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夕阳消失在天际尽头,光线一点点变得昏暗,她渐渐看不清他的样子了。
她怀中的躯体也渐渐变得失去了温度,她注视着夜色中他已经变成了冷白颜色的脸颊,突然间有那么一瞬间,她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否出现了幻觉。
他其实并没有说过让她等他醒来,只是她潜意识里拒绝接受他这样仓促又毫无征兆地离开,所以才迸发出了这样的妄想。
这个念头才只在她的脑海中闪过了一刹那,她就感到胸口传来一阵犹如实质的尖锐刺痛,仿佛有一把刀子扎进了她的胸膛,连喉咙里都涌上了一丝血腥的气息。
她低头吻在他已经冰冷的苍白双唇上,收缩手臂把他抱得更紧了些,她把自己的胸膛贴在那毫无动静的胸膛上,低头把鼻尖埋在他的颈窝里。
她想要留住他身体的温度,也想要留住那逐渐渺茫起来的希望,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弱又喑哑,如同在神明面前的谦卑乞讨:“求你……不要……”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沾湿了他的肌肤,在她更加用力地抱紧他时,她突然感觉到怀中的身躯仿佛细微地颤动了下。
她用自己的身体紧贴着的,原本犹如石头一般沉默寂静的胸腔也传来了一阵突如其来的沉重心跳。
她连忙放开他后退一些,她能看到他胸口心脏的位置,隔着衣料突然亮起的耀眼鲜红色光芒。
他原本紧闭的双唇蓦然张开,粗重的气流从他唇间呼出,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呼吸。
她顾不上思考,抱着他不断呼唤:“修言!修言!”
他胸前的红光在亮到极致后迅速暗淡了下去,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用力地喘息了一阵,才能回应她:“小惜?”
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程惜就堵住了他的双唇,他的呼吸仍然没有完全恢复,几乎是气息凌乱地被她吻住,她也并不在乎。
她胡乱又毫无章法地亲吻着他,他在勉强回应了几下后,就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开,草草结束了这个吻。
他的呼吸还有些急促,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些笑意:“小惜,你也太……”
他说着就停了下来,借着昏暗的光线打量下她的神色,而后他叹了口气:“小惜,你先把灯打开。”
程惜还是满脸泪水,自己抬手胡乱擦了下,起身去把房间内的落地电气灯打开。
他在看清她的样子后更加沉默了下,抬手伸向她,主动放柔了语气:“小惜?”
程惜看了眼他伸过来的手掌,没有去握,而是自行走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来。
他也没生气,主动把手收回来,又放在她的腰上搂住,弯着唇笑了笑:“吓到了吗?我没事的。”
在最初的劫后余生之后,程惜确实陷入了一阵突如其来的愤怒中,但她看着他唇角柔和的笑意,还是抵抗不了他这种温柔。
更何况是在这样惊心动魄的失而复得之后,她现在简直舍不得把自己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她自暴自弃地重新抱住了他,把头重新埋到他颈窝里,感受着他的心跳呼吸,还有重新温暖起来的身体,还是有些余悸未消。
这短短的时间内,她经历了无法描述的心理感触和情绪起伏……硬要说的话,就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界的毁灭和新生。
在等待的时间里,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甚至有了这整个世界都是虚幻的错觉。
肃修言搂住她的肩膀轻拍了拍,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上,笑了笑说:“我还怕你把别人叫过来……让不该看到的人看到我这种状态,还真不好处理。”
程惜注意到他躺下去的姿势,连忙伸手去揽他的后背:“你背上还有伤!”
他弯了下唇角,主动转过身让她检查:“现在没有了……你可以顺便帮我把绷带拆了。”
程惜连忙脱下他的外衣,又将信将疑地将绷带拆掉,然后她就看到他背上那道迟迟没有好转的狰狞烧伤彻底地消失了……并不是痊愈,而是消失,就仿佛那里从未受过伤一样。
程惜忍不住抬手抚摸那片原本应该有伤口的地方,他背部的肌肉顿时紧缩了下,带着笑说:“你如果想趁现在做点什么,我也不反对。”
程惜哪里有心情做点什么,在摸了又摸,确定他的伤口确实没有了之后,就把解下来的脏绷带收好丢在床头,帮他把衣服重新穿好。
她又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轻吻了下,才问他:“这是……高阶的治愈魔法?”
她说完又觉得不对,身为一个皇家医学院培养出来的医生,她当然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能够治愈疾病和伤口的魔法。
但那通常是对于生命力的交换,需要魔法极为强大的魔法师施展,并且会以富含远古生命残留的珍贵宝石为代价。
即使如此,这种生命力的交换依然是等价的,如果是致命的伤势和重病,魔法师依然无能为力。
这就是为什么存在着治愈魔法,医生和医疗技术也依然被大力发展的原因。
刚刚在肃修言身上发生的事情,显然并不是治愈魔法可以解释的,在这个过程里,并没有人在他身上施展魔法,而在他恢复之前,他也确确实实没有了心跳和呼吸。
程惜确实没有听说过这样的魔法,至于那阵红光……并不像是能给人带来希望的光芒,反而在诡异中透着一股不祥。
肃修言看着她,还是笑了笑:“小惜,你应该猜得到……这就是死灵魔法。”
他的话正是程惜在潜意识里意识到,却想要拒绝的可能,她摇了摇头:“不……”
他还是带着微笑,语调温柔,却说出了程惜最害怕的答案:“小惜,在你我重逢之前,我就已经是一具活尸了。”
程惜还是拼命摇头:“你有呼吸,有体温,需要进食……你还会受伤,也会流血!”
他还是看着她,声音也依旧带着那种极有耐心的温柔:“小惜,我只是被死灵魔法反复恢复到失去生命前的某一个时刻而已。”
程惜并不是很清楚死灵魔法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在任何地方,甚至是崇尚魔法的精灵国度内,也是禁忌的存在。
她只知道当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就突然撕开了一个安宁祥和的画卷,露出了狰狞残酷的真相。
他却只是微笑着,依旧温和地对她问出了一个问题:“小惜,这是一个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的秘密,你能替我保守它吗?”
程惜简直不想再继续听他讲下去,她抓住他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这个魔法,它对你的身体和生命有什么影响?”
他弯着唇角,仿佛是感觉她这个问题十分好笑:“小惜,我的生命早就已经结束了,它没有办法被影响……”
程惜快速地打断了他:“你给我闭嘴!”
她喊得声音很大,他再度被她的气势震慑住,抿着唇沉默了下来。
他看到她也没有说话,脸上的怒气似乎有些消退,才又清了清嗓子,有些小心地开口:“小惜……”
程惜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冷静下来,沉着声音:“说,到底怎么回事!”
他这次没有再试图用轻慢的态度糊弄过去,而是认真解释:“一年多前出了些事,我那时就可以算是已经死了。是我哥哥对我施展了这种复活术,代价是他的魔力和在这具身体里仍然残留的生命力。”
程惜还是紧盯着他:“然后呢?你多少天会像这样‘复活’一次?随着时间流逝,你的状况还会不会出现变化?”
她问得详细,肃修言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如果我身体状况好,大概两三个月一次,像这次一样受了伤,可能就会快一些。”
程惜还是紧盯着他,他也只能继续解释:“这样违背自然规律的事情,肯定是不能长久持续的,如果这具身体里的生命力彻底耗光,魔法也会失效。”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下,看着她笑了笑:“小惜……从死灵魔法在我身上生效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不会再次像正常人那样死去。
“我会随着时间的推进,肉体干枯,意识丧失,最终变成游荡的干尸……曾经方舟大陆的第一个尸鬼,就是这样诞生的。”
程惜看着他,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你想都别想,有我在,你绝对不可能变成那样。”
他似乎是觉得并不相信她有这个能力,带着些好笑地问:“小惜,你要怎么阻止这种情况?”
程惜没有回答他,她捧住他的脸,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怒火和勇气从何而来,然而她大脑中唯有一个强烈至极的念头。
她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你给我听着,我不允许你再擅自从我面前消失,不管我们会遇到什么事情,你也必须,永远地留在我身边。”
他再次被她的强硬态度镇住了一些,他不愿意把自己的脸从她手掌中挣脱,那会显得他非常被动和软弱。
但直视着她的眼睛显然会有很大压力,他也只能看着她,略显尴尬地微垂了眼睛:“小惜,你……”
程惜挑了挑唇角,依然目不转睛地直视着他:“你既然选择了跟我结婚,那么我们就还要一起度过漫长的一生,我要你跟我一起面对欢乐或者苦难,一起变老,然后一起埋进同一座坟墓。
“你若是敢半途逃避或者放弃,哪怕钻到地狱里,我都不会放过你……你听明白了吗?”
他被这番话震得沉默了一下,才能侧开眼睛,开口试图转移话题:“我们……”
程惜捧着他的脸,强迫他转过来看着自己:“修言……不要让我再一次失去你,那对我来说太残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某谢:肃总,身为一只霸总,被自己老婆捧脸杀的感觉如何?
肃二(恼羞成怒):住嘴!
程惜(豪横):你是我的,我的!听明白了吗?
肃二(娇羞):不要再说了……
某谢:啧啧啧,没眼看。
第86章 通往爱的道路并不简单(5)
肃修言沉默了下抬头看着她, 程惜在他唇边轻吻了下:“我不会放弃你的,你不能在我这么艰难地找到你之后,再给我一个虚假的希望。”
他又沉默了一阵, 弯了弯唇角:“你找到我很艰难吗?”
程惜点头:“非常艰难, 毕竟谁能想到万恶的暴君就是我的小哥哥呢?”
肃修言“呵”了声:“你倒也不遮掩。”
程惜又凑过去在他唇边吻,他却微微侧过头躲开, 弯了下唇角看她:“你这个吻,是给万恶的暴君还是你的小哥哥?”
他突然这样在意,程惜有些疑惑,但是她随即就想起来他昏睡前有些奇怪的态度, 她想了下, 试探性地问:“修言,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面对她直白的提问, 他也并没有隐忍的打算,反而相当尖刻地挑着眉冷笑了声:“你既然并不喜欢这个‘暴君’,那么当你知道我就是你的‘小哥哥’后,又为什么会喜欢我?难道这些不都是我吗?你喜欢的究竟是你臆想中那个人, 还是真正的我?”
程惜没想到他会突然向自己发难, 愣了下后连忙解释:“我喜欢的当然是你,‘小哥哥’对我来说只是童年的一个伙伴!我再次见到你后爱上的是你!”
他似乎仍旧不满意, “呵”了声反问:“是吗?”
程惜又认真思考了下, 正当她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时,他却又笑了声:“算了,我累了,你去让他们把晚餐送进来,吃过后我们就睡觉。”
程惜这才想起来他们还没吃晚餐,她连忙抬手摸着他的脸颊:“修言, 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想吃点什么?”
他挑了下眉:“随意吧,我不是说了吗?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到死前的某一个时刻……”
程惜突然打断了他:“不准你再说‘死’这个字和其他相关的话,你还活着,你还会和我一起活着!”
他似乎也没想到她这样敏感,只能略微清清嗓子,继续说了下去:“我没事,身体状态比之前都要好。”
程惜这才满意地站起身,离开前还顺便在他唇边轻吻了下以示嘉奖。
她很快就推着一辆华丽的金色餐车回来了,上面摆了丰盛的晚餐,还有冰镇好的威士忌。
餐车不仅外观华丽,还设计精巧,可以推到床前支起边架,直接变成一个可以坐在床上享用的便利餐桌。
程惜没有让佣人跟自己一起进来,而是亲自给他服务,还贴心地给他铺好了餐布。
肃修言看着她弯了弯唇:“我身体没问题,可以下床去床前的桌子前吃饭。”
程惜却根本没搭理他,侧身在餐桌的另一面,也就是床上坐下,还抬手准确地摸在了他盖在毯子下的大腿上。
她对着他笑了笑:“我乐意用一切方法疼爱我的小哥哥。”
他好像有些被她逗笑了,侧了侧头才勉强忍住笑意:“好吧……那就谢谢你。”
程惜很干脆地回复:“不客气。”
边说还边又很顺手一样,沿着他的大腿弧线,又往上摸了摸。
他脸上忍笑的表情更明显,耳垂也有些微红,却仍是不动声色地拿起餐刀开始用餐。
程惜看着他,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他被她调戏多了,竟然都不那么容易害羞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她僵硬了一瞬,好在他此刻正低头用餐,并没有觉察到她的异样。
肃修言并不是很饿,那一餐车的丰盛晚餐也不是一个人吃完的,程惜干脆跟他用同一副刀叉也吃了一些,干脆就算是两个人的晚餐了。
吃完后她收拾了东西把餐车送出去,却有些意外地在门外遇到了下午时见过的霍恩海姆伯爵。
他正带着两个侍从守在门外,看到程惜走出来后,他就微微颔首行礼,开口询问:“请问程小姐,陛下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