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兄妹人伦,单说她这些年对福山的疼爱,福山竟能忘得一干二净,背着她和陛下搅到一起,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越是回想,皇后的手越是颤抖,可如今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颤抖到底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福山的死。
…………
在得知福山“死讯”的瞬间,嘉宁就成功“昏”了过去,宫婢们手忙脚乱地把她移到附近一处宫殿,留了几人伺候,其余的便继续因这场大火忙碌去了。
闲杂人等一走,嘉宁就睁眼蹦了起来,把小娥包子唬了一大跳,随之惊慌,“姑娘快躺下,这怀着小公子呢!”
嘉宁慢慢摸了摸肚子,“小公子没有,大概……有一只烧鸡和两个包子。”
两人一愣,“啊?”不是她们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对呀,就是你们想的那样。”嘉宁歪歪脑袋,无辜地看她们。
两人却觉得有点儿心肌梗塞,小娥艰难道:“姑娘是说,从头到尾,这身孕就是假的?”
嘉宁点头,简单把事情说了遍,叫两个小丫头心从天上到地下来回转了好几圈,
包子幽怨无比,“姑娘连我们都开始瞒了……”
说完被摸了把脑袋,嘉宁道:“毕竟这事需要每日提防他人,瞒着骗着,太累了。”
包子脸一红,如此说来,这其实是姑娘对她们的体贴了。
这种事的确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两个小丫头也并非无理取闹之辈,当下就放了过去,道:“那现在就应该去收拾好行李了?”
“随便收拾些吧。”嘉宁眼眸一转,“太多了也不好行动,只要些必要的东西就好。”
两人应声而去,嘉宁想了想福山他们的路程,思忖自己要走的时刻,应该也没多久了。
令她安心的是,父母和兄长祖母他们都已经撤走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一趟是去赵王的漠北封地,一直以来众人对那儿的评价就是贫瘠落后、民风彪悍,而嘉宁除了偶尔担忧那儿的美食问题,其余的竟也是十分心大。
嘉宁含了块枇杷糖,打窗慢慢望向远处,朱红的宫墙早已染了霜色,园中红绿渐褪,看起来,已经快到了下雪的时节。
她的思绪飘了一下,想的是,漠北的雪,会比京城更冷吗?
漠北的雪会不会比京城更冷,嘉宁暂时不得而知。她在宫中又待了五日,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等待的日子,确实太漫长了。
据消息来报,她本来应该在两日前被接应出皇宫,但这几日不知怎的,宫中守卫突然换了一批,原先准备好的内应自然也被换走,她就暂时留了下来。
她不怎么紧张,小娥包子倒是急得团团转,因为赵王府内老夫人和怀恩都以去郊外温泉庄子的名义走了,而鲁氏等人也早已离开京城,知晓消息的帝后几乎一碰见她们此行人,便会隐隐用沉思的目光看来。
皇帝还好,福山的死分去了他一半心神,而皇后从最初的震惊中回神,而今似乎琢磨出了点什么。
嘉宁身边伺候(监视)的人,更多了。
“姑娘怎么还笑得出来……”小娥微微蹙眉,“如果姑娘没及时离开,等他们发现了王爷的打算,到时候姑娘就……”
“车到山前必有路。”嘉宁仍是那副慢吞吞不急不慌的模样,反而弯弯眉,“我是在想,如果是怀恩在宫里,现在肯定已经被吓得哇哇大哭了。”
她想,她大概能够确定为什么梦中怀恩和老夫人会不见了,当初也许是同样的原因,让赵王没能及时接他们离京,他们最后便成了帝后发泄怒火的炮灰。
现在换成她自己,嘉宁不仅不担心,反而有种蜜汁自信,她是一定能走的。
毕竟,她这么好看,举世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上天怎么会忍心看她红颜早逝呢。
对此,听过她想法的小娥和包子表示:……:)
姑娘开心就好。
不得不说,嘉宁的淡定极大安抚了两个小丫头,她们叹过气后想着,反正自己都是要陪在姑娘身边的,姑娘在哪儿,她们就在哪儿,不分开就好。
这日,嘉宁照旧慢慢用了晚膳,耳畔传来哀声阵阵,那是不远处的宫殿中,宫婢们在为福山哭灵。
不知出于什么缘由,福山至今还未下葬,她被烧得面无全非的尸首仍停在那儿,时常有人去哭一哭。
嘉宁没有装样子也去哭,她有很好的理由,有了身孕无法受刺激,何况她的确也昏过好几次,谁也不敢喊她去。
众人都知道,福山长公主和赵王妃之前有多要好。
“啊呀”包子忽然轻叫一声,走到窗边,“下雨了。”
这个时节的雨,是很少见的。
等嘉宁自己一看,便发现,其实算不上完全的雨,应当是小雨掺杂了许多细细密密的雪籽,砸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倒是把那隐约的哭声遮盖了,整片天地一时只剩下雪籽落地声,还了清静。
“本来这种时候,在廊下摆上一桌热锅子,再温点儿糯米酒,最合适不过了。”包子咂嘴。
嘉宁深以为然,她在家中时就偏爱雨雪天。文人墨客喜爱这种天气独有的诗意,她觉得自己的立意也不错,能够体会到这种天气独有的美味。
主仆三人一时沉浸在以往的美食中,直到窗缝突然被塞进一张纸条。
上书【子时,惜云阁,东角门】。
终于能走了!包子小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嘉宁眨眨眼,也很是高兴,“把东西都带上吧,不要包袱,必要的都贴身带。”
“嗯嗯。”
其实早就备好一切,三人很快就一起坐在了小凳,等待子时来临。
选在子时,自然是因为这时的宫人来往最少,有的只有伺候在长公主灵前的那些,包子挑帘张望许久,呼出一口气,“果然,陛下和皇后今夜都不在。”
那人应当是知道这两人不在,便选在今夜离开。
子时,万籁无声之际,主仆三人打开一角侧门,一个接一个准备迈步离开。
此时的雪籽已经变成了飘摇雪花,洋洋洒洒落下,嘉宁才迈出一只脚,裙边便染了水渍。
“赵王妃娘娘——”门外忽然传来尖细一声,几人同时怔住。
这是传人的內侍,声音已经十分熟悉了。
內侍约莫猜到这位主子在熟睡,虽纳闷怎么都无人守着,到底又耐心唤了句,“王妃娘娘——”
嘉宁收回脚步,微微沉思,伸手把两个小丫头往外一推,无声作口型,“你们先走,我随后再去。”
“姑娘——”包子大惊要跟上,门却已经被砰得关上。
內侍再次唤,“王妃娘娘?”
片刻,里面才传来不大清醒一句,“好吵。”
內侍记得这正是赵王妃的声音,心下一松,隔着门解释,“王妃恕罪,皇后娘娘深夜传唤,奴才也是不得已为之。”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随后,门吱嘎一声打开,一张素净小巧的脸蛋直接现在眼前,叫內侍惊得连忙低头,嘀咕:怎么不见那两个小丫头,竟是王妃亲自来。
嘉宁随口道:“其余人都睡熟了,也懒得吵醒她们,先走罢。”
赵王妃对下人果然很好。內侍心中感叹了声,犹豫着往里瞄了眼,心想传唤的毕竟是赵王妃,少两个小丫头也没什么,那就这样吧。
当下,他领着人慢慢朝外走去。
与此同时,在郊外等候的赵王很快得知消息,嘉宁并没有如约出宫。
他只思考了一瞬,立刻走至屋外翻身上马。
谢秋大惊,连忙上前,“王爷不可——”
但是,谢秋未能拦住。
赵王回首淡声道了一句,“她是我的妻。”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见~
第54章
出乎意料, 嘉宁见到的并非皇后,而是等待已久的太子,而在太子身侧,还有被绑起来根本不能开口的尤娉婷。
她被这组合弄得一时懵住,说不出话来。
“婶婶怎么只身前来?”太子先问了句, 而后明白了什么似的, 对内侍摆手, “你退下吧。”
您明白什么了?嘉宁和内侍都挺想问这句。
数日不见,太子憔悴了很多, 十多岁的少年郎都冒出了胡茬,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几岁。他和福山的感情说不上深厚, 但到底是年纪相仿的姑母, 二人儿时还曾在一起玩儿过。
福山突然离世,太子多少能感觉到自己父皇和母后的不对劲, 许多事少不了要他操办。
正是在这操办过程中,他察觉出了不对,更别说, 尤娉婷还突然找到他,对他说虞家二房一家不见了。
准确来说, 是齐齐游玩去了。
但尤娉婷重活一世,早就知道赵王会有的举动, 自然紧紧盯着二叔一家。她手上没什么势力,盯起来费劲,是以等她发觉不对时, 人已经不见了。
这种敏感的时候一大家子出门游玩,结合尤娉婷知道的种种,她轻易就猜出这其中缘由,又打听到赵王妃仍在宫中,不惜冒着危险也要进宫来告诉太子。
她没明着告诉,只提示太子要着人看顾好赵王妃,而太子显然误会了,加派过去的人是为保护嘉宁。
尤娉婷还隐隐告诉太子,赵王有造、反的意图,可惜这事每日都有人在太子耳边说,帝后都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太子根本就没放心上去,更没想到这是马上就要发生的事。
待过了几日,他回过神来,才琢磨出意思。
该说到底是太子,平日是蠢了些,关键时刻立即意识到了尤娉婷的不对劲。他对尤娉婷可没有任何怜香惜玉之情,当即就把人抓了起来,令擅长刑讯的人去撬开嘴。
尤娉婷吃不了那个苦,除了下意识把重生一事捂得严严实实,其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子慢慢的,这才彻底了解到多年前东宫那场大火始末。
那场大火燃起时,太子其实不小了,但他提前数月就被帝后安排去了别地,回来后所有人又对此事讳莫如深,他最后都只知道,一场突如其来的恶疾,要了皇伯父一家和伯母阖府的性命。
再然后,便是他的父王登基,他成了太子。
若说没有高兴是假的,而且太子和皇伯父感情极淡,又素来缺乏政治敏锐性,哪会去关心什么内幕。
正如皇后一直以来担心的那样,得知过往的那些事后,太子果然对赵王生出了同情,连赵王以往对自己的严苛和冷漠都自动为其找到了理由解释。
怪不得皇叔一直看我不顺眼,原来是这样的缘由。
同情归同情,如果知道赵王要造、反,且就站在面前,太子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但现在,站在面前的是嘉宁,他曾经一见钟情的姑娘。
太子苦恼了许久,才决定把尤娉婷绑来,又着人传来了嘉宁。
便有了这一幕。
“小婶婶……虞姑娘,是想离开皇宫吧?”太子小声问。
嘉宁眨眼,一脸真诚,“当然想了,我和王爷分开许久,很想念他啊。”
太子吃了一嘴狗粮,满脸不高兴,内心嘀咕:那样凶悍的一个人,虞姑娘是看走了多大的眼,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他次来并非是为吃醋的。
太子想:如果是皇叔或者是怀恩被困在宫里,那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人走,但小婶婶和皇叔成亲不过这么点儿时间,又是父皇赐的婚,要她为皇叔的举动付出代价,未免也太可怜了。
这时候的太子,仍有着一种奇异般的怜悯心。
“那小婶婶走吧。”太子背过身。
嘉宁疑惑,“那……传我来做什么?”
“哦。”太子结结巴巴,“就是来说一声,你可以走了,这几日宫中很忙,孤就不送了。”
这大半夜的,你去送才有问题吧……嘉宁默默这么道了句,奇怪看去,不解的目光让太子忍不住捂鼻。
呜有点太可爱了,虞姑娘快走吧快走吧,再不走他就要把人留下来了!
尤娉婷瞪大眼,唔唔出声,她可从来不知道太子是这么善良好说话的人!
前世,她没有这么早跟太子,但她成为太子侍妾时,他已经是个十分暴躁易怒的人了,对宫婢内侍都动辄打杀,如今对会威胁到他父皇江山的赵王的王妃,居然主动放走??
尤娉婷怀疑自己眼花了,或者连日折磨使她出现幻想,不然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呢。
嘉宁对太子了解不深,仅有的几面的印象大概就是比较……憨傻?
即便心大如她都不大敢相信,“王爷不来接我吗?”
皇叔怕是再也不会来接你了。太子心中酸涩,别过头,“孤也不知,你快走吧,赶紧出宫。”
再晚些,他也保不住了。
听出紧迫性,嘉宁试探性地往外走了几步,见太子还是没反应,这才健步如飞,一溜烟就不见了。
她本来还想问两句尤娉婷的事,太子的话一出,立刻忘了个一干二净。
听见她脚步急促,太子还是赶到窗边喊了句,“慢些,你还有孕在身——”
然而无用,他对着喊的,已经完全是沉沉黑夜,除去雪花点缀的白,其余的竟什么也看不见了。
太子放走了人,在窗边怔怔凝望了好一会儿,才回头重重坐在了凳上不知想些什么,过了好片刻,才招手令人取下堵住尤娉婷的布条,面无表情道:“来,你再给孤仔细说说那些事。”
尤娉婷又畏惧又不解地看着他,神色复杂极了,不知不觉顺着太子的问题回答了好些。
她回答完了,还是忍不住问,“殿下,为何要放走赵王妃?她可是怀了赵王的子嗣,她一旦走了,赵王就再无顾忌了。”
“你把赵王妃放走了?!”话落,严厉的女声落地,如一声惊雷炸在两人耳边。
“母、母后……”太子讷讷不能语。
皇后被他气得肺都炸了,凌厉的眼神一扫二人,立刻道:“传人来,迅速拦截赵王妃,各角宫门都派人严加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