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玩了好一阵子,他才意犹未尽地收回了手,徐徐清风自窗口吹入,穿堂而过,带来一阵幽幽馥郁的桃花香气,迟长青伸手替床上人仔细掖了掖被角,又将她散乱的鬓发轻轻拂开,手指不当心触碰到了她的脸颊,如云一般柔软娇嫩。
迟长青的凤眸顿时幽深,他的指尖顺着洛婵脸侧的线条游走了片刻,然后微微俯下|身去,在她的唇边落下一个很轻很轻的吻。
像清风徐徐吻过树上的桃花,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心上人。
迟长青注视了良久,才起身离开,门吱呀一声被轻轻合上了,屋子里安静无比,只能听见窗外树影被风摇动时的轻微声音,过了好一会,床上的少女才慢慢张开眼睛,眨了眨,眼底睡意未散,神色还有几分恍惚,她伸手摸了摸自己方才被吻过的地方,那里残余着几分温热。
明明已经隔了这么久,她的指尖却仍旧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似的,那热意渐渐就随之蔓延到了脸上,染上了薄薄的绯色,如同庭前那棵灼灼盛开的淡粉色桃花,除了羞怯,还有几分莫名的欢喜意味。
大将军刚才偷偷亲、亲了她?
☆、第49章 第49章“五文钱行不行?”……
第49章
因为那个悄悄的吻, 洛婵一下午都没睡着, 闭上眼睛的时候总是能想起那点若有若无的温热, 如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收,她怔怔地看着床帐顶,又有些疑心方才是不是错觉。
这么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半天, 洛婵根本无法入睡, 一颗心怦怦跳着, 任是她如何翻来覆去,一点睡意也没有, 反而越来越精神了。
一刻钟后, 洛婵坐起身来, 伸手捂了捂略略发烫的脸颊,心想, 他为什么要偷偷亲我?
她想了一阵之后,半点睡意都没有了, 索性下床穿上鞋, 轻轻打开了屋门,下午的阳光铺陈开来,金灿灿的,门前的桃树花枝上像是被洒落了金粉似的, 绚烂如云霞,蜂飞蝶舞。
院子里架着一个簸箕,上面晒了满满的桃花, 墙角的晾衣杆上,晒了好些衣裳,在风中轻轻招摇,有洛婵的,也有迟长青的,素色的衫子与青色的布衫并在一处晾晒,看起来有一种奇异的和谐,梁上的燕子啾啾而鸣,迎着风振翅掠过碧蓝如洗的晴空。
迟长青不在院子里,洛婵听见灶屋里传来了水声,她循声过去,果然见迟长青坐在门槛旁,手里拿着一个瓦罐,见了她来,显是有些讶异:“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洛婵点点头,不知怎么,看见迟长青,她的脸上就泛起一点热意,迟长青剑眉微皱,盯着她看了一会,道:“你怎么了?”
洛婵不答,眼神飘忽不定,迟长青便招手道:“过来。”
洛婵依言磨蹭着过去了,低垂着眉眼,刻意不去看他的眼睛,视线自然而然就落在了迟长青的鼻梁和嘴唇上,他生得很英俊,剑眉凤目,鼻梁笔挺,唇很薄,若他的唇微抿起时,眼神就会随之变得锐利,让人想起刀刃,内敛却又暗含锋芒。
正在洛婵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贴在了她的额上,冻得她一激灵,愕然看向迟长青,男人的手上还沾着些水,有些疑惑地自顾自道:“怎么这么烫?”
于是洛婵的脸轰地一下更红了,她连忙捂住脸跑开,生怕叫他猜中了其中的原因。
迟长青倒是一脸莫名,叫了她几声,洛婵都不肯过来,他只好作罢,继续手上的动作,他把洛婵今天摘回来的艾草仔细摘出了嫩叶,洗干净之后焯水,把煮熟的艾草细细切了,放入石臼中捣碎,滤出汁水来,是浓重的墨绿色,散发出艾草特有的草香气息。
迟长青做这些的时候,洛婵又悄摸着回来了,站在灶屋门口好奇地张望,见对方没注意她,这才蹭了进来,正好瞧见迟长青把墨绿色的艾草汁水倒进了糯米粉里,搅拌,揉搓均匀。
他加了点水,面稀了,糊成一团,根本捞不起来,迟长青只好又加糯米粉,面又干了,搅不均匀,继续加水,如此反复,盆里的面团越来越大,最后迟长青终于意识到,他失败了。
他抬头看了看洛婵,把手里的筷子一扔,商量道:“婵儿,咱们今天不吃青团了行不行?”
迟长青说着,还撒了个谎:“材料不够,得明天去一趟镇上买。”
闻言,洛婵才明白他刚刚是在做青团,遂点点头:好。
迟长青顿时如释重负,连忙把那一大盆失败的面糊倒了,只是有些可惜了那些艾草,是小哑巴亲手一点点摘回来的。
……
次日一早,迟长青便说要去镇上,让洛婵一个人乖乖在家里等着,洛婵答应下来,忽然想起来一事,问他:要多少银子?
迟长青失笑,认真答道:“不过三五十文钱就足矣。”
洛婵愣了愣:这么少?
迟长青看出来她的疑惑,便解释道:“买的东西不多,足够了。”
洛婵点点头,取了五十文钱给他,捏着银袋子,心里油然生出几分责任感来,就像是从前在府里看娘亲当家的时候,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动,问迟长青:你托人去京师打听我爹娘和兄长的事情了吗?
迟长青听了一怔,很快答道:“前些日子去信问了,但是这里距离京师路遥,书信来往太慢,想来还要一阵子。”
闻言,洛婵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之色来,迟长青沉默片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无事,我今天去镇上问一问,看看京中是否有来信。”
洛婵这才又重新打起精神来,目送着他翻身上马,轻喝一声,策马离开了。
三月时候,正是莺飞草长,朝阳将天边的白云染成了大片的金色,绚烂无比,洛婵回了院子,先是去看了她的蚕种,揭开盖着的嫩桑叶,露出下面的蚕种来,虽然仍旧没有孵出小蚕,倒是有好些白点开始变黑了,让她甚为高兴,想来再过几日就要破壳了。
看完蚕,洛婵又去了后院,发现原本应该在竹筐里孵蛋的老母鸡不见了踪影,草窝里只有一窝雪白的蛋,她顿时着急起来,四下张望,却听篱笆下传来咕咕的声音。
洛婵连忙循声过去,果然看见了那只熟悉的大母鸡,一身蓬松的羽毛,十分张扬,正在土里哐哐刨食,一边啄一边翻着土,看见母鸡没丢,洛婵先是松了一口气,紧跟着又提起心来,那土里还种着种子呢,被它这么刨,种子还能长出来么?
眼看那母鸡越来越放肆,洛婵有些着急,想去捉它,还没靠近呢,那母鸡就一溜烟跑了,等她一走,母鸡又继续回去刨土坑,洛婵无法,想来想去,觉得它应该是饿了。
她回屋里去抓了一把米来,往地上洒了一点,那母鸡立即看见了,朝这边飞奔,啄食起米来,洛婵把米一点点往竹筐边洒,那母鸡一无所觉,喜滋滋地跟了过来,吃得很欢欣。
直到一把米吃完了,母鸡在洛婵脚边转悠,咕咕叫,洛婵摊了摊手,示意没有了。
母鸡登时扭头就走,继续去刨土,洛婵急了,想去驱赶,又担心它有“孕”在身,投鼠忌器,思来想去,只好又回屋里抓了一把米来,喂给它吃。
一来二去,老母鸡终于吃饱了,没再祸害那些菜地,而是咕咕叫着回了竹筐里,安安心心地孵起蛋来,洛婵心里顿时大松了一口气,去灶屋里舀了半桶水来,顺便把地给浇了。
洛婵又去了前院,那些桃花都已晾晒得差不多了,花瓣又干又脆,呈现出一种略深的粉色,估计今天再晒一晒就可以收了,她想起前几日让迟长青买的布料,便进屋去翻找出来。
迟长青买的都是些不错的料子,入手细腻,颜色素淡,各色都有,洛婵找出来一匹淡蓝紫的花素绫,裁成小块,用圆形的花绷子绷紧了,开始绣起花来。
……
却说迟长青去了镇上,先是找了一家糕点铺子,时候尚早,赶集的人们还未来,那糕点铺子也才刚开门,掌柜见了有客人来,连忙笑着招呼道:“郎君要买点什么吗?栗子糕,芸豆糕,龙须糕,应有尽有。”
迟长青问道:“掌柜,有青团卖么?”
掌柜哎哟一声,笑眯眯道:“郎君,可实在是不巧,眼下时候还早,这青团啊,就是要吃个热乎的,凉了就不好吃了,还没下锅呢,郎君要是有时间,不如等一两个时辰再过来?”
闻言,迟长青想了想,道:“掌柜,我想看看你们做青团,成么?”
掌柜的一愣,他卖糕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有人提出这种要求的,不由犹豫起来,迟长青便解释道:“实话不瞒掌柜,我家娘子喜欢吃青团,但是不懂做,从这里买了再带回去就凉了,所以我想来看看,回去做给她吃,自然,钱不会少给。”
正在这时,后面传来了一个爽利的妇人声音笑道:“好有诚意的郎君,当家的,不如让他进来看吧。”
掌柜一想,自家做青团也没什么了不得的诀窍,只有馅儿是有秘方的,但是馅儿一般都先头就调好的,倒也不怕被他学了去,眼下铺子里不忙,与这郎君结个善缘也不错,遂笑道:“那郎君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进来看看。”
……
等第一锅青团出锅的时候,已是日上中天了,迟长青谢过糕点铺子的掌柜和掌柜娘子,又留下了二十文钱,这才离开,去了镇上的驿行,将一封信交给驿行的差人,请他们帮忙送去京城,差人翘着腿坐在椅子上嗑瓜子儿,懒洋洋接了信,张口就道:“送信两贯钱。”
迟长青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摸出一枚印章来,呵了一口气,往信封的封口处用力一压,印出了一个鲜红的印章,他道:“方才没听清楚,小哥要几贯钱?”
那差人瞧了瞧,看清楚印章的式样,表情一变,顿时换上了一副笑脸,道:“不用钱,不用钱,郎君既有陈氏商号的印章,这信就算是送进皇宫里也不用一个子儿的钱。”
迟长青收了印章,道:“那就有劳小哥了。”
他说着,从怀里取出十个大钱来给他,道:“这几个钱就请小哥喝一杯茶。”
那差人笑起来,接了钱道:“郎君放心便是,这信立即就帮您送出去,走水路的话,想来七八日就会送到了。”
“多谢了。”
出门时,洛婵给了迟长青五十文钱,去糕点铺子花了二十文,让差人送信花了十文,买了些花生和芝麻又用去十文,一串糖葫芦用去五文,最后还剩下五文钱,迟长青路过街角时,看见一个老头儿摆的泥人摊,摊边儿围了一大群小孩儿。
迟长青挤了过去,看着那些各式各样的彩泥小人儿,觉得小哑巴可能会喜欢这东西,便挑了一个小兔子样式的,问道:“这个多少钱?”
那老头抽空看了一眼,笑吟吟道:“七文钱一个。”
迟长青沉默了一下,摸出最后五个铜钱,有生以来第一次试图砍价,道:“五文钱行不行?”
老头儿一边往杆子上粘泥条,一边头也不抬地道:“不行啊,郎君,七文钱已是最便宜了,小老儿只赚个手艺钱呢。”
迟长青举着那小兔子,一本正经地道:“老丈,你看这兔子的耳朵是不是歪了点?不值七文钱啊。”
旁边围着的小萝卜丁们听了立即踮脚去看,闹哄哄地附和嚷嚷,真的真的,兔子的耳朵歪啦!
老头儿见势不对,这兔子怕是要卖不出去了,连忙摆手,道:“行行行,五文钱拿去拿去。”
大将军把五文钱递过去,举着小泥兔子心满意足地走了,一边走,一边还伸手戳了戳,把那歪了的兔耳朵戳正位置。
☆、第50章 第50章“小傻子,闭上眼睛。”……
第50章
迟长青回来的时候, 洛婵正好绣好了半朵昙花, 雪白的花瓣卷曲着盛开, 露出鹅黄的花蕊,层层叠叠,栩栩如生,她听见门外传来了马蹄声, 便立即起身来, 把针线和花绷子都放在摇椅上, 快步往外走去。
她拉开院门一瞧,正好看见了男人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身姿矫健利索, 青衫落落, 迟长青眼角余光瞥见小哑巴探出来的脸,一笑, 道:“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闻言,洛婵顿时高兴起来, 走上前去, 满含期待地望着他,迟长青道:“把手伸出来。”
洛婵照做,下一刻,一个物件就被放在了掌心, 只有核桃大小,是一个小小的泥兔子,抱着两只前爪作揖, 支棱着长长的耳朵,圆圆的短尾巴,眼睛红红,身上还描绘着漂亮的花纹,娇憨可爱。
洛婵简直爱不释手,捧着那兔子看了半天,迟长青见她喜欢,才放下心来,因着怕路上颠坏了,他都是放在怀里捂着,每走一段路就停下来,掏出来看看,一路上停了七八回,才将这兔子完好无损地带了回来,为的就是看到少女眸中这一刻的欢喜。
他把马牵去了后院的马棚里,才带着买了的东西回屋,一边打水净手,一边问洛婵道:“今天在家里做什么?”
洛婵在他手心比划,一样一样数:浇了水,喂了鸡,刚刚在绣花。
迟长青剑眉微动,很是意外:“你还会喂鸡?”
洛婵便把那母鸡偷偷溜出去刨土的事情告诉他,迟长青唔了一声,道:“它吃饱了就不会刨了,以后咱们每天喂点儿,别饿着它,我下午再去找迟松一趟,他哥会做木工活儿,请他帮忙搭一个鸡窝好了。”
洛婵点点头,迟长青又道:“我下午还要去地里看一看,前阵儿种的豆子不知道怎么样了。”
洛婵便道:我也去。
“嗯,”迟长青道:“饿了么?我先做饭吧。”
……
下午时候,迟长青从灶屋里出来时,看见洛婵正坐在摇椅上绣花,清风徐来,片片粉色的桃花瓣飘落,跌在少女如墨的青丝上,这情景宛如画中一般美好。
她绣了一会儿,打起小小的呵欠来,迟长青这才走过去,道;“该睡觉了。”
然后便不容拒绝地拿走她手中的针线,拉起人往屋里走,洛婵躺在床上,两手揪着被子,巴掌大的小脸藏在枕头里,秋水似的眸子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迟长青忍不住道:“看着我做什么?”
洛婵有些紧张,比划问他:你怎么还不走?
闻言,迟长青顿时微微眯起凤眸来,看着这没良心的小哑巴,故意道:“因为我也困了。”
于是洛婵更加紧张了,甚至微微瞠大了眼眸,往被子里缩了缩,险些把自己整个都囫囵藏进去,见她这般,迟长青愈发来了逗弄之意,所幸假戏真做,揭起被子躺下来。
说来大将军心里也苦得很,这些日子,他们虽然确实同床,但都是盖着棉被纯睡觉,这事儿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当然,他也绝不会往外说。
另一方面,洛婵其实并不懂夫妻之间的亲密为何物,她只知道成了亲,是要和丈夫睡一张床的,至于其他的,就半点都不懂了,她在那样的情况下嫁给了迟长青,谁也没有教过她该如何做一个妻子,她对夫妻之事也一无所知,干净得像一张白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