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赏月宴,家里都要破费一大笔银钱,薛筱筱分明能轻松带她入宫,偏偏不肯帮忙。现在好了,她可是日日伴君,时不时吹点枕头风,早晚让安王倒霉,以抱昔日之仇!
建昭帝鼾声渐响,龙极宫内侍宫女们垂手侍立,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冯德抱着拂尘站在一旁,眼角的余光瞅见顺妃脸上得意的笑容,低下头,嘴角撇了一个鄙夷的弧度。
……
两大亲王遇刺,自然有无数人上门探望,借此机会好亲近一下两大亲王,至少混了脸熟也行。
宁王府没有女主人,去往宁王府探望的多是朝臣。
安王向来冷漠,朝臣多不敢亲近,不过现在安王府里多了个王妃,倒是方便了女眷来往。
薛筱筱嫁入安王府几个月时间,从来没有办过宴会,只有永成侯夫人郭氏带着薛姗姗来过。她本来是想着逃到巴蜀去,认识的人自然越少越好。在京都不会久留,也没必要去结交高门显贵的夫人们。
现在却是不同。她既然想好了要留下来陪裴无咎,自然免不了要跟这些人打交道。裴无咎的生死并不系在这些人身上,但薛筱筱也不想成为被孤立的那个,男人建功立业,女人交际应酬,很多人脉也是在觥筹交错中拉拢的。
故此,薛筱筱一反常态,找到蔡嬷嬷,跟她商量着来探望的女眷要有选择性地见一见。
蔡嬷嬷大喜。消极避世可不是一个王妃应有的风范,在其位谋其政,既然做了王妃的位子,自然要承受这些交际应酬的烦恼。现在薛筱筱在她的教导下,一言一行优雅端方,早就有了王妃的样子,是时候见一见那些女眷了。
有了蔡嬷嬷帮忙,薛筱筱如鱼得水。
安王府门禁松动,得到消息的人纷纷上门。
有眼力的人自然也会掂量自身,身份太过低微的就送些时礼表示慰问,并不敢开口要见王妃,薛筱筱吩咐了人专门处理此事,太过贵重的礼物拒收,不贵重的小玩意或者吃食就送上回礼。
一时间,安王府难得热闹起来,跟宁王府有的一比。
只是这边来的多是女眷,不管是世家还是新贵,有身份的女眷来访,薛筱筱都亲自见了。她也去了三次赏月宴 ,虽然每次都有意外发生,但也不妨碍她认人,来的这些都是眼熟的。以前蔡嬷嬷跟她念叨过京都有名有姓的夫人千金,现在坐下来闲聊几句,薛筱筱把这些人跟身份名字都一一对应上了。
她不喜欢外人进入正院,那是她和裴无咎生活的地方,薛筱筱不想让这些女眷进出此地,干脆另外收拾了一个大花厅,用来待客。反正王府占地极广,空置的房屋十有八|九,薛筱筱挑的花厅正好临着王府的湖边,风景极好,推开窗户就是满湖荷花,微风细细带着荷香,心旷神怡。
花厅很大,来到客多或者不太相熟,薛筱筱就在此处见人。
要是只有一两个高门贵女,又是合眼缘的,薛筱筱就在湖心亭待客。
方知月跟着朱槿,沿着木制九曲回廊,来到湖心亭。
她还是如以往那样娴静温婉,只是消瘦了几分,眉宇间夹着一丝化不开的愁容。待到进了湖心亭,她展颜一笑,那抹愁容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湖心亭真好,安王妃好会享受。”
湖心亭建得敞亮,八角,八面都挂着轻纱,六面的轻纱用金钩勾起,有阳光照过来的这两面轻纱是放下来的,别看这轻纱缥缥缈缈薄薄一层,却能将阳光完全挡住,丝毫感觉不到炙晒。
湖心亭中间是一张圆桌,桌腿是花梨木的,桌面却是一整块的青玉石,平整无暇,光可鉴人,手指摸上去,能感到丝丝凉意,在这盛夏之节,用这样的桌子可谓是十分舒适,不过造价想必也是不菲,并非寻常人家能使用的。
湖心亭摆了四个冰釜,湖上的风吹过,冰釜里的丝丝凉气散开,凉爽无比。方知月一进来就感觉到清凉舒适,刚才在外面走过来时的燥热完全消散。她福了一礼,“方知月见过安王妃。”
“方姑娘来了,快请坐。”薛筱筱笑着站起身,以她的身份,见方知月自然不用起身,可方知月已经定了亲的未来太子妃,早晚也是要嫁入东宫的。更何况,撇开身份这些不说,薛筱筱其实还挺喜欢方知月的,毕竟是女主,温婉大方,螓首蛾眉,让人不自觉就要亲近。
不过,两人注定不能成为交心好友,对此,薛筱筱还是挺遗憾的。不说皇后如何,太子和安王以前如何,就这次刺杀,恐怕大家也是心照不宣。更何况上次裴琅生辰,方知月当众摔下台阶,本来是想栽到她的头上的,薛筱筱心里对方知月已经起了十二分的戒备。估计方知月对她也是如此。
只是现在并不是公然对立的时候。
高门显贵的夫人千金们都来探望遇刺的安王妃,方知月如果不来就显得太过怪异。同样,薛筱筱既然见了众位夫人千金,专门挑出方知月来拒不相见,也是不合时宜。
故此,不管心里如何想,两人还是要见面,见了面还是要言笑晏晏。
方知月左右看看,“这湖心亭建得巧,既雅致又凉爽,夏日在这里乘凉,再好不过。”
薛筱筱笑道:“听闻东宫里的湖比这个更大,连荷花都更香呢。等九月方姑娘过去的时候,还能吃到新鲜的莲藕呢。”
太子大婚的日子是钦天监早就算好了的,定在了今年九月。
方知月脸颊微红,“安王妃说笑了,哪里的荷花不一样?”
两人说笑几句,碧桃脚步匆忙进来,“王妃,华姑娘来访。”她双手捧着拜帖,送到薛筱筱面前。
那是一枚精致的名帖,淡淡的月白色,簪花小楷写着华秀桐的名字,下面画了一枝银桂。
按照京都显贵间的规矩,拜访别人前要先送拜帖,定好时间再上门。但这是寻常礼节,像薛筱筱这样遇刺乃是意外,当然要在第一时间上门探望。
薛筱筱把名帖收了,看看方知月,迟疑道:“是华阁老家的千金,不知方姑娘是否介意……”
“客随主便,我和华姑娘相熟,倒是没什么不方便的。”方知月笑道。
薛筱筱心下暗忖,方知月和华秀桐都是八面玲珑的人物,又都是京都贵女,之前不知道见过多少面了,相熟是必然的。只是这次刺杀,裴琅受了轻伤,那华秀桐又早看中了宁王妃的位子,不知会不会和方知月起了冲突。
没多会儿,华秀桐出现在九曲回廊的另一端,缓步而来。
她不疾不徐,月白绫裙如流水微微波动,九曲回廊硬是让她走出了一种月宫的感觉。
见到方知月也在,华秀桐脸上有诧异之色闪过,不过瞬间就恢复了平静,屈膝福礼,“见过安王妃。”
薛筱筱双手扶起,“华姑娘不必多礼。”这位跟方知月一样,将来也是尊贵的夫人。虽然建昭帝还没点头她和裴琅的婚事,不过既然双方都有意,那这宁王妃的位子,对华秀桐来说应该是囊中之物。
薛筱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方知月和华秀桐。
这两人各有千秋。方知月温婉贤淑,将来就算成为皇后,这仪态上也是没问题的。而且方知月并非毫无心机之人,将来肯定能治理好后宫。就是不知道太子与方知月两情相悦,将来方知月能否接受太子身边有别的女人?要知道一个皇上,总要有几个妃子的。
而华秀桐清冷孤高,倒是和裴琅不太相配。裴琅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表面工夫做得好,一双桃花眼里总是蕴着笑。不过两人性格互补也不错。
大雍一共就两个皇子,这两位注定要成为大雍最尊贵的女子。
薛筱筱好奇地猜测着,不知道将来是方知月宠冠六宫,还是华秀桐成为一国之母。
本来方知月应该是稳稳的皇后人选,但现在太子式微,不光是某些朝臣起了心思,连薛筱筱也觉得这男女主最后未必就能赢得天下。
她倒是从未想过皇后的位子会落到自己身上,毕竟裴无咎虽然是建昭帝的儿子,但在族谱上可是记在康郡王名下的,除非建昭帝和太子、宁王都死绝了,这皇位才会轮到裴氏宗族的其他人。
“听闻安王妃在云雁山遇刺,不知安王妃是否安好,可有受伤?”华秀桐恰到好处地露出担忧之色。
薛筱筱摇摇头,“多谢华姑娘挂念,我没受伤。”
方知月也拍了拍心口,“那可真是太吓人了。听说安王妃当时就在马车上,一定吓坏了吧?”
薛筱筱用小弩射杀黑衣人的事,被裴无咎下了禁口令,侍卫丫鬟都不能往外说,裴琅不知怎么想的,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所以别人都不知道薛筱筱“杀人不眨眼”的事,来探望的女眷纷纷安慰“受到惊吓”的她。
薛筱筱叹了口气,“我都没敢看,全程闭着眼睛捂着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结束了。”
“这贼人也太猖獗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截杀本朝亲王,这幕后之人要是被抓住,当是要诛族的。”华秀桐说着,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方知月脸上。她并非对朝堂局势一无所知,父亲是阁老,既然想要让她做宁王妃,自然会把哪些人需要小心防范悉数告知。
方知月神色不动,淡淡抿了一口茶。说起来,她们三个背后的男人都是裴氏一族呢,诛族的话,谁也跑不了。
薛筱筱眨眨眼睛,她觉得自己所处的环境真是比话本子还精彩。
严格说来,她和方知月、华秀桐算是一家的媳妇,她们三个嫁的和将来要嫁的是一家三兄弟。可惜没有相亲相爱,三个兄弟在外面你杀我我杀你,三个媳妇坐在这里言笑晏晏地演戏。
一个太子妃两个亲王妃,谁也不比谁演技差。
毕竟不是能交心的朋友,说上几句客套话,再说说哪里的首饰精美,谁家的布料又多又好,达到了探望的目的,方知月和华秀桐告辞离开。
“啊——”薛筱筱回到正院的东厢房,扑到榻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一个懒腰伸完,薛筱筱觉得乏了,脸埋在大迎枕里不想动弹。
“累了?”低沉又熟悉的声音。
薛筱筱翻身坐起,推着裴无咎的轮椅往外走,抱怨道:“殿下,你不能进东厢房,这里放着冰釜呢。你的……旧疾刚发作过,可要小心些。”
“无妨,有筱筱在呢。”裴无咎笑得意味深长。
把这话在心里过了两遍,薛筱筱才反应过来,小脸一红,偷偷白了他一眼。敢情这人拿她当解药了,只要抱着她亲上几下,就能热血沸腾起来。
进了正屋,裴无咎把自己挪到窗口下的软榻上,斜倚着大迎枕,勾勾手指,“过来。”
薛筱筱愣了一下,裴无咎仪态很好,毕竟是在皇宫里教导长大的,他从来都坐得端正,脊背挺直,如松如柏。除非在睡觉之前,他是不会歪歪斜斜地靠着的。
可现在他斜倚在榻上,朱红纱袍、冷白脸庞、如墨黑发,勾勒出一幅浓墨重彩的美人图。
凤眸望着她,如玉的手指勾着,薛筱筱的脚就像有了自我意识,自动自觉地走到他身边去了。
裴无咎眼看着自己的小王妃看呆了,轻笑一声。
他其实不太习惯光天化日之下没个正形,但他的小王妃喜欢窝着,而这正屋为了照顾他没有放冰釜,小王妃只有贴着他才能凉快些。她显然已经累了,肯定想这样倚着,他自然要奉陪的。
拉住薛筱筱的手轻轻一扯,裴无咎把她揽进怀里,让她舒服地靠在他的胸膛,“乖,歇一会儿吧。”
薛筱筱脑门在他的肩窝蹭了蹭,身子扭了扭,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裴无咎修长的手指勾着她的一缕发丝,将那柔软黑亮的发丝在他的指间绕来绕去,漫不经心地说道:“筱筱不必如此辛苦,这些人见不见都无所谓。既然累了,以后一概打发了就是。”
薛筱筱不以为然,“就算你是亲王,也不能完全孤立。好啦,我也没累,不过就是坐在那里,吹着凉风,喝着香茶,吃着点心,闲聊几句罢了,哪里说得上辛苦,倒是殿下,整日处理公务,劳心劳力。”
裴无咎黑眸中闪过一丝愉悦。
他的小王妃在心疼他呢。
在她额头亲了一下,裴无咎笑道:“我是男人,劳心劳力也应该。”
薛筱筱:“男人也会累。”
裴无咎在她脸颊又亲了一下,“那筱筱就多疼疼我。”
薛筱筱毫不羞涩,“嗯,我疼你。”
裴无咎在她耳尖又亲了一下。
薛筱筱被他亲得痒了,抬眸横了他一眼,“你啄米呢?!”
“哈哈哈哈——”裴无咎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简直有毛病,每次被小王妃瞪上一眼嗔上一句,非但不会生气,反而浑身舒泰。
笑完,他变本加厉,低头真的啄了一会儿米。
“诶诶诶,不能亲脖子!”薛筱筱阻拦不及,他的唇已经落在她的脖颈上,连忙改口,“不能用力!裴无咎我跟你说你要是敢在我脖子上留下印子你就死定了!”
裴无咎本来就是轻轻地亲一亲,被她一威胁顿时起了恶趣味,用力一吮。
“啊啊啊啊完了完了裴无咎你完了!”薛筱筱笑闹着。
裴无咎长眉一挑,换了个地方,又是一下。
“啊啊啊啊你有完没完你属狗的啊!”薛筱筱着急了,一把推开他,摸了摸被他亲的地方,欲哭无泪,“完了,肯定要起印子了,你这家伙怎么这样,专门挑交领遮不住的地方,我这两天要见人呢,那些夫人们都是人精,一看就知道不是虫子咬的!”
大夏天穿高领也太奇怪,欲盖弥彰。薛筱筱苦恼地皱起了小眉头。
裴无咎黑眸含笑,看着她闹腾,“你求求我,我帮你把这印子消了。”
“能消?”薛筱筱眼睛一亮,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啊,是不是那个玉雪膏!”玉雪膏是养颜圣品,前两天她给他喂当归羊肉汤的时候嘴巴红肿成那样,抹上玉雪膏不过歇了个午觉的工夫,就完全恢复了。
“我的雪宝宝可真是聪明。”裴无咎捏了捏她的脸颊。
“殿下!快给我!”上次那个玉雪膏他收走了,既然这么好用,她要在自己的空间里存一份。
裴无咎笑着摇头,“筱筱先求求我。”
“呃……”薛筱筱纤长的睫毛茫然地眨巴两下,回忆了一下自己看过的话本子里面女孩子是怎么撒娇的。
薛筱筱勾住裴无咎的手指,尾指在他掌心若有似无地蹭过,杏眸微挑,眸光流转,红唇嘟了起来。她还想轻轻地跺一下脚,可惜现在是躺着的,只好踢了踢软榻,声音硬是拐了个九曲十八弯:“殿下……人家……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