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连卿挽了个剑花将剑入鞘,自己掸掉石头上的灰以剑身做枕,漫不经心的说道,“昨日那几个内门弟子的话你也听见了,三年后灵台秘境开启,结丹以下皆有机会进入,诸峰各有十张通行符,你可知藏剑锋有多少弟子?”
用不着龙泽回答,聂连卿淡淡说道,“真传弟子十四人,内门八十二人,外门三百零六人,杂役弟子一百三十人,我是其中倒数,不如你教教我怎么在高于自己数倍修士手中赢得胜利。”
“……修炼讲究劳逸结合,再说还有三年呢。”
“呵,你是金蛟,寿命漫长,自然不懂凡人追求长生大道的执着。”聂连卿手指点按在小腹处,“这里,连结丹期的灵气都储存不了,届时还要碎丹重修,如果这身体承受不来碎丹的痛苦该当如何。”
聂连卿闭着眼,太阳光在眼皮上形成一道光斑,猛一睁眼时,视线中跳动的黑点遮了光明,“要么好好活着,要么就去死,我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上古秘境存在无数机缘,我必须进去。”
龙泽懒散的耷拉下眼皮,“反正你都有理。”
聂连卿气极反笑,“我努力是为了自己吗,不然你所谓的栖身之躯取消如何,如此我能省去不少麻烦。”
“那怎么行!”
龙泽再次落了下乘,“好好好,我不打扰你修炼,但我之前说的事也不是信口开河,你既言明小阮是你妹妹,就作一个哥哥该做的事,她知道的事太多了,但凡说给别人听,莫说修炼,这身体还能否属于你都是未知数。”
他的担忧并非无的放矢,阮白乔不如她表面上那般柔弱可欺,一个习惯用演戏掩饰自己的人面对他似乎多了几分包容,甚至他隐隐察觉对方对他别有所求。
关键是所求为何?聂连卿自己都不知他有什么特异之处。
“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龙泽老神在在的想白乔的各种好,“小阮哪?长了一张清纯灵气的脸,但是又很聪明,一路你遇危险无数,她似乎都没直接插手,但每次都能帮到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她从来不问原因,而是选择默默帮衬,她的娇弱只是表现在长相,心智嘛,跟你差不多,坚定着呢。”
“但是她又很有分寸,就像……”龙泽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出匹配的词,“像是会变色,面对不同的人初始色就是无害的小白莲,然后与你熟悉之后慢慢的转变成你乐意接受的样子,等你放松警惕,她就像毒蛇一样……呸呸呸,讲偏了。”
聂连卿嘴唇微微弯起,变色龙吗?挺形象的,遭遇邪魅时她似乎想释放本性来着,但是又被自己逼回去了。
龙泽嘟囔着问他,“你觉得呢。”
“小骗子……”
“什么?”龙泽不确定的追问。
“下山,去看看她现在是白莲还是黑莲。”
万象仙门由十座山峰围造而成,各峰由其长老管辖,其下各等阶弟子又分不同管事,每座山峰就像是一处门派。
“小阮资质那般差,约莫只能被收做外门弟子,她长的好看,若是别人起了色心,那丫头手软脚软怎么打得过。”龙泽越说越担心,仿佛已经看到白乔被人凌.辱了一般。
聂连卿将传声螺拿出,“到是亏了你当时的先见之明。”他将灵气灌入,凌空一道长鞭打来,传声螺应声落地。
“藏头露尾,到是让我好找!”乔仙儿鞭尾在地上打卷,传声螺握于她手,“此乃何物?生的如此奇怪。”
“这世上女子果然不都如小阮那般乖巧,将传声螺抢回来,还从来没人能从老子手中抢东西的,当初不让你与其双修果然是对的!”
聂连卿同样面色不善,只是他比龙泽更能接受现实,明刀明枪的来,他打不过对方。
“喂,我问你话呢,发什么愣。”
聂连卿视线警觉的从周围逡巡而过,四周像是被人划出一片真空,藏剑锋下山的必经之道竟无一个弟子。
乔仙儿仔细打量他,眼神中的惊艳并未掩饰,“若非有人告知,我怎么也想不到链桥上平平无奇的你竟生得如此模样,易容之术连我都未能看出,还有这个,方才你那般慎重拿着,想来也不是凡物。”
她傲慢的靠近聂连卿,“你若还有能让我感兴趣的小玩意儿,过往种种我可以不再追究。”
待感受到身旁风向流动异常,乔仙儿立马后退,神情紧绷的握紧长鞭,那日坠入悬崖前她便觉得风从身上拂过时体感有异,不过崖下罡风剧烈,她一时并未放在心上,如今再有身临之感,她才恍然是聂连卿使的手段。
“风灵气还真是奇妙,如此飘渺的东西运用得当竟也威力强大,不过你也太小瞧我了。”
乔仙儿将传音螺放到袖中,手中捏着数张符篆,“那时本就想让你感受一下幻阵的奇妙之处,虽然失败,如今再来一次也不迟。”
“你这女人还真是恶毒,明明是你有错在先,竟然还敢找上门来。”厉长青不知从哪冒出,手中的剑不由分说将符篆划的稀巴烂。
他动作太快,剑风凌厉,划破符篆的同时也伤了她纤长的手指,一道血线明晃晃的刻在白皙的指腹。
“又是你。”厉长青那张脸直接与脏污的蛇群划上等号,较之聂连卿此人更让她厌恶。
龙泽掀了下眼皮,“若非此人泄露消息,你才刚来藏剑锋几日就有敌人了。”
炼气七层空降藏剑锋长老寒寻道君的真传弟子,有人看不过眼很正常。
至于厉长青,凭借之前短暂相处,聂连卿对他浅薄的认知也觉他并非逞口舌之快的人,乔仙儿身份尊贵,想要从别处得知他的身份信息轻而易举。
“你们以为拜入长老门下就有了免死金牌,笑话!”乔仙儿一手符篆一手阵盘,“若是你们能从杀阵中侥幸活命,我也可不与你们一般见识。”
“打就打,哪来这恁多废话,小爷斗法从来不依仗这些身外之物。”厉长青不屑的翻个白眼,“靠着你父亲的声名嚣张跋扈,你可真是个好女儿。”
“闭嘴!”乔仙儿怒极,阵盘落下,周围的场景陡然变化,三人就此陷于阵法中,便是有人经过也无法察觉此地有人斗法。
聂连卿抽出长剑,剑身显出他一双深邃的眼瞳,冷冷清清,“既入了阵,那就别想走了。”
厉长青早与乔仙儿缠斗在一起,恐符篆炸裂毁及阵心,乔仙儿并未毫无节制的使用符篆,手中长鞭舞的仿似天女散花,两人皆心有克制,未出杀招。
万象仙门禁止门内弟子打斗,一旦被查便要打入深渊思过,那里满目疮痍,荒芜寂寥,封了灵气在深渊熬度时光的日子太过磨人,少有人不长眼的挑衅。
然不能私斗却可去演武堂下挑战牌,被挑战者不可拒绝,不过在那里打斗必须点到为止,不存在仗势欺人者把人打死的情况,乔仙儿心知肚明,却自恃身份尊贵,肆意寻仇。
当初她扰乱收徒试炼也只是在戒律堂受了最轻微的处罚,时日久长,她早被父亲宠惯的不知天高地厚。
那两人修为相当,手上法宝无数,打了许久也未分出高下,眼瞧着乔仙儿神色变得不耐烦,聂连卿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黑气环绕的铜球来。
“邪魅阴气?”龙泽诧异的问道,“严长老将其拔除的彻底,这样你也能存下?”
聂连卿淡淡说道,“有心自然可以办成任何事,就是不知此物是否有用。”聂连卿引动周围的风,裹挟着五行灵气缚上阴气,鬼魅般靠近乔仙儿,还未近她身,阴气像是碰上克制之物胆怯的溃散。
“她身上衣物并非凡品,阴邪之物无法靠近。”
聂连卿眯着眼,心神未曾放松,直直看着打斗中的二人,“厉长青,破开她身上的防御。”
“知道。”空气中多出几柄造型别致的小巧弯刀,刀柄上垂挂的璎珞晃动出一道不规则的暗纹,乔仙儿警觉的眨眼,此物有惑心之效,她突生警觉,正要以破灵之物抵御,耳中突生痒意,像是被什么湿.滑阴冷的东西钻入。
“啊!”那种粘腻的触感让下意识想到蛇,乔仙儿吓得直接跳开,手指颤抖着去抓耳朵,只摸到一股沁寒的气息,当下再顾不得正在斗法的厉长青,乔仙儿直接控着灵气将欲钻入她身体的阴物找出。
聂连卿转动剑柄,突兀的笑了,正合他意。
风灵气疯狂涌动,破了她周身禁锢,乔仙儿惨叫一声,吐血倒地。
闪着寒光的剑刃从她脖颈划过,被一柄弯刀打开,发出清脆的啼鸣。
厉长青神色怪异的站在乔仙儿身前,“你做什么!”
剑尖划破颈部娇嫩的皮肤留下一道鲜艳的红痕,滴落的血在地面砸出一个小坑,聂连卿甩去剑上淋漓的血迹,“显而易见,取她性命以绝后患。”
“你认真的?她可是乔则宁的独生女儿,他父亲半步元婴,你个练气期招惹上这尊大佛,你不要命了。”
长剑抖动时发出轻微的喝响,似随着主人喷薄的杀意跳动。
“你怕了?”
厉长青恨不得仰天干嚎,他不是怕,他是没想到聂连卿这么刚,练气期都敢怼半步元婴了,极限挑战也不是这个玩法,这种不怕死的越阶挑战,别人不会夸你英勇只会说你傻,简直毫无悬念的对峙。
“你到底想说什么。”
厉长青抹了一把脸,他大概相信这厮是散修了,而且没什么常识。
“如乔仙儿这种修士,通常会在信任之人那里留下本命魂灯,她父亲也会在她身上以心头血相护,她若遇生死之劫,临死前的画面会传入乔则宁识海,所以散修遇见高门弟子鲜有动杀手的,或者有遮掩气息的法宝才敢铤而走险,乔则宁那般娇惯她,你这边刚把人杀了,我们可能连阵法都没破就被抓个现行。”
聂连卿茫然的看向龙泽,“是这样吗?”
“你们人修好像是这样来的,妖修就直接多了,我们能从伤口上查出敌人的气息。”
“所以我不能杀她?”聂连卿不满的甩剑,“她先冒犯于我,我竟不能报仇!”
厉长青轻咳两声,“那什么,虽然她确实骄纵蛮横了些,但是罪不至死,再说我们也未受到实质伤害。”
聂连卿嗤笑,“如果现在败的是我们,你觉得她会如何行事?”
厉长青见他如此不忿,无奈的摊手,“形势比人强,如今除了各退一步并无他法。”
“不,有。”聂连卿抬剑直指乔仙儿,“你来。”
厉长青干笑,“聂兄看高了,我小小筑基没那么大的胆子。”
话头一转,“不过我有办法洗去她短暂的记忆,之前的仇怨未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只要日后我们躲着她点,她便不能明目张胆的寻仇。”
“你若还想取她性命,不如在灵台秘境中施展,秘境中人员混杂还有各种妖兽横行,借刀杀人又能完美隐藏踪迹,如何?”
“好。”聂连卿利落的收剑,从厉长青说出本命魂灯之后他便觉出自己行为鲁莽,只是当时没有台阶下,他只能硬撑着故作冷硬。
再没脑子的人也该知道炼气对金丹毫无胜算,又不是起点文男主,能在越阶挑战中更上一层楼。
要是白乔知道他这番想法,一定意味深长的告诉他:君莫妄自菲薄,你厉害着呢。
厉长青以秘法除去乔仙儿来此的记忆,又将她凌乱的衣着摆弄整齐,随后破了阵法,三人突兀的出现在小道上。
“接下来如何?”
厉长青半抱着乔仙儿,心有顾虑,“她这般模样不能随意丢开,脖子的伤口一时半刻也好不了,待她醒来依旧会怀疑。”
聂连卿四下打量,本想把人拎起,又嫌弃的垂下手,只从她袖中拿出传声螺,“用她的后脑勺撞击这里。”目测出乔仙儿身高,聂连卿在石壁上划下一条虚线,寻出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块沾染上她脖颈的血迹,而后合理摆放,她脚下的石块也以灵气打磨光亮。
妥善的伪造好摔跤现场,聂连卿操控着乔仙儿的身体依照设想重演。
假设其脚滑撞到石壁,倾身倒下之际脖颈被石块划伤,因为撞势太猛昏迷倒地,直到有人经过方才察觉。
厉长青看了一眼石壁上炸裂的血花,他刚才不小心手滑用的力道大了些,昏迷中她还发出痛苦的□□,再瞧她颈侧模糊的伤口,厉长青突然有点同情她,这位天之骄女有点惨。
聂连卿神色自然的转身离去,厉长青连忙跟上。
“一个修士竟然被撞晕,是不是有点太扯了。”
聂连卿哦了一声,“原来你是担心不够自然,所以才故意多撞了几下。”
厉长青打着哈哈笑道,“手滑,手滑……”
溪水潺潺的流动声掩去了旁的动静,躲在树后的青衣身影露出半边身子,狭长的眼眸中恶意涌动,“乔仙儿亲自出手竟然都没能将人拿下,你到是好运,又攀附上另一位师兄。”
“不过你的好运到此为止了。”青衣闪过。
山道上响起惊呼,“来人哪,乔师姐受伤了!”
至于这位围观群众后续如何导演这场戏,聂连卿等人自然不知。
白乔正摆弄一盆娇艳欲滴的月亮花,纤巧的茎杆细细软软,分开的枝杈间点缀着犹如弯月似的花朵,花枝不堪重负的垂着头,白乔越看越爱,月亮花的手感不同于其他花类,花瓣上并无生涩的花粉,摸起来有点像水头好的翡翠。
远处赵沉央正举着锄头松土,背影一如初见时淳朴。
白乔失笑,五师兄不像修士,更像是爱花如命的花匠,她晃了晃旁边的花枝,摇动间,花朵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是三师兄改良后送来的铃兰,除了毒素上面又加了一种会叮当响的小虫子,依靠铃兰花粉为生,触之微鸣。
她躺在花海中,看着头顶的太阳昏昏欲睡,生得无垢灵体,天道真宠亲儿子,也不知道聂连卿近来是不是又在开挂修炼。
思维飘散之际,传声螺被催动,在她裙摆上轻颤,白乔猛然睁开眼,抓起传声螺导入灵气附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