痛苦的模样。
他狠厉无比,杀人如麻, 被人唾弃, 令人敬畏,唯独没有脆弱的一面。
而谢冰, 昨日也应当是个头身分离的尸首, 本不可能看到这一切。
她不知道南宫无寐什么时候会结束反噬, 但是她明白苟命之法:就是当做什么都看不到, 什么都不知道。
聪明人总是死的更快一点。
心有所图的人亦是。
所以谢冰好整以暇的将长裙揽了揽, 抱膝坐好。
从随身锦囊里掏出来花生,开始剥花生, 边吃边欣赏他周身冷汗涔涔、痛苦战栗的模样。
这样的魔尊让她极为稀奇, 又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感。
直至发现自己既帮不了他,也杀不了他之后, 谢冰裹紧了小被子, 心安理得的躺下睡觉。
一梦好眠。
等谢冰被人揪着后脖颈拉着坐起来时候,她甚至差点像是跟大师兄同床共枕时候那样, 嘟囔一句让她再睡会。
嘴皮子没张开,后背先渗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谢冰眼睛瞬间清明,讪笑一声, “魔尊大人,你醒了?”
南宫无寐看上去永远都是那副煞气逼人,随时就会杀人的模样,他什么话都没说,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谢冰不知道魔尊大人搞什么,她也理解不了精分大师兄的想法,刚刚睡醒的大脑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他昨晚上汗湿透的衣服似乎换掉了。
谢冰对此观察入微是因为魔修的衣服其实很是枯燥:
大多数都是一身的黑色,一群魔修开大会时候更是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戴上兜帽时候更是差不多。
若是一个人收敛气息参与进入,一时间还真是不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