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一颔首,带着人一同入了地窖。一起的,还有孙老头一家。
对于孙老头一家,谢秋不是没有过怀疑,甚至提出过在离开前直接灭口以绝后患的想法。放在往日,赵王便也同意了,但今日,他想到嘉宁在提到俏俏时那样生动的表情,话便转了口,给孙老头一次机会。
自从东宫那场大火后,赵王行事愈发狠辣果断,像这样“妇人之仁”的次数越来越少。谢秋本也不觉得有何不妥,今夜一听,才意识到了王爷的改变。
变得更有……人情味了。
这种改变对注定要举大事的王爷来说好吗?谢秋深思之下,最终认为,是好的。
毕竟,改变并不意味王爷变得优柔寡断,而是更能思人之所思,感人之所受,更能收服人心。
以前,谢秋还担心过王爷因为那次的事而越来越冷酷,因此与恩师邱太傅商议过,想过各种方法,都认为不适合现在的王爷。
没想到,一次意外的赐婚,能收获如此之多。
谢秋越来越觉得,如今的王妃,就是上天赐给王爷的良缘,二人天生绝配。
“谢公子,你看。”大汉轻轻推了谢秋,让他回神。谢秋循声望去,原来是王妃被方才的炸雷惊醒,迷茫睁眼,无意识小小说了什么,而王爷则将外裳打开一个小角,低声安抚。
大汉感慨,“真没想到,眨眼间王爷也成亲了,我这心情啊,就和看到自家那些小崽子娶妻一样。”
其余人:……声音能小点么?王爷都听得一清二楚了。
谢秋脸色一变,疯狂示意大汉看赵王,二人同时被脸色黑沉的赵王给惊得心中一悚,齐齐低头。
咳,被王爷逮住了。
虽是雷雨交加,众人心情暂时还是放松的。另外一边,孙老头忧心忡忡,极其希望那事只是他们想多了,二娃儿他应当……不会那么想不开吧?
两边心情截然不同下,部分人先眯眼休息,留几人守夜。
前半夜,大体还是平静的。等到后半夜,都无需守夜人提醒,赵王瞬间睁眼,双目清醒无比。
他已然听到动静。
来了。
孙老头的心跟着咚一声,直直砸到了底。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事多磨哈~毕竟,不这样两人怎么会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呢→_→
第60章
谢秋问孙老头, “他最可能投靠了谁,你知道吗?”
孙老头摇摇头,面露羞愧。他一生自诩老实忠诚,对主家忠诚不二,多年来兢兢业业, 正是因为这样的好名声, 才让老爷这次把王爷安排在了这里。
没想到, 出问题的居然是他的儿子,
早在昨夜刚被指出问题时, 孙老头就一直攥紧了手心,还亲自去问了孙女俏俏, 最终得到的答案只比那些人的怀疑更甚。俏俏这会儿还被他的脸色吓住, 不敢开口。
谢秋拍了拍孙老头,语重心长, “人各有志,也不算你的错。”
但,他越是如此说, 孙老头越是羞愧。面前的谢公子温雅如玉,宽容的模样让孙老头无地自容, 他突然咬了咬牙,“我一定给主子一个交代。”
说罢, 回头望了眼俏俏等人,起身回了地面。
大汉面色淡淡望着他的身影,未置一词, 他们都清楚,谢秋的话很可能会让孙老头送死。
但那又如何?归根结底,还是孙老头没有管束好自家儿孙。
嘉宁还是醒了,醒时在赵王怀中,他道:“有人来了,我们必须要走。”
“好。”懵了一瞬,嘉宁努力眨眼清醒,环顾四周,小心轻问,“很危险?”
危险谈不上,麻烦还是有些,至少他们这些人必须要分开了,目标小些,也分散些。
赵王拍拍她脑袋,“与我一起,还是和谢秋一起走?”
谢秋的能力他很信任,如果把嘉宁交给他,便他自己身死,也绝对会护她平安。
不过,以私心而言——
“当然是和王爷一起。”嘉宁目光闪亮,她方才睡得极其香,毫无疑问这都是某人怀抱的功劳。
既然都是要逃亡,她为什么不挑个舒服些的。
赵王颔首,自然不知道自己在嘉宁心中已经成了一味药,还是专门用来助眠的药。
“王爷先走。”谢秋如此道,注意到上面的动静已经越来越大,想来那些人没见到人,已经准备在附近搜寻了。
雨下得愈大,正好掩盖住了众人的动静。赵王和嘉宁带着大汉和另一人先行通过地道,慢慢往外走去。
嘉宁和他们这些在外待惯的人不同,无法夜间视物,走着走着就撞到了赵王背部,她老老实实道:“我看不见,走不好。”
“属下来背王妃吧!”大汉立刻道,洪厚的声音在小小的空间回响。
另一人立刻黑了脸,这人还说王爷不懂女人,他自己又何尝会看形势,王妃哪是他这个老大粗能背的!
好在赵王没搭理他,直接把嘉宁带到了身边,“紧跟我。”
“好。”
平心而论,在这种时候嘉宁就是实打实的累赘,她虽然有些力气,但在外生活的经验全无,一切都需要人照顾,像现在这样连黑暗中路都走不好。但一来她是王妃,在其余人心中是主子,二来她很诚实,好歹不会故意逞强去给人制造麻烦。
剩下的问题,就要交给赵王来解决了。
雨夜行走不便,即使没有追兵,他们赶起路来也够呛。大汉一马当先,他魁梧高大的身形看上去格外给人安全感,另一人戏称,有这汉子在,即使追兵来了,还可以把他当肉盾丢出去挡着。
大汉当即拍胸拍得啪啪响,“到时候把俺丢出去就好,你护着王爷他们走!”
开玩笑的人锤了他一拳,那话不过随口一笑而已,怎么可能真的抛下他。
路途越发泥泞,他们几人常常踩一脚陷进去要□□才能继续行走,嘉宁这样轻的分量倒是省了些事。
不过……嘉宁眨去顺着眼睫流淌的雨水,借微光能勉强看到身旁几人的神情。
大汉和那人尚有心思玩笑,而赵王虽然一直不开口,神色也说不上紧绷,似乎都很有把握。
她歪歪脑袋,有些好奇,而这种好奇,显然很明显了。
另一人,正是常季的表弟,名为常新,主动道:“王妃不知,当初属下等人跟着王爷在外剿匪时,可比这危险得多。”
“悍匪数千人,王爷带着我等先行潜入,满打满算还不足一百,被发现后那个刺激哇……几百个汉子拿刀追在身后,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说着常新啧舌,神情却意犹未尽似的,看样子还挺怀念那段时光。
嘉宁适时露出惊讶的表情,“那,你们如何脱身的?”
“那当然是老秦俺以一当十,给王爷殿后,杀出了一条血路……”大汉依然拍胸脯要狂吹,被赵王幽幽的目光一扫,瞬间激灵到了头顶,转而改口,“但最重要的,还是王爷勇猛,那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千夫莫敌,生生吓退了那些土匪!”
哇——嘉宁的眼神很好表达了感叹,亮晶晶的,似乎在说,王爷真厉害!
莫说赵王,大汉和常新二人看着都要飘了,心想:温柔乡英雄冢,这话可不是说假的,嗨呀连王爷这样矜持的人都要在王妃面前暗暗吹嘘自己的事迹,不得了。
如果是常季在此,定要教育他们:王爷的事,那能叫吹么?那叫实话实说,叫心悦诚服的膜拜。
若只有赵王在此,二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这样活泼。大概是看得出有嘉宁在的赵王和以往大不同,又确实受了小王妃这样平日不常见的美貌的影响,常新和大汉打了鸡血般,一路滔滔不绝、妙语连珠。
嘉宁走着走着就觉得,这路上真是一点都不辛苦、不无趣。
与之相对,谢秋他们一行人就没那样好运了。
谢秋引走了绝大部分火力,在他之前,还有孙老头拖住了二子的脚步,这才让一行人有了先行离开的时间。
俏俏和爹娘也是跟着这位谢公子,他们全程战战兢兢不敢开口,约莫是知道,这事要怪在自家人头上。
谢秋在孙老头面前再冷漠,看着年纪小小的俏俏也不可能太过苛责,拍了拍在雨中瑟瑟发抖的小姑娘,“莫怕,会没事的。”
“爷爷……爷爷也会没事吗?”俏俏这样问。
谢秋沉默了下,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未答。
俏俏不由感到一阵寒意,这时恍然意识到,原来这位生得如此好看,看起来也很温柔的大哥哥并不像她想的那样。
他笑起来的模样,在俏俏眼中,比以往看见人提刀宰猪羊时还要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这一路多少机会啊,什么寒潭shi身诱惑啊,山洞二人独处取暖啊啥啥啥的,保证感情急剧升温,说不定都能洞房了:)
但是——因为严审,我一点儿这种剧情都不敢写,再清水都不敢,怕被锁qaq
中午见啦
第61章
谢秋的沉默像是感染了整个队伍, 接下来的路途中,所有人没再说一句话。
直到……背后疾驰的马蹄声愈靠愈近。
默默走在中间的俏俏忽然被谢秋一把抓起,丢到了某个人怀中。她的尖叫伴随闪电划破长空,余光瞥见了那来势汹汹的一群人,个个身披甲衣, 神情不善。
“护好她。”谢秋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话, 便拔剑迎去。
刀戈相击, 雨水倾盆直下,溅在脸上的, 根本分不清是雨是血。
俏俏瑟瑟发抖,蜷缩在不知是谁的怀中, 视线一直在搜寻着爹娘和哥哥。
谢秋看起来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模样, 提起剑来却无半点书生气,一挡一刺, 下手极为迅速有力,绝不拖泥带水。仅几个擦身,便带走了数条人命。
他神情冷漠, 一缕发丝终于经受不住这样剧烈的动作,从发冠耷下, 半横在眼前,叫他看起来莫名冷悍。
“谢公子好身手!”有人夸赞了句, 插|入其中相助。
对于谢秋等人而言,这群虾兵蟹将还称不上棘手,他们故意行得慢些, 就是想为赵王尽量拖下足够多的人,叫人追不上去。
追兵被斩杀大半,周围的雨水都渐渐淌出了颜色,一直立马伫在密林阴影深处的男子终于缓缓踱马而出,俊朗的眉目如刀,锐气四溢。
谢秋眉头瞬间就拧了起来。
这绝对是个危险人物,可他怎么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
“都尉!”有人这样喊,“都尉快出手拿下贼人!”
男子应了声,将手中□□一拎,跃马而下,以万钧之势拔步而来,然后——
刺向了自己人???
不止那些追兵,连谢秋也是满头雾水,这人不论是敌是友,他真的不认识啊。
无需他认不认得此人,在这男子的帮助下,追击谢秋这一行人的追兵在短短一刻钟内被杀了个干净,说是血流成河一点也不夸张。
谢秋再次暗暗皱眉,这人也太过凶戾了。
上次他看到这样的煞气,还是王爷当初得知兄长身死那日。
不同于谢秋的提防,有几个心宽的人瞬间就把男子当成了友军,拍肩撞背,“好兄弟,真不赖啊!”
他们以为这是潜藏在对方势力中的暗桩。
为免这些同僚因救命之恩直接把他们自己给卖了,谢秋主动开口,“多谢援助之恩,请问阁下是……?”
男子也不介绍自己,只露齿一笑,“我随赵王妃而来。”
…………
匆匆行走了一个多时辰,嘉宁早已累得蔫哒哒,中途赵王还背过她一段路程,如今最没精神的,却还是她。
男女天生体力的差异,展现在此。
好不容易寻了一处干净的山洞,常新和汉子去生火寻东西,赵王则任她趴在膝上好好歇了歇。
“很累?”赵王问。
嘉宁有气无力点脑袋,小声道:“想吃糯米糕。”
这会儿自然顾不上什么忌口,赵王取出糯米糕就投喂了一块,看她小口小口飞快咬着的模样还有些精神,才放下心来。
在嘉宁出生至今的十五载生涯中,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她是生个小病都有一大堆仆从围着转的娇气包,第一次走这么久,感觉双腿都僵硬了,便委屈地窝在赵王怀里哼唧。
赵王适时伸出手帮她揉按,他很有手法,绝不是像寻常人那样随便按按,似乎颇懂穴道。
嘉宁好奇问了句,他轻描淡写道:“以前练武时,兄长也会帮忙按一按。”
他的兄长嘉宁还是知道的,当下不再提,转而把糯米糕也递了过去,“王爷也要吃些,不能饿着。”
赵王没拒绝,就着她的手吃了几块。夫妻两这番“浓情蜜意”的模样深深刺到了旁边两人的心,他们是一边高兴又一边酸,不住想着王爷可真够好运,王妃也太好了。
才冒出这个念头,就听那边小王妃软糯好听的声音道,“想到王爷总是这样风餐露宿、风吹雨打的,我就觉得心疼,也太辛苦了。”
说完,小王妃就慢吞吞转过来教育他们了,“所以,你们一定要好好努力啊,早点成功,不要再让王爷吃这样的苦了,我会时常督促你们的。”
……???
这教育他们的对象,是不是反了,怎么王妃比王爷还着急造、反成功的样子?
还有,王妃你真的不是因为自己无法穿美衣用美食,而说这样认真的话吗?
赵王忍俊不禁,弹了弹面前的小脑袋,“不要吓他们。”
他不会给手下人这样施压,因为赵王一般都是以身作则,属下累,他更累。因着这点,平日根本无人会有怨言,只会在他的激励下越发努力。
“我没有吓。”嘉宁严肃无比,“我今后真的会用心督促的。”
经过这一夜,她算是明白了。赵王造、反成功前,她想象的那些美好生活都不可能到来,而且还要时常这样跑、躲、藏。才短短两三天而已,嘉宁就觉得已经和自己原来那种“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精致生活离开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