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太傅家千金——青云上
时间:2020-07-19 09:22:57

  景仁帝在明盛园歇了一夜,留下两位公主,又把两位长公主也请来了,一起陪着李太后,他自己带着两位皇子回宫去了。
  过了几日,在上书房,景仁帝问杨太傅,“先生,江南盐税如何了?”
  杨太傅虽然不管户部的事情,但他随时要准备回答景仁的垂问,故而什么都知道一些。
  他想了想,斟酌着回答,“圣上,比去年少一些。”
  景仁帝怒而发笑,“先生,国库都要被这些蛀虫吃光了,今年的军饷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杨太傅安慰他,“圣上不可操之过急,官盐价格贵,私盐猖獗,自然收不上来太多税。”
  景仁帝在手里的奏折上写了三个红色的字,知道了,放到了一边。
  那是礼部关于选秀的奏折,杨太傅挪开了眼。
  景仁帝又问,“先生今日忙不忙?”
  杨太傅奇怪,“臣家中无事。”
  景仁帝嗯了一声,“先生觉得,要治这盐税,怎么才能又快又好。”
  杨太傅沉默了半晌,只说了一个字,“杀,降。”
  景仁帝抬头,“先生说说,如何个杀法,如何个降法?”
  杨太傅垂下眼帘,“圣上,江南豪族联姻众多,拔起萝卜带出一堆的泥。若开杀戒,怕是要血流成河。但若不杀,漏洞越来越大。不如杀了一些蛀虫,把官盐的价格略微降一降,一来安定民心,二来税收也能上来了。这些蛀虫每年吃的钱,略微拿出一些,就够贴补百姓了。”
  景仁帝哼了一声,“再不治他们,朕要不了多久,就要做亡国之君了。”
  杨太傅不说话。
  景仁帝又问,“先生,谁能替朕办这件事呢?”
  杨太傅抬起了眼,看着景仁帝,眼神毫无波澜,“圣上,臣愿意去。”
  景仁帝也面无表情地看着杨太傅,“先生是朕的臂膀,朕舍不得。”
  杨太傅垂下了眼帘,“圣上,旁人去,怕是无功而返。”
  景仁帝沉默了许久,忽然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先生,晌午陪朕一起吃饭,吃过饭,跟朕一起去明盛园。”
  杨太傅忽然瞪大了眼睛,“圣上!”
  景仁帝转过身不看他,“先生,你能休妻吗?”
  杨太傅两片薄薄的嘴唇里吐出两个字,“不能。”
  景仁帝叹了口气,“朕与先生无缘做一家人。”
  杨太傅垂下眼帘,“臣不配。”
  景仁忽然笑了,“先生,庆哥儿没说错,做皇帝的,脸皮都比城墙还厚。”
  杨太傅的声音古井无波,“臣忠于圣上,和娘娘无关。”
  景仁帝哼了一声,“先生就是个假道学。“
  说完,他直接出去了,张内侍立刻传膳。
  杨太傅有些为难,他要不要跟上去?若跟上去了,接下来呢?
  杨太傅忽然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手足无措,张内侍赶紧来叫,“哎呦,太傅大人,怎的还让圣上等您。“
  杨太傅被张内侍拉着,踉踉跄跄到了景仁帝的饭桌前,又被张内侍按到了椅子上。
  杨太傅干脆破罐子破摔,端起碗就吃饭,也不去看景仁帝的脸色。
  君臣二人相顾无言,一起吃了顿寡淡的晌午饭。
  等吃过了饭,杨太傅头皮都硬起来了,面无表情立在那里,正准备找理由告别,谁知景仁帝忽然来了句,“先生今儿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杨太傅又瞪大了眼睛,半晌后垂下眼帘,“臣遵旨。“
  然后退了出去。
  杨太傅直接去了吏部衙门,一个人看了一下午的公文,中途,把底下几个出了纰漏的人叫过去狠狠骂了一顿。
  吏部的人都好奇,杨大人今儿吃了□□了?平日里虽说严厉,但极少骂人的。
  景仁帝听说了之后,轻哼了一声,心里暗骂,假道学!
  杨太傅觉得自己好像病了,总是忍不住发神经,胡思乱想。圣上这是什么意思?试探我?还是怕我不够忠心?
  他苦笑,我不能再连累姐姐了。
  当天夜里,杨太傅做了个梦。他梦到三十多年前,在杨柳胡同里,他遇见十三四岁的豆娘姐姐,他忍不住去拉她的手,她却轻笑,“镇哥儿,你快回去吧,莫四娘在等着你呢。“
  杨太傅被惊醒了,醒了之后,他忽然感觉到心里一阵难受。
  姐姐,是我对不住你。
  杨太傅在黑夜里起身,靠在床边,越想越多,最后满脸泪水。
  姐姐,你儿子想让我去江南,他还怕用你来诱惑我。真是个傻孩子,你别怪他,他是个好皇帝,不耽于享受,心里只有江山社稷。
  杨太傅迷迷糊糊又睡着了,梦里,他又回到了十四年前的明盛园。姐姐留了他,他抚摸着她已经不再年轻的容颜,也是泪如雨下。他愿意承受天下人的唾骂,愿意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沉迷于那份迟了二十年的温柔里。
  第二天,杨太傅精神萎靡地上朝去了。整个早朝,他一言不发。等散了朝,他去了吏部衙门,忙活了一上午,中午随意扒拉两口饭,在衙门的硬床板上补了一觉。
  起来后,杨太傅又精神抖擞,甩开膀子看了一下午的公文,还顺道写了一份奏折。
  等天快黑了,杨太傅收拾好东西,坐上家里的车就回去了。
  半路上,杨太傅忽然觉得不对劲,车怎么换方向了?
  他撩开帘子一看,发现前面多了一辆车,那车看起来低调,他一眼就认出来是景仁帝的车。
  不光换方向了,杨太傅再一看,连他的车夫都换了。他闭上了眼睛,傻孩子,你这样,让我和你母亲如何自处。
  杨太傅放下了帘子,默不作声。
  等到了地方,张内侍过来掀开了帘子,只笑看他,什么都不说。
  杨太傅出了车,发现身边全部是御前的人。俞大人低垂着眼在一边,仿佛像没看到杨太傅似的。
  景仁帝打头走了,张内侍带着杨太傅去了一处暗室,要给他换衣裳,杨太傅不肯。
  张内侍为难,“大人,这是圣上的意思。”
  杨太傅一甩袖子,“圣上的意思也不行。”
  张内侍咧嘴,“大人,您就别为难我了。这,这有什么不好,两全其美。您就当,成全圣上的一片孝心。天地君亲师,您也是长辈呢。”
  杨太傅怒骂,“混账,不可胡言乱语。”
  忽然,门口传来一声低低的声音,“镇哥儿。“
  杨太傅顿时浑身僵硬,张内侍咧咧嘴,出去了。
  杨太傅看着墙壁,一言不发。
  李太后走了过来,坐在不远处的桌子边,“皇儿真是胡闹,怎么让你来了。”
  杨太傅转身,对着李太后行礼,“臣告退。”
  说完,就要下去。
  李太后笑,“镇哥儿。”
  杨太傅抬起的脚就这样悬在半天空,然后又放了下来,“娘娘有什么吩咐?”
  李太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你坐,莫要怕。”
  杨太傅垂下眼帘,半晌后道,“臣,臣不能连累娘娘。”
  李太后倒了两杯茶,“是我连累了你。”
  杨太傅抬眼,看着她不说话。
  李太后又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你坐。”
  杨太傅犹豫了再三,慢腾腾走过去,坐在了椅子上,“娘娘有何吩咐?”
  李太后把那杯茶放在他面前,“多谢你这么多年用心辅佐皇儿。”
  杨太傅小声回答,“这是臣的本分。”
  李太后叹了口气,“听说你前些日子受伤了,都好了没?”
  杨太傅又微微抬眼,“臣都好了,多谢娘娘记挂。”
  李太后正好和他四目相对,杨太傅的眼就再也垂不下去了,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她。李太后四十多岁了,因她容貌出众,且保养得宜,不知道的人,以为她三十出头呢。
  杨太傅愣了好久,鬼使神差般喊出两个字,“姐姐。”
  李太后眼底忽然有些水光,“镇哥儿,你还好吗?”
  杨太傅的眼眶也有些红,“我还好,姐姐好不好?”
  李太后笑,“我是太后,全天下再没有哪个妇人日子比我好过了。”
  杨太傅苦笑,“是我多虑了,姐姐过的好,我就放心了。”
  李太后脸上的笑容忽然绽放到最大,“镇哥儿,你老了。”
  杨太傅本来被李太后的笑容闪的有些晕,听见这话,顿时回过神,眼神闪躲,“姐姐风采依旧。”
  李太后笑得更盛了,“你知道皇儿叫你来的意思吗?”
  杨太傅嗯了一声,“臣知道,但臣不能。圣上交代的事情,刀山火海,臣义不容辞。”
  李太后不再说话,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眼底却仍旧有些水意,“镇哥儿,我若说,我愿意呢,不为皇儿,为了我自己。”
  杨太傅忽然抬头,眼神犀利地盯着李太后,“娘娘莫要开玩笑,臣不能一错再错。”
  李太后端起茶盏,低下了头,“镇哥儿,皇儿最精明了。哀家虽然是他亲娘,也被他套进去了。可哀家明明知道这是个套,却也不想出去。”
  杨太傅半晌后开口,“姐姐,他是个好皇帝,心里装着天下黎民百姓。”
  李太后轻声回道,“哀家知道,皇儿是个好皇帝。为了江山社稷,他殚精竭虑。哀家是他的亲娘,怎么能不为他分担呢。”
  杨太傅眼神闪了闪,“姐姐只需安享富贵就好,外头的事情,有我们呢。”
  李太后抬头,笑看他,“镇哥儿,哀家今日很高兴。”
  杨太傅忍不住问,“姐姐因何高兴?”
  李太后忽然笑,“你说呢?”
  杨太傅表情复杂,“姐姐,以前,我救圣上,是为了姐姐。现在,我为圣上办事,不全是为了姐姐。”
  李太后点头,“我知道,以前我留你,是为了皇儿。今日我来,也不全是为了皇儿。”
  杨太傅眯起了眼睛,“姐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李太后把玩着手中的茶盏,“镇哥儿,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你不必耿耿于怀。我以前恨你们家老太太,现在也能理解她了,谁不为自己的孩子着想呢。”
  杨太傅的声音毫无温度,“姐姐,为了圣上,姐姐什么都愿意做吗?”
  李太后的声音也很轻,“当念你若娶了我,最多是年轻时艰难一些,也可能做不了这么大的官。但皇儿不一样,若皇位不稳,他会人头落地。不光是他,我两个女儿,还有娘家一群人,所有人都要受牵连。为了保住他的性命,我是他亲娘,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但如今不一样了,皇儿有能力保全自己了,我就不用管他啦。我今日来,就是想看看你,和你说说话,有些话,哀家也只能和你说了。”
  杨太傅的面容忽然柔和了下来,“姐姐是个好母亲。”
  李太后忽然抬头看着他,半晌后道,“我不是,我们的孩子长这么大了,我没有照顾过他一天。”
  杨太傅听见她说孩子,心里更加柔软,“姐姐,宝儿很好。”
  李太后动了动嘴唇,想告诉他实情,又不知从何说起,半晌后道,“镇哥儿,我对不住你,不该利用你。”
  杨太傅笑,“姐姐说的,我都明白,但我愿意。不说为了姐姐,我十年寒窗,也想出人头地。这天下的男人,没有不喜欢权力的。”
  李太后指了指茶杯,“你喝口茶润润嗓子。”
  杨太傅也不拒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李太后问他,“你整日当差,累不累?”
  杨太傅浅笑,“累是真的,但也高兴。”杨太傅有些话没说出来,我在外面,你在宫里,上朝的时候,我离你最近。
  李太后眼神温和地看着他,忽然伸出了手。
  杨太傅有些楞。
  李太后低声说道,“镇哥儿,把你的右手给我。”
  杨太傅犹豫了许久,伸出去了那只肉掌。
  李太后隔着小桌子,双手捧着那只肉掌,轻轻抚摸那几根断指,忽然间就掉了泪,“镇哥儿,我对不起你,你还疼不疼?”
  杨太傅任由她抚摸,见她泪越流越多,起身走了过去,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姐姐,都好了,不疼了,你别哭,你一哭,我就乱。”
  杨太傅站着,李太后坐着。她抬起泪汪汪的双眼看着他,仍旧是那句话,“镇哥儿,我对不住你。”
  杨太傅忽然伸出左手,轻轻抚摸了她的头发,“姐姐,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李太后忽然站了起来,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镇哥儿,我从来不想做什么太后,我只想有一栋小宅子,你有个养家糊口的差事,家里有一群孩子,有粗茶淡饭。可是,我不配,我不配过那样美好的日子。寿康宫那么大,我的心却空荡荡的,宫门口有多少块砖我都数的一清二楚。一年又一年,我的心早就死了。下辈子,求老天爷不要再这样惩罚我。”
  杨太傅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紧紧搂着她,柔声安慰,“姐姐,都是我的错,是我窝囊,我当年应该去莫家退亲。就算做不了太傅,我考个举人,做个教书先生,咱们也能和和美美过一辈子。”
  李太后继续哭,杨太傅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看着她悲痛绝望的样子,杨太傅心如刀割,“好姐姐,你别哭。虽然咱们没在一起,我一天都没忘了你。每天隔着几道宫墙,我也能感觉到姐姐的存在。”
  李太后停止了哭泣,抬起有些红肿的双眼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镇哥儿,这世上,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杨太傅忽然笑了,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我愿意对姐姐好,就算等我白发苍苍,这颗心一直没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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