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残疾大将军后——黑糖话梅
时间:2020-07-21 09:40:20

  他抬起手放在唇边轻咳了几声,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他要治好她的耳朵,才不是关心她。只是她亲了他,他不能白占她便宜,等他把她的耳朵治好了,他就不用娶她了。
  他想着,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就是这样的。
  他若无其事地看着面前的老槐树,墨发掩映下的耳根子却通红一片。
  四年后。
  沈珏已经十二岁了,长得比以前要高出不少。身上还是穿着粗布麻衣,少年人挺拔的身姿已经初见端倪。五官还是那般精致漂亮,每天风吹日晒,却比很多女子都要生得白。
  他一手拿着小铲子,背着药篓子,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草药。刚刚推开门,就见得一个六七岁的粉衣小姑娘坐在院子里,笑盈盈地瞧着他:“沈家哥哥,你回来啦!”
  沈珏点了点头,将在门口将鞋底的泥土蹭干净,这才进了院子。他把药篓子放在一旁,提高了音量道:“你今天怎么在这儿等着?”
  “沈伯伯出诊了,来不及做饭,所以我给你带了饭菜过来,我现在就去给你热好。”段轻雪说着,就从板凳上下来了,准备去厨房。
  沈珏走到她前面,瞧了她一眼:“得了吧,上回让你添个火,差点把厨房给烧了。我今儿饿了一上午了,可不想吃碳头,我还是自己来吧。”
  他说着,就撸起袖子去厨房生火了。段轻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娘老是担心她身体不好,从不让她做这些事,她上回也是没想到,生个火还那么难。
  不过这几年,沈家父子一直帮她治病,她的耳疾虽然还没有完全好,可是只要说话的声音大一些,她就能听见了。再过几年,应该就可以完全好了。
  沈珏在灶台生火,段轻雪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他。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忽地黯淡了些。她低着头,揪着自己的手指头,却没有说话。
  沈珏抬眼瞧着她,一面往灶台孔扔柴火,一面道:“哭丧个脸干嘛,谁欺负你了?”
  段轻雪摇了摇头,极快地瞧了他一眼,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沈家哥哥,你是不是要走了?”
  她说着,动了动唇瓣,眼里多了些水雾。
  沈珏拿着柴火的手一顿,瞧着面前的火光,也低垂了眼帘,没有说话,却是将手里的柴火扔了进去。
  现在大盛和北戎开战了,他爹应征了随行军医,他自然也要跟着去。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好半晌,他才提高了声音回了一个“嗯”。身后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四下里安安静静地,只有灶台孔里的柴火还在噼啪作响。
  段轻雪轻轻掐了掐自己的手指头,抬起头时,却是笑了笑:“大家都说周家军很好的,沈家哥哥去了,也是大英雄了。等你回来了,我的病肯定也好了,到时候,咱们又可以一起玩了。”
  她说着,轻轻拍了拍手,似乎有些憧憬。
  沈珏站起身,将大瓷碗里的饭菜倒进了锅里。一面炒着菜,一面交代道:“那你就得记得按时吃药,要是我回来发现你还没好,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知道啦,肯定不会忘记的,我还要等着听故事呢,你得给我讲讲战场上好不好玩。”段轻雪将身子趴在椅背上,抬眼瞧着沈珏的背影,眼睛弯得像月牙儿一般。
  “行,给你讲。”
  沈珏将饭菜给他俩一人盛了一碗,就开始坐下吃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他们还像以前一样闲聊,吃完了就一起出去散步。老槐树开了花,树下的黄狗却老了许多,整日里趴在地上睡觉。
  直到入夜的时候,段轻雪准备回去睡觉了。天上的星星很多,泛着亮光,风里隐隐约约是槐花的味道。
  段轻雪双手交握,负在身后,一面往后退着,一面笑盈盈地看着沈珏:“沈家哥哥,那我先回去啦。”
  沈珏瞧着她,道一声:“好。”
  段轻雪转过身,却还是忍不住偏过头道:“我会记得给你写信的,你也要记得回,要是回不了,也要看啊。”
  沈珏还是说了一声:“好。”
  段轻雪低垂了眼帘,没有再说什么,冲他回了个大大的笑容,就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家了。只是转身的一瞬间,大颗大颗的眼泪就掉了出来。
  老槐树下,沈珏在那儿站了许久,直到段轻雪进了家门,再也瞧不见,他才收回了目光,有些低落地往回走了。
  ……
  十年后,北疆。
  一袭青衫的沈珏坐在营帐的躺椅上,手里拿着一封信笺,瞧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他将书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才将它细心地叠好,放进了一旁的雕花木盒里。
  木盒很大,可里面的信笺几乎快要将它塞满了。沈珏笑了笑,将木盒收好,又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袖兜,从里面拿出了一根翠玉簪子,一向清冷的眼里流露出几分暖意。
  今日是和北戎的最后一战了,很快,他就可以回去了,那个老是跟在他身后地小丫头现在应该都长成大姑娘了。他勾了勾唇角,将那根簪子妥帖地收好,这才转身出了营帐。
  不多时,就有一个黑袍男子打马而来,身姿挺拔,面容清冷,满头墨发仅用一根红色发带挽起,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大半的眸光。
  沈珏抬起眼,喊了一声:“季彦。”
  季彦翻身下马,将手中一块令牌给了他,可他一直皱着眉头,似乎有些心事重重。
  沈珏看出了他的异样,抬手推了推他,戏谑地道:“怎么了?大军师,大战在即,你还紧张了?”
  季彦摇了摇头,不知为何,他近日总有些不祥的预感。可所有的部署已经安排好了,如果计划顺利,应该不会有事的。威远侯已经带军出发了,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这次的长林坡一战非同小可,成败皆在此一举了。不过,他算过了,北戎逃往长林坡的精锐绝不会超过五千。沈珏这一队便有三千将士,再加上大盛的援军,前后夹击,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他想了想,还是沉声道:“阿珏,此次战役不同往日,北戎虽是强弩之末,可他们却丝毫没有慌乱,我担心他们留有后手,你记得万事小心,若有什么意外便传信与我。”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可神情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沈珏笑了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这个计划,咱们已经商讨这么久了,不会有事的。而且还有你这个大军师在,你尽管放心吧,有什么事,我会找你想办法的。”
  他说着,就牵过拴在一旁的马,翻身上去后,对着季彦笑了笑,“你就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季彦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一直目送着沈珏离去。
  但愿一切顺利吧。
  而另一边,马上的沈珏跟着三千周家军一路往前,袖兜里的翠玉簪子时不时晃动着。他偏过头瞧着带着红霞的天空,眉目间的清冷也缓了许多。
  他略低下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
  她在信里说她学会做饭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不过,等他回去就知道了。
  红霞映满天,照在群山之上,似血一般。
  ……
  永耀十八年,春。
  北戎城破。
  周家军亡。
  ……
  入夜,清明的雨下的很大,打在屋檐上,像落了珠串子一般,砸得啪嗒直响。
  台阶下,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粉衣姑娘端着一碗汤药,缓缓走了上来。她抬了抬眼,面容有些悲戚。
  纸糊的窗户上映出一个淡淡的人影,她眼神微动,急忙就要推门进去。可手刚刚碰到门框,屋内就传来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她顾不得其他,推门而入,就见得一个青衫男子背对着她,单手扶着桌案,身形摇摇欲坠。
  而地上铜镜碎了一地。
  段轻雪的眉头悲伤地皱了起来,在一瞬间,就绷不住眼泪了。她低着头,无声地哭着。手还紧紧地握着药碗。
  良久,她才往前了几步,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沈家哥哥。”
  听到她的声音,沈珏的身子一颤,扶在桌案上的手收紧,指节泛白。他低下头,满头青丝遮住了他的面容,往日里挺直的腰身弯折成了一个难堪的弧度。
  段轻雪脸上满是泪痕,还是慢慢往他那儿走过去。
  “别过来。”
  他的声音带了几分颤抖,却是在极力地克制着什么。
  “沈家哥哥,你别这样,我……”段轻雪摇了摇头,可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眼泪淌进脖颈里,她只能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别过来了,求你。”沈珏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唯有低垂的头,带着深深的难堪与狼狈。
  段轻雪看着他的背影,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再也忍不住,掩面痛哭了起来。
  大雨磅礴,将所有的声音都淹没了,唯有地上破碎的铜镜,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模样了。
  ……
  日子慢慢地过去,没有人再提起长林坡一战,那一场幽火,那死去的三千多人。
  沈珏戴上了面具,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直到初夏的一个晚上,他出来了。
  听到开门声,一直蜷缩在他房间的段轻雪抬起头,一双杏眼微微红肿,却是在见到他的一瞬间,眼里亮起了微光,她颤抖着嗓子喊了一声:“沈家哥哥。”
  沈珏站在门口,只在肩头搭了一件青色的外袍,墨发倾泻而下,宽大袖袍下露出的手苍白得吓人,冰冷的玄铁面具遮去了他所有的面容。
  他别过眼,目光落到了段轻雪身上,却再也看不清他的神色了。
  段轻雪从地上起身,胡乱地擦了擦眼泪,仰起小脸冲他笑了笑:“沈家哥哥,你饿不饿?想吃点什么,我马上就去给你做。”
  “陪我说会儿话吧。”他的声音有些苍白,垂了垂眼帘,便往屋里去了。
  段轻雪也急忙跟了进去。
  那一晚,沈珏坐在窗台旁,夜风吹动着他披散在身后的长发。他极少开口,只是静静地听着段轻雪说话。
  段轻雪很高兴,甚至觉得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一样。虽然这一次,他不再开口,可没关系,他不想说,她就替他说。他不知道的,她就告诉他。
  总有一日,他会好起来的。
  直到夜深的时候,沈珏忽地起身,为她倒了一杯水,苍白的手指捻着茶杯,古井无波的眼里第一次带了几分笑意。
  “说了这么久,你应该也累了,喝吧,喝完去睡一觉,睡醒了就会没事了。”
  段轻雪点了点头,接过他手中的茶杯就喝了下去。她放下杯子,笑了笑:“沈家哥哥,你这是什么茶啊,怎么是甜的?”
  沈珏不答,只是站在那儿看着她。
  段轻雪也没有再多想,起身便准备回房,可她刚刚站起来就觉得有些头晕。她晃了晃脑袋,身形有些不稳,急忙扶住一旁的桌案才勉强撑着没有倒下。
  “沈家哥哥,我有点难受。”她说着,却感觉眼前越来越模糊了。她想去握住沈珏的手,可他的身影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远到她怎么也抓不住。
  她闭上眼,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沈珏伸手扶住了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油灯跃动,将他的影子拉长,投映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低下头,瞧着怀里的人,将她紧紧地抱着。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面颊,指尖滑过她红肿的眼睛,眼神却温柔了起来。
  “醒了就没事了,你也不会再痛苦了。”
  不会再因为他脸上的伤而整日流泪了。
  他最怕的就是她哭了。
  如果忘记可以让她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那便忘了吧。
  他拢紧了手,看着怀里的人,轻声道:”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阿软。”
  水渍顺着玄铁面具淌下,砸在她的衣襟上。他闭上眼,紧咬着牙关,可眼泪还是不断地涌出。他抬手挡在面前,弯曲的脊背不住地颤抖着。
  可是……
  他是真的很想和她在一起啊。
  桌案上,风掀开书页,露出的一页画着一株草药的图绘。其下印着一行小字:“世有一草,名曰忘忧,食之,则忘所爱。”
  ……
  三年后,沉鱼山庄。
  周显恩的大婚刚刚结束,沈珏跟着忙了几日,现在只想找个地儿躺一会儿。只是他刚刚进庄子,迎面就有一个下人过来了。
  ”爷,前几日您不在府里,有人送了请柬过来。”那人说着,就恭恭敬敬地拿出了一封大红的请柬,想来是谁家办了喜事。
  沈珏倒是有些意外,他认识的人中也就周显恩最近成婚,不过他还是拿过了那封请柬,却在翻开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直到确认上面写着“段轻雪”的名字,握着请柬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着。
  他站在回廊下,久久不语。
  一阵风吹过,他眼神动了动,转过身便往回走了,只是背影有些说不寂寥。修长的手指还捻着那封请柬,他忽地笑了笑。
  这不是就是他想要的么?
  他低下头,闷笑了几声,可眼里却落下了泪。
  ……
  三月初五,桥溪镇。
  四合的屋舍里都挂上了红绸喜字,像是时候太早了,还没有什么宾客。
  竹林里,沈珏手中握着请柬,看着不远处的屋舍。他本来想将请柬烧了,只要他睡一觉,过了今日,他与她就再无纠葛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来了,哪怕是像个懦夫一样躲在这里。
  从昨夜开始,他就站在这儿了,衣摆上沾染了些露水。直到唢呐声响起,他抬了抬眼,慢慢往后退了几步,低垂着眉眼,终究还是低下头,转身便走了。
  有的人,注定了不能看,不能想。
  触之便伤,思之便痛。
  他慢慢往前走着,竹叶落下,落满了他的肩头。行不多时,他却缓缓抬起眼,不远处的槐树下,立了个身着嫁衣的姑娘。
  满头青丝皆用凤冠扣起,团扇被她捏在手中,一袭红衣被风吹得翻飞。见到沈珏,她笑了笑:”沈大夫,您怎么在这儿?”
  沈珏愣了愣,直直地看着她。良久,他别过眼,不冷不淡地道:”刚好路过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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