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炸毛了——轩家沐言
时间:2020-07-18 09:41:20

  球鞋踩进水里的同时,溅起一圈浅水浪。
  拍拍手上的灰,苏南沫得意的对着院墙一笑,充满狡黠的神气,下颔昂起。
  更密的雨水划过脸庞,这才冻醒了她,转身往外跑,镇子里普遍是白墙大院,石砖铺地,不及城市的道路宽敞,两边院墙夹着这一条石道,深深浅浅的水洼明亮,行人都撑着伞,就见一抹纤细的身影从身旁飞快穿过,女孩穿扮普通,长发湿重的贴着后背,巴掌大的脸儿清秀,特别的白净。
  镇里许多杂货店,苏南沫没跑多远便买到雨伞,还有些特色小食店,飘出热喷喷的油香味,她买到一袋卤肉饼,吃下去几口身体暖和不少。
  走走逛逛,撞见全木构造的茶楼,咿呀的戏曲声遥远的传过来,苏南沫啃下一口饼,眼珠里亮着好奇,走到屋檐下收起雨伞,直接进楼里。
  一楼戏台上正在唱戏,满满的人坐在台前,那戏子身穿旗袍长裙,簪着老式发髻,捏着酒杯婉转的唱念着,锣鼓声响亮,台下的茶桌俱摆着茶水瓜子,有人吹拂着盏里的热茶,有人磕着瓜子,偶尔那戏子唱到动情处,他们立刻扔下手中的东西鼓掌,刹那如同雷声。
  震动着人耳膜。
  她单手蒙住耳朵,靠住梁柱子,等他们不再鼓掌,才继续吃自己的卤肉饼,腮帮微微鼓起,一动又一动。
  戏子的神情凄美,手背捂在唇边,睫毛轻颤了颤,淌着道不明的难过,场景里有一口道具井,她于是走了几步,脸上露出绝望而悲怆的笑来,抬手整理鬓发,再举起酒杯,低低的念:“既身在黄泉,也要与君再饮一杯合欢酒……”饮尽再是一扔。
  酒杯落地,炸开稀碎的瓷片。
  她毅然跳进水井里。
  不知怎的,苏南沫的心猛地一紧,捏住饼子的力道陡重,竟直接捏扁。
  接下来,是一袭红衣的女人从井里钻出,披头散发,眉眼越发哀怨,也笑得越发肆意,脸面泛青,任谁一看都知道是“女鬼”,捏着尖锐的嗓音呀呀的唱,锣鼓声骤然急促,将氛围推入高峰。
  剧情其实俗且老套,但还是收获到一阵阵叫好声。
  她静止不动,心里有一种虚浮不定的预知,沉沉的,却始终理不出自己在想什么,看得不禁失了神。
  身边便有个中年男人咧嘴角,对自己的同伴说:“唉,你知道吗,霍家那鬼宅来人住了,听说是霍家的后人,啧啧啧,要继承祖业在镇里开店呢。”
  “啊!”他同伴吓了一跳:“那会有人去吗?不怕会猝死?”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来晚了
  我一直码到现在,算做昨天的更新,今天继续!
 
 
第十八【兄妹】
  那两位中年男人,一人抱臂留有络腮胡,一人精瘦温良,正自聊他们自己的,突然就响起一道清脆的嗓音。
  “什么猝死?”
  他们侧过身,发现是个高挑的姑娘,双眼澄澈照人,看着他们一点也不胆怯,抿着嘴的模样还透着些清冷,见他们不说话,她迅速的反应过来,解释道:“我是和父母来这里旅游的,他们去看别的了,就我来看戏。”
  “刚刚听你们说猝死什么的。”她浅浅的一笑:“可以跟我讲讲吗?”
  面前的姑娘笑得眼尾上翘,目光清澈,轻易地能打动人心,瘦个的男人面善,首先压低了嗓子开口,带着乡音:“这样,在这镇子的南边尽头,有一个霍氏老宅,它是咱们这儿最邪门的地方。”
  见她听得认真,盯着他一瞬不瞬的,男人遂板起脸,语气刻意阴森森的说:“我说真的,咱们镇里的人都不敢过去。”
  “是吧?”
  手肘戳下身边同伴的粗腰,那络腮胡大叔会意,连忙点头:“嗯嗯嗯!”
  瘦男人便一顿,神情变得诡异难辨:“在民国初年的时候,里头发生过特别可怕的命案……当时满大街都是血味儿呢。”
  他呼出一口浊气:“镇里的老人差不多都还记得。”
  兰城。
  天气晴好,傍晚的霞光沾染云端。
  别墅楼的两旁栽着花圃,汽车一直驶进来,停在门前,司机熄灭引擎,下车去开后座的车门,陆邱庭从车里迈出来,整理起西装,细细地拂去褶皱,家里的佣人听到引擎声,早已经开了门。
  他刚一踏进门槛,沙发那边高兴的叫:“暄暄!”
  英俊的面容不起波动,漠然地换上拖鞋,走进客厅里,肖慧笑道:“假装听不见是吧。”她身边的许邵祥在打电话,腿上摊着资料,是一份室内设计图,面露出躁气,而她说:“正好,你的书房妈妈决定拆了,给小沫做卧室用,反正你也听不见。”
  鞋柜前的人背影一僵。
  他终于转过来,目光因为薄怒更显得凛冽,下颚微紧:“您在梦游?”
  “怎么说话呢!”肖慧赶紧瞪着眼,坐直了,护着宝贝的小犊子似:“你做哥哥的,当然要爱护妹妹了,衣帽间我会收拾出来,改成一个小书房供你用。”
  陆邱庭一听,眼里凝聚的冰冷厉色更深,犹如薄刃,但他亲妈毫无畏惧,最终还是他妥协,淡淡的撂下一句:“那我搬出去住。”踩上楼梯,沙发那边的亲妈却不依不饶:“那我们跟你一起,你去哪,我们就去哪!”
  他只当没听见。
  瞧见他眉间的阴沉,比起冷着脸时总算生动了两分,肖慧叹气,转身却被旁边的情形给吓住。
  许绍祥暴躁地按动着手机,空出的右手紧紧捂着胃部,那眉头越皱越深,知道他胃病犯了,她连忙坐过来帮他揉按,问:“这是怎么了?”
  他疼的轻抽着气,脸色难看:“那个混帐小子,用小沫的手机把我电话给拉黑了。”
  “啊?”
  肖慧明了他说的是谁,脸上露出不悦来:“那孩子真是个小心眼。”就说:“一会用我的手机打给小沫,我也想她了。”
  佣人正收拾餐桌,摆置起餐具,温暖的霞光散碎地铺在地板间,胃被她轻轻地揉按,幽香满怀,许邵祥放下手机,握住她的手腕在掌心里摩挲,引得肖慧羞赧的微红了脸,他亲上去:“等吃过晚饭吧。”
  书房的窗前覆着雪纱,静悄悄的。
  陆邱庭坐进办公椅里,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等待开机的过程中,他敞开西装,解开衬衫前两颗衣扣,脖子一松,彻底放松下来。
  突然,有响亮的电话铃声。
  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再次绷紧住,一旁的手机在震着,松开衣领,右手拿过来接听:“什么事。”
  他的声线比以往还沉,吓得对面一时无言,过会,瑟瑟地颤着:“……陆总,您在生气?”
  “到底什么事。”
  陆邱庭紧紧抿住唇,视线自然地略过这间宽敞的书房,便想起这里即将要变成她的卧室,不觉蹙下眉,脑中女孩的身影渐渐清晰,鲜活起来,甚至回忆起了她喝醉的蠢态。
  定下心神,听电话里怯怯的男声:“陆总,是关于综艺节目《甜甜星期天》,公司不是参与了它最新一期的节目录制吗?可咱们公司的人录到一半就被导演给毙了,说是不合格,男女搭档没感情,非要找一对养眼的兄妹来演欢喜冤家。”
  “这人我们怎么找啊?”
  陆邱庭说:“我去跟徐导谈谈。”
  之前他略有耳闻,那徐导是圈子里知名的导演,包括他的倔脾气和挑剔也是出了名的,对待自己的追求异常执着,明面上曾得罪过不少明星,陆邱庭却极是沉稳,不容置疑的凌人强势,令那导演一开始便躁不起来,反好声好语的将想法托出。
  毕竟是为了节目的质量着想。
  陆邱庭答应道:“给我一天时间,我来找人。”
  徐导满意的朗笑几声:“没问题!”
  放下手机,书房里陡然静的过分,陆邱庭修长的手指点起屏幕,他不喜欢交朋友,直到大学里被迫住校,认识了三个室友,所以目前只和他们保持联系,其中一位家里就有个妹妹。
  电话拨打出去,结果那人听他说完,想也没想,一口答应:“好,但你这就欠了我一个人情了。”张嘴含住什么嚼起来,咔嚓咔嚓的响,悄咪咪的:“我爸最近让我戒酒,我都快馋死了,拍摄完你要请我喝上几杯。”
  “嗯。”陆邱庭答应的简洁明了。
  心里其实还有抵触,这个人是寝室里最闹腾的那个,而他最讨厌噪声。
  朋友还想说些什么,蓦然一阵咆哮炸开:“肖越!”怒气汹汹的冲过来:“你特么又吃老娘的薯片!!”穿透过话筒,直直的刺进陆邱庭的耳膜里,嗡的一声,他猛地拿远手机,闭上眼,额角突突地发跳,然后挂断通话。
  电脑已经开机,书房里随着夜色临近缓慢地沉暗,望着前面,想到的却是她站在酒店房间里,离他四米多远,回头来那清冷的神情,不卑不亢。
  还好,她不聒噪。
  看了许久,他低低的冷笑了一声。
 
 
第十九【骇闻】
  只是她未必会愿意搬过来。
  微暗的光线,陆邱庭的眼眸却黑沉的如夜色一样,衬衫的领口松敞,掩着锁骨,使得原本凌厉的气势淡化,透了一分闲适,他敛垂目光,重新落回到电脑桌面上,握住鼠标操作,不再分神。
  在外面,他其实有一套自己的别墅,只拗不过母亲的要求,才回来住。
  陆邱庭喜静,薄情冷淡,其实是从没动过情,幼年所接受的陆氏教育理念是以利益为上,而那段时间,父母因为感情决裂,在他童年的记忆里总充斥着暴戾,乌烟瘴气,以及算计,他的心理跟着产生了烦累,也更认同陆老爷子那一套偏执的商业经。
  感情拖人。
  庆乡的雨下得很大。
  乌黑的瓦檐往下淌着水,镇长的办公室里,她望着窗外眨了眨眼,窗玻璃倒映出她端正的坐姿,桌上的搪瓷杯里盛有开水,热汽弥漫,直到内间的房门“咔”的一响,苏南沫如梦惊醒,起身迎向走过来的老爷爷。
  老人身穿中山装,佝着腰,手里捏着档案袋,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把档案袋往她眼前一放。
  苏南沫笑得甜:“谢谢镇长爷爷!”也坐回座位。
  档案袋被保存的很完整,牛皮纸质,正面有公署印下的蓝色印章,她拉开发黄的绳线,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抽出文件,老人端起自己的水杯朝杯口吹热气,吹了几下,抿进一点开水,舒心的说:“这是复印件,真正的文件当年就不知道去哪了,要不是你是霍家的新媳妇儿,我还不得给你看咧。”
  苏南沫便对他笑笑,以示感谢,一边抽出整本文件。
  之前那个瘦大叔跟她说的,和戏台上演的故事并不一样,现在结合档案看,事实才渐渐变得清晰完整。
  民国元年间,霍家还是世代簪缨,名门大族。
  当年,霍家大少爷恋上制伞的姑娘,对她极宠,最直接的表现便是嫁娶那日,动静大的惊着了整个镇子,不断的鞭炮声又是大轿,迎亲队从南街排到北街,这事到现在老人们都还有印象。
  眼看两人有了儿子,越加的恩爱,即使如此,霍家对待那出身贫寒的姑娘仍不满意,终于有一次,霍大少爷外出谈工,留下妻子在家,对她充满轻视的霍家众人趁机刁难羞辱,尤其是霍老夫人,更劝她做小,好将自己看好的名门小姐给孙子填做正房。
  就在大少爷外出谈工回来的前一天,大少奶奶跳井了。
  后果,便是大少爷疯魔。
  他抱着她的尸身不放,甚至一同生活,腐坏的尸臭味当年飘出了许远许远,成为一直以来的骇闻,接着在她头七的那晚,这个霍家大少爷竟生生吃掉了自己的夫人,还将家里欺过她的二十一口人杀害,只留下孩子和唯一老实的老管家,自己再自尽。
  最后更可怕的,当时接手霍家命案的警察,没过多久暴毙了,多年后对霍宅打起主意的人也相继猝死。
  也再没有人敢去碰这阴宅。
  故事的始末都由老管家记述,孩子被他精心的抚养长大,继承霍家,才不至让霍氏断了香火。
  苏南沫当时睁大了眼,看起来是被这故事吓的,想的却是阿年。
  嗯,回去一定要跟他商量好,等以后她老了,让他千万不要吃她,太重口,她接受不了。
  窗外哗哗的雨声,远处的白墙上一扇小窗,雨柱急重,扑来潮湿的水汽。
  档案年岁太久,纸张薄脆的印着斑点,随着她翻动,窗外的微光透过纸页,一时就听得雨声扩大开,弥漫在屋子里,咫尺清晰,她翻得缓慢,翻到中间,出现了一张黑白照片。
  虽然印的有些糊,但依稀能看清人的五官。
  老爷爷瞧她的眼睛刷地一亮,像自家孙女的神情,目光柔了柔,看向照片,那是当年霍家人在宅院里的合照,他伸手过去,点了点照片里一个年轻人:“就是他。”
  她一看,微微怔住。
  裤子里的手机正疯狂地闪着光,却没有半点声音。
  雨水急重地砸着不平整的石砖,溅起一层白汽,镇子笼在淡白的雾色里,西边远远是幽绿的青山,雾色浓厚,行人举着伞加快脚步,想要寻地方避雨,就传来撕心的叫喊声:“沫沫!!”
  “沫沫!!”
  所有人纷纷循声看向他。
  湿润凌乱的头发,苍白的脸,纤长的睫毛下目光惶乱,有些涣散,外套也全部淋湿透了,他放下手机捏进手里,拨开躲在屋檐下的人群,确认没有她的身影后,又奔进店子里找,对人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女孩,长得很高,有一米七多,不是本地人,肤色很白。”
  见他们一致摇头,他抿了抿嘴,跌跌撞撞地跑出去,继续去下一家店。
  倾盆的暴雨砸在他身上,他瞳仁异样乌黑,唇瓣泛红,雨水淌过他的睫尖,像是真的在哭,音节破碎的不知道怎么办:“沫沫!”
  拿起手机,屏幕湿漉漉的亮着屏保,是她的照片,其实完全可以靠着照片来找她,但他固执的不愿意给别人看。
  来到镇里唯一一家茶楼前,屋檐下躲雨的人都在惊奇的看着他,他同样重复的问,得到的也同样是摇头。
  许初年的眼里禁不住蓄起浓雾,紧紧攥着手机,走进茶楼里,逢人又继续问,谁料坐在旁边的人“呸呸”吐掉瓜子壳,对他招手:“我见过我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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