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话,身子也害怕地颤抖起来,“臣妾吓得当场就晕倒了!”
“等臣妾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花木丛中,刚刚爬起来,听到这边有声音就过来了。”薛筱筱看了看裴无咎,“走过来,刚好遇到我家王爷。”
她说的毫无破绽,晕倒在花木中,被枝叶遮挡,确实不容易被人发现。
而且他们刚才找的时候也是在凉亭、长椅、附近宫殿寻找,并没有去翻看花木。
建昭帝如有所思。
皇后恨不得立刻揭穿她:什么晕倒在花木中,你分明是在吴嫔的宫殿跟宁王幽会来着!
偏偏她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要担忧地望着薛筱筱,以示自己很关心她。
魏贵妃主持的宫宴出了大事,一船的贵女全都落水,还有几个受了伤,要是连安王妃也出了意外,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如今见薛筱筱无碍,魏贵妃巴不得事情赶紧过去,“哎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安王妃身子如何,要不去歇一歇?”
薛筱筱摇摇头,“多谢贵妃娘娘,臣妾已经无碍了。”
“陛下,”裴无咎冷声道:“安王妃受了惊吓,臣先带她回府了。”
“去吧。”建昭帝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回去让王府的良医看看,你们刚刚成亲,要多注意身体。”
薛筱筱推着裴无咎的轮椅离开了御花园。
走了好长的一段路,她才反应过来建昭帝的话是什么意思。
刚刚成亲……多注意身体……
这是在说她有可能怀孕?
薛筱筱嘴角一抽。
根本就不可能好吧!
“殿下……”
薛筱筱走在轮椅后面,看不到裴无咎的脸,自然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表情,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裴无咎淡淡地应了一句,“嗯,回去再说。”
他的手探到轮椅靠背上,精准地落在薛筱筱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今天的宫宴显然是办不成了,宫门外等着的马车排了长长的一串。
之前已经有落水的贵女换好衣裙出来,这下大家都知道宫里出了事,甚至还有贵女受了伤。
宫门外乱糟糟吵闹喧哗,还有马车上等待的仆从被吓哭。
朱槿和碧桃也在马车旁急得乱转。
她们不能进宫门,却偏偏得知里面出了事,还不知道自家王妃有没有受伤。
长安冷着脸,紧握着腰刀的手指却泄露了他的情绪。
及待看到薛筱筱推着裴无咎出来,朱槿碧桃欢呼一声迎了上来,长安也缓缓松开了手中的腰刀。
“王妃!”碧桃冲到薛筱筱跟前,上下打量一下,完全忘了还有个王爷,“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朱槿好歹还给裴无咎屈膝来了个福礼,“王妃,奴婢好担心您啊!你受伤了没有?”
薛筱筱笑着拍了拍两人的脑袋,“没事,我没坐那个画舫。”
她推着裴无咎往马车走,一边抱怨两个丫鬟:“这么热的天怎么不在马车里等,至少还有冰釜和专门给你们准备的零嘴。”
她也知道两个丫鬟是担心她,可看到她们被晒得脸都红了,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两句。
朱槿碧桃抿着唇笑,也不反驳。
只要自家王妃没出事,就说上几句又怎么样?
反正不疼不痒。
来时的马车让两个丫鬟坐,薛筱筱和裴无咎上了另外一个马车,那是裴无咎来皇宫时坐的。
马车慢慢驶离了皇宫。
薛筱筱听着周围没有了乱糟糟的人声,迫不及待地把皇宫里发生的事跟裴无咎讲了一遍。
“殿下,皇后好执着啊!”薛筱筱叭叭叭地告状:“我一进宫就想把我往偏僻处带,没成功又想让我上画舫,对了,殿下,那画舫里的人都没事吧?”
她自己都危难重重了,还有心情关心别人。
裴无咎看着她没有说话,黑眸幽深难测,薛筱筱没有看懂里面翻涌的情绪。
“殿下,你干嘛不理我?”
薛筱筱一说出这话,顿时想起前些天裴无咎不回内院也不肯见她的事。
委屈一下子翻了上来,红润的嘴唇一瘪,眼圈红了。
裴无咎看着自己的小王妃。
红润的嘴唇瘪瘪的,杏眼里起了一层水雾,微微勾起的眼尾泛了红,那一抹红落在白皙的皮肤上,娇媚得惊心动魄。
这一刻,裴无咎的心……乱了。
他想抱着她,想亲她,甚至想做些更过分的事情让她哭出来。
他更想杀人!
杀了皇后!她已经屡次对自己的小王妃不利了。
杀了建昭帝!弑父又怎么样,反正他早就背上了弑父的名声。
或者把裴琅也杀了!虽然他也是被皇后陷害,但他不该碰自己的小王妃。
裴无咎气血翻涌,眼前出现了无数碎片,浴血沙场时的残肢断臂,迎面飞来的如蝗箭矢,康郡王胸口中剑时绝望震惊的神情……
修长的手指用力地捏在一起,手背上青筋鼓起,裴无咎拼命地克制着自己,甚至不敢动一下。
他怀疑如果自己去碰小王妃,可能会伤到她。
裴无咎浑身紧绷,双眸染上了血色。
薛筱筱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那是危险临近时的本能反应。
她悄悄地往后挪了挪,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贴到车壁上。
声音也带了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殿、殿下,你冷静点,你不想理我就不理嘛,没事,真的,没事,我、我可以自己玩儿的!”
裴无咎咽下了喉间泛起的腥甜,黑眸闭上,平静了片刻,缓缓睁开。
刚想说些什么,马车停了下来。
安王府到了。
他的小王妃“哧溜——”一下钻过车帘,麻利地跳下马车,跑了……
裴无咎:“……”
作者有话要说: 无咎殿下:呵,女人。
第046章
薛筱筱一口气跑进了大门内, 回身一看,两个丫鬟刚刚从后面的马车下来, 还在东张西望地找她。
薛筱筱拼命地朝她们招手。
碧桃眼尖,“诶,王妃怎么跑这么快?”
朱槿拉了她一把, 追着自家王妃去了。
碧桃小跑着过来,“王妃,您不等王爷吗?”
她和朱槿都知道, 这些天王妃多想见王爷呀,往外院跑了好多趟都没见着,这好不容易坐一辆马车回来,按照常理, 王妃应该亲自推着王爷的轮椅回内院才是呀。
朱槿也是满腹狐疑, 难道是刚才在马车上吵架了?
薛筱筱回头望了一眼,裴无咎才刚从马车上下来,薄薄的唇角勾着, 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她一个激灵, 又想起了刚才在马车里那可怕的情景。
裴无咎分明是不对劲的, 他眸光中带着血色, 浑身都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强大而恐怖。
察觉到危险的本能让薛筱筱逃得远远的。
她一手拉起一个丫鬟,一溜小跑进了二门。
朱槿碧桃莫名其妙,回了正院,见薛筱筱热得脑门都冒汗了, 连忙给她擦拭了一番,又捧了冰湃的果子过来。
薛筱筱捏着半颗去了核的冰桃子,心不在焉地小口小口地啃着,纤长的睫毛一眨一眨,想着裴无咎的事。
裴无咎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做过任何过分的事情,以至于她都忘记了他是书中大反派。
既然能成为大反派,除了跟太子作对,应该也做过一些极端的事。
她第一次见皇后的时候,皇后还说过裴无咎曾经把人剥了皮挂在城门上。
虽然皇后这人十分讨厌,但裴无咎显然也不是温良恭俭让的谦和之人。
接下来的几天,薛筱筱老实了,没敢去找裴无咎。
而裴无咎也没回内院来。
上次的舞弊案有了章铭的口供就可以结案,但他故意放出章铭的消息,引来皇后派出的杀手,害得皇后太子禁足,彭家势力被打压。
这一切都是因为皇后试图栽赃他的小王妃。虽然不知道那九尾凤钗到底被小王妃藏到了哪里,但显然是在凤仪宫的时候被皇后设法陷害了。
他以章铭为诱饵引出杀手,就是给他的小王妃出气。
没想到,皇后并不吸取教训,这一次还想陷害他的小王妃和宁王不清白。
这一招不可谓不狠,既报复了他,还打击了宁王,更是能让他和宁王反目成仇。
但这里面受伤害最深的却是他的小王妃。
要知道一个女子如果失了贞洁,那她的一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来。
就算裴无咎不在乎,薛筱筱以后出了门也会被人指指点点。
更何况,裴无咎……很在乎。
他不知道在那个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内侍过去的时候,薛筱筱正准备离开,而裴琅跌坐在地上,耳朵红红的。
两人的衣衫都算整齐,只有小王妃的衣襟略微歪斜了一点,像是被拉扯过。
内侍禀报裴琅喊他的小王妃“小雪花”,还说要什么“亲亲”。
“咔嚓——”一下,裴无咎手里的茶杯又被捏碎了。
他的小王妃,他都没有亲亲过,裴琅……
皇后……
不能原谅!
裴无咎面冷如霜,淡漠地擦干如玉手指上的茶渍,鸦色长睫低垂,遮住了黑眸中的冷戾。
此次的赏月宴可谓是历史上最失败的宫宴。
魏贵妃哭得梨花带雨,内疚自责恨不得负荆请罪。
所有落水的贵女都得到了魏贵妃送去的人参或血燕,用来给贵女调养身体。另有精美布料两匹,用来赔偿贵女落水弄脏的衣服。
画舫上的闺阁少女多是冲着宁王妃的位子来的,又怎么肯得罪魏贵妃。就算有几个受伤的,父母心疼得要死,但还是忍痛说“无妨无妨画舫不结实与贵妃无干”。
建昭帝在皇位上待了将近二十年,后宫女子众多,争风吃醋相互陷害的戏码隔三差五就要上演。
画舫出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更何况疑心颇重的建昭帝呢,只不过皇后毕竟是发妻,又是太子生母,既然没有闹出人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魏贵妃终日以泪洗面,还破费了许多银子,小库房里的好东西更少了大半。
毕竟是二十年的感情,建昭帝新人再多,对皇后和魏贵妃还是最为看重,见状颇有些心疼,安慰了几句,又从自己的私库中挑了不少东西,补给魏贵妃。
消息传到凤仪宫,皇后气得把新养的指甲都掰断了一根。
她本来是要打脸魏贵妃、报复安王府、让安王和宁王反目,完美的一箭三雕之计,结果那个狡猾的安王妃无论如何都不肯上当,好容易让人强行打晕,结果又不知道自己怎么醒过来给逃脱了。
按理说她就算醒了,对上用了助情之物又醉酒的宁王也应该逃不掉,偏偏宁王也不见了!
现在可好,魏贵妃一哭,皇上把宫务主理大权又交回了她的手里,“这后宫皇后管了快二十年了,各处的人手也都是惯熟的,还是皇后管着吧,免得下次朕坐画舫的时候也翻船了。”
语气可谓是嘲讽加警告,分明是认定了那画舫是皇后做了手脚。
皇后有苦说不出,画舫是她命人做了手脚,可问题是,她凭白惹了一身骚,却没吃到羊肉!
这还不算,更麻烦的还在后面。
她本来是要捉奸安王妃和宁王,把事情闹开。但既然安王妃逃了,就不敢主动跟安王说她被人打晕带走的事,毕竟涉及到女子贞洁,就算没有证据,只是捕风捉影也足够杀人于无形。
安王妃肯定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清白,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裴无咎就算怀疑安王妃出了什么事,也算不到她的头上来。
但接下来她的母家接连被安王查出贪墨、欺压百姓之事,宁王也插了一手,彭家势力一落千丈。
分明是安王和宁王在一起找她报仇。
彭家接连出事,皇后焦急又没脸,心痛之余,斟酌了一番措辞,准备在皇上面前暗示安王宁王已经勾结在一起。
谁知那安王根本就是个疯子,转头又开始对付宁王,宁王负责督造的永丰粮仓,有人以次充好贪墨工银,落马之人竟有十之二三,多是与宁王亲近的朝臣。
这下,就算建昭帝疑心重,也不会相信安王和宁王勾连在一起打压太子了。
朝堂之上腥风血雨,抄家灭族一个接一个。
而始作俑者的王府里却一片安宁。
薛筱筱根本不知道朝堂上发生了什么,这些天她很老实地自己待着,也没试图去外院找裴无咎,自然也不知道裴无咎已经搅得朝堂上人人自危,更不知道这是裴无咎在替她出气。
裴无咎不来,薛筱筱就窝在东厢房。
两个大冰釜吐着丝丝凉气,薛筱筱做了三份沙冰,分给朱槿碧桃一起吃。
晶莹的冰渣拌上鲜嫩的桃子、梨子、樱桃各种鲜果碎丁,再浇上鲜奶和蜂蜜,冰凉细甜,最适合消夏。
朱槿、碧桃很喜欢这个沙冰,坐在小凳子上一人捧了一碗吃得很认真。
正吃着,院子里的小丫鬟禀报,说是永成侯府的夫人和二姑娘来了。
薛筱筱愣了一下,没做声,慢条斯理地把碗里的沙冰吃完,这才让人把她的继母和继妹带进来。
大热的天两人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郭氏满脸都是汗,薛姗姗愤怒地瞪着薛筱筱,嘴巴鼓着,倒是没敢说什么。
“妾身见过王妃娘娘。”上次薛筱筱回门的教训郭氏记得很清楚,干脆利落地福了一礼,还扯了薛姗姗一把。
薛姗姗不情不愿地跟着郭氏行了礼,眼睛却在屋里转了一圈。
这里不是正屋,布置得像是少女的闺房,没有丝毫安王的痕迹。
靠窗的软榻上摆着大迎枕,绣的是鱼戏莲叶间,一旁的小几上放了三四个甜白瓷的小碟子,盛着鲜红欲滴的樱桃和炒熟的南瓜子,另有一碟点心,层层起酥,不知是什么馅的。
床帐是极淡的雨过天青,薄薄的一层纱,缥缥缈缈,犹如仙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