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尽欢似乎也意识到再跟肃修言这个什么都敢说还越怼越上瘾的说下去,自己不但要继续挨骂,脸面丢得还会越来越多。
为了避免话头被越扯越远,他眯了眯眼,彻底放弃了继续摆谱在嘴上占便宜,直接破罐子破摔地开出了条件:“本座今日前来只是为了拿回天权剑,肃门主的面子本座还是给的,只要肃峰主交出了当日被你偷走的天权剑,神越门的这些同道们,本座自然不会再继续得罪。”
他边说着,又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如果肃峰主执意不把天权剑交还给我们,那么天权剑在覆手城事关重大,我等断不可能退让,迫不得已,那就只有狠狠得罪一下同道们了。”
他身后被抓住的那些神越门的人,每个人身后都站了一个蒙面的覆手城杀手,他说的这个狠狠得罪是什么意思,恐怕没有人会不明白。
肃修言却偏偏像是不明白一样,还挑了下眉:“须尽欢,当年水神宫的事之后,你蛰伏了十年没动静,怎么最近却像是出了洞的蛇一样到处活动,还来要早就被你抛在脑后的天权剑……是你们覆手城出了内乱,你擅自丢剑的事,再也瞒不住了吗?”
须尽欢看着他沉着脸,突然说了句:“肃修言,你这黄毛小儿不要以为本座不敢如何。”
看把他彻底激怒了,肃修言却把佩剑招到手上握着:“你既然想要天权剑,那么就照着覆手城的规矩来,你跟我比一场,你赢了,天权剑归你,你输了,天权剑还是我的,覆手城的城主,你们求我,我或许可以考虑做上一做。”
程惜在后面听着,都忍不住要给二师兄鼓掌了,他这么一说须尽欢绝对骑虎难下……不过比一场,她担心得不是他赢不赢得了,而是他的身体会不会出问题。
须尽欢显然也知道肃修言经脉受损的事,他或许是想到可以搏一把,在故作深沉的沉默了一阵后就开口:“这场比武,不知道肃峰主是只论输赢,还是不计生死?”
肃修言握剑的手还是很随意地垂在身侧,却笑了笑:“输赢,不就是生死?”
程惜没法形容肃修言跟须尽欢的这场比武,那个法力境界和剑术境界,都远超她的理解之外,别说理解,她之前连见都没见过。
神越门的弟子们当然也大都没见过,所以大家伙全都缩得跟鹌鹑一样围在演武场旁边瑟瑟发抖。
这就是大佬们的世界吗?太可怕了,恐怖如斯。
程惜知道,须尽欢肯定是打了能在比武中杀了肃修言的算盘,他肯定还想利用肃修言真气会暴走的这个弱点。
但是有时候在实力差距面前,打得再精的小算盘也没什么用。
肃门主和另一位肃峰主全程就在旁边看着,程惜也看得出来他们很着急,很担心。
但程惜觉得那种担心应该是害怕肃修言自己的身体又出了什么问题,而不是害怕他会输给须尽欢或者被须尽欢杀了。
总之,在一些程惜眼花缭乱并看不懂的操作之后,演武场上肃修言指尖凝结成实体的金色剑气直接穿透了须尽欢的心脏。
他好像还是嫌须尽欢的血会溅到自己身上怪恶心的,所以离得相当远,也没舍得弄脏他那柄肃道林亲手给他铸造的佩剑,还特地用了剑气。
他甩了下袖子,仿佛像在甩掉白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或者是甩掉大清早被迫杀人的晦气,扬了扬下巴,看着那群魔修:“怎么?还不跪下来请我做你们城主?我兴许会考虑一下。”
他有没有真的想要考虑一下,程惜是不知道的,但是魔修们并没有跪下来请他去覆手城做城主。
事实上他们这次没来其他高层,当须尽欢死了后,那些小喽啰也就树倒猢狲散了。
也许是被肃修言杀须尽欢的气势吓到,也许是他们这些小兵没有人撑腰的时候也并不想得罪神越门,反正他们把神越门的人都放了,胡乱说了几句我们还会回来的话,抬着须尽欢的尸体就跑了。
这场匆忙的闹剧就这么匆忙地又收了场,程惜看了下天色,似乎现在赶紧御剑回去,还能赶上青岩峰的早饭。
但她没走,她连忙从弟子们身边挤过去,冲到肃修言面前,上下审视他:“你感觉怎么样?你没事吧?”
今天得有一大半的弟子都跑过来围观了他先是口头炮轰,又气势汹汹地在比武时杀了须尽欢。
想必从今天后,那些关于他功力剑法都不行,做绝色峰峰主是靠裙带关系的流言,就会不攻自破了。
但是弟子们却像是更害怕他了,见到他刚杀了须尽欢从演武场上转身下来的样子,还不约而同地都散开离他远远的。
所以程惜这样直接冲到他面前,就显得十分显眼,不但肃修然看到了她,连肃道林都多看了她几眼。
他摇了摇头,脸上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仿佛还在怪她大惊小怪:“我没事,先回去吧。”
他急着回去那就肯定是有事,这人还在爱面子强撑吧,程惜当机立断,直接拉了他的手对肃修然说:“大师兄,二师兄昨晚自己偷吃了丹药,他现在的情况很危险。”
肃修然原本一脸和蔼温雅的神色顿时变了,揽住了肃修言的肩膀,还提高声音喊:“小言!”
肃修言还想说自己没事,肃修然却根本没给他解释的机会,肃道林也没有。
肃门主他老人家本来神色就过于严肃,这会儿那神色简直可以算是锅底灰一般阴沉。
他二话没说扯过肃修言的手腕把了下脉,接着就抓住他横抱起来,招出飞剑踩上,一句话没说就直奔主峰去了。
于是二师兄在当众秀了一把怼人技巧以及打人技巧之后,就被自家亲爹用公主抱的姿势不由分说地带走了。
呃……也不知道该算光荣还是丢人。
程惜当然也连忙踩着飞剑追了上去,她是给肃修言带药的人,就算是肃修言自己偷吃药偷吃出什么问题,她也有责任。
肃道林直接把肃修言送到了自家儿子小时候的卧房里好好放到床上,路上一边御剑,一边还不忘用法术传音,通知程昱赶紧过来看他儿子怎么样了。
程昱阴沉着脸赶过来时,站在床边看着门主夫人呼天抢地的喊着“我可怜的言儿”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所以有些尴尬程惜,就用求救的表情看向了他。
程昱先狠狠瞪了她一眼,这才劝走了门主夫人解放了肃修言,然后坐下来给他把脉,过了会儿得出结论:“问题不大,不过压制住你的修为本来就很难,今天你打得兴起好像又更难压制了,我得下重药,在床上老老实实躺个把月吧。”
肃修言听到他这么说,脸都白了:“一定要躺在床上吗?”
程昱挑了下眉:“是谁不遵医嘱非要动武的?”
他说着又转头狠狠瞪了程惜一眼:“还有是谁偷偷拿药给他吃的?你们一个两个,都惯着他吧,喊我来干什么?我可不会惯他。”
肃道林和肃修然都在旁边站着,但是肃门主和肃峰主同样不敢跟程峰主顶嘴,一起沉默着,大气都不敢出。
程昱说完了就大手一挥:“之前的药继续吃吧,我看你吃的时间太短了。”
他说的这个药肯定就是那种吃了能让肃修言连翻身都艰难的药,无法无天的二师兄顿时就脸色苍白地服了软:“我错了……能不能少吃几天。”
程昱摇了摇头,“呵呵”冷笑:“你之前的情况,只用吃个三五天就可以了,你现在的情况,三五天不行了。”
程惜听他们说着,又觉得自己身为偷偷给二师兄带别的药的人有些责任,就清了清嗓子说:“小……二师兄之前吃了药确实自己连勺子都拿不起来,他又不喜欢被弟子服侍,我可以在这段日子里照顾他。”
程昱看了看她,他之前因为她去见了肃修言骂她很凶,现在知道她偷偷给肃修言送药,反倒不骂了,他只是皱着眉看了她一阵,最后叹了口气:“千防万防,你还是跟他……”
程昱说着就毫不客气又熟练地在肃修言嘴里塞了一颗药,然后站了起来,对肃道林说:“烦劳门主继续用真气时不时替肃峰主压制一下了,等他吃了药,情况也许会稳定一些。”
他说完就不想管了一样的抬腿就走了,连程惜也没喊,留下一屋子的人一起沉默了起来。
肃修言在她说了自己会照顾他后就没有再说话,还侧过头去把脸对着床里面,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肃道林又沉默了一阵,才开口对程惜说:“程丫头,当年你跟修言和修然一起从水神宫里被救出来时,你中了咒术昏了过去。修言对我说,你很怕他,可能再也不愿看到他了。你哥哥就没让你留在这里养伤,你直接接回了青岩峰。后来你醒了,好像还困在癔症里一直在乱喊,你哥哥就让我给你下了禁制,让你忘掉在水神宫那几日发生的所有的事。”
如果站在程昱的角度去看,自己年幼的妹妹跟他一起遇险,回来后还大喊大叫,那么程昱肯定是要责怪肃修言的,就算不责怪,也一定会让自己妹妹远离这个危险的人。
不过肃修言为什么会说自己是很怕他?程惜能确定自己肯定不是因为他才害怕。
程惜坚决地摇了摇头:“门主,请你帮我解开禁制吧,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幼女了,而且我觉得这里面也一定有误会……小哥哥……修言不会伤害我。”
之前须尽欢不是还说他为了救她和肃修然,才会强制突破金丹留下了今天的隐患吗?
肃道林默然不语了一阵,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抬起手结了个法印,帮她解开了禁制。
那就是他自己下的禁制,他解起来当然要比别的人方便很多。
程惜没什么感觉地头晕了一下,接着那段被尘封的记忆就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她看了看肃道林和肃修然,又看了看躺在床上,仿佛是不自觉抿着唇下颌紧绷的肃修言,良久才啼笑皆非地说:“这里面误会太大了……我并没有怕二师兄,我那时候是不是一直在喊着说一些听不懂的话?我误吸了水神宫里的滑稽香……那香不算是什么法术也不是什么病症,睡上几觉自己就好了,哥哥竟然都没看出来。”
她说着叹了口气:“那时我想要说出来的话都会被颠倒顺序打乱音节,我那时候没有怕二师兄,我是担心二师兄,我让你们赶快救他!”
这下不仅肃道林开始沉默,连肃修言都转过了头看着她,程惜无奈地笑了:“就因为这个?我就被封印了记忆……我还以为是二师兄不喜欢我了,难过了好久。”
肃修言侧过脸好像是在想着什么,隔了一阵才转过头看她,目光有些黯淡:“你会难过吗?”
程惜用力对他点头:“当然会难过,你可是我最亲近的小哥哥。你突然不想见我,还不再跟我说话,我会觉得是我自己有什么事做错了。”
她说得太可怜,说到动情处还想挤出来两滴眼泪,可惜没成功。
肃修言却像是被打动了,目光更深地看向了她,他抿着唇努力了几次,才能说出一句:“对不起,是我不好。”
肃道林和肃修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一起出去了,还贴心地替他们关上了房门。
程惜走到床边坐下,她握住他的手拿起来放在自己的脸上贴紧,微微地对他笑了笑:“小哥哥,你很好。”
后来,后来神越门的弟子们还是照常过着修炼的日常,账房林姑娘的小册子依然十分畅销,进进出出的女弟子们几乎人手一本。
宁师妹还带了厚厚一摞来找程惜,献宝一样给她看:“程师姐,自从那天演武场后,兄弟简直就是太真了,我第一次磕就磕到真的了我运气太好了……这些借给你,你可一定要看啊。”
程惜慢吞吞地往炼丹炉里撒金粉,这个贵着呢,就算是青岩峰的内定扛把子她也不敢乱用。
更何况最近哥哥不满意她老跑出去,正一肚子火呢,她还是不要撞到枪口上去了。
宁师妹还很开心地说:“你不知道那天演武场上我们二师兄有多帅气,他杀了那个魔头为民除害后,我都不敢上去跟他讲话……就那种太厉害了不敢靠过去怕自己亵渎了的感觉你懂吗?”
程惜挑了挑眉“哦”了声表示自己知道,宁师妹还在拉着她开心地说:“现在别峰的人看到我们绝色峰的,都不敢像以前那样说些含沙射影的话取笑我们了,对着我们那叫一个毕恭毕敬……谁叫咱们有修真界最最最厉害的二师兄撑腰呢,腰杆儿可直了。”
程惜又“哦”了声,接着搞她的小丹炉,她一直都是这样,宁师妹也不介意,喊着马上要上剑术课说不定可以见到神仙一样的二师兄,就急匆匆走了,走之前还嘱咐她一定要看完那些兄友弟恭的小册子。
程惜又慢吞吞练了一阵药,然后就看天色尚早,揣着昨天练好的那炉丹药就踩着飞剑径直去了绝色峰。
水阁门前的那方五颜六色的灵池还是那么平滑如镜,水阁里披散着头发的绝色美人也依然是脾气那么大。
程惜心想肃修言还在被迫吃着程昱给的丹药,今天的剑术课怕是又要被迫缺席,可怜他刚往回涨了一些的人气和声望,不知道会不会因为他接下来的长期缺席而跌回去。
不过程惜是不担心的,他们的二师兄这么好,就算被人短暂地误解,也一定会有云开月朗的那一天。
程惜走过去照旧拿起来被放在门口不管的食盒,抬手去摸了摸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那个人的脸颊:“师兄?你醒着的吗?”
他睁开眼睛瞄了眼她手里的丹药盒:“你这个药我吃了后能下床吗?”
程惜摇了摇头:“不能,只能让你经脉逆行的时候好受点。”
他似乎是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断然说:“我什么都不吃,我饿死算了,都拿走!”
程惜笑了笑说:“小哥哥,你明知道我舍不得你饿死。”
他的脸颊和耳垂又微妙地红了一点,语气依然傲娇,却没再说要饿死自己:“一天到晚躺在床上,我成什么人了。”
程惜想了下接了句:“海棠春睡,绝色佳人?”
他这几天已经被她这么说多了,早就不再恼怒,还斜了她一眼:“你的词儿可以再多编一些,反正我也没事,听你说书也行。”
程惜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俯身抱住他:“师兄,你知不知道当年在水神宫里我昏过去之前,对你说的话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