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簌清却并不是那种能闲得下来的人,仍然坚持着自己的工作。
所以桑枝的童年,都是桑天好陪伴她的时间最多。
因为从那时候起,桑天好就已经是家里最闲的那个人。
他的日常就是要么在家陪桑枝玩儿,要么就是骑着自己的爱车出去跟他的那群朋友们玩儿。
就像今天一样。
下了车,桑枝站在路边,手指捏着书包肩带,看着对面的三中校门,她还有点挪不动步子。
“桑枝,等你下午放学,爸爸来接你哦!”桑天从车窗里探身出来,冲她招手。
那副笑容实在有点扎眼。
桑枝哼了一声,自己往前面的斑马线走。
她从来都没任何时候像现在这样,害怕踏进学校大门的感觉。
但在校门口来回犹豫好久,桑枝听到预备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她还是迅速地冲进了校门,在跑上教学楼四楼的时候,她又停在了走廊上,踌躇着不敢走进高二三班的教室里。
“桑枝?”封悦正啃了一口面包,往玻璃窗外望的时候,没瞧见老师,却瞧见了站在那边一动不动的桑枝。
“桑枝你傻站在那儿做什么?”
封悦推开窗,朝她招手,“你快点,等下班主任来啦!”
桑枝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迈着沉重的步子,往教室门这边走过来。
封悦咬着面包,眼见着桑枝磨磨蹭蹭的,好不容易走进教室里,拉开她身边的椅子坐下来,她连忙凑过去问了一句:“你好点了没?”
桑枝点了点头。
“那就好,”封悦说着,又想起来那天的事情,就又道:“你那天忽然晕倒可真是吓死我了……”
桑枝闻言,干笑了一声,刚想说些什么,她抬眼却见教室门口有人走了进来。
落在她眼里的,仍是那样一张干净无暇的面庞。
桑枝的表情有一丝龟裂。
这一整天的时间,桑枝都一直僵硬着脊背,连打瞌睡也没敢。
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她能发现他的存在,所以他就要来杀人……灭口?
桑枝浑身一抖。
窗外的阳光渐渐不再那么刺眼,转而晕染成天边一片暖黄的颜色,温柔又绮丽。
因为是下课时间,桑枝趴在自己的臂弯里,调整了一下角度,睁着一只眼睛往后瞟了瞟。
只是这一眼,桑枝却发现他此刻正偏着头,像是在看谁。
桑枝不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发现那不就是中午才过来学校,然后就趴在桌子上睡了两节课的……孟清野?
……他为什么要盯着孟清野看?
桑枝稍稍皱了皱眉。
而那边的少年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回过头,那双冷淡的眼瞳就那么直勾勾地望向她。
桑枝一下子就像是被火燎了尾巴的小动物似的,瞬间把脑袋冲进埋进臂弯里,双眼紧闭,动也不敢动。
一直到放学,桑枝都没敢再往后看一眼。
走出校门后,桑枝就站在人行道的绿荫下等着桑天好过来。
但当她不经意地往四周张望着的时候,正见孟清野正打着哈欠从校门里走出来,校服外套懒懒地搭在肩上,他一手插在裤袋里,直接往对街走去了。
而那位被叫做周尧的新同学,就那么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后,始终隔着适当的距离。
那一瞬,桑枝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许多她以前看过的恐怖片里的杀人场景。
难,难道……
桑枝怔怔地看着就要消失在对街的那两抹人影,她指节稍稍用力,攥紧了书包肩带。
在狭窄潮湿的小巷里,空气里都是灰尘的味道。
容徽垂着眼帘,似是漫不经心地瞧着自己手指间细微闪烁的淡金色光芒。
再抬首看向这个站在他眼前的少年。
脑海里有关于十五年前的陈旧记忆似波澜微泛,那许多张面庞如今想来,仍旧令人憎恶。
他的眸底像是拢着朦胧不清的寒雾,却又像是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有片刻的迷茫。
目光停在他眼前这个少年的脖颈间良久,
微青的血管在浅薄的肌肤之下,痕迹仍旧隐约可见。
他指节微动,
忽然伸手。
却是此刻,似乎有人冲破了结界,他忽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有一只手,准确地攥住了他的手指。
彼时,原本戴在孟清野脖颈间的那枚玉坠周身忽然凝聚起一阵强烈的淡金色光芒。
光芒盛大,几乎刺得人睁不开眼。
星星点点的光影凝成了一道符纹,却又好像在瞬间被空气生生割裂,一半刻进了容徽的手掌,而另一半则印在了那个握住他手指的人的手心里。
“啊啊啊!!”
桑枝眼见着自己的手心着了火,她吓得惊声大叫,骤然松开了他的手。
女孩儿带着哭腔的惊叫声就在耳畔,容徽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容上终于多了几分细微的烦躁之色。
又是她。
这大约是他第一次这样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上蹿下跳,鼓着脸颊去吹自己手掌里燃烧着的火焰的女孩儿。
他讨厌她的聒噪。
手心的火焰终于熄灭,桑枝跪坐在地上,吓得眼泪都掉出来了,她转脸又看见容徽站在那儿,正低睨着她。
她嘴唇颤抖,脑子里一片空白。
眼见着他一步步走过来,那清晰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好像踏在了她的胸腔,碾着她的心脏。
当他俯下身来的时候,桑枝忽然嗅到了一抹隐秘的香味。
桑枝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过来,几乎是在他俯身的刹那,她就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她双臂抱紧自己的脑袋,闭紧眼睛喊,“对不起我错了……你,你不要吸我的阳气!”
……?
容徽像是有片刻怔愣。
然后,他修长的手指扣住了她的下巴,逼迫她抬头,用那双泛红的眼睛望向他。
他在她的眼里,看清了恐惧。
于是他微弯眼眉,鲜少有情绪表露的面容骤然像是冬末的冰雪消融在了初春柔软的风里,潋滟动人。
桑枝几乎是当场呆滞。
她愣愣地看着他,几乎忘了反应。
直到她听见他忽然开口:
“这么怕啊……”
嗓音清冽,敲冰戛玉。
像是荒雪原里吹进这夏末的一缕凛冽的风,明明语气平缓,却仍旧令人无端生寒。
似无端的哂笑。
作者有话要说: 桑枝:QAQ不要吸我阳气球球了!!!
容徽:?
第5章 忽然刺痛
值此深夜,桑枝拥着被子坐在床上。
下午的深巷,以及那个伸手扣住她下巴的少年,就好像是一场梦似的,在她的脑海里回闪的时候,拢了烟云薄雾般,就连他的眉眼也淡了。
回到家的时候,桑枝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平复了好久。
在暖黄的灯光下,镜子里她的下巴还留有稍红的痕迹,她只是看了一眼,就好像又一次回想起来他手指间冰凉的温度。
桑枝打了个寒颤,裹紧了被子。
那时她跟着他们两个人跑了一路,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莫名踏入了一片浓雾之间,等到她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明晰起来的时候,桑枝就正看见他将手伸向了孟清野的脖颈。
而那时的孟清野站在那儿,却始终闭着眼,就像是被抽去了魂灵的傀儡一般,对周遭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应有的感官。
桑枝那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冲上去,只是见他伸手似乎是要掐孟清野的脖子,她脑子里什么也来不及想,就跑了过去。
可当她触碰到他手背的瞬间,孟清野脖颈上挂着的那枚玉坠就散出了极盛的金光,最后在她的手心里燃烧成了火焰。
想到这里……
桑枝忽然把右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在台灯微暗的光芒下,她盯着自己的手心看了好一会儿。
看起来并没有被灼烧过的痕迹,但那时的疼痛感却又是那么的真实。
可那火焰……又是怎么一回事?
桑枝怎么也想不明白。
也是这个时候,她忽然感觉到自己右手的手心里好像又开始泛起细密的刺痛感。
如绵密的针从她的掌心跟随血液的流动,蔓延至她手臂的每一根血管里,疼痛感变得越来越强烈。
桑枝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起来,额角也有了冷汗。
她痛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眼眶已经憋红。
下一秒,她又忽然看见自己右手的手心里有细微的金光闪烁着,好似跳跃的火焰勾连着,在她眼中渐渐形成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是一个“徽”字。
她的手止不住地发颤,而那一抹“徽”字的痕迹却好似是从她的血肉里蔓延出来似的,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擦拭消磨的印记。
桑枝瞪大双眼,她捧着自己的手心,惊惶无措。
桑天好把她接回来之后,就又出去了。
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桑枝没有办法向任何人说明自己此刻内心的恐惧与迷茫,她只能把那扇窗前的帘子拉得严严实实,又把自己缩进被子里。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手心的疼痛渐渐隐没,可那一抹“徽”字的浅金色纹样却仍旧还在。
她脑子里始终绷紧了一根弦,却还是挡不住最深的夜色里席卷而来的困意。
在梦里,他的手再一次扣住她的下巴,指节毫不留情地用力,几乎就要捏碎她的颌骨。
她又听到了他那一声似是讥诮的轻笑。
那是很轻很轻的声音,却令她毛骨悚然,连做梦皱着眉。
她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住在她对面的那个少年明明正坐在棋盘前下棋。
他最是喜欢这样的深夜,
白日里所有的喧嚣繁杂都将在这一刻归于平静。
他讨厌的一切也都被这漆黑的夜幕暂时淹没,短暂地给予他一个黎明尽失,永夜不明的假象。
容徽漫不经心地将一枚白子握进手里,棋子却因手心忽然的刺痛而骤然掉落在棋盘上,碰撞出“啪嗒”的声响。
一个“容”字,就那么印在他左手的手掌里,仿佛是从骨肉里浸出来的痕迹。
胖胖的狸花猫正趴在他的桌前,一边舔着毛,一边晃着尾巴,偶尔也会歪着脑袋看他两眼。
他垂着眼,定定地瞧着自己手心里的“容”字片刻,忽然皱眉。
房间里分明没有半点灯影,于是这一室的漆黑就只能依靠窗外的月辉或霓虹来点映。
昏暗不定的光影之间,少年清癯的身影似画。
他忽而抬眼,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那扇玻璃窗。
或是想起来下午的深巷里,那个跪坐在地上,双臂护着脑袋,吓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的女孩儿。
他扯了一下唇角,神情却仍旧沉静冷淡。
好似永远照不见暖阳光芒的深渊潭水,永远波澜不兴,深不见底。
——
桑枝是被痛醒的。
还没等桑天好推开她卧室的门来叫她起床,她就已经坐了起来。
手心里的“徽”字仍旧清晰。
她疼得脸色发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就跟胃疼似的,总是隐隐的疼着,却总有片刻骤然像针扎一样,令人眼眶泛酸,难以忍受。
桑天好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桑枝这样一副模样。
他脸上的笑容顿时隐没下去,连忙走过去,“桑枝,你怎么了?”
“爸爸……”
桑枝刚想说些什么,她却发现自己的手忽然就不疼了。
她眨了一下眼睛,盯着自己手掌心里的那一抹仍在闪着金色光芒的印记,她忽而又看向伸手贴在她额头感受温度的桑天好,“爸爸你看。”
桑天好将目光移到她的手掌,他有些疑惑,“怎么了?”
桑枝愣了一下,“你看不到吗?”
桑天好顿时觉得更奇怪了,“什么?”
桑枝原本要说的话,骤然卡在喉咙里,她耷拉下脑袋,闷闷地说了一句,“没什么……”
又在家里借着病假赖了两三天,桑枝每天都会被自己手心里时不时的刺痛给折磨得难受至极。
但她到底摸清了一个规律,一般到了晚上六七点的时候,那种莫名的疼痛就会消失。
一直到第二天清晨□□点的时候,又会开始。
这种疼有时候很难捱,桑天好带着桑枝去医院里检查也没能查出个所以然,还被医生怀疑是她厌学,找的借口。
桑枝讨厌那个医生的阴阳怪气,以及她那样一副“你这样的小把戏我见多了”的模样。
但一方面,她又觉得有些迷茫无助。
好像根本没有人可以看见她手上的淡金色印记,除了她自己。
桑枝到底还是不得不去学校。
因为这一天,是月考的日子。
她之前跟赵簌清打电话的时候,答应了赵簌清要好好考试。
因为赵簌清在她面前永远说一不二,只要是她答应了桑枝的事情,她就一定会做到,她一向也是这样教育桑枝的。
桑枝不能连考试都逃掉。
所以她只能早早地起床洗漱,吃过早餐后,就出门去学校。
很奇怪的是,当她坐上出租车,距离自己家越来越远的时候,她的手忽然就又开始痛了起来。
桑枝欲哭无泪,在车上愁得把自己的头发都揉乱了。
封悦一见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就忍不住笑,“桑枝,你这是怎么了?”
她说着就拿出来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梳子,解了桑枝的发圈儿,替她梳头发。
“谢谢你啊悦悦。”桑枝忍着隐隐的疼,说话时嗓音还有点干涩。
“桑枝你是不是病还没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