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怎比得风姑娘?”
“自然是比不得。”
“就喜欢你这般模样!”
邹忌并非天下第一美男子,但在齐国之中却是稳坐齐国第一美男子的交椅。他自来期许要寻到一个比他更美之人,直到遇到了羲和。
羲和身为女子,面容绝色却无女子柔弱之姿,言语抬足皆是林下之风,清俊艳压男子。
可她不是齐国人,更不是男子。
直到齐国初来乍到的徐公,能与他媲美比较。虽自己论及地位才华更高一筹,但他在与齐王纳谏之后,心中畅怀得意便来寻羲和一见。
顺便讨上一点药膏。
邹忌看着铺中人早在二人言语时避开离去,作势伸手讨要且声明都要两份。说实话,上门的买卖谁不愿意做?若不然羲和看了他心里也不会如此高兴。
毕竟这是她做生意以来,唯一的大户。
可惜她手上的膏药等虽然,不多但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卖的。除了玉颜膏外,外敷的百灵散、内服调用的百灵丸还有可起死回生的六黄丹……
这些皆是她多年心血,又与秦缓一同闲余尝试改进,这都是世间百金的好东西!
想来邹忌阔手,也曾买过一些备用,客户再买她自然高兴。但邹忌身上无伤,根本用不上再买,更是从来没有说过每样都买。
羲和看着他,坦白直言,“我做的药,纵是扁鹊也不知药物多少。”
兴许能,也不会背着她做来给他国。
战事纷乱之时,药物这种东西实在珍贵。再没有绝对把握之前,是不能明面上大量生产。她小心翼翼的原因,便是因为这些考量。若不然她的第一家店不是公舍而是药铺。
“既然如此,卖给我也不怕了。”
邹忌捏着腰带系着的玉佩,神色坦荡自如。羲和翘唇,“那是自然。”
反正有几味药是靠她在各处深山之中捣来,世间罕见更不要说拿来随意捣弄做成丹药。
羲和领着人去往学院,途中时自如的介绍起来。齐国乃大国,若他送来人才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二人连同邹忌身边的士卒,一群人在学院之中穿行。恰逢是下课休息的空档,有学生成群结队从学舍走出,行至另一侧去。
众多学生过来行礼,又匆匆离去。
王诩从身后走来,“见过师傅,你的课?”
“上完了。”
羲和点头,这个她不会忘记。
王诩颌首,“请问这位是?”
“邹忌,就是与我买药的齐国大夫。”羲和微微挑眉,她记得自己曾提起过。
王诩神态略显怔忪,而后与邹忌言谈起来。皆是名声在外的人,莫名的,羲和觉得自己不该插嘴进去。
直到邹忌的目光被远处一人吸引。
“那是?”
“孙伯灵。”
三人并无逗留太久,浅言几句后王诩抱着书简离去。
如常一般将药装在盒中递到邹忌的手上,而余下几个士卒则拖着辇车到学舍后的小屋子中。里面有许多羲和与匠班学生所造的妆奁匣子和木簦。五颜六色的木簦很受年轻男女的喜爱,挂在染坊上也招揽了不少生意。
这些摆放无用的成品,羲和挑出好的统统都卖给邹忌。
自然,学生做的她也会记下来。
送走邹忌,吃饭上课睡觉又是一日。
直到一个月后,公舍的姑娘与她说来了一位齐国大夫田忌。
羲和将早已做好,又精益求精之后放在长盒子里的东西送给孙伯灵。
此时正是黄昏之时,学生们从学舍中出来,孙伯灵自沙盘学堂推着轮椅到院中池子旁,丢着吃食给里面的鱼吃。
羲和是个务实的人,因而池中都是她自河中捞来的大鱼。春夏秋冬几番轮转,早已孕育出几代鱼儿,每逢转季时伙房的人就会那些渔网来捞上几条。
将长盒子直接放在孙伯灵的腿上,羲和坐在一旁石凳,“给你的。”
“谢谢师祖。”
“你还没看呢!”
“师祖之礼,本就该谢。”
羲和轻笑,“那你看了之后怕是要好好谢了。”
长盒子启开,并列摆着两只带有木条机关的木足。孙伯灵从未见过此物,怔忪之余竟不敢伸手去探索,“这是?”
“假肢。”
羲和起身走近,“这是之前与你看病的时候测量做好的,想着等你腿脚恢复好了再给你。”
“……”
“不谢我?”
“师祖之恩无以为报,我”
“等等,以身相许就不用了。”
孙伯灵惊喜不已,面上几丝红润被羲和言语惊得更红了,瞪着双目结巴起来,“不不不”
“说笑而已。”羲和摆了摆手,被徒孙惊吓的面容弄得失去了打趣的心思,“这个装上要一段日子恢复,等到你习惯能够自如走动时你再离开吧。”
“师祖?”
“行军打仗,你总不能坐在车上等着人杀了你吧?”
“师祖说我要走?”
羲和斜了他一眼,“穿前与我说。”
以前看到的假肢都是小腿开始装上,偏偏孙伯灵正好是没有双足的地方,要穿上以后灵巧好用自然需要费些功夫。好在那切面还算平整,应该比她想象中的要容易一些。
孙伯灵以前也是向她拜学武艺的人,这几年从未见他靠近演武场。哪怕看似恢复,心底里的疮疤也依旧存在。
世间的医者只能救肉体之伤,心中的那份也只是被王诩调理暂时压制而已。
伤口终是疏通才有效。
羲和只是去吃了饭,回来时就见到屋前有人等她。走近几步,孙伯灵坐在轮椅上,年纪尚轻的他容貌比王诩更老一些,只是心中意气风发致使神色精神一些。他笑了笑,“徒孙愚钝,连怎么穿都不会,还请师祖劳烦。”
“裤子拉起来。”
不需言语,羲和拿着木足蹲下。当初秦缓帮他把腐肉削去,残缺腿下十分平整。孙伯灵将下裳拉起,羲和将木足比对正好合适。三五两下为其装上,探手牵住他的手臂,“靠着站起来。”
说罢不等他反应,便往上抬了抬。
看似轻巧,孙伯灵却被拽的站起,两手抓住羲和后膝盖微微弯曲。勉强站稳后一瞬,腿脚的酸痛便涌了上来,身形受不住的摇摆起来。
孙伯灵跌坐在轮椅上,他狠狠地喘了重气满面生花,“我,我站起来了!”
“严格来说,是我把你拎起来了。”
“谢师祖!”
能站起来比什么都重要,孙伯灵也不介意羲和的嘲笑。想要真正的恢复,他要更多的锻炼才可。
此后两月孙伯灵常常运动,咬牙忍痛,为此田忌还特意登门拜访羲和。此人与邹忌性子不同,隐秘的几句话里都被羲和装作不懂的略过。
反正她是不会听命诸侯之下,王诩秦缓也不是那样的人。
因此田忌几番波折,只带走孙伯灵一人。
眼看着大先生少了一人,羲和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反正先生不止她一个课堂也就多一两节罢了,平静的日子总要继续。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
三辆辇车匆匆驱赶上山,如千军万马追来般挥鞭快跑。一众人路上无语,只有几道哭声隐隐。
车上商字木牌摇曳摆动。
家家烟火而起,清风带着农家稻香与人声。
等看到书院,最前两人松缓的对视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语文书上的田忌赛马,事实上这个主意是被田忌带到齐国的孙膑出的。
另外要说什么来着,忘了……
第77章 来到战国(三十三)
学院之中万事万物都要平地而起, 花上好些年的功夫出了两批学生, 这才勉强养起了几圈马儿。养马是个很费心神粮草的事情,好在羲和早有经验也不用像伺候吉量这匹祖宗一样讲究, 只要喂饱便能养肥。
平日无事, 则丢给吉量带到山上平地跑动。
等到将他们养的一身膘壮, 学院中有多了一项课堂, 骑。
骑马本是一项不可缺乏的技能,早年戎狄就靠这种本事一度在战车前搜刮敌军之血。国需骑兵, 更需要熟稔骑技,能在上面自如杀敌的强手。
强手都是慢慢练来的, 等到李家兄弟拉着马儿回来, 羲和先让人在马上走一圈再看情况。她想的极美, 却不想这些孩子里有许多从未骑过马。纵然有羲和与吉量看着, 马儿抬足时就如山中时的癫疯野性。
有几个士家出身的, 竟是不肯服输的颠了两回差点被摔下来。
羲和连忙上前,将学生夹在臂弯里一同带到地上站着。眼看着学生脚步微晃,她脸色更是乌沉。
“院长,我们只是”
“谁让你们穿纨裤的?”
“……”
士家贵族哪个不穿纨裤?虽说院服发了下来, 但是他们早已习惯了裙下通透之风, 只要外衫是院服也就无人发觉问题。这都是前辈们的经验之谈,入学以来他们也是如此, 等到坐上马背才知道两腿之间被磨得多疼。
还让院长发现了此事……
有学生努力忽视痛处,将自己站得笔直挺拔,“我不疼。”
羲和扫他一眼, 轻哼一声,“我是看见的。”
“……”
看见的?
一众没有成婚的年轻学生们红了面颊,还未上马的几个士家子弟也往后退了两步。
人群中有人在笑。
羲和瞥见抱腹笑得不能自己的李六,再看近在咫尺的几个学生勾唇笑了笑,“既然不疼,那都上马。”
“……院长。”
“上马。”
心知是逃不过去,被看见发现既丢了面子还让院长印象更差,无奈只要穿了纨裤者都乖乖上前来。这一走,竟是有一半的学生。
羲和看着他们,顿时感受到了莫名的欢畅得意,“此科若不得优,你们过年就不能回家。”
能得以归家,本就是贵生学院独有的。但他们偏偏不能,岂不是贻笑大方?
原来就是些许羞涩窘迫的学生们面色大惊,尤其是院长之后又有一句。
“李二。”
“是。”
“稽考名册上都记住。”
竟要记过!
学生们大惊,思想回去后就把所有的纨绔撕掉烧毁!绝不能再留下免得哪天穿了!
贵生学院考量极严,若是安安稳稳的毕业并不难,却难在毕业的评分上。至今为止毕业的两届班科中能得到优的唯有一二,全优的更是没有。他们叫苦连天,反而得到先生们的愈发苛刻的待遇。
违了校规,不知道要扣多少分。
学生们心中满是颓丧懊悔,面容自然也带上几分。羲和见此十分满意,为师者惩罚学生是常事,但是不痛不痒的不如不罚,挞罚这种方式她也不喜欢。算起来,还是让他们从心底里选择不去做才是有效的。
不过学生的做法让她心底里不高兴,骑术也比她想象的差了许多。亏他们之前还拍胸肯定,让自己信了几分。
失望之心让羲和有些郁闷,眼看着他们在马背上颠了一堂课,多是七荤八素的愁容面色更是无语。
这样模样等到出门,也敢说是她学生?
羲和觉得丢不起这个脸,心中打定主意将骑射之课多加两堂,日后兴许还能救他们一命。这般想着,踮脚一跳跃到吉量身上,身后溜着一大群的马儿除了院门驱往山中。
院门前的山路宽敞平坦,行人车马同行都可。
此时路上并无太多人,吉量的马蹄停了下来,马儿们皆在他身后。
三辆车马正好上山遇见,双方照面打量。
羲和手指卷着鬃毛,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这座山这些年来也算是她所有,既是主公,便要护住山中百姓不得让外来者扰乱平静。
这份平静兴许有些无趣,但这是世上多人盼望的景象,家家农夫躬身拾穗,日出劳作,日落而归,汗流千百回却能年末大丰收。将肚子填饱,余钱添置衣裳等物,日子和和美美欣欣向荣。
山下的池子村在前两年举村搬迁上来,一来是为了孩子上学二来是有了真正的庇护,至此山中有了人家百余户。张石被她点名依旧做着村长,兢兢业业,山道上甚至被他挂上牌匾。
贵生村。
上山者,自然会看见。
羲和只是卷了两指毛,不等吉量不满便见对面人都下来了。有二人匆忙下车,许是因为着急还绊了一脚,即便如此他们也脚步不停甚至愈发快步的跑来。
有些熟悉。
直到哀嚎声起,她才想起两人来。
小胡子和高个子。
两人原想着见到羲和便扑通跪下,一人一条大腿嚎啕大哭自己的委屈。可惜照面的吉量身量抬高,还不满的跺了马蹄,二人只能隔着几步来跪下唱起了二人转。
“学生见过先生!”
“先生!商君实在是太过执拗!”
“我们拉都拉不住他!”
“我二人人微言轻,”
“说一句就遭商君的嫌弃!”
“还好新秦王看不顺眼商君,”
“要杀商君啊!”
说是杀卫鞅,二人却像是自己要被杀一般,又惊又恐的两臂抱在胸前,又一把眼泪又一把鼻涕的抹开。
“还好先生有言在先,”
“咱们灌醉了商君,”
“醒来后又砸了脑袋!”
“咱们这才拖家带口的逃了出来!”
小胡子一脸鼻涕,哭的面红耳赤声音喑哑,半晌后还颇为感动的感叹一声,“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