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嘉宁的想法,福山愕然片刻,扑哧笑,“我真喜爱六嫂这性子。”
世间不易,多的是为他人考虑的人,能这样钟爱自己,也是种特别。
福山肤白体柔,浅笑时面带红晕,格外娇羞动人。她不如嘉宁貌美,但自有小女儿风情,这是眉眼间仍带懵懂的嘉宁所比不上的。
众所周知,这位长公主性情内敛极易害羞,不好接近,哪知一转眼,与赵王妃坐在这儿笑谈。
“长公主殿下,王妃娘娘,您二位竟在这儿躲着,可叫我们好找。”贵女笑着往二人走来,“郡主都要生气,说殿下不厚道,让她一人在那儿忙碌。”
“是我之过。”福山起身,“六嫂稍候,我去与长宁说几句话就回。”
对她摆手,嘉宁懒懒在原地不愿动弹,几位贵女对视一眼,心思微动。
她们都与何家、马家亲近,知道皇后其实不喜赵王妃。
“宴会热闹,王妃怎一人在此独坐?”从旁坐下,一人道,“王妃今夜光彩动人,好些姐妹都欣羡不已,想向您讨教一番。”
掩唇娇滴滴一笑,“都说赵王殿下冷漠不苟言笑,却在娘娘这儿破例,想来便是因此。”
包子小娥再不懂心机,也知这是指她们姑娘以色侍人,怒瞪几人,然对她们不痛不痒。
嘉宁一点头,承认了她们“夸奖”,“谢谢,有眼光的人都会为我破例。”
好不要脸!几人暗自想,这是遇到了高手。
“不知娘娘素日是如何妆扮、如何养肤呢?”那人欣羡,“在家中,母亲也只教过我们持家之道,其余的再不许钻研,当真比不上娘娘了。”
“不好教。”嘉宁诚实以对。
“为何?”
“天生丽质。”
说罢,嘉宁举杯喝了口葡萄汁,汁液暗红,肤色却是夜色中也晃眼的细白,令身为女子的那几人都一时看呆。
回过神,她们干笑,“王妃真风趣,可不能藏私啊。”
故作亲昵地去扶手臂,这人提力,嗯?纹丝不动???
她不信邪地试图起身,却发现身边人有如磐石,根本不带转移的啊。
莫非那日宫宴,骁族人当真不是在放水么?她心中极快转过这个猜测,不敢相信,女子怎会有那样大的力气呢?
她暗暗使力小会儿,嘉宁着实看不下去了,干脆身体放松,叫她啊得惊叫一声,自动摔了下去,带倒两人。
葡萄架下便有池水,三人零散摔落在旁,裙摆浸湿,染了污泥,好生狼狈。
嘉宁看她们,平静的目光几乎要让几人道不出谴责,最后只见这小王妃摇了摇头,似乎嘀咕了声没用什么的。
竟转身就走了!
走了!
几人气极,从未见过这样无礼之人,害她们污了衣裳,竟连句赔礼道歉的话都没有么!
“姑娘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包子小娥也在好奇这事。
嘉宁认真道:“本就是她们的错,不用理就好。你们没看过那些话本么?一般这种时候,她们定会提出让我陪去更衣,更衣的时候肯定会有暗算,我们这样柔弱的女子,怎能继续待下去。”
“姑娘说得对!”包子心有余悸,“这宫里真是步步危机,不如待在府里自在。”
小娥叹气,“话是如此,姑娘当了王妃,哪里少得了这种交际呢。”
主仆几人长吁短叹,好在真正应叹息的人没听到这话,否则得被气哭。
福山长公主回程没寻到人,打听了番,才知发生的意外,嘉宁已走到园外去了。
“好在六嫂没吃亏。”福山蹙眉,“不然怎好对皇兄交待。”
末了又忍不住笑,“那几人,遣嬷嬷去告诫一番罢,这宴是皇后所办,怎能叫这几人坏了风气。”
皇后会乐意看见殿下你训诫这几人吗?大宫女望着自家主子侧颜,内心叹。
在她看来,赵王妃知世事而不世故,殿下分明世故却不知世事,或说,不想知世事。
何其不累。
见了嘉宁,福山不提方才之事,“听说六嫂爱美食,我这儿有个新来的江南大厨,会南边儿各式菜系。我脾胃不好,平日用不了什么膳食,却是浪费了,不如送给六嫂?”
“那是陛下遣人从……”大宫女未说罢,被福山目光斥退。
“不用。”嘉宁略偏首,“府中都有,殿下还是自留。”
福山颔首,“也好。”
不知怎的,她就觉得这小六嫂好生亲近,想与人多相处多说几句,这是在面对长宁时都不曾有过的感觉。
福山想,许是小六嫂让她想到了那不苟言笑的六皇兄,忆起从前,与如今对比,总让她怅然几分。
世事无常,她换不回后悔药,也想借这最后的机会来感激六皇兄曾经的关照。
“这是出入宫闱的令牌。”福山递去,“有了这令牌,今后六嫂有事就不必等通传了,还可直接面圣。”
嘉宁不收,“我平日也不……”
“六嫂收下罢。”福山笑,“我与六嫂一见投缘,身无长物,也没甚么可给的,唯有这个还能拿得出手些。”
待不怀好意之人,嘉宁油盐不进,可面对福山这样温柔和善的姑娘,她最是招架不住。福山多说几句,她就不得不让包子收了,末了道:“下次出宫带你去长街玩儿。”
福山抿唇笑,“好啊。”
“那边已经开始玩儿接令了。”福山慢声建议,“六嫂要去吗?”
“不去。”嘉宁坐在椅上,薄纱披肩与月色同泻而下,覆住纤细的手腕,她就这样转着腕上的水色玉镯玩儿,很是孩子气,“太吵了,不喜欢。”
她说这话时,很有些清冷的味道,带出了距离。
福山知晓这位小六嫂双亲俱全,在家中很得宠爱,不该是特意回避热闹的。唯有宴中没有感兴趣的人,才会如此罢。
福山一样,她不愿参宴,也是觉得,看多了这些名利下遮遮掩掩的勾心斗角,没甚么意思。
安静地赏月,福山目色迷蒙,连日来的心事与幽幽月色同调,叫她渐渐露不出笑了,恢复成惯来的淡色。
“这儿怎有几个美人?”男声由远及近,很快传到耳边。
三位身着锦衣的男子摇晃走近,竟无一人伺候左右。
为安静谈话,福山屏退內侍,只留了两个大宫女随身,眼下见嘉宁身边也只有两个小丫头,不由担忧。
“福山长公主和赵王妃在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大宫女上前冷硬道,“几位公子出自哪府?若是迷了路,还请让奴婢领路。”
为首之人轻笑一声,上前握住大宫女手腕一亲,“小美人,何必如此冷漠。”
“甚么公主王妃,以我们几人的身份,难道还靠近不得么?”另一人嗤笑,几步跨近,微眯着眼端详福山和嘉宁容貌,惊艳连连,啧啧有声,“当真是标致的美人儿,芳行兄,含泽兄,我们有福了。”
福山哪听过如此轻薄话语,愣怔下竟被一人近身,凑在颈旁深深嗅了一口,“好香。”
深宫中,本不应有如此意外,今夜举宴还真就出了这种差错。
福山惧怕之余,心也一寸寸凉下去。她知道,身边一直有那人遣派的暗卫,是为守护她的安危,如今还未现身,说明了什么?
她不相信皇后有那么大的能耐。
“公子,你醉了!”大宫女厉声斥道,抵抗着骚扰,“冒犯长公主殿下和王妃是重罪,你,唔——”
嘴被捂得严严实实,男子挑眉,“这不就安静了,爷喜欢懂事的,不过这欲拒还迎却也不错。”
阴霾顿时笼罩,福山焦急咬唇,在大宫女眼神示意下准备伺机跑走。
这时,一声轻轻软软的叹,“为什么总是这种戏码?”
嘉宁抬眸睨向几人,很是困惑的模样,语调都拉长了,“除了调戏美人,纨绔子弟就不会做别的吗?”
“什么?”男子被问懵了。
“当一个合格的纨绔子弟,不应该只会这一种简单的招数。”嘉宁真诚教导,“话本里写了那么多呢,就算你不会火烧青楼、脚踢太子、手拆皇宫,也不应该见着美人,还不清楚底细时就凑上来。”
……?
当一个纨绔子弟也这么多要求的吗?
这人来不及发问,人已经被一脚踹飞了。
望见嘉宁轻松撂倒三个大男人,福山长公主一脸震惊之余不忘问,“六嫂平时看的都是什么话本?”
小娥好心回,“最近在看的是《纨绔称霸——爷我太嚣张》。”
作者有话要说: 时代在进步,当一个合格的纨绔也有许多业务要求了
二更继续哈~么么
——————
第36章
“就不应该放你一人出门——”鲁氏气得手指发颤, “这才多久、多久啊!不过去个为长公主选婿的小宴,也能传出殴打朝廷命官之子的事来!”
想不通,鲁氏实在想不通,原先娇娇软软懂事体贴的宁宝去哪儿了?未嫁人之前,宁宝从没闹出过这些事啊。
可见赵王府风水不好, 这桩婚事也和他们虞家八字不合啊。
嘉宁老老实实在位上听训, 手放在桌面, 双腿并拢,一脸“娘说得都对过错都在我”的表情, 乖巧可人。
鲁氏说久了,她道:“娘喝一杯水, 添了蜜, 很甜的。”
鲁氏:……
火又消了大半,鲁氏心下怅然, 不知该拿女儿如何是好。她不过亲自来王府给女儿送个东西,就听闻了这桩事,真怕下次再来就听见女儿把天给捅了个篓子。
噼里啪啦教训完, 鲁氏瞧着徐管家身影走远了,才问起来, “那几个不长眼的对我们宁宝做什么了?”
“不是对我。”嘉宁无辜,“他们还对我做不了什么, 只试图调戏福山妹妹呀,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这些个纨绔子弟,整日不做正事!”鲁氏拍桌, “多学学你哥也好,斗蛐蛐听戏打架不好玩吗?小小年纪就钻进了色相,也不怕坏了身子。”
她沉下声,“还有你,娘教过你多少次?揍个人怎么也闹得如此兴师动众,揍完就丢不知道吗?竟被人捉上门瞧见了。”
“我有注意把动静放得很小了。”嘉宁也困惑,“可是还没多久呢,就有许多人忽然来了,当场瞧见……”
她可无辜了,那还没真正放开手脚呢,哗啦啦涌来一堆贵女,似乎想瞧什么热闹来着,没想到正碰见她把那三人揍得跪地求饶。
嘉宁郁闷,下次她要钻研出更漂亮的揍人方式,那时出了一身汗,披肩掉落在地,发髻想来也乱了。
不是个精致的小仙女了!
“这么巧?”鲁氏生疑,转道,“宁宝和福山长公主很熟么?”
“本不认识,不过她人好,昨夜就熟了。”
女儿的交友能力,鲁氏相信,非心思坦诚之辈都入不得眼,可见这福山殿下对女儿没什么算计。
莫非,被算计的其实是这位公主?鲁氏神色变换。
屋外,赵王被徐管家请来。
这位老管家着实瞧不下去了,虞夫人虽说字字为王妃好,可王妃根本无错啊,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
嫁进王府,那就是王府的人了,可不能这样可怜兮兮地被教训。
赵王在管家执着的目光下推门而入,沉默片刻,“嘉宁无大过,岳母莫要苛责。”
鲁氏:??
余光瞥见女儿小尾巴翘上天,鲁氏尽量平心静气,“嘉宁的脾气,我这个当娘的还是略知一二的,王爷莫要一味纵容她就……”
“我认为很好。”不意赵王突出此言,他道,“无需改。”
母女两的教训本就是当着徐管家的面做做样子,没想到赵王如此当真,鲁氏当下百感交集。
喜的是赵王待女儿好,忧的是,宁宝这性子的确需要看着,可赵王不拘反纵,日后可不得翻了天?
赵王很快意识到错误,“有过,也是我之过,未能及时护她。”
言下之意:下次再有宵小,我亲自出手,绝不会让她有闹腾的余地。
鲁氏听明白了,舒口气,“也是她爱玩闹,与王爷无关。”
赵王微微一笑,“夫妇一体,何来无关之言,是岳母辛苦。”
嘉宁默默看着,觉得自家娘亲和赵王此刻虚伪无比,假笑连连。
唔,假笑?她恍然意识到,赵王居然笑了。
他平日太过不苟言笑,时常使人忘记其实他也具备这个很简单的技能。
掌权者少有不会谈笑风生之人,若要权势,光有威慑力显然不够,毕竟面对的不只有属下,还有同僚和身份地位相当之人。
赵王并非不会,只很少愿意用。
留鲁氏用膳,二人独处时,赵王低语。
“福山醒了。”
福山没有受伤,嘉宁揍那三人时有一人太过激动,使她受了惊吓。皇后遣太医为她诊治被拒绝,坚持要和嘉宁待在一块儿,道想去赵王府待一段时日。
赵王没有拒绝,嘉宁自然也无有不应,皇后只能允她。归府半途中福山就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府医方才来问诊过。
“那我去看看她。”嘉宁颇为关心这位新结交的朋友。
望她背影,想到府医所言之事,还有福山消瘦憔悴的身影,赵王目色微冷。
他一直都知道福山想要隐藏的秘密,只没想到,那人会因此做得这么过分。
……
福山正在看话本,看得津津有味,一脸沉迷,见了嘉宁道:“我以往竟不知还有这样的话本,还会有人写这种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