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留意着戚慎的神色,发觉他并没有觉得异常或是担忧她遇蛇受惊,心知这些他早就已经知道了。他如今该是眼线遍布各宫上下,什么都逃不过他眼睛。
她还想再说些沈清月好的话,见戚慎不太想听,便转而询问:“亥时三刻了,您留宿在这里么?”
戚慎颔首。
景辛心惊肉跳,哭丧着脸,他背对她坐下喊宫人入殿宽衣,等待宫人入殿的间隙里回头看她。景辛一瞬间换了脸,堆起温柔的假笑。
她不笑还好,一笑眼角眉梢都是流转的风情。戚慎微微眯起眼眸,知她并非刻意,但这张脸即便什么都不做都已经足够媚惑人心。她躺回枕上,那枕头是他紫延宫赏过来的软枕,金丝线绣着龙腾,独独天下之主才可御用之物。
似是撞见他目光之意,她拍拍软枕冲他弯起眉眼笑:“臣妾可喜欢王上送的这个枕头了,可舒服了呢。”
戚慎眯起眸子,一瞬间收回视线。
挽绿与留青已经带着宫女入殿,水盆巾帨一应俱全,他却敛声道:“你睡吧,寡人不在这过夜。”
景辛只诧异了一会儿就想明白了他怎么变化这么快。
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兽欲?
“王上去哪?”
“睡你的。”
景辛捧腹想笑。
拍拍肚子,小包子保护娘亲的第一回 合,胜利啦。
……
翌日景辛如常醒来,刷牙时吐了一回,难受得干呕,没吐出东西。
休息够了她才张罗起戚慎爱吃的甜品。
这次没有做酥皮泡芙,她准备做雪媚娘。
也许是她的洗白步上了正轨,回宫后她发现所有烘培材料都变多了。奶酪、芝士、炼乳、水磨糯米粉,还有超多超多食材全得不能再全,但御膳房却连这么细的水磨糯米粉都没有。景辛一面对这个金手指感到满意,一面有些好奇她完成任务会不会穿回去?
哦,她怎么忘了,她已经被推进太平间了啊。
心情忽然就很低落,以致于她明明费劲揉好了一大团冰皮,却只包了三个雪媚娘放进冰盒里。
长欢询问:“娘娘,就给王上送这么几个?”
“唔,吃多了小心糖尿病。”景辛自己也懒得过去,交给挽绿,“你给王上送去吧。”
她只要一做甜品满殿的宫人都主动进来伺候,扫地的宫人保准放下扫帚,打理庭院的宫人也都装模作样来到檐下。
景辛瞧着平日里规矩侍立的宫人都悄咪咪拿眼睛瞟她的案台,雨珠也在旁边探着脑袋瞅盆里的奶油,口水不住咽。
她翘起唇角,继续把一盆奶油包完,叫雨珠也过来帮她。
她给每个人都派发了一个,大家起初还不敢接,最后都接在手里,听着主子吩咐才敢吃。
别说雪媚娘了,她们平日根本没有点心吃,要吃也是吃从主子宫殿里收下去不要的。小心地吃了一口,每个人都瞪大眼眸,迅速咬下第二口,吃得早忘了规矩。
雨珠:“娘娘!”
“嗯?”
“这真的太好吃了呜呜呜。”
长欢老持些,不敢这么释放情绪,但也捧着雪媚娘惊叹:“这个比泡芙还好吃!”
留青:“……天子只有三个。”她们这边却消化掉了二十几个!!
棠翠宫一殿宫人都觉得如今的主子简直就是天仙下凡,性子变得太好了啊,这么珍贵的甜点都愿意赏给她们吃,简直想把主子供起来!
冰盒里还留着两个,是分派后剩下的最后两个,一个白胖胖包得很完美,另一个是雨珠不太会做,捏得又小又扁。景辛拿起这个小的,嘱咐留青:“这个加些冰块,给挽绿留着。”
“谢谢娘娘!”
她真是遇到神仙主子了!
这雪媚娘送到戚慎的宫殿时他还暗恼了下。
“不是泡芙?”
殿内正有几个大臣在与他禀政务,便暂时缄默。
挽绿低眉呈着食盒:“是,娘娘说这叫雪媚娘,是新花样,请天子尝尝。”
她果然还是得寸进尺了。不知道他点名要吃泡芙,而且只是想吃泡芙么。
仗着子嗣,就不听天子令?
戚慎感觉自己对景辛太过纵容,而她也仗着子嗣越加放肆了些。
身为天子,他何曾被人以子嗣拿捏。
他掩下这股愠怒,淡声道:“搁那吧。”继续说起政务,“太宰是百寮之长,务必妥善处之。”
卢雍从小案前起身领命。
戚慎长腿交叠,搁在龙椅前那个龙头脚蹬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慵懒模样,继续道:“弥国那支军队要训练成王室的军队,柔厉并施,若有不从者可就地正法。”
相邦施良胥忙起身领命,忽听戚慎又道:“相邦操于此务,便将司马骑兵交由少宰试练,你要从中协助少宰。”
施良胥微怔片刻,犹豫想说秦无恒是政务官,并不该参与军事。但这些年少宰都快大于太宰了,管理支骑兵又还算什么稀奇事。
施良胥心间喟叹口气,他已是两朝老臣,想改革劝诫戚慎做个明君,但恐怕亦是无望了,何况他今年都五十了,还能任这相邦几年?
他敛眉应下。
戚慎:“立秋后寡人要见到弥国这支队伍成为精兵良卒。”
施良胥见他重视,忙道会竭力受命。
戚慎唔了声,一手把玩着腰间的佩绶,一手漫不经心揭开食盒,他淡然的脸色就这么变了一下。
愣了有几秒,很快恢复淡漠之色。
但身体很诚实。
他已坐起身,接过成福递过来的金叉去叉盒子里的雪媚娘,口中一边在交代政务,但见叉子弄不上来,有些急恼,沉声嘱咐宫人净手。
宫女端来清水,戚慎洗净双手去拿雪媚娘。
软软的触感灌满掌心,他才稍微用了下力那奶油就从叉子戳破的小孔里冒了出来。清新的奶香霎时钻进鼻中,也不顾臣子在场,他抬起宽袖掩面,吃进第一口就双眸放光。
这,这这么软的吗?!
白胖胖的团子外皮太软糯了,刚咬开内馅的奶油便钻进舌上,这奶油真是绝世美味,不仅可以做蛋糕做泡芙,还可以做成这么软的团子!
一个已经不够,戚慎又拿起第二个。
底下议政的大臣见他在龙椅上抬袖掩面吃点心也是见怪不怪了,但诧异的是他这次时间这么长。以往他都不会抬袖掩面,只是慢斯条理地叉起一块点心送入口中悠闲嚼咽。臣子们各自静坐等待戚慎吃完。
终于,龙椅上的天子放下了袖摆,大家愕然了一下,他唇角留着白色的糕点。
天子失仪是何等不雅之事,众人忙敛下眉,头匐得更低。
成福忐忑提醒:“天子,您唇角……”他把手帕递上去。
却见平素里冷戾的人用舌尖直接将嘴唇上的奶油舔没了。
大臣们余光瞥见,个个愣住。
都知道天子爱吃甜的,但至于吃到失去仪容?
戚慎还在回味刚刚的味道,雪媚娘里有果酱有果肉,还有杏仁和香脆的花生仁。这三个每个口味都不一样,她心思真巧啊,他竟然全部吃完了。
他好爱此般手感,软得酥了他全身。
成福呈上来奶茶:“这是娘娘给天子做的解腻的果茶。”
戚慎手捧着奶茶,一面喝一面将整个后背惬意地置放在龙椅中,修长双腿靠在脚蹬上,睨着殿中臣子。
“继续。”
众人都不知他喝的是什么果茶,那杯子是深筒的,竟不是天子御用金器,而是银器打造,光滑简单,什么图案都没有,好歹该有个龙腾啊。大家重新说起政务,但一直被那种吸管的声音惊扰。
戚慎:“……”
他揭开奶茶盖子,最后一颗芋圆和水蜜桃的肉实在吸不上来。
他递给身后侍立的宫女:“放下去吧。”起身径直步下玉阶,头也不回,“卿家可以退下了。摆驾棠翠宫。”
成福不懂他青天白日一脸色相去棠翠宫要做什么,总不能???
受了景辛恩惠,成福忙用眼神暗示身边的小徒弟去棠翠宫事先通知一声。
小徒弟对上他眼神,表示没看懂:???
作者有话要说: 加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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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戚慎步入棠翠宫时发现连守门的太监都没有, 只有禁卫朝他行礼。
这里住着他第一个子嗣,宫人这般懈怠, 他来时的好心情顿时没了,有些愠怒。
行至廊下,几个太监和宫女聚在一起, 聒噪声也传了过来。
“娘娘待我们真的越来越好了,雪媚娘比桂花栗糖糕都好吃!”
“你吃过桂花栗糖糕啊?”
“我吃过!去岁娘娘吃腻了,我收捡碟盘时跟玉翠悄悄吃了剩下的半块, 雪媚娘比那个都好吃!”
“天子只有三个,咱们宫有二十几个,真——”宫女忽然瞧见了廊下的戚慎,眉飞色舞霎时变作见鬼的惶恐, 几人噗通跪下, 头匐贴着地面。
戚慎容色很冷,薄唇紧抿作冷淡的线条,负手进入殿中。
景辛却不在寝殿, 雨珠见到他战战兢兢, 说帮他通传。他眸色冷戾, 示意直接带他过去。
她原来在书房。
以前的琴室已经布置成了书房的样子, 书架上笔墨纸砚众多,板门敞开了两扇,阳光自垂纱外透进来,景辛正背对着他在整理书架。
女子背影婉约,被光穿透的纱裙下纤腰袅娜。她踮起脚尖想够到最上排的书, 宫人早被他屏退在外,他上前将书取下给她。
景辛讶然回头:“王上,您怎么来了?”
“寡人来不得?”
“没有啊,臣妾没有出去恭迎您……”
书被他抢走,他扫了眼,这些全部都是讲作画技法的书。
“为什么寡人只有三个?”
景辛稍愣,很快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王上,奶油吃多了会甜腻,而且甜食吃多了还会得糖尿病。臣妾是为了您身体着想。”
“别扯这些寡人都没听过的病,寡人食糖二十载,比你清楚。”
他的确是个异类,吃这么多甜食连颗痘都不长。她在现代甜品吃多了还要吃抗糖丸,所以戚慎是魔鬼吗?
她也不知道他这是生什么气:“您觉得雪媚娘不好吃吗?”
“那是寡人吃的东西,凭什么给宫人,还每个人都赏赐了,二十几个?”戚慎冷笑一声,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二十几个和三个,他是随便就能打发的?
景辛埋下了头,手指搅着刚刚擦拭书籍的手帕:“所以您要来兴师问罪,治罪臣妾吗?”她眼眶一瞬间就红了,“您说过要哄臣妾开心的。”
戚慎沉吟不语。
他并不是来问罪。
酒足饭饱思晋江禁止的欲,他刚刚只是迫切想见她。他说不上来这种感觉,甜品带给他巨大的震撼与兴奋,他太爱这些甜食了,她无法理解他甜食在他心中都意味着什么。
“寡人本欲赏你,但你此般行事荒唐,也置寡人颜面无存,今后寡人不允许自己吃的食物被宫人食用。”
所以他这是把她的烘培全纳入了御用之物?
景辛心底叹了口气。她想改变戚慎的看法。
“您能跟臣妾打一次奶油吗?”
戚慎不置可否,景辛便朝垂纱外喊了长欢。
宫人很快按她的命令将稀奶油坐冰端上来,景辛接过打蛋器开始搅拌,但四周宫人都舍不得离去。
个个眼底都蕴着一抹忧色,担心主子受累。
是呢,她们这些宫人轮流换着才打发出这么珍贵的奶油,主子如今怀着身孕,一个人怎么可能打发成功。
大家都不敢出声,只能把焦急藏在眼底。
只有雨珠抖着小身板来到景辛身后:“娘娘,奴婢帮您。”
“不用,你们都下去吧。”景辛知道她们都怕戚慎。
“天子,您帮臣妾一起打可以吗?”
戚慎倒是诧异她竟敢问出这种话,并没有上前来。
景辛便自己动手,其实也料到戚慎不会帮忙。
他坐在了美人榻上看她打发奶油。
她袖摆高挽,两只胳膊白玉一样,做起这些似乎是累了,额头开始渗出细汗。他自然知道她是容易出汗的,顾着子嗣,终是开口:“寡人没有要来兴师问罪,你可不必再弄。”
“那您算算臣妾打了多久了?”她手背擦了下额头的汗,手上没有停。
奶油已经见凝固,不像刚开始那样稀。
景辛听他不答,说:“这需要一直打一直打,差不多一个时辰,还要换上臣妾整个宫殿手巧的宫女轮流来,因为一个人打真的不是人干的事。”
“天子,您是苍生之主,我们自然爱您敬您,可宫女也是人呀,她们也会像臣妾这般累的。这央央天下物华天宝,一切皆是您的,小小的甜点给她们吃一口都不可以吗。”她边说边红了眼眶。
戚慎起身拿走她手中的打蛋器,挑起她脸抚摸她眼下。
“哭什么,寡人就是顾着子嗣才没有惩戒宫人。”
景辛:“那往后臣妾跟您一同与腹中的胎儿积德,好不好?”
戚慎眉头皱起,勉强答应。
但怎么说得好像他很缺德似的。
景辛手腕已经很累了,实在打不动,去了美人榻上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