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奇怪,在这个时候,在这个空间,梅淳丝毫没有怀疑这份交易契约的真实性。
它是真的……
江梓苏并没有消失太久,就重新出现在楠木桌前。
她这会儿穿的是件黑色连身裙,脸上化了精致妆容,无形间多了点女人味。
梅淳算半个直男,看不出什么口红色号,只盯那双滟滟红唇看一眼,就感觉她又A又欲,气场逼人。
江梓苏闲适地坐下,姿态慵懒地朝他挑眉:“还有什么疑问?”
“你是魔鬼吗?”梅淳愣愣的,几乎无意识就说出了一句网络流行语。
但他确实是以字面上的意思来问的。
江梓苏轻笑了声,一张过分美丽的脸蛋,有种奇特的魅力。
她没有回他这个问题,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得他心慌意乱。
梅淳感觉自己无形中弱了气势,但这种时候,也懒得计较这些了。
他抿了抿唇,声音低沉,问起正事:“平安顺遂的意思是?”
江梓苏耐心解释:“你姐姐阳寿69,只要交易达成,这场车祸事故对她的伤害全部抹去,她会平平安安,无病无痛地活到69岁。”
“六,六十九……”梅淳将这个数字念了一遍。
觉得这个寿命实在有些短了……
无病无痛,则表示是正常老死吧?
69岁的老死?这太荒唐了!
“有没有办法,延长我姐姐的寿命?”他急急问到。
江梓苏盯着他看,久久没有回答。
梅淳脸色异常,纠结半天,才终于鼓起勇气似的,和她讨价还价:“我虽然不知道我的灵魂价值有多高,但任何灵魂的价值,应该都高于生命本身吧?”
“确实。”
江梓苏肯定的声音,让梅淳心下松了口气。
结果又听她说:“但你应该知道,任何一件商品,它的出售价格都会高于成本价。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也是商人。”
梅淳的一颗心,瞬间又沉了下去。
他脸色变得难看,目光从江梓苏身上移开,落在桌上那张羊皮卷上。
他盯得很用力,像是要用眼神将那张羊皮卷消灭似的。
盯了许久,他突然抬头,一双猩红的眼,看着江梓苏:“你是商人的话,律哥呢?他也是商人吧?”
这一问,还真让江梓苏愣了一下。
她看得出来,梅淳并没有和庄律交易过。
这样都能猜出来,大概是从梅澜和庄律的关系上得出的结论。
一般来说,一个位面只会出现一个鬼使,这样能形成“垄断”效果,利益最大化。
而当出现一个以上鬼使的时候,很容易出现讨价还价,以及被撬单的情况。
比如庄律处心积虑圈养着梅淳,临了却被江梓苏撬走了。
又比如此刻的梅淳,他刻意提到了另一个“商人”庄律,无非是想和江梓苏讨价还价。
江梓苏并没有回答他,她纤白手指按在羊皮卷上,轻轻一旋,羊皮卷朝向了梅淳那边。
她声音平静温和:“69岁的健康寿命,并不算短暂。我可以同意为她延长二十年的寿命,但相应的,不会再保障她平安顺遂。”
“你可以仔细想想,四十年无病无痛的人生,和六十年疾病缠身的人生,你姐姐会如何选择。”
她这里巧妙地将梅淳想要的讨价还价,变成了一种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选择,其实是偷换了概念。
不过好在,梅淳一时间并没有意识到。
江梓苏也没给他细细思索的时间,她继续乘胜追击:“实际上,这场交易里,难的不是四十年的平安顺遂,而是改变你姐姐目前因为车祸爆炸,而导致的危在旦夕的现状。需要改变的不仅仅是你姐姐目前的状态,还有所有相关人的记忆。”
梅淳紧抿着唇,看着江梓苏。
江梓苏又将羊皮卷往他的位置推了推。
梅淳的目光转向羊皮卷,眼神从犹豫到坚定。
江梓苏冷静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想好了,就在你看到‘乙方’的地方盖上手印。”
空气低沉安静了几十秒。
梅淳突然低低出声:“然后呢?我就直接消失了吗?”
“你的灵魂还有三天预留期,可以陪在你姐姐的身边,看到她完全恢复的状态。”
说到这里,江梓苏顿了一下,又补充:“不过,这个世界将自动抹去属于‘梅淳’的一切,包括生活过的气息,也包括在他人心中的记忆。”
梅淳的身子没有坐直,听到后半句的时候,轻微颤抖了一下:“也就是说,姐姐不记得我了……”
“是的。”
“也好,不记得了,也就不会为我伤心了……”
这正是高级灵魂的高贵之处。
他们不论性格如何,总归是可以为重要的人无私奉献的。
江梓苏神色平静,几乎是全然冷漠地看着梅淳的坚定与悲伤。
看着他几乎就要在羊皮卷上盖下手印,却突然抬头看她。
其实梅淳长得不错,身上还带着一种被保护得极好的纯粹与骄横。
像那种古代会说出何不食肉糜的娇贵公子,生长在金玉堆里,从来识不得愁滋味。
此刻,他眼尾猩红,声音微哑,带着股狠劲:“我还想附加一个条件!”
江梓苏挑眉,颇有些好奇:“什么?”
“我想睡你。”
“???”江梓苏觉得,但凡她这会儿是在喝着什么,大概已经喷出来了。
不过,为了维持自己沉着冷静的“商人”形象,她倒是没展露出什么异样情绪。
只是稍稍沉默几秒,便爽快答应了:“可以。”
梅淳对她的答案感到惊诧,但更惊异的是她的态度。
江梓苏扬唇轻笑:“都市男女约炮或者一夜情,都不是什么稀罕事。更别说我思想境界高,你长得也不赖。”
梅淳听她说自己长得还不赖,脸上还又涌起丁点热意。
他其实还挺年轻,“思想境界”也不高,这种事……一口气说出来的时候好像是理直气壮无所畏惧,但这会儿反倒是有点羞涩。
他咽了咽喉咙,又看向羊皮卷:“这个,要加在羊皮卷上吗?”
“不用。这点诚信,我还是有的。”主要是这张羊皮卷,江梓苏是打算交给霍知寒的。
最后在“甲方”上盖手印的,会是霍知寒。
梅淳的灵魂,最终也归了霍知寒。
这是她之前给霍知寒的承诺。
总不好让他看到,她在羊皮卷上还写了和梅淳睡觉的事吧?
梅淳抿了抿唇,倒也没坚持在羊皮卷上补充。
他深吸了口气,又不知想到什么地沉默了好几分钟,才终于在羊皮卷上盖了手印。
到这里,交易基本算完成了一半,只差江梓苏去恢复梅澜的状况,然后将羊皮卷交给霍知寒了。
她这会儿也没有急着去处理梅澜的事,而是在给梅淳分离灵魂之前,将鬼灵空间幻化成酒店房间。
虽然从梅淳的角度看,是普通的酒店房间。
但其实还是在江梓苏自己的鬼灵空间内,这样办事基本不会被打扰。
对,办事。
她准备当场履行自己的口头承诺——
睡了梅淳。
梅淳表现得相当羞涩,被她以专注的眼神盯着,被她一颗一颗解开上衣纽扣。
他浑身紧绷,不知如何反应。
直到他僵硬的手抬起来,准备将江梓苏裙子的肩带往下拉扯时,他感觉浑身紧绷得更厉害了。
不对!
不是紧绷!
是一股无形的压力,好像要将他压缩碾碎一般!
就那么突然的一瞬间,梅淳感觉浑身难受得要死去了一样。
他所有的感官都被压缩了一样,脑袋里嗡嗡嗡,模糊的视线好像看到整个空间都在扭曲,他的口腔里也涌起了血腥味。
江梓苏同样感受到了压力。
但她的情况明显比梅淳好得多,甚至还有闲心在心里骂了句:卧槽?!!
庄律?他疯了吧?!!
第86章 我们继续
江梓苏手一挥, 就将那只毁天灭地的狗男人放进了空间。
扭曲的空间得以稳定,梅淳直接一口血吐了出来。
而凭空出现的庄律, 状态也差到极致——
一张俊脸是毫无血色的惨白,颀长的身子也微微摇晃。
强烈的血腥味涌到嗓子眼,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牙齿咬得死紧。
梅淳等视线逐渐清晰后,才看清了这样的庄律。
实际上,空间的扭曲和庄律的出现,都是出乎梅淳预料的。
但他没花多长时间,就好像一口气想清楚了很多东西。
他牙齿还有点打颤, 复杂难言的声音叫了声:“律哥。”
庄律眼皮微阖,整个人还有些恍惚, 听到这声儿, 才强迫自己意识清醒。
他掀了下眼皮,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剔透的美丽中,带一点冷。
他左臂微抬,往江梓苏肩膀上一搭,身体大半的力量, 都承载在了江梓苏身上。
江梓苏眉梢轻挑,心里呵了一声。
庄律则撩着唇笑起来,潇洒轻浮的神态和他此刻虚弱的状态形成鲜明反差。
他斜着身子,眼睛微眯成缝,盯着神情复杂的梅淳, 开口的嗓音清懒落拓:“梅澜之所以只剩六十九的寿命,是早年拿二十年寿命和我交易了。”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的梅淳瞳孔骤缩。
他相当震惊,但不足几秒,便又有些了然。
梅淳唇角拉得平直的模样,少了几分少年气,多了些许成熟稳重。
他目光笔直地看着庄律,沉默着没有接腔。
庄律又笑了声,一边笑着,他一边将搭在江梓苏右肩上的左臂,往她身后一伸,绕过去搭在了她的左肩——将她整个人,都揽进了自己怀里。
他唇角衔笑,语调平静,只是和着血的声音,还带一点黏稠湿润的沙哑:“我可以将这二十年还给她。”
不需要多说什么,梅淳已经懂了。
用自己和江梓苏睡觉的机会,换姐姐二十年的寿命。
这笔交易,简直跟白捡没差!
但梅淳心里还是积淀了太多复杂思绪,这时候下意识看向了江梓苏。
江梓苏脸色不太好看。
淡淡弯起的唇角,不仅不显温和,反而透出丝丝冷意,让人莫名心口发紧。
那双漂亮的眼睛,像蒙了一层雾霭,教人看不清情绪。
她倏地抬起左手,抚上庄律搭在她左肩上的手。
接着,一根一根,掰开了他修长白皙的手指。
再稍一侧身,庄律倚靠在她身上的大半力道突然落空。
以他此刻虚弱不堪的状态,竟猝不及防摔倒了下去!
江梓苏又是一个侧身,就这样看着庄律摔在她刚刚站过的地面。
庄律侧躺在冰冷地面,喉间的血腥味又开始翻涌,这一次,怎么咽都咽不下去了,血腥味弥散进了口腔。
他喉间酸涩,痒得难以忍耐,轻咳一声,便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梅淳站在一边,看着这幕惊得瞪大了眼睛。
他还从来没见过律哥如此狼狈的模样!
他亲眼看着律哥倒下,吐了一口血,眼神涣散,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皮,再次合上眼后,便没再睁开。
梅淳心跳加快,下意识想过去扶起庄律,却被江梓苏眼神制止了。
江梓苏只是瞥了他一眼,声音很淡:“他没事。”
梅淳咽了咽喉咙,复杂的情绪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江梓苏倒是无所谓他的态度,直接抬脚跨过了庄律的身体,走到梅淳身前。她扬唇笑了下,算是缓解气氛:“我们继续。”
继、继续?
梅淳觉得自己应该是有被这两个字吓到。
律哥还倒在床边呢!这种情况下还怎么继续?!
他往后退了步,皱着眉头:“不,我现在不想和你睡了,我想要我姐的二十年寿命。”
江梓苏微眯了眼,稍显冷淡的声音暗含警告:“和你交易的人是我。庄律给你的承诺,不可能兑现。”
梅淳又瑟缩似的往后退了半步,后腿抵到了床边,他不小心摔得坐了下去。
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气势太弱,他重新站了起来,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镇定:“那我宁可和律哥签订合约。”
这样的话,在江梓苏预料中,但依旧让她不满。
她瞥了眼倒在地上的庄律,笑容坦荡自信:“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没办法和你签订合约。更何况,你已经和我签订了合约,你以为毁约是多简单的事?”
梅淳抿了抿唇,眼神固执。
僵持几分钟后,是他先败下阵来。
他心里想清楚了很多事,这时候忍不住又追问起来:“我姐的车祸,和你,和律哥有关吗?”
江梓苏心中细细思索着,该如何重新引导梅淳。
虽说契约已经签订,但如果他内心的反抗意识过于强烈,这场交易依旧是有风险。
细细斟酌过后,她声音平静:“我确信与我无关。但是否和庄律有关,就不得而知了。”
梅淳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江梓苏却毫不停歇地用更残酷的事实继续打击他:“你应该能想到的,你的律哥一直以来对你的好,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原因。”
梅淳眼神轻晃了一下,身子摇晃着倒下,重新坐到了床上。
他像是经历了沉重打击,整个人都有种沉浸在自己世界般的恍惚。
好几分钟过去了,他突然抬眸,眼里有股疯狂的狠劲。
接着猛地站起身,嘶哑的声音带了点歇斯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