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曾经说, 女子要矜持些才好。
这可是她活了十六年以来, 头一次这样不矜持, 大将军不会以为她往日都这样的吧?
想到这里,洛婵便觉得十分难为情, 懊恼之余,心情也低落下来, 直到一只手忽然覆上了她的手背, 暖暖的热度让她惊异地抬眼,却是迟长青正捧起她的右手,放在了自己的掌心,低声道:“你方才写了什么?我没看清。”
洛婵心里一跳, 但见迟长青目光灼灼,眼神炽热地望过来,她蜷了蜷手指, 竟是半个字也写不出来了,细白的指尖轻轻颤抖着,划了几笔,又停住了。
她有些难为情,然而并未退缩,仍旧是在迟长青的注视下,重复地写出了那几个字:我,很喜欢你。
最后一笔才落下,洛婵便觉得自己的手被迟长青反手握住,然后用力一拉,她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他的怀抱,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她团团裹住,洛婵猛然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她感觉到了拥着自己的那双手臂一点点收紧,像是要将她揉入骨血之中去。
她听见耳边传来了男人微哑的嗓音,道:“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
洛婵疑惑地抬头,却只能看见他宽阔的肩,一只带着暖意的手轻轻落在她的耳侧,将她的右耳捂住了,那一刹那,天地间万籁俱寂,嘈杂的雨声都被隔绝在外,与此同时,洛婵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砰——
快而有力,自贴着左耳的胸膛下传来。
那是迟长青的心跳。
他说话时,胸膛处会发出轻微的震动,洛婵听见他说:“你听,它也喜欢你。”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喜欢得不知如何是好。”
洛婵靠在大将军的胸膛前,仔细听那心跳,渐渐地与檐下的雨珠混在了一处,一声一声,传入耳中,便仿佛也与她的呼吸脉搏重叠起来了。
她在心里想,这是何等的幸运?我喜欢的那个人也喜欢我。
……
几日小雨不停,院子里的草都疯长了起来,苔痕苍翠,洛婵的病还未好,不仅未好,她甚至觉得自己病得越来越重了,每每看见迟长青,便觉得心跳得厉害,噗噗噗的,像是要从腔子里跃出来似的,若是迟长青看过来,她就面红耳赤地别开眼。
起初迟长青不知情,还以为她又发高热了,以手试她额头的温度,一探之下,剑眉紧皱道:“难道是药没有用么?”
洛婵懵懂地摇首,还往后退了退,躲避的意味有些明显,迟长青莫名道:“你躲什么?”
洛婵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她从前就知道大将军模样生得好看,和大兄二兄们不分上下,倒也没有特别的感觉,但不知为何,这两日忽然就这样了……
她甚至觉得……觉得他比大兄和二兄还好看,剑眉凤目,鼻梁英挺,认真做事的时候,会微微抿起薄唇,神色专注,就连劈柴的动作也十分潇洒。
就在洛婵心里乱七八糟瞎想的时候,听见迟长青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又走神了,你一天天的不声不响,小脑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洛婵回过神来,正好看见他伸手在自己鼻梁上刮了一记,痒痒的,洛婵腾地红了脸,连忙要跑开,却被迟长青眼疾手快地拉住,道:“跑什么?”
洛婵下意识捂住了脸,原本迟长青还没想到这一层,这会儿见她这般欲盖弥彰的动作,顿时如醍醐灌顶,明白了什么似的,微微眯起眼,道:“小哑巴,你这两日很不对劲。”
洛婵用力摇摇头,迟长青轻笑一声,一手撑着墙,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抱里,好整以暇道:“没有?”
洛婵又点头,迟长青毫不留情地戳破她:“没有你脸红什么?”
洛婵顿时心虚,脸红到了耳根,眼神飘忽不定,宛如此地无银三百两,迟长青忍不住低低笑起来,用手碰了碰她红得几乎要滴血的耳垂,道:“你前两日不是还说喜欢我么?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喜欢,洛婵这回不躲闪了,迎着他的目光,点点头。
这话再听一遍,迟长青心里仍旧十分舒坦,跟喝了一坛子陈年老酒似的,整个人都熏熏然起来,他凑近些,道:“既然如此,你躲我做什么?”
洛婵只好红着脸写画:没有躲你。
迟长青剑眉轻挑,故作不信,道:“那每回我看向你时,你都撇开头,也不靠近我,这还不叫躲?”
洛婵没想到他早就察觉了,顿时赧然无比,迟长青看着她那小巧的耳垂,宛如绯色的玉,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一亲,洛婵在他这炙热的目光中几乎要站不住,最后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没有的事,我是在看你……
迟长青轻笑:“看我做什么?”
一步一步,像把一只调皮的猫儿逼到了墙角,洛婵无处可退,只好答道:就是看你呀。
写到这里,她像是莫名来了勇气,心一横,继续写道:就是想看你,看你好看,我喜欢看,不行么?
猫儿被逼急了,终于亮出了它的小爪子,洛婵理直气壮地道:我们已经成亲了,你是我的夫君,我娘说,夫妻以后是要过一辈子的,我不能看么?
迟长青顿时大笑起来,笑声爽朗肆意,十分高兴,他竟然一下把洛婵抱了起来,洛婵猝不及防,吓了一大跳,连忙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生怕自己掉下去,迟长青甚是开怀,他甚至抱着怀中的少女转了一个圈,最后把人放在了窗台上,让她坐好,面上笑意明朗,语气宠溺道:“小婵儿,你怎么这样可爱?”
洛婵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他何以有此感慨,她坐在窗台上有些怕,便用双手撑着想要溜下去,岂料才溜到一半,就被迟长青捞住了,又送了回去,如此往复,洛婵最后放弃了,索性揪住他的衣襟,以防自己掉下去。
迟长青自然不会让她真的掉下去,便伸手揽住她的纤腰,略略往前凑了凑,低声道:“亲一亲?”
洛婵倏然又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然后又用眼角余光悄悄瞥他,迟长青正盯着她看,俊朗的眉目含着笑意,道:“不亲么?”
洛婵微微抿起唇,心里有些恼,默默想着,亲就亲,可是这种事情,难道还要她来主动么?
洛婵生性羞怯,一般时候不太做得来这些事,最后羞窘之下,她又拿开了迟长青的手,要往下跳,迟长青知她脾气,连忙把人抱住,声音带笑:“好罢,我来亲。”
他说着,拥着怀中人,轻轻拈住她小巧的下颔,低头亲了上去,少女的唇瓣柔软,如三月里盛开的桃花,带着馥郁的香气,又仿佛新酿的酒,带着醉人的香甜。
迟长青忍不住按住她的后脑勺,反反复复地品尝着,洛婵几乎要喘不上气了,纤白的十指紧紧揪着他的青衫,头晕乎乎的,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似的,如在云端,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忘探出舌尖,生涩地给予了回应。
就这一点点回应,使得迟长青的攻势愈发激烈,他差点把人给亲晕了,但好歹顾及到洛婵的病情未愈,最后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洛婵才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她的一颗心砰砰跳着,只觉得左耳处微麻,反应过来时,却是迟长青竟吻住了她的耳垂,意犹未尽地亲吻舔shi着,洛婵顿时半个身子都发麻了,僵硬一路蔓延到了手指尖儿,震惊无比,他、他、他怎么还能这么亲?
迟长青终于得逞了,把那玉白的耳垂含在口中,轻轻咬着,感觉到了怀中人不由自主的轻颤,像一只惊呆的小兔子一般,令他忍不住轻笑起来,手上把人抱得更紧,嗓音微哑,在她耳边低声道:“蜂蜜也是这样么?和婵儿一般甜。”
他说的是这两日洛婵送药喝的那些蜂蜜,她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白玉似的肌肤上泛起了绯色,如同桃花盛开一般,她又羞又窘地推了迟长青一把,但是手足发软,一点力气也没有,跟撒娇似的。
迟长青又笑了起来,道:“说错了,蜂蜜哪里比得上婵儿?”
洛婵觉得大将军简直是没脸没皮了,这、这种话也说得出来?羞死人啦。
正在迟长青拥着洛婵低语呢喃,说着那些羞死人的情话的时候,院门忽然被叩响了,紧跟着是满贵媳妇的声音:“长青啊,你媳妇她怎么样了?好点没有——唉哟!”
迟长青与惊慌失措的洛婵双双回头,正见着满贵媳妇和一个眼熟的妇人站在院子门口,两人俱是满脸尴尬,这青天白日的,小两口亲热咋还不锁门啊。
☆、第81章 第81章这是一个隐秘而安静的吻……
第81章
洛婵被迟长青按着亲了半天, 没想到还被满贵媳妇撞了个正着, 她羞得面色通红, 奋力推开迟长青,自窗台上溜下去,进了屋子里,啪地把门给合上了, 靠在门背后捂着发烫的脸, 光是想想方才满贵婶子那一脸的惊愕, 她就觉得羞死人了。
这日后还如何见人啊?
都怪大将军,洛婵气鼓鼓地想着。
迟长青看着那紧闭的房门, 心里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小哑巴的反应这样大, 待会还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哄好她,而且方才还没亲够呢, 大将军甚是遗憾,转头看向满贵媳妇, 从容不迫地招呼道:“婶子怎么来了, 可是有事?”
满贵媳妇比他还要尴尬,就仿佛被撞破的那个人是她似的,干笑了一下才摆手道:“我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大柏他家的来找你媳妇有点事情想问问。”
闻言, 迟长青这才明白过来,对那年轻妇人道:“原来是柏嫂子,两位请进, 我去叫婵儿出来。”
满贵媳妇拉了那年轻妇人一把,两人才入了院子,迟长青推门进屋,推……推不动,待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道:“婵儿,别堵着门。”
屋子里,洛婵正背靠着门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臂弯里,不为所动,方才那令人羞耻到头皮发麻的感觉还未过去,这会儿任由迟长青说什么她都不想开门,她没脸见人了!
“叩叩叩……”
迟长青轻叹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婵儿,是满贵婶子和柏哥媳妇找你,说是有事,你若是不想出来,我就请她们回去了?”
这话十分有用,不出迟长青所料,片刻后,房门终于被磨磨蹭蹭地打开了,洛婵红着脸看了他一眼,绕过他出了屋子,满贵媳妇与大柏媳妇正在靠近灶屋门口的位置站着说话,见了她来,满贵媳妇便笑着寒暄道:“身子怎么样了?可有好转?”
洛婵欲盖弥彰似地挠了挠脸,点点头,满贵媳妇忙道:“那就好,只是还是要当心,这几日下雨,又是冷又是潮,可别冻着了,要是有空啊,每日熬一碗姜糖水喝,那个很有用处的,我从前身子不舒服的时候就喝,发一身汗就没事了。”
洛婵连连颔首,表示知道了,满贵媳妇这才道:“对了,大柏媳妇也过来找你有事。”
闻言,洛婵疑惑地看向她,她只见过迟柏的媳妇一次,就是上次去她家中看绣架的时候,这会也不知她来找自己有什么事,只好礼貌地颔首,大柏媳妇是个温和的软脾性,对她笑了笑,轻声道:“是想请教你一点事情,上回看见你帕子上的绣花绣得好,我想问问是怎么绣的。”
洛婵这才明白过来,她取出自己的手帕,上面绣着一枝漂亮的石楠花,对迟柏媳妇示意了一下:是这个么?
迟柏媳妇露出笑来,连忙道:“是,哎呀,就是这个,我看这个绣法很精巧,就想学一学。”
她说着又道:“昨日大柏把我绣好的那一批布料送进城去,听绸缎庄的掌柜说,我原先绣的那些花样都过时了,绣活也不算顶好,若是下回没有改进,就不给安排活儿了,我这琢磨了一宿,连觉都睡不着,绣了十几年的花了,走针掐线都是老样子,也不知怎么改。”
说到这里,她有些赧然地道:“我没怎么进过城,眼下城里有哪些时兴紧俏的花样也不知道,就想着来求你帮一个忙,教一教我。”
旁边的满贵媳妇帮腔道:“大柏媳妇也不容易,她娃娃得了病,每天都要吃药养着,这绣花活儿还是她当初自己进城找的呢,就想着能赚几个钱,给她娃娃抓药,上回我不是同你说过,她要给你介绍活儿做么?”
“对对,”迟柏媳妇连忙道:“我能给你介绍活儿,也不要你白帮忙,我学会了之后,会报酬你的。”
闻言,洛婵连连摆手,又在迟长青手心写了几个字,迟长青便代她道:“婵儿说能教你,不需要报酬。”
“太好了,”迟柏媳妇笑起来,又试探道:“那你看什么时候有空?”
迟长青想了想,答道:“每日上午都可以。”
他会定这个时间,自有小心思在里面的,洛婵每天午后要小睡,如今又病了,迟长青不想让她太过劳累,再说,虽说是上午开始绣,但是出于礼貌,平常人都不会太早过来打扰,到了午饭时候,也不会逗留太久,这样一来,满打满算,洛婵也就只需要教一个多时辰。
大将军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迟柏媳妇千恩万谢地道了别,看着她与满贵媳妇一道离去的背影,迟长青这才关了院门,撑着伞牵起洛婵的手回了屋。
因着迟柏媳妇来了这一趟,洛婵可算想起了自己的绣架,问了迟长青,迟长青想了想,道:“之前大柏兄弟说帮我们做,这么些日子怕是快做好了,我下午去问一问。”
洛婵点点头,她去了耳房里,在柜子里翻翻捡捡,迟长青看着那如小山一般高的布料堆,生怕倒下来压着她,便道:“你要找什么,我来。”
洛婵比了比:找一块瓦松绿的夏布。
迟长青沉默了一下,盯着眼前这座布料山,开始努力地思考,瓦松绿是个什么颜色,夏布又是什么?
他上次真的买了这样的布吗?
不对,他记得当时自己去裁缝铺子里买布的时候,是跟掌柜的说,除了颜色过于鲜艳的几个之外,其他的都各要了三四匹……
洛婵见他不动,还有些疑惑,直到迟长青虚心地开口请教,她这才明白过来,忍不住掩口轻笑,原来看上去无所不能的大将军,也有不懂的事情。
她捋起衣袖,开始在那一堆布料中翻找起来,天光自竹帘外照入,将少女纤细的手腕映出莹白的光,像是冬日里枝头上的新雪一般,分外好看。
好看的人自是做什么都好看,迟长青看着她整个人都趴在布料堆上,认真地翻找,神色专注,瞳仁干净皎洁,里面透着光,分外漂亮,让人忍不住想亲一亲。
他这么想着,便忍不住往前靠了靠,洛婵仍旧一无所觉,待迟长青靠上来时,她终于找到了自己要的夏布,高兴地将它从层层叠叠的布料山里扯了出来,微尘在天光里肆意飞扬,星星点点,如梦如幻,就在这样的场景,迟长青凑过来亲了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