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渝笑骂,“靠,你别跟我装嫩啊。”
陈屹往后靠着椅背,不动声色地把手搭到阮眠的椅背上,“我等会要开车。”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
沈渝早习惯他那副德行,就把酒拿给了阮眠,酒瓶放在她和陈屹左右手中间的位置。
阮眠还记得上一次跟他们一块吃饭时的事情,沈渝刚把手收回去,她就把酒换到了自己右手边。
陈屹看到她这个动作,蓦地笑了出来,用搭在她椅子上的那只手轻轻戳了戳她肩膀,等人看过来了,才淡淡问道:“做什么?”
阮眠那就是下意识的动作,这时候反应过来也有些不自在,“……我放这边顺手一点。”
他挑眉,拖着腔,“哦,这样啊。”
“嗯。”说完,她还点点头用来增加信服力。
陈屹笑得松散,眉眼舒展着,懒懒地说:“行了,拿过来放吧,这次不喝你的酒。”
“……”
考虑到等会还要回学校看望周海,他们几个也没怎么喝,一箱酒只空了一半,陈屹见吃得差不多,起身去结账。
十几个人吃了几百块,付完钱,陈屹又从桌上拿了两颗酸梅糖揣在口袋里,等回到位上,那几个小男生都吃好先走了。
他坐下来,动作自然地拿走阮眠面前还没喝完的酒瓶,放下两颗糖在原来的位置,低声道,“少喝点。”
阮眠咽下嘴里的东西,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把两颗糖收了起来。
吃过饭,几个人又去了附近商场买了点东西,回来路过水果摊,阮眠和孟星阑进去买了点水果。
等到周老师家门口,已经九点了,周海今年五十有三,已经是当爷爷的年纪,抱着孙子来开门的时候,还愣了下,紧接着就是溢于言表惊喜和激动,话都说不好了。
算起来周海只是阮眠、陈屹、江让还有孟星阑他们四个的班主任,但他高一的时候又带过陈屹他们班的生物,所以梁熠然和沈渝来看望他也在情理之中。
他们刻意挑的晚上这个点过来,就是为了不多耽误时间,也不想让周海麻烦,坐下来喝了两杯茶,说了会话就撤了。
周海送他们到学校门口,感慨道:“真是,一年又一年,转眼你们也都要成家立业了。”
几人应和着,等走到门口,他们让周海不要再送,周海轻轻颔首,三步一回头,摆摆手让他们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刚高考完的校园空荡而寂静,一行人在校门口站了会,感怀一去不返的学生时代。
江让是最先要走的,他接了个电话,然后笑着说:“家里有点事,得先回去了。”
沈渝和他顺路,搭着他肩膀一起去路边打车,而孟星阑和梁熠然的新房在平大附近,离这里还有段路,随后也就走了。
剩下阮眠和陈屹站在那儿,两个人隔着一点距离,路灯下两道影子被拉至很长。
吹了会风,陈屹提出送她回去,阮眠跟着他穿过马路,去之前的奶茶店门口取车。
沿路都是人。
两人没有走得很近,直到迎面跑过来一个小孩,直接从他们两中间的空隙擦肩而过。
陈屹像是才察觉过来,脚步不动声色地朝她靠拢,侧头瞧她,“你明天回B市吗?”
“回。”她定了中午的机票,“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晚上。”陈屹问:“要一起吗?”
阮眠是后天一早的早班,而且晚上还要替同事值班,她在跟陈屹一起回去和早点回去能多睡一会之间抉择了下,摇摇头说:“不了,我后天一整天的班,晚上得早点休息。”
他也没说什么,“行。”
两个人到了车旁,阮眠有些口渴,去旁边便利店买了两瓶水,出来正准备上车,旁边猝不及防一声。
“眠眠?”
阮眠下意识抬头,隔着敞开车门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方如清和赵书阳,对上陈屹询问的目光,顿了下才说,“我妈妈和我弟弟。”
她有些认命的关上车门,方如清已经走了过来,先是看了眼陈屹,才问:“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儿?”
阮眠:“我过来看望老师,这就准备回去了。”
说话间陈屹也从驾驶位那边饶了过来,他这个人向来礼数周全,哪怕是这种突发情况,也能保持着良好的教养,不紧不慢地自我介绍道:“伯母好,我是陈屹。”
此时此刻的方如清对眼前这个男人叫什么并不感兴趣,她维持着作为长辈的礼数接下他这声问好,思及阮眠先前的回答,又问:“你俩是同学啊,一块回来看老师?”
“对,高中同学。”陈屹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某人,继续道:“不过今天我和阮眠是来相亲的。”
话音才落,阮眠猛地抬头朝他看过去,他行事坦荡,一没说谎二没作假,格外坦然的迎接着她的注视。
不用于阮眠的惊讶,一直操心于女儿终身大事的方如清阴转多云转晴,心情瞬间变好,“哎呀,你看这时间也还早,我们就住在这附近,不如进去喝杯茶再走吧。”
陈屹知进退,格外客气的道了声,“不麻烦了伯母,等下次有机会我再上门拜访。”
方如清还要说什么,阮眠给打断了,“妈,不早了,你带书阳早点回去吧,有什么事我晚上回去再跟你说。”
推推拉拉好半天,方如清才被赵书阳拉走了,阮眠松了口气,又立马想起什么,回头看着陈屹,“你其实不用和我妈说那些的。”
“说什么,相亲吗?”陈屹一本正经,“那是因为我家有家规,不能跟长辈撒谎。”
“……”
后来回程的路上,阮眠不停收到方如清发来的消息,恨不得把陈屹祖上十八代都给问清楚。可阮眠对于陈屹的了解仅限于目前所知的,以及下午的时候他提到的那些所谓的个人情况。
她有好多问题都答不上来,最后方如清甚至开始怀疑陈屹是不是阮眠拿来搪塞她的托。
阮眠:“……”
她只好把阮明科搬出来,方如清这才消停,像是转移了攻击对象,不再给她发消息。
手机终于没了动静。
陈屹朝她看过来,很体贴的问:“需不需要我加一下伯母的微信?”
“嗯?”
“解释一下。”陈屹说:“顺便和她说一下我的情况。”
阮眠微抿着唇,像是对他这份“好心”有些难以接受,好半天才说:“不用了。”
陈屹秉持着专心开车的原则,收回视线盯着前方的路况,剩下半个小时的车程格外顺畅。
等到了小区门口,阮眠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的时候,耳边却突然传来车门落锁的动静。
她愣了下,尝试着去开车门,推不动,回头不解的看着他,“怎么了?”
“七个小时零二十四分钟。”陈屹为了确保无误,说完这句话后又看了眼手机,阮眠这才发现他在备忘录上记了个时间。
——14:18
往前推算,正是下午他把话说开的时候,在七个小时零二十四分钟后,他又再一次提起,“距离我那个问题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可你还没有告诉我答案。”
阮眠原以为陈屹早就忘了这回事,可没想到他不仅记着,还记得这么精确仔细,一时间好像又回到下午那个氛围里。
她手还搭在车门把手上,保持着那个姿势看他,和下午在球场看他的那个眼神差不了多少。
那会不像现在天时地利,可陈屹依旧没有动作,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有些笑,“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他视线意有所指地往下一瞥,又很快收回,低声道:不然我会想亲你。”
“……”阮眠回过神,唇瓣动了动,却没出声,脸颊渐渐染上害羞的红,气氛逐渐被暧昧侵袭。
她扭头看向窗外,心跳快的无以复加。
那几十秒过得有些漫长,让一向胸有成竹的陈屹也隐约觉得有些底气不足,看着她的目光里全是紧张。
车外人来人往,阮眠看见一对吵架的情侣,手拉手散步的一家三口,还有推着老伴遛弯的老爷爷。
人间百态,亦是所有人殊途同归的一生。
她收回视线,轻声问:“你下午说如果你赢了球赛,就让我答应你一件事,你想让我答应你什么事?”
陈屹眼也不眨地看着她,喉结轻滚,“我现在说了,你会答应吗?”
“你先说是什么事。”阮眠并不上当。
“嫁给我。”
“?”
他唇边漾开一抹笑,“不行啊,那做我女朋友行吗?”
阮眠抬头看着他,像是不好意思,很快又转头看着窗外,几秒的沉默后,她低声说:“应该行吧。”
——应该行吧。
在阮眠说完这句话后,车里忽地陷入了沉默,她有些说不出来的紧张,甚至不敢回头去看他。
陈屹盯着她羞红的耳朵,心里如同灌了蜜般沁甜柔软,“你不转过来看看我吗?”
阮眠顺势往他这边看,却不想才刚一转过来,原先还离着一段距离的人,忽地近在咫尺,漆黑的眉眼和温热的唇瓣,全都是实实在在的存在。
她心跳都停了下,眼睫轻颤。
几秒后,陈屹稍稍往后退了些,指腹碰了碰他刚才亲过的地方,软绵绵的,如同她的名字。
车里光影黯淡,他低着眸,直勾勾地看着她,眉眼间深情不减,声音低沉缱绻,“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请假一天,最近都是早上睡,想调一下作息,感谢喜欢
第50章
阮眠又哭了。
这次陈屹哄了好半天, 放手送人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 时间晚到双方长辈都打了电话过来。
两个人站在单元楼门前, 各自接着电话, 路灯下, 映在地面上的两道影子却是牵着手的。
“在外面。”
“嗯。”
“等会就回。”
陈屹说一句就往阮眠那里看一眼, 看她红着的眼眶,湿润明亮的眼眸, 小巧精致的鼻梁,一张一合的唇瓣。
明明她就在眼前, 可他仍然试图在脑海里拼凑着出一个十几岁的她,关于她当初的暗恋,李执那天晚上没有说的太明确, 甚至把时间也归限在曾经喜欢过。
他无从得知准确的时间。
高中时候的陈屹,少年意气, 靠着一身好皮囊和令人艳羡的家世背景,在整个同龄圈以着一骑绝尘的风姿稳坐当年, 甚至是往后很多年的八中风云人物榜首之位。
几乎是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存在。
可那个年纪的陈屹同样也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清醒,家庭背景和成长环境造就他对于自己人生的选择永远都是坚定且明确,想要什么就为之付出努力,以至于在别人还在高考这条独木桥上挣扎时,他已经走上了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
也同样是基于此, 他在追寻人生的道路上,忽略了很多对于那个年纪的陈屹来说,只是身外物的东西。
——比如阮眠的喜欢和每一次看向他的目光。
毕业之后, 陈屹因为课业的缘故很少回国,和阮眠的联系也止步于拍毕业照那一次。
灾区的重逢对于他来说更像是计划外的事情,他在阮眠不同寻常的变化中,循着蛛丝马迹察觉到年少时两个人相处间的一些细枝末节。
九年的时间,她跟高中那会的差别不仅仅是性格上,外在也有潜移默化的改变。
比那时候更高瘦一些,眉目像是张开了,褪去了稚嫩和小家碧玉出落的愈发落落大方。
陈屹不可否认有被惊艳到,但惊艳的前提却是因为她是阮眠,是那个在余震发生时挡在于舟面前的人,而不是其他人。
后来的心动比起重逢更在意料之外但却好像也在情理之中,他无从考究从何而起,只知道在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住进来了。
那次救援出现意外,他在生死之际间毫无预兆地想起她,末了也庆幸一切都还停留在起点。
那样就算他出了事,她难过也不过一时。
可是后来,越相处越觉得放不下,陈屹自私的把她扯进自己的生活里,却不想原来在很久之前,她就把他放进了心里。
那是陈屹人生里第一次感觉到无以复加的后悔和遗憾。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也没有时光机,如今已经二十六岁的陈屹不能回到十六岁,他也注定会错过十六岁的阮眠。
但好在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时隔九年的重逢,对于阮眠来说或许是对过去的一种弥补,可对于陈屹来说,却是无比珍贵且仅有一次的馈赠,他愿意用一生去回馈。
……
一旁同样接着电话的阮眠没有察觉到陈屹的出神,挂了电话后把手从他手心里抽了出来。
却不想下一秒,他又紧跟着牵了过来,修长白皙的手指从她的指缝间穿了过去,十指相扣极尽缠绵。
阮眠被他拉至跟前,看着他对电话那头说马上回时轻微滚动的喉结,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开了视线。
陈屹收起手机,指腹从她的眼角掠过,低声问:“明天几点的飞机?”
“十二点。”她脸皮太薄了,总是躲着他的视线。
他轻笑,却也不为难,“我明天送你去机场。”
阮眠说了声好,想到阮明科的催促,还是把手抽了回来,闷热的季节,手心指腹间薄薄一层汗意。
她抿唇,“我得回去了。”
“行。”陈屹觉得手上空落落的,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小块,“快回去吧,醒了给我发消息。”
阮眠哦了声,走的毫不留恋,单元楼的门开了又关,身影很快消失在陈屹的视线里。
陈屹兀自笑了笑,在外面站了会,很快也离开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了之后没多久,没走电梯而去爬楼梯的阮眠,在三楼的窗台前一直看到他走出很远才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