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僵住, 鸦羽般的眼睫颤了颤,一时语塞。
慕澜看着他,将散乱的耳发一别,笑意里掺了几分嘲弄:“还是说,你爱上我了?”
这话她自己都不信。
也没对霍时彦抱有什么期望。
毕竟实际情况是, 他在三年前,就和别的女人连孩子都有了。
现在要是真说爱她,慕澜才真是瞧不起他。
霍时彦还真说了。
他说,“也许吧。”
仅仅三个字,模棱两可的三个字。却是狠狠的震动了慕澜的心。
她曾经一直盼着霍时彦能爱她, 抱着等一辈子也要等下去的念头,深深爱着他。
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现在……霍时彦这块石头告诉她,也许……他爱上她了。
也许吧,呵呵。
慕澜咬唇,唇瓣咬破,她尝到了血腥味,终于找回了理智。
她不信霍时彦的话,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
若是真的爱她,能婚内出.轨?
“霍时彦,你这是占有欲作祟。”慕澜深吸了一口气,敛了所有的情绪。
不屑的、自嘲的、愤怒的、悲伤的……
她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最终,慕澜还是选择心平气和的,去指导、纠正霍时彦的心态。
霍时彦听着,被她一句“占有欲作祟”堵得哑口无言。
是占有欲吗?
……
慕澜看了眼他手里的文件袋,再度伸出手,“你把离婚协议先给我吧。”
“你并不爱我,只不过是因为我爱了你太久,你已经习惯了我单方面爱你的模式。”
“忽然间我不爱你了,要离开了,所以你不习惯了。”
“男人大都有强烈的占有欲。”
“你对我的不舍,就是占有欲在作祟。”
“也许时间久了,你自己就明白了,到那时候可能你就会很爽快的跟我去办理离婚手续。”
“我也不是不能等到你想明白的那一天。”
“只是霍时彦,我不想再等了。”
“我啊……”慕澜梗了梗,唇角勾起清浅的弧度,眼神灼灼,却又温柔似水。
“我已经等了你七年了。”
“够久了。”
这个大概是慕澜从病床上醒来后,第一次跟霍时彦说这么多话。
也是他们结婚四年来,她第一次跟他说掏心窝子的话。
男人始终沉默,慕澜有种自己在自言自语的错觉。
她见霍时彦还是没有把文件袋给她的意思,便再次主动过去,精准的捏住了文件袋的边角。
有了之前的经历,慕澜没敢靠他太近。
隔了一步之远,倾身探手,小心翼翼的捏住了文件袋的一角。
慕澜:“咱们有聚有散,和和气气的离了吧。”
“我也趁着年轻,好好享受属于我自己的人生。”
“你呢,就去寻找属于你的幸福,找一个你爱的,也爱你的人,幸福美满的过日子。”
说到最后,她还是没揭穿霍时彦私生子的事。
只不过慕澜觉得自己暗示得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要霍时彦赶紧跟她离婚,去给他的白月光一个正经名分,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话已至此,她不信霍时彦还听不懂。
若是还不懂,那绝壁是装的!
“属于我的幸福?”男人回了神,艰难的挤出一个字来,“谁?”
慕澜当时便笑了,收回手,“霍时彦,你可以啊,不去演戏真是可惜了!”
“行,你幸不幸福跟我也没关系。”
“我主要还是为了我自己!”
“我们这段婚姻我真的受够了,你就当是做好事,放过我行吗?”
慕澜的情绪彻底崩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讲些什么。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跟霍时彦离婚!
她所表现出来的厌恶和焦躁,令霍时彦皱起了眉头。
男人花了几分钟消化慕澜那番话,深刻的体会到了她对离婚这件事的迫切。
不是欲擒故纵的把戏,而是真的想跟他离婚。
“好。”霍时彦冷沉的嗓音,只一个字。
而后他徐徐抬手,视线落在手里的文件袋上。
停留了片刻,又转向不远处的慕澜。
霍时彦捏着文件袋的手紧了紧,没再说什么,直接将文件袋扔了过去。
对面的慕澜根本没有能来得及反应,甚至都没来得及伸手去接。
加之霍时彦手很准,文件袋直接砸在了慕澜额头,相当于砸在了她的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男人故意的,那力道有些大,被文件袋砸了脸的慕澜疼得嘶了一声。
踉跄后退了半步,文件袋落在了地上。
沉默蔓延,霍时彦明显感觉到慕澜的怒意。
没等她发作,他自己先转身走了。
害的慕澜到嘴边的骂词没来及说出口,最后眼睁睁的看着霍时彦那狗男人开着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靠!”
慕澜气呼呼的揉着额头,骂骂咧咧的捡起了地上的文件袋。
她没打开看,只烦躁的捏在手里,踩着跟鞋顺着长街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流觞河畔这一片,是桐城非常著名的夜市区域。
深夜十一点多,路边还有零零散散的小吃摊开放着。
慕澜走过一小段的僻静区,进入了闹市。
路边烧烤摊成堆,慕澜挑了一家人少的店进去,随便找了张空桌落座。
“老板,先给我来一箱啤酒。”
把包压在了文件袋上,慕澜随手捞起了桌上的菜单勾勾画画。
其实她晚餐的时候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气饿的,就想吃东西。
服务生过来,看她一个人,不由提醒道:“小姐,我们店一箱啤酒24瓶,您确定?”
一个女孩子,24瓶啤酒?
慕澜瞄他一眼,嫣然一笑,“我确定。”
服务生差点被她那绝美的笑晃花眼,整个人呆滞了几秒,才踉踉跄跄的拿酒。
等啤酒送过来时,慕澜已经点好菜了。
各种肉串,素菜没点几样。
刚点完菜,慕澜手机响了。是肖野的来电,问她在哪里。
慕澜想,他应该是把林晚一平安送回家了,如约回来接她。
原本打算一个人吃吃喝喝的慕澜思绪一转,给肖野报了地址。
没多久,肖野便到了店里。
他进店时,慕澜已经喝完两瓶啤酒,正在开第三瓶。
桌上两大盘烤串,她一手烤串一手酒杯,真是吃出了英雄好汉的气概。
肖野过去的脚步顿了顿,有些忍俊不禁。
怎么说呢?
就感觉慕澜这人吧,越是深入了解,便越觉得她有意思。
她是那种能不断带给别人惊喜的人。
若说最初肖野说喜欢她,不过是习以为常的撩妹伎俩,那他此刻内心的欢喜,便是对她真正的喜欢。
男人阔步过去,在慕澜身边落座。
他身上淡淡的古龙香水味萦绕左右,慕澜闻着了,扭头看了他一眼。
她倒是没想到肖野到的这么快,更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挨着自己坐下。
一条长凳,因为身高体长的男人落了座,显得有些拥挤。
肖野的手臂紧挨着她的肩膀,慕澜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些,起身去拿了一串烤肉。
转手便递给了肖野:“味道很棒,尝尝?”
男人微微偏头看着她,妖孽的俊容在莹白灯光下毫无瑕疵。
肖野悠闲地伸出一只手搭在桌上,支着脑袋,以更舒适的姿势瞧着慕澜。
他唇角勾着笑,桃花眼水色潋滟,眼波都荡着摄人心魂的媚。
慕澜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自己啃了肉串,嚼也没嚼两下便咽了。
大概是有些噎得慌,慕澜端起手边的酒杯,一口喝完。
“爽——”女人舒服的叹了口气,美滋滋的笑着,一脸满足。
肖野静静瞧着,被她逗笑:“你是晚饭没吃饱吗?”
男人说话时,伸手抽了一张纸巾,自然而然的帮慕澜擦去了嘴角的油渍。
他的动作非常轻柔,是慕澜从未感受过的温柔。
一时间,她有些愣,双目直勾勾的盯着肖野,目光描绘着他的五官。
肖野替她擦拭的动作僵住了。
一双桃花眼低垂着眼帘,静静和女人视线相接。
也不知道是距离太近的关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肖野感觉到一丝不自在。
喉结滚了滚,男人抿了下唇,“别这么看着我……”
说实话,这是他二十几年来第一次感到不自在。
仅仅是被一个女人盯着看……
慕澜及时收回了视线,有些尴尬:“谢谢啊,下次你直接告诉我,我自己擦就行。”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纸巾擦嘴,然后还状似无意的挪到了旁边那条长凳,和肖野拉开了距离。
说到底,她还没跟霍时彦正式办理离婚手续呢。
可不能瞎搞。
而且,刚才那一瞬间,慕澜明显感觉自己是有些排斥肖野的亲近的。
可能也不是排斥,只是不习惯?
嗯,一定是不习惯!
肖野抿唇笑,掩饰似的摸了下鼻梁,目光飘落在慕澜包包底下压着的文件袋上。
想了想,他问:“跟你……前夫见面了?”
肖野觉得,还是用“前夫”称呼霍时彦比较合适。
否则他觉得膈应,甚至还有那么一丢丢不爽。
慕澜点头,没多说什么,只自顾自的给自己倒酒。
肖野不傻,自然看得出她的情绪有些低落。
所以他猜测,那文件袋里,可能是签好字的离婚协议。
“你跟他结婚多久了?”他让服务生上了一盘毛豆一盘煮花生。
戴上一次性手套,把毛豆和花生一颗颗的剥出来放在干净的盘子里,示意慕澜用来下酒。
他问了,慕澜也如实答了:“四年。”
肖野有些惊讶,“21岁就结婚了?”
那个年龄段的女孩子,也就大学刚毕业吧。
他知道慕澜是慕氏集团的千金,还以为慕澜和霍时彦是商业联姻:“你家里人的意思?”
慕澜听了,笑着摇摇头,把酒瓶的酒全倒进了杯子里。
仰头,又是一口喝了个干净。
喝完以后,她习惯性的长叹一声,以表舒适。
肖野看在眼里,忍不住一直弯着唇角:“那你和他是自由恋爱,因为爱情结的婚?”
“也不是。”
肖野:“……”
他看不懂了。
慕澜接着开酒,这次直接抱瓶吹。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她感觉有些话,有些事,也不是那么难以说出口。
比如她18岁那年对清贫少年霍时彦一见钟情的往事。
……
夜色渐浓,烧烤店的客人也越来越少了。
长街对面,一辆黑色宾利靠边停着。
驾驶座的霍时彦将车窗摇了下来,视线穿过长街,径直落在对面那家烧烤店里,靠落地窗坐的慕澜身上。
他的车从她进入烧烤店起,就一直静默的停在这里。
霍时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抽什么风。
他本该驱车回鼎尚花园,把那些属于慕澜的东西,全部打包扔垃圾桶去。
可车子开过了长街转角,他一脚油门刹在了路边。
脑子里乱糟糟的,慕澜的身影乱窜着,他无法静下心来。
也不知道在那个路口停了多久,霍时彦再次发动引擎时,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打了方向盘,将车调头往回开。
他悄无声息的回到了那家鱼火锅店门口。
但是门口已经没了慕澜的身影。
于是霍时彦便循着长街慢慢找,终于在烧烤店门口,看见了正要往里走的慕澜。
将车停靠在路边后,霍时彦并没有开门下去。
他只久违的点了根烟,没抽,点燃了夹在指间,将手随意搭在车窗上,任由那微弱的烟火,在夜风中忽明忽暗。
男人放空了脑袋,一边打量着店里点餐的女人,一边思考着她之前说的那些话。
慕澜说,他对她的那种异样情愫,是他的占有欲在作祟。
他之所以拖着,不肯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只是因为习惯了她爱他,习惯了她的存在。
她说人都是这样的,对于忽然失去的东西,总有一种强烈的追求感。
她还说……时间长了,那种异样的感觉就会慢慢淡化。
霍时彦很认真的思考了她说的那些话。
他有点迷茫,不太确定慕澜说的是否正确。
便是霍时彦苦思不得解时,那个之前到慕宅接慕澜的男人开着车,从他旁边过去。
那男人没看见他。
只将黑色的卡宴停在了街对面,靠烧烤店的那边。
然后下车,径直去了店里。
霍时彦的思绪就此被打断了,注意力不自觉的集中到了慕澜和那个男人身上。
……
当那个男人在慕澜身边落座时,霍时彦第一反应是开门下车。
在手搭上门把手时,他沉住了气。
硬生生把心里那股躁动的怒意压下去,男人正襟危坐,眼神再也没从慕澜身上移开过。
好几次,霍时彦都想下车,冲入店里。
全程煎熬,心里火烧火燎的,绝对是前所未有过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