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门口,买完果篮的两人结完账出来。
没走几步,时怀见再次看见前方的女孩。
姜禾绿步伐缓慢,微微低头,乍一看,一副柔柔弱弱的小白花模样。
然而当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时怀见却听见她温柔不失暴躁的自言自语。
“沈二狗真把自己当优等癞蛤-蟆了,还想要老娘给他生孩子,我他妈现在只想拿一把天塌地陷紫金锤砸他脸上。”
声音轻,但骂得狠。
第4章 4
“按照他这个想法,我再伺候他几年,表现好的话就能从他女朋友升级他妈了?”
“狗都知道找电线杆下撒尿,他怎么就不找找自己的定位?”
姜禾绿沉淀许久的委屈,忍不住发泄出来。
她不是委屈自己的遭遇,是想不到天底下还有沈二狗这种不要脸的男人,他凭什么认为她对他死心塌地,随意压榨?
是她把深情演得太逼真了吗。
她明明只想要钱好吗。
他却把他自己高高挂在天上,认为她垂涎他的脸,他的身子,他的地位,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并且看在她良好表现上,勉勉强强允许她做他的女朋友,还用“沈太太”位置来引诱她未婚先孕。
他把女人当什么了?生育工具?
一、点、都、没、把、她、当、人、看!
骂完之后,姜禾绿心里舒坦多了,整理好心情,加快步伐,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行人。
因为见长辈,姜禾绿的穿着得体很多,短裙换成了中规中矩的浅色牛仔裤,脚蹬gucci小白鞋,挎了个盛满新鲜水果的帆布包,来到医院住院部。
逢周末,来住院部看望病人的家属不少。
大楼门口,透过墨镜的滤层,姜禾绿隐隐约约看到半熟悉半陌生的身影。
她把墨镜摘下,再定睛看去——
上次碰面的时家太子爷?
在人来人往的平凡穿着中,男人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白衬衫衣领干净得一丝不苟,俨然鹤立鸡群,气质出众,一看便是成熟精英人士。
他旁边还有一个少年,两人站在一起,时怀见似乎更显稳重。人人都说,三十岁是男人的分水岭,既不属于青年也不属于中年,是男人事业巅峰,父母健在,家庭美满的时期,然而外面并未有关于太子爷结婚的新闻,孩子却莫名多出了一个。
流传在外的除去关于他的商务介绍,只剩下不利于他的负-面评价。
譬如他有个相当于他一半年纪的儿子。
视线掠过人群,姜禾绿打量一番那个少年。
瘦瘦高高,一身休闲运动装,看上去吊儿郎当的。
本想再观察他们到底像不像亲生父子,姜禾绿突然想到他问那句“项链烫手”,以及自己做的梦,脸蛋不知不觉升高温度,目光也错开了。
看着他们往高级病房的电梯走去,姜禾绿不愿意碰面,便站在后面,等下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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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禾绿拎着水果,脚步没挨病房,便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声音。
细眉不由得轻拧,她直接推门进去,果然看见父亲的堂兄表弟,还有几个呐喊助威的婶婶,围聚一堂。
他们人多,来势汹汹,打着病人家属的旗号,专门来这里喧闹,护士医生奈何不得,只让他们小声点。
在争夺家财面前,怎么可能小点声。
个个喉咙快戳破天际了。
“要我说啊,大哥你就给个痛快话,反正卖给别人也是卖,倒不如给自家兄弟。”
“姜氏好歹是上辈人的心血,几十年传承的鞋艺工匠,你不仅没把它发扬光大,反而走向衰败,祖宗在天有灵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气死。”
“可惜没个男丁能顶天立地,禾绿一个女孩子家本就不指望她,整天就知道瞎混。”
“最近听闻她想勾搭沈家二少,也不看自己什么分量。”
几个叔叔,着重点在于公司,几个婶婶则想诋毁姜禾绿。
着重点不同,目的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气人。
门,砰地摔上。
众人顺声看过去。
姜禾绿仿佛没发现屋里有人,提着包大摇大摆走到病床边,把一些应季水果拿出来。
“爸,我给你买了你爱吃的新疆甜瓜。”
病床上,姜父本是半闭着眼睛,听到女儿的声音,立刻睁开,被气得泛紫的面孔,血色逐渐还原。
在场的亲戚们,都带来不少补品,什么燕窝,冬虫夏草,人参什么的,一开始个个想讨好姜父,发现他性子倔的死活不松嘴后,便撕破脸皮。
“禾绿你来得刚好,快点劝劝你爸。”一个婶婶磕着瓜子,把地上弄得满是碎壳儿,大着嗓门嚷嚷,“再这样下去,姜氏可真就完了。”
姜禾绿面带微笑,礼貌劝道:“婶婶,您最近又胖了不少,我看您还是别吃饭了吧。”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胖不胖关你什么事。”
“那姜氏关你什么事?”
“……”
那个婶婶差点被瓜子壳噎住。
“不关你婶婶的事,但总和我们脱不了关系吧,我们可姓姜。”几个叔叔站出来反驳。
姜禾绿不用看他们也知道那是那些叔叔。
从她出生就不学无术,只知道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叔叔。
这样的人,别说管理姜氏,开个奶茶店都会倒闭。
他们现在不关心父亲的病情,不关心姜氏的危机,一心只想着能在破产前分到多少钱。
姜禾绿眼里流露出嫌恶的神色,碍于父亲和现在自己的形象,不方便表现出来。
“医生说我爸现在的状态很好,用不了多久就能出院。”姜禾绿手里拿着水果刀,慢条斯理地削着苹果皮,“几位叔叔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不知道是什么,来祈祷祝福早日康复的,还是……分割家产的?”
她这句话,把几个叔叔逼到这两个选择中。
要么来祈福,要么恶意满满。
稍微带点头脑的叔叔换一种方式表述道:“小禾,叔叔们没别的意思,只是担心姜氏。”
“不用担心。”姜禾绿微笑,“我和沈家少爷在一起了,姜氏现在不缺管理人和资金。”
“就知道胡说八道,沈二少怎么会……”
“叔叔婶婶难道不看新闻吗?”
说着,姜禾绿随手拿了张桌上的报纸。
她上沈西成车的事传的沸沸扬扬,本地晨报的娱乐板块自然也少不了。
通过照片上的辨认,叔婶们认出和沈西成出现的女孩就是姜禾绿。
他们面面相觑,统一口径地强词夺理:“这都是媒体瞎写的,能说明什么。”
姜禾绿不急不慌:“沈二少是什么人,如果不经过他的允许,你们觉得他会放出我和他在一起的消息吗。”
她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块,装入果盘,递到父亲的手边,抬头时,爱笑的眼睛微微眯着,看上去纯良无辜。
“希望叔叔婶婶今后只做分内的事情,不要再打扰我们,不然……”抿起的唇角一弯,她继续道,“不然等我嫁入沈家,可没这么好说话了。”
这些话,比起姜父先前砸碎杯子、扔医药器械来驱赶这般钻钱眼里的畜生,明显管用得多。
如果她真变成沈家少奶奶,针对他们只是吹枕边风的事情。
得罪谁,也不该得罪女人。
没能捞到好处,嘴上也没赢功夫,那些人逐一不甘地离去。
人一走,房间消停不少。
姜父这才缓缓开口:“丫头,你真和沈二少在一起了?”
在父亲面前,姜禾绿不知该不该编制善意的幻言,只是深呼吸,“算是吧。”
“沈二少可不是什么好人。”
“我知道。”
“爸爸还是希望你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姜父叹息。
他身为家里顶梁柱,垮下后连句做主的话都说不得,他何尝不知道自家丫头是为什么和沈二少在一起的。
一直以来,姜父都遵循女儿的意愿,她想学什么,玩什么,都会尽量满足她。
“爸,我没事的。”姜禾绿表演能力满分,笑得跟花似的,“你看我这些首饰衣服,还有车钥匙,都是沈二少买的,他对我很好。”
“那你喜欢他吗。”
“他长得那么帅,条件那么好,哪个女孩不喜欢?”
闻言,姜父稍稍放心。
女儿说的是事实,沈二少确实一表人才,讨女孩子喜爱。但愿他家的丫头是真的喜爱吧。
从病房出来,姜禾绿和姜父的主治医生做了短暂交流。
医生告诉她,姜父的病情还算稳定,再过一段时间便可以做手术,术后观察三个月便可以出院,情况好的话,半年基本能恢复了。
“所以,再过半年,他就可以痊愈了是吗?”姜禾绿问。
“手术并不是百分百成功,但病人现在状况很好,成功率很可观。”
听医生这么说,姜禾绿的心逐渐放下。
太好了。
再坚持半年,父亲可以痊愈,姜氏就可以走上正轨。
知道父亲病情稳定,姜禾绿心情甚好,慢悠悠地走过去等电梯,附近没人,她肆无忌惮地透过电梯的反光墙打量自己。
一边欣赏自己的小脸蛋,一边自言自语地发问:“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女孩。”
问完后,她又用另一种声音,自问自答:“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姜姜啦。”
跟着自己瞎编的调子哼了几句,一抬眸,突然发现镜子反照出身后的两个人。
唱跳声戛然而止——
姜禾绿眼睛瞪圆,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刚才的歌也不是自己唱的。
后面,变声期少年开腔:“学校过几天开家长会,你有空的话就去一趟。”
“……”
叛逆的少年,对父母说话的态度颇为嚣张。
时怀见按了电梯下键,无声调的回答:“没空。”
“你儿子的家长会你都没空?”
“你如果不是班级倒数第一,我可以考虑下。”
“……”
听着他们的对话,姜禾绿神经不由得紧张。
之前以为只是传闻,没想到是真的,时怀见的儿子,确实是上中学的年纪。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他蹲过监狱的事也是真的了?
脊背不由得发凉。
这样的人,还是离他们远一些的好。
她不想和他们坐同一班电梯,电梯来了后,便往后退几步,让他们先走。
后面的两人进去后,没有合上电梯门,而是一边等她上来,一边用审问的眼神看着:你还不上来?
那少年的眼神比他爸还厉害。
再不上去,他们可能要开口质问她了。
姜禾绿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封闭的空间里,少年的话更显得无畏嚣张:“你要是不去的话,我就告诉老师,说我爸忙着陪女人,没空去学校开儿子的家长会。”
对于小孩的威胁,时怀见仿佛没听见。
夹在两人前面的姜禾绿十分尴尬。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厉害吗。
性格叛逆,说话随性。
只通高级病房的电梯除了比其他电梯豪华,人也几乎没有,不会出现拥挤的现象。
平日里,姜禾绿讨厌人挤人,此时,她巴不得多来点人分担她的尴尬。
然而,并没有。
没多久,电梯停下。
时怀见出去后,回首朝电梯里挨着墙边站的姜禾绿望一眼,口吻随意:“你不出来?”
姜禾绿一心躲着他,没注意这里已经是负一的停车场,摆手拒绝:“不了,我去下面办点事。”
“下面一层是停尸房。”
“……”
第5章 5
停、停尸房?
本就在电梯里被气氛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的姜禾绿听到这几个毛骨悚然的字眼,默默地走出来。
她对错综复杂的地下停车场有一种恐惧感,再联想隔着一层地的下面是阴气极重的太平间,双脚僵硬得险些迈不开步子。
不知自己该谢谢时怀见的好生提醒,还是当陌生人一样当做没看见。
另一节电梯口,有人三三两两的出来,说笑的声音,缓解沉重的氛围,让姜禾绿不那么紧张。
思考再三后,姜禾绿还是选择把他当成陌生人。
只不过经过他身侧的时候,稍稍颔首,以示礼貌。
两人身子轻轻擦过,周围的空气混合在一块儿,除去在病房内外沾染的消毒水味,她身上还有清淡的柠檬香。
不知怎么,她低头的那刻,时怀见想到前晚在昏暗中,她朝他鞠躬时,所露出的天鹅颈,白得晃眼。
上车后,后座的少年扒拉前面的椅子,半颗脑袋靠过来,“老时,你认识那女的吗?”
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时家现在辈分最小的小少爷时妄,自幼娇生惯养,少爷脾气大,不过仅仅在外人面前。
到时怀见这里,不敢造次。
时妄从小到大没见过亲妈长什么样,不论他怎么死缠烂打,时怀见以及家里人都没告诉他真相,始终冷处理,这就注定他们父子情不深的事实。
“我看她好像还不错。”时妄后背一仰,“不过太年轻了,给我当后妈的话,人家未必愿意。”
时怀见没看他,淡声提醒:“安全带。”
时妄又坐起来,兴致满满,“不过那女的自始至终没正眼看过你吧?好像还刻意躲着,你是不是把人家吓着了?”
这问话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