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夙玉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低头再重复看了一眼手中的仪盘,然后特意御剑绕着伏晨转了一圈,只见上面的指针依旧直指着伏晨,她这才停下来。
她紧张地扯了扯嘴角,双手紧紧的攥着手中的仪盘,暗暗的深呼吸了几口气息后才说:“我并非是追踪你而来,而是寻我阿弟纳兰敬辞。”
虽然纳兰夙玉是这样解释,但是伏晨依旧半信半疑,你说是寻你阿弟,怎么就突然寻到他面前来了?
一个是不信,一个是紧张,又因为他们向来都属于那种冷清少话的人,一时间气氛有些僵住了。
想了好一会儿,终还是纳兰夙玉先开口:“这是寻亲仪盘,它带着我来寻到了你,这就意味着......”
纳兰夙玉的话虽然尚未说完,但是大概的意思也就表达出来了。
原本面无表情的淡漠站在那里的伏晨,眉头终于皱了起来,心中升起一些厌恶之意,本来还对她印象较好,但如今纳兰夙玉在他心里的印象瞬间跌落到谷底了。
望着伏晨眼中掩盖不住的厌恶之意,纳兰夙玉的眼神瞬间晦暗了不少,心中有些踌躇不安。
叹了一口气,她站在伏晨身边,并肩和他站在望着那夕阳,在夕阳的笼罩之下,她缓缓的将自己的故事一一诉给伏晨听。
听到故事的最后,伏晨淡淡的转头瞥了一眼纳兰夙玉说:“故事编的不错。”
纳兰夙玉苦笑了一下,果然一切都没有顺利,但是她可以耐心地等待伏晨的回应,毕竟人已经找到了,她也就不需要盲目的找寻,这点耐性,她还是有的。
就这样两人一直站在山巅之上,静静的吹了一夜的山风,天亮的时候又欣赏了一次日出的美景。
太阳高照的时候,伏晨才转身离去,而纳兰夙玉也不紧不慢的跟随着。
来到了一座大城池,在一间富丽堂皇的府邸前停下了脚步,这是这个城池的城主府邸。
幻化了一下,他就如若无人的踏入门槛,不一会儿,又在一间几条白布的奠堂前停下,里面却很简陋,一个粗糙的牌位,用着一张草席裹着的尸体。
最令人不明白的是,这个奠堂就在华丽府邸的最中央处,与此作了极为讽刺的对比,尤其是那块牌位只有一个简陋的姓氏:陈氏。
或许其他人看不见,但是在纳兰夙玉和伏晨的眼里,这个简陋的奠堂里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个华发斑白的老婆子,一身洗得发白的麻衣,无神的坐在草席之上,脸上的表情变得格外的麻木。
当听到脚步声的时候,老婆子缓缓的抬起头,但在看清了之后,眼里闪过一丝黯淡,然后就漠然的依旧坐在草席之上,恍若自己坐的草席里面的不是她自己的尸体。
迈步进入之后,纳兰夙玉有些不解的转头侧看伏晨的脸,只见伏晨不紧不慢的的走到草席前,也就是那老婆子前,一言不发的盯着那坐在草席上的老婆子。
原本老婆子还能旁若无人的在发呆,但是也顶不住有一个冷着脸的俊美少年郎,一直盯着她的脸,就宛如他能看见她一样,心里格外觉得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便皱眉抬头对他冷笑了一声,用着嘶哑的嗓子说:“年纪轻轻的,怎么就那么讨人嫌,干盯着老身的尸体干甚?”
本以为自己只是自言自语,没有人会听见她这句话,可却在下一刻,讶异的瞪大了眼睛望向伏晨。
只因为伏晨听到了老婆子的那句话后,突然启唇开口说话:“你有怨?”
老婆子虽然讶异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眼神复杂的望向他说:“你是何人?”
伏晨抿嘴沉默了片刻,这才出声回答:“收魂使。”
纳兰夙玉没有出声打扰,而是静静的站在他们身后等待。
缓缓的从草席上站了起来,那老婆子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嗯,那老身这就跟你走。”
没有回答老婆子的话,伏晨抬脚迈向奠堂的最前面,对着那块简陋的牌位淡漠的说:“你可是愿报仇?”
老婆子眼神闪烁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但片刻之后,苦涩的摇了摇头:“罢了,就算他不当老身为母,老身还是不愿怨他。”
伏晨冷嘲了一句:“好一位慈母,既然你不愿,那就随我离去罢了。”
说不上是生气,只是伏晨心中涌起了一些恨铁不成钢,也有些为自己多管闲事的感到恼怒,挥了挥袖子,手中便出现了锁魂索,就在他想挥过去的时候。
奠堂外出现了一个脚步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走走停停的,仿佛是踌躇犹豫,但在踏入奠堂之后,又毫不犹豫的快步走到草席前,一个衣着华丽俊朗的男子,脸色复杂的凝望着草席。
老婆子看到眼前这位突然出现的男子,脸色顿时变冷了,眼神从一直变化着,时而恼怒,时而怨恨,时而苦涩,时而又坦然了,最终还是长叹了一声,转头不再望他一眼,大有一种心死的感觉。
此时,那男子出声了:“陈氏,你可后悔了吗?如今我与琪儿现今都有了两个孩子了,一切都美满,倒是这一切,可惜,你都看不见了。”
说完这句,那男子脸上又是笑又是哭,有些疯癫的弯腰的掀开草席,不顾那草席下的尸体已经生了尸斑,双手去摇晃着尸体的肩膀:“你起来看看,我现在过得那么快乐,而你又成了什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这一幕,纳兰夙玉眼眶却泛红了,不忍心再多看一眼,转身背对着这一切,她不懂,世间为何如此多的人永远都不懂: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如果能有重来一次,纳兰夙玉宁愿重新选择一条别的路开始。
就在此时,那一直背对着一切的老婆子,突然裂嘴大笑了起来:“告诉你,我永远都不后悔,唯一悔的是将你生了出来,那个琪儿明明就是毒蛇,可你还心甘情愿,哈,哈哈......愚蠢至极。”
大笑之后,就是大哭,可惜,魂灵是没有眼泪的,正正所谓欲哭无泪。
就在此时,伏晨抬手点了一下那男子的眼睛。
原本还摇着尸体的男子,茫然地抬起头,望向突然传出声音的地方,不可置信的凝望着那个方向,片刻后,他惊慌的放开手,颤抖着抬手指向前方,嘶哑着声音说:“你,你,怎么......活了?”
老婆子茫然地抬眼望向他,虽然心里疑惑他怎么看到自己了,但是她很快就淡定下来了,估计是那位收魂使做的。
从地上缓慢地站了起来,她平静的凝视了一眼他,下一刻便转开了眼睛,转身背对他。
那男子就是那老婆子的亲儿子,也是这个城池的城主,可任谁也想不到这个衣着华丽的城主,对自己的母亲那么铁石心肠,走后,一张草席包裹草草了事。
两母子就这样僵持不下,始终没有缓和。
伏晨动了动手,那老婆子的身影便一点点的在那男子的眼前消失了。
那男子先是茫然,后是失落,无力地跌落在地上,双手合拢笼罩在自己的脸上,只听到一声声的哽咽声。
当他松开手时,早已泪流满面......
之后的事情,也与伏晨和纳兰夙玉他们无关了。
将那老婆子送去轮回之后,伏晨便继续走了下去,心里似乎多了一丝莫名的茫然。
纳兰夙玉也似有感悟,但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无论要再等多久,她也会等到伏晨真心接纳她,再唤她一声:阿姐。
......
在他们离开之后,没过几年,那座原本繁华的城池突然迎来了变乱。
原来的城主被驱赶出去,成了阶下囚。
城主夫人为了能够逃脱阶下囚,便瞬间就投诚新城主,并且心狠手辣的将自己亲儿女溺水而死。
旧城主在囚牢之中听闻此事,先是麻木的裂嘴笑了笑,后是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嚎啕大哭。
当夜,撞死在囚牢的墙壁,据说,他死的时候,是跪伏在地上,面朝着墙壁,背对着所有。
就宛如他母亲消失的时候一样,背着面沉默的死去。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起了一个的典故:不及黄泉,无相见。
出自《左传·隐公元年》。郑庄公因母亲姜氏支持共叔段谋反,一怒之下,将其安置到颖城,发誓说:"不及黄泉,无相见也!"事后,非常后悔。颖考叔知道后,机智提出"掘地及泉,遂而相见"的办法。在地道里,最终庄公与母亲姜氏得以相见。这是历史上著名的郑庄公"掘地见母"的故事。
第73章
一个四季轮回, 从春天到冬季,纳兰夙玉一直跟随着伏晨,便碰到了各种各样的事情, 心境也渐渐地发生了不少变化, 脸上的表情也从清冷淡漠,也缓缓的淡和了, 眼里颇有一种看破世尘。
收了最后一个魂灵, 伏晨手里便满了一百个魂灵。
满了,便意味着要离别。
在离开的时候,纳兰夙玉也想通了不少,并没有强留他, 而是把手中的寻亲仪盘递给了他,只说了一句:“若是想见我,便顺着仪盘的指引, 那时,我再领你去给亲人们见见。”
伏晨接过仪盘,先是沉默了半响, 后才在转身迈开第一步之后, 方才以微薄的声音说了一个字:“好。”
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纳兰夙玉嘴角的笑意便缓缓的变淡了,抬眼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眼神里映出几分失落以及哀伤。
她感到一阵阵从心底涌上心头的窒息,窒息的压抑使她快喘不过气,抬手紧紧扼住自己的脖颈, 直到真实的失重感从脚底蔓延上脑海中,那一刻是她感到了一种濒死的畅快感。
是释然,是解脱,这个时候她不需要顾虑太多,眼中闪过一闪而过的白光,天地间在她眼中不再是鲜明,而只是一片片白色。
当松开手的时候,新鲜的空气涌上心脏的时候,她突然眼中闪过一个人的笑脸,猛然的抬手想去紧紧握住,但是很快她清晰的看见自己只看到,她手里只是徒然无劳抓住了空中飘荡的渺小一些尘埃。
嘴角慢慢一翘,纳兰夙玉知道她现在想要见到谁了,是那个傻傻等了她几百年的呆子,这么久了,她总得去瞧瞧他了。
等我,端木璟恒。
有了目标的纳兰夙玉轻快的在原地一跃,轻飘飘的站在青枫剑上,直直的顺着她心中所向的方向前进。
像一只游鸟,时而停驻在高山峻岭之上的山顶俯视着群林中的鸟儿归巢,时而停驻在清风明月之下,悠然自得的卧躺在剑上自饮自酌,时而轻松自在的和鸟群比着速度……
就这样一点点的,一点点的往着目标前行着,眉宇间的忧愁,就这样消失在山林之间。
心境也受到了影响,就在半路上的时候,她的修为达到了练虚期的大圆满,就差那么一丝丝,就要达到合体期。
不紧不慢的赶往紫云仙门,在途中的时候,纳兰夙玉意外的遇到璟洪仙门弟子,问了一句才知晓原来近些年三仙门六灵山,经常举办了十年一次的万法大会,换句话来说也就是元婴以下的弟子比试。
万法大会由三大仙门轮流举办,这一次恰好轮到紫云仙门做东家。
哪个仙门弟子夺得魁首,那么那个仙门就可以得到一定的资源,不仅是为了光耀仙门,也为了自己名声,所以三仙门弟子都踊跃参加。
这次领队璟洪仙门弟子的长老是纳兰夙玉直系师弟宗霖,修为比她低一些,但也不差多少。
对于半路遇到师姐纳兰夙玉,宗霖是懵了一下的,当初他就是纳兰夙玉亲手带入璟洪仙门的,对于这个师姐,他是又爱又恨的。
不过,宗霖见到她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这一路上都是他一个人在带领这群弟子,既然师姐来了,那也可以分担这一领队的职务。
他连忙对着弟子介绍纳兰夙玉:“这位就是你们传闻中的纳兰师叔祖,也是门内最强练虚剑修,你们可以多多向她请教,对了,接下来的路程,她也是你们领队长老。”
弟子们讶异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居然是仙门内最难遇到的纳兰小长老,纷纷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连忙齐齐向她行礼:“纳兰师叔祖安好。”
纳兰夙玉无奈的笑了笑,没想到她这么快便被赶鸭子上架成了这些弟子的领队长老了。
在她对那些弟子含笑颌首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站在队列最后一位的弟子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那弟子是陈书鸣,天赋是这些弟子最好的,修为也是这些弟子最高的,最重要的是:他才五十年便到了金丹期圆满。
他倨傲不羁,不服气所以比他差的弟子,平日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独来独行。
这一次,从第一眼看到纳兰夙玉,他心居然加速了不少。
然后......
每当纳兰夙玉回眸的时候,总会看到自己身后紧紧跟着一个一言不发一脸凝重的弟子,这样纳兰夙玉不禁好奇了一下,这个弟子怎么脸色这么严肃,尤其是和她对视的时候,这个弟子的眼神更加凌厉,让纳兰夙玉不由以为她是不是和这个弟子有仇???
但其实......
陈书鸣其实是在紧张,每一次和纳兰夙玉对视,他就背后疯狂冒冷汗,脖颈在发麻,嘴巴更是难以扯一下,口干舌燥。
在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纳兰夙玉的时候,陈书鸣只能板着脸,紧张兮兮的浑身冒汗,手脚不知道怎么摆放,僵硬的摆放着,但,给人第一印象看起来格外难以接近的疏离。
然后,纳兰夙玉也就不再回眸过了,只因她感觉再回眸一次,她就要忍不住回头问那个弟子:他是不是和她有仇?
陈书鸣:......不,纳兰师叔祖你还是再回眸看看我吧,我只是看起来凶而已!
最后,陈书鸣就真的再也没有见过纳兰夙玉回眸过了,只因为纳兰夙玉到了队伍最后面,慢悠悠的跟着队伍。
很快,纳兰夙玉和宗霖押送,咳咳,护送了这一群金丹期的弟子到了紫云仙门,任务就算完成了一半。
就在进入紫云仙门的时候,他们和阳翎仙门的队伍碰上了,相互对视了一下,就简简单单的的寒暄了一下,就分别了。
在分开的时候,纳兰夙玉却听见了阳翎仙门一个弟子在询问领队的某个长老:“长老,今年璟洪仙门的金丹弟子居然只来了六个?”
阳翎仙门领队的长老听了一句,只是轻蔑的冷笑了一下:“那只能证明璟洪仙门现在是越来越不景气了,岂能与我们阳翎仙门相比。”
纳兰夙玉扯了扯嘴角,但是无奈一笑而过,她真的不知道这个阳翎仙门领队长老是不是瞎了眼,还是睁着眼说傻话,明明整个修仙界都知晓璟洪才是实力最强的仙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