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平怒气横生,却又不敢反驳,只好走到文天师身边去了。
景深阳拿着钥匙开了门,露天阳台上忽地就起了大风,仿佛沙尘暴天气似的,眼前只剩漫天尘土,别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景深阳立刻拽住了小闺女的细胳膊:“沫沫,这是不是妖风啊?”
“跟紧点儿。”这次林沫沫难得的没有嫌弃他,反而主动握住了他的手,“这玩意儿还挺能耐。虽然是假的,糊弄一般人也够了。”
景深阳就放心了:“假的啊。”
林沫沫又泼他冷水:“对我来说是假的,对你来说,真假没有区别。”
景深阳:“为什么?沙尘暴而已,这又不是刀山血海……”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后面一声惨叫。
景深阳被吓了一大跳,差点就不敢动弹了。
林沫沫捏了捏他的手指:“要上楼梯了,小心脚下,别东张西望的。”
“卢平那个狗东西的叫声,看来他不怎么好啊。”景深阳反应过来,就忍不住幸灾乐祸,这个恶心的死胖子,他看不顺眼很久了,看到他倒霉,就觉得畅快。
林沫沫没作声。
上了楼梯之后,沙尘暴就变得更加凶猛了,仿佛真的有沙子在空气中盘旋,刮到人脸上火辣辣地疼。
景深阳又开始担心小闺女的嫩脸皮了:“你戴口罩了没?”
“我说了,对我不管用,别瞎操心。”
明谨听到惨叫,本来也不想理会的。他对林沫沫有种莫名的崇拜,既然对方毫不在意,那就表示,卢平要么没事儿,只是出现了幻觉,要么就是作恶多端,不值当去救。所以,就假装没听到,继续跟着往前走。
但是,身后的两个师兄却突然惊叫出声:“卢先生!”
明谨没忍住,便转身去看了,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卢平肥大的身躯被卡在侧门处,沙尘暴从他身旁经过的时候,里面仿佛埋藏了刀子一般,一道一道从他身上划过。很快,卢平就变成了一个血人,站在那里,哀嚎不已。
文天师也看了过来,说道:“你们快带他下去,先止血。”
小道士战战兢兢:“师、师叔,这个恶灵,好像比以前更加厉害了,您一定要小心啊。”
文天师还不将这点修为看在眼里,神色颇有些不耐烦:“我知道,你们抵抗不住,快走。”
然而,就在这时候,卢平一直被卡住无法动弹的身躯,突然像是被人使劲推了一把,踉跄着进入了侧面外面的露天阳台上,直接跪倒在文天师脚底下。随即,侧门就被一阵风刮过去,发出“哐当”一声响,然后关闭了。
小道士连忙去开门,却发现,怎么都拽不动:“门、门、门打不开了……”
他的师弟也连忙过来帮忙,两个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依然毫无动静。防盗门的把柄,仿佛锈住了似的,纹丝不动。
此时,风越打越大,携带着无数砂砾,在几人周边缠绕,受伤的,却始终只有卢平。
明谨察觉到了不对劲,抬起眼来看向文天师:“师父——”
文天师皱着眉,咬了咬牙,再一次责备林沫沫做事,顾头不顾腚。优先保住主顾的生命是第一原则都不知道吗?就这么自顾自地走了,卢平死了,他们玄门的口碑,也就下滑一大截,搞不好还要被投诉……
他是不可能任由卢平在这里被折磨的,沉思了一会儿,问道明谨:“你身上还有林沫沫给的保命符吗?先给他用了,回头让他给你钱。”
明谨不太情愿,这能一样吗?他又不缺那万儿八千的,但是沫沫的符,却要好久才能拿到一张。
明谨在口袋里扒拉了一小会儿,将最初的那种给拿了出来。
沫沫说,她最近修为进阶,画出来的符比以前好用了,还让他对比一下来着,明谨一直没舍得用,这下可好,倒是先给别人用了。
将保命符贴到卢平身上之后,狂风卷着沙尘就仿佛迷路了的孩子一般,在他身边打着转悠,却又找不到目标。就这么绕了几圈之后,风沙不甘不愿地退去了,眼前又是朗朗晴空。
明谨小小地吁了一口气:“沫沫的符,果然很好用。”
两个师兄也忍不住眼馋:“多少钱啊?咱们要不要集体团购一批?出任务的时候,说不定就更保险了。”
明谨忍不住骄傲起来,却又说道:“恐怕沫沫不会卖的,这个制作起来很麻烦,我也是好长时间才能拿到一张。”
文天师冷不丁问了一句:“还有吗?给我一张,回去研究研究。”
明谨一下子噎住,顿了顿,才眨巴着眼睛说道:“我没有了,但是师伯可能有。上次沫沫送的时候,我两张师伯两张,平均分的。”
嗯,反正师伯留着也是研究术法用,平时出任务也用不到,还是不要从他这里抠羊毛了。
文天师便没再强求了,又让两个师侄扶着卢平,一行人赶紧上了阁楼。
林沫沫已经站到恶灵跟前了。
那是个被包裹在黑暗中的少年,青面獠牙,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魂体上已经开始长出非人类的力量部位了。
景深阳牙疼似的倒吸一口凉气,指了指黑雾中的某个地方:“那里,是不是翅膀?他长翅膀了?这算什么?恶魔?”
“大概。”林沫沫盯着恶灵看了一会儿,对方的确神志全无,只凭本能在行动。不过,让他黑化至此,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地缚灵的作用,这个少年,跟卢平之间,必然有着深仇大恨。
林沫沫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指,抓了一把黑雾过来,怨气争先恐后就要进入到她的身体里面,却在景深阳挨近的一瞬间,又立刻转换了方向。
“艹!什么鬼玩意儿?”景深阳骂道,连忙闪躲。
林沫沫定定看了他十几秒,然后直接伸出手,迅速拉扯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往外拽。
明谨他们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顿时惊呼道:“沫沫!”
就在他呼喊出声的时候,恶灵也暴动起来,阁楼里面瞬间犹如陷入了炼狱之中,突如其来的黑暗将众人淹没,随之,便是四面八方而来的鬼叫声。
明谨忙不迭就要冲进去帮忙,文天师立刻拽住了他:“你去做什么?你能帮上什么忙?如果你师伯说的都是真的,你现在过去,也只是拖她后腿而已。”
明谨很着急:“可、可是——”
这时候,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他怎么只能只拖后腿呢?
文天师依然摁住他,不让他动:“师父在这里,还能让你们这些小辈们丢了命不成?”
景深阳在这个环境下,倒是意外地行动自如,仿佛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就连视线,都毫无阻拦,一眼就看到了卢平的惨状,冷笑一声,却也懒得在这会儿浪费时间去嘲讽他,反而是跟文天师呛起了声:“您这意思就是,受点小伤啊,断个胳膊断个腿儿啊,就当是历练了,只要小命保得住,就行是吧?”
“二少爷这时候就不要逞口舌之威了吧?”
景深阳快走两步,直接到了他跟前,气势汹汹的样子,眼看着就要发作,林沫沫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景深阳,过来,帮个忙。”
景深阳精神一震,立刻就循着声音走了过去:“你在哪?你跟我说说话,我能看到别的,但是看不到你在哪。”
“伸手,我拉你过来。”一片黑黢黢的迷雾中,突然伸出来一只白到近乎透明的小手。
景深阳心里的大石头突然就落了地,忍不住笑了一声,立刻就抓住她的手,走了过去。
明谨踮着脚张望:“我也看不到沫沫在哪。”
文天师沉着脸,震惊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结界!
第47章 她真的控制不住这个狗爹……
林沫沫所在的那方天地,竟然是一个独立的小结界!
这种术法,他也只在门派的藏书中见过,年少时也曾经极度向往,想着总有一天,自己也能够遇到天外的高人,将这些失传的术法都一一学会。但,一直到四十岁,他都没能遇到高人,也没能找到失传的术法。
却不曾想,在这个他十分讨厌的小女孩儿身上,竟然看到了自己少年时候的梦。
文天师站在那里,一眨不眨眼地盯着林沫沫所在的方向。
他想要弄清楚,林沫沫是如何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就弄出来一个结界的。上次的杀阵也是,他一度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文天师紧紧盯着那边,却是什么都看不到,结界内外,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但是却能够听到林沫沫和景深阳的声音。
看来,短时间内支撑起这个阵法,林沫沫也并不轻松,就没有余力就消除声音了。
“你崽呢?拿出来给我用用?”
景深阳:“我崽不就是你吗?”
林沫沫:“……我说的是魅。”
景深阳嘀嘀咕咕:“你是要跟它做姐弟吗?”
“闭嘴,再多话就把你这个载体扔过去。”
景深阳梗着脖子不甘示弱:“阿爸这么爱你,良心呢?——闪开,他要挠你了!”
魅?魅?魅?文天师神思恍惚了一下,昨天晚上杀阵里的魅,竟然被她养起来了?!他真的很怀疑,林沫沫跟她那个师父,学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景深阳又开始叨哔:“挺能吃的,跟你一样。”
林沫沫:“……闭嘴。”
吃?吃什么?文天师迷茫了一瞬间,顿时又恍然大悟——怨气!
这俩人竟然养魅来吸收恶灵的怨气?!
文天师眉角跳跃了两下,这个法子是否管用先不说,魅怎么可能那么听话?是景深阳不好吃?还是被景深阳这个载体滞留过的、带着人类生气的怨气不好吃?为什么魅会愿意去从恶灵嘴里抢食物?
这种生物虽然虽然出现在现世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次出现,都会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险,几乎就相当于玄门的乌鸦。所以,玄门对魅也是特意研究过的,知道它们凶猛且狡猾。每只头魅都有一定的智商,从来不可能相信人类。
难道,这也是林沫沫传承到的术法之一?世上真的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吗?她一个十来岁的、半路出家的孩子,短时间内,不仅继承了这些远古的完整术法,而且还顺利学会了?
文天师不敢苟同。
就算没有完整的术法描述,也没人能够告诉他,这些已经失传许久的术法,究竟该怎样完成,需要做什么样的准备工作,但,他也不是毫无研究。这些年东奔西跑,到处参加研讨会,就是为了能够从各种玄门部门和同行口中,探听到些微的零散消息。
再加上,前几年,他也曾参与过一场联合诛杀恶鬼的行动,那时候,各地的玄门,都将自己手头成熟的或是不成熟的、各种手段一一用了出来,甚至一些从未来得及实践过的残籍。
最终成阵的,是巧合之下,勉强成功了的诛仙阵,得以将恶鬼诛杀。
但那个阵法,他研究了这许多年,每一个细节都照顾到了,也不曾得以再次复原。同行之中,更是无其他人可以做得到。
他不信林沫沫有这样的本事。就算是玄门天才,基础的知识也需要长久的积累。他不由得开始怀疑,教授她这一切的那个人,其实一直都在她身边。
这些阵法、这些符箓,都是那个人来施展的……
就在文天师胡思乱想的时候,林沫沫终于走了出来,被黑暗笼罩的阁楼,也在此刻恢复了原样。怨气再次聚拢到阁楼的某一处,光线也终于亮了起来。
等她从怨气中走出来,几人才发现,她手上还拖着一坨黑色的东西。仔细看去,好像,就是那只恶灵?
不过此刻已经晕过去了。
两个小道士印象深刻,立刻就说道:“就是他!那天我们明明处理掉了!但是没两天,他就又出现了!”
林沫沫将那一坨黑乎乎的东西放到了地上,拍了拍手,然后往沙发上盘腿一坐:“我记得张陵山说过,你们掌门跟地府有交情是吧?让他来一趟吧,我需要跟地府的人谈谈。”
文天师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随即差点气笑,“你当地府是什么?鬼差有多忙你知道吗?你想见就见?”
“废话少说,先把人喊来。”林沫沫懒得跟他说教,“我想,他一定比你容易沟通。”
景深阳点头,深表赞同:“像这么固执己见又讨人厌的老头子,在玄门里头确实不多见,毕竟是服务行业。”
明谨&师兄弟:“……”
精辟啊!不过仔细想来,玄门确实是服务行业呢,这话一点错儿都没。
“等着,我这就给你喊来,不用他。”景深阳立刻掏出手机开始联系。
林沫沫看着他:“你怎么会有他的号码?你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哥知道啊。”景深阳理直气壮,随即皱眉道,“你那是什么姿势?淑女有你这样坐的吗?把腿放下来。”
林沫沫懒得跟他争执,“哦”了一声,便把腿放下来了。她只是打个坐而已,大惊小怪,没见识!不过无所谓了,反正灵气恢复的差不多了。
景深阳效率很高,兄弟两人也没废话,直奔重点,立刻就拿到了掌门的号码。
在景深阳再次拨号之前,林沫沫走过去,贴了一张锦鲤符在他手腕上:“我可不希望听到他在参加什么会议啊、什么培训啊、在外地出差之类的话。”
景深阳感觉被冒犯到了:“倒霉又不是我的错!”
文天师深吸一口气,他隐约记得,今天掌门师兄的确是有个高层会议来着。
景深阳紧张地拨打了对方的电话,铃声响了大概有十几秒,对面才接了起来,自报家门之后,又递给了林沫沫:“你跟他说。”
林沫沫也很直接,一开口就直奔主题:“是这样,我怀疑这个玩意儿是从地狱复生而来,若是方便的话,麻烦你来确认一下,我跟地府的人不熟,对里面的情况也不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