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后(清穿)——桃梨不言
时间:2020-07-23 09:12:06

  云梧笑着应下,披着衣裳送乾隆出门。刚到门口,却见一个人影正往这边来,看见乾隆和云梧二人似是吓了一跳,连忙过来跪地行礼,“奴婢叩见皇上、娴妃娘娘。”
  少女妆容精致,声音清脆悦耳,身上穿着葱绿色的宫女制式旗袍,袖口领口别出心裁地绣了缠枝花,她磕完起身低垂着头,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乾隆眯了眯眼,见她面生,开口问道:“这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旗下人有个古老而又淳朴的传统,自己知道已经年老体衰了,趁着还能行动的时候,尽可能向至亲好友告告别,表示以后不容易再前来请安问候了,这种风俗叫”辞路“。主要目的当然是惜别,其次是多年交往,难免有言语不周的地方,快入土的人了,谁也不愿意把疙瘩背到棺材里头去。所以向对方暗中道道歉,求得对方的谅解。还有,对下一辈的人留点纪念品,将来睹物思人,也免得人死灯灭。”——《宫女谈往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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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莺儿看着眼前明黄色的袍角,胸口砰砰直跳。
  之前娴妃说要把她送走,果然就不再管她了,本来她还存了三分希望,后来皇贵太妃薨逝,娴妃忙着举丧,而后生了病,她就彻底被忘在了翊坤宫。
  莺儿愈发沮丧,生怕自己被随便打发成扫撒洗衣的宫女,忐忑等待的同时,心中也渐渐生了怨怼,一个声音在脑海中愈发清晰——若是自己不是伺候的宫人,而是主子的话,便不会再怕怡嫔欺负,更不会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皇上来了翊坤宫,“成为主子”的想法再次蹦了出来,占据了莺儿全部的心神。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莺儿没多加考虑便采取了行动——哪怕位分低,哪怕以后不受宠,只要成了主子,便吃喝不愁,不怕欺负了!
  然而直到此刻真正见到了人,莺儿一腔热血褪了温度,不安渐渐爬上心头。她握了握拳给自己鼓劲儿,语调中带着羞涩道:“奴婢莺儿,见过皇上。”
  云梧垂眼看着精心打扮过的莺儿,笑了笑对乾隆道:“莺儿本是怡嫔妹妹那儿伺候的,前些日子她犯了错惹了怡嫔妹妹生气,怡嫔妹妹要小惩大诫罚她杖刑,我偶然撞见,心中不忍,便把她要了过来,想着先教几个月规矩再说。”交代了事情原由,话里还不着痕迹地黑了一把怡嫔——怡嫔已经把她记恨上了,先下手为强嘛。
  乾隆在宫里这么多年,投怀送抱的女人只会多不会少,云梧能看出来的东西他自然也能看出来。听了云梧的解释,乾隆厌恶地皱了皱眉,“果真是个没规矩的,怡嫔要赏她杖刑也不算错。娴妃你说呢?”
  此言一出,莺儿脸色瞬间变得死白,差点跪不稳,“皇上恕罪!”
  云梧暗自叹了口气,其实莺儿做出这种事,她并没什么生气失望之类的负面情绪。在如今这样的封建社会里,出身低微的男子还有靠自己实现阶级跨越的机会,而女子想要翻身,除了期盼父兄争气之外,只有嫁人一个途径。生来便要当奴才伺候人,云梧不觉得莺儿就应该老实认命,而如今可能是莺儿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她想抓住这个机会并没有错,她错的  是找错了对象,或说用错了手段——乾隆自诣正统,看重礼教,怎么会允许宫人这样自作主张、明目张胆地勾引?
  举个例子,宫中有位裕常在是乾隆刚登基不久宠幸的,按说皇帝守孝以日带月,只要过了二十七日,宠幸裕常在也不是什么大错,可乾隆给了名分之后愣是再也没理过裕常在  
 
 
第二回,由此便可见乾隆的性子了。如今后宫里成功做了主子的官女子都是经过明路的,比如皇后抬举的魏贵人,再比如贵妃抬举的揆常在,就算她们本人也有心撩拨,那也得行事有分寸而不被乾隆发现是意有所图,莺儿这样,实在是过于明显了。
  看着莺儿哭喊着跪地求饶,云梧移开视线,“罢了,赶出宫去也就是了,皇贵太妃刚刚薨逝,宫中不宜见血。”
  乾隆看了云梧一眼,她倒是心善,“也罢,随你处理了。”
  云梧使了个眼色,莺儿便被陈福带人拉下去了。送走乾隆回到屋里,云梧才对阿杏道:“给点银子送出宫吧,若内务府追问缘由,说她不够机灵便是。”说不伶俐总不会太耽误以后嫁人,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阿杏应下,“是。”到底没忍住补了一句,“您好心救她,她却敢这样背主,就这样您还为她打算,您也太心慈了些!”
  云梧摇了摇头,“不必再说了,只当没有这个人便是。”
  阿杏气鼓鼓地应下,下去办事了。后来枣儿小苹几个得知了莺儿的所作所为,不由全都暗中唾骂两句,但因着云梧下了封口令,她们明面上也没再提起过莺儿这人,省得惹主子烦心,很快,翊坤宫就忘记了莺儿这个名字。
  倒是云梧许久不病,这一场竟是拖了几个月才彻底恢复精神,东巡自是没有赶上,早先争着抢着的纯妃也因为怀孕没有伴驾,最后还是嘉妃得了这个机会。太后得知云梧因为皇贵太妃病了一场,心中动容,还对乾隆夸她是个纯孝的好孩子,从东巡返京之后,时常叫云梧来寿康宫念佛经。
  很快便又到了年关,十二月十四,纯妃平安诞下了六阿哥,宫中大喜。又过了几日,皇贵太妃奉安于景陵皇贵妃园寝,云梧跟乾隆求了恩典,亲自送了皇贵太妃最后一程。
  乾隆
  九年到了。
  *
  烈日炎炎,蝉喘雷干,今年的夏天异常炎热,乾隆早早便带着后妃住到圆明园——圆明园扩建可算是告一段落,四十景全部建成,乾隆依照避暑山庄康熙三十六景的四字题名,亲自定了圆明圆四十景的名字,分别赋诗不说,还命画师画了一本《圆明园图咏》,听乾隆的意思,以后一家子便要年年常驻圆明园了。
  这日后妃们到畅春园给太后请过安之后,太后留了云梧抄经——自皇贵太妃离世,她和太后倒是愈发亲近了。正抄着,乾隆来了。
  “给皇额娘请安。”外头天热,短短的一段路乾隆也走出了一额头细汗,进屋之后感受到冰盆的凉气,才舒爽地叹一口气,转眼瞧见另一边的云梧,“娴妃也在?”
  云梧给乾隆行了礼,太后见到儿子连忙笑眯眯地招呼,“快坐。”又转过头吩咐宫人,“早上用井水镇着的绿豆汤,快拿上来给皇帝尝尝。”
  乾隆笑着入座:“谢皇额娘。”
  太后面前,云梧难得温柔小意,亲自给乾隆端上了绿豆汤。乾隆瞧着她狗腿的模样,眼里满是促狭,云梧趁着太后不注意,冲他做了个龇牙咧嘴的鬼脸,等太后看过来又是一副温柔贤惠的表情,乖乖站到一旁,惹得乾隆忍俊不禁。
  太后没注意到两人的眉眼官司,她打量着儿子,瞧见乾隆嘴上起了个火泡,赶忙问道:“皇帝嘴上这是怎的了?”
  乾隆顺着太后的眼神一摸嘴角,便明白了太后在问什么,和她解释,“近日京师大旱,久不落雨,儿子有些上火,皇额娘放心,没什么大碍。”
  “这怎么行?”太后闻言便着急了,“下不下雨是老天爷说了算,皇帝着急也得注意身子啊。”
  乾隆笑了笑:“是,儿子心里有数,皇额娘不必担心。”
  虽是听他应下,太后却依旧放心不下。等乾隆走后,太后思来想去,问云梧道:“娴丫头,我想徒步到龙王庙祈雨,你觉得如何?皇帝这个样子,我实在放心不下。”
  云梧闻言,第一反应只觉得乾隆命好,有这么好的老妈和媳妇儿——去年乾隆生了疥疮,皇后搬到养心殿无微不至地照顾了整整三个月,如今太后这么大年岁,为了给  乾隆祈福,大夏天的还要搞徒步活动,也不怕中暑。
  云梧劝阻道:“您这样关心皇上,待皇上知晓,定然感动。只是如今酷暑难耐,您又素来畏热,若是徒步,万一您中了暑气让皇上担心,反倒不美。不如还是乘车辇去吧?心意到了便好了。”
  没想到这一通劝反倒让太后下了决心,“无事,我身子骨硬朗着呢,龙王庙离畅春园不远,该徒步才是,如此显得心诚。”
  云梧劝不住,只能无奈跟着一起张罗,她不放心太后自个儿,当天也跟着去了。
  太后心诚,说是徒步,还真是一点没掺假,不过一行人出发的时间很早,避开了最热的时段,而且皇家毕竟是皇家,一路上有人拎着冰桶撑伞打扇,没有想象中那样热得受不了。比起怕热,另一件事让云梧更加接受不了——论体力,她竟走不过五十来岁的老太太!
  云梧心底微讪,在宫中养尊处优,着实懈怠了,看来以后要多锻炼身体才是,她还期盼着熬过乾隆呢!
  不提云梧自此以后每日开始步行请安,还经常和宫女踢踢毽子跳跳绳,且说乾隆知道太后为他祈雨之后果真十分动容,叹道“太后爱朕深切,急朕之所急”,母子俩互诉衷肠,只差抱头痛哭一场。
  诉完了,又说起前儿圣祖通太嫔薨逝的事儿。皇后正好在一旁,乾隆便嘱咐道:“通太嫔的丧事切不可怠慢,一则通太嫔享年八旬,是高寿,二来通太嫔的女婿超勇亲王策棱定边有功,不可让功臣寒心。”
  策棱是元□□成吉思汗的后裔,祖父丹津于康熙年间携家眷投归清朝,康熙高兴之余,定下了儿女亲事,以通嫔那拉氏所出皇十女纯悫公主下嫁策棱。可惜公主福薄,成婚四年后便香消玉殒。夫妻伉俪情深,公主离世后,策棱再未续娶,后策棱因军功得封蒙古亲王,连带着公主也被追赠为皇后嫡女才能得封的固伦公主,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通太嫔也算安慰。策棱虽驻守边关,但一直很关心宫中的通太嫔,请安折子上还会问起,如今通太嫔薨逝,丧仪却不能简陋了。
  太后也嘱咐道:“定太妃应是会来送通太嫔一程,她年纪大了,凡事安排周全才好。”定太妃万琉哈氏是皇十二子履亲王允裪生母,康熙驾崩后,定太妃便被允裪接回府邸奉养,岁时节日才会被迎入宫中,如今她已经八十有四,不能怠慢。
  皇后一一应下,“是,皇上、皇额娘放心。”
  也不知是不是太后诚心感动了老天爷,六月底还真下了一场雨,虽说雨量不大时间也不长,但总归是个好开头,乾隆嘴上的火泡总算消了下去。
  等通太嫔的丧事差不多了,便迎来了七夕。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都有看,感谢~
  35、
  
 
 
第三十五章
  乞巧节后宫也是有活动的,葡萄藤下,皇后正和嫔妃们凑在一块儿,搞些和民间差不多的投针、穿针、喜蛛之类的乞巧习俗,等主子们玩好了,宫女也能借机松泛松泛,算是难得的热闹。
  此时太阳早就下山,白日的暑气散尽,后妃们脚下摆着冰盆,一旁小太监打着扇,晚风习习,十分舒适。众人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说话,云梧正看着锦绣穿针赛巧,速度甩开其他人一截,突然听皇后问道:“陆常在还病着?”
  陆常在是今年江南官员呈进宫中的民女,怡嫔的成功得宠让许多江南官员眼热,今年便有人送了个陆常在进来,住在云梧的翊坤宫。可惜陆常在不如怡嫔争气,进京之后便水土不服病倒了。这次来圆明园,陆常在理所当然地留在了紫禁城,云梧不敢怠慢,每日都要让留守翊坤宫的人递消息进来,这时听皇后问到便答道:“是,还是老样子。”
  “那就先好好养着吧,”皇后有些惋惜,又吩咐朱赫嬷嬷道:“去我的库房里找些补身子的给陆常在送过去。”
  朱赫嬷嬷应是,挨在皇后身边的舒嫔想起往事,回忆道:“当初我进宫,也因着不适应大病了一场,同样是赖皇后娘娘精心照顾,我才能好起来呢。”那时候她已经是烧得人事不知,模糊间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跟她说话,给她换头上的帕子冰敷,后来清醒时才知道那竟然是皇后娘娘。舒嫔进宫后十分思念家人,只觉得皇后又像姐姐又像母亲,接触下来更被皇后的性子折服,不禁对皇后更加亲近。
  一旁的魏贵人笑道:“皇后娘娘是这世上最温柔贤惠的人了。”
  连今年大选新进宫的慎贵人也点头附和,皇后不由失笑,“好了,你们一个一个怎的今天嘴巴都似抹了蜜糖,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贵妃也笑,她顽疾缠身,身形愈发瘦弱,这样用着冰的夏夜还穿着夹衣,“娘娘的好,咱们心里都明白。”
  纯妃暗自撇嘴心中嘟囔,还是皇后会收买人心,瞧这一个个狗腿子的。却也没反驳就是,哪怕是怼天怼地的纯妃,也不会昧着良心说皇后恶毒。
  这头嫔妃们花式吹皇后的彩虹屁,
  另一边的紫禁城翊坤宫,花前月下,有一对人影相对而立。枣儿从怀中掏出绣了许久的荷包递给对方,陈谦沉默半晌,低头看着那个精致的并蒂莲荷包,“你……可有想过将来?我这样的人,只会耽误你。”
  “你是怎么样的人,我都知道,我也不在乎。”枣儿眼睛亮晶晶的,陈谦性子淡薄,能应下她的邀约便已经是出乎她意料之外了,听得他问话,更是觉得这么多年,她的心思没有白费,人心不是石头,总会焐热的。她含着笑,声音温柔,“车到山前必有路,桥到船头自然直,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好,能和你这样在一处,有一天算一天也是好的。”
  陈谦总是淡漠的眼神泄出一丝暖意,他抿了抿唇,到底将荷包接了过去。
  昔年的少年已经长成青年,长开的五官愈发俊秀,个子高挑身材挺拔,枣儿看在眼里,只觉得心中甜蜜。她鼓起勇气,踮脚快速亲了一口陈谦的脸。
  陈谦没想到她这样大胆,女儿家的香气钻入鼻腔,陈谦白皙的脸上迅速染上薄红。枣儿颊上也浮起红云,二人对视一眼,都低下头去。
  沉浸在甜蜜中的二人并没有发现,暗中正有一双眼睛看着他们,眼神满是震惊。
  小苹看着远处再熟悉不过的两个人,心中满是不可置信——枣儿这个小蹄子,果真是思春了!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叫枣儿牵肠挂肚的对象不是皇上也不是哪个侍卫,居然是小谦子——一个太监!
  她立马便想出声撞破,却听见不远处有什么响动,小苹一惊,顺着看过去,只见影子一晃,另一个身影匆忙走远。她心中暗叫糟糕,顾不得同样听见声音吓了一跳的枣儿和陈谦,一跺脚追了出去,一边埋怨起枣儿和小谦子——你们这对野鸳鸯倒是快活了,可被外人发觉,主子却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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