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策快步的从书案后面绕到他的面前来,右手两根手指指着他怒斥,“瑶姬腹中的孩子尚且才两个多月,你今日也才第一次把到她是滑脉,你就告诉我她腹中的孩子保不住?!”
严御医说不出话来,只能一直以头磕地。
李承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只觉心中的那股痛意依然未减分毫。双目甚至都在微微发烫。
但其实他心中很明白。严御医在御医院二十多年,他的医术是极好的。现在他无非也是实话实说罢了。
而且孟瑶的身子早年有受损这件事他一直都知道的,这件事并不能怪罪严御医。
身子晃了两晃,他伸手扶住身后的书案。
抬手无力的捏了捏眉心,他开口,慢慢的对严御医说道:“罢了,你不用磕头了,平身罢。孤知道这件事怪不得你。”
都是他的错!
是他那时候没有控制住自己,于除夕夜便忍不住的同孟瑶欢好。应该再让她多将养些日子的。
而这些日子,他食髓知味,几乎没有哪一日放过孟瑶。她此前曾亏损过的身子怎能再经得住他这样的一直折腾?
但是严御医哪里敢起来?虽然没有再磕头了,但依然跪伏在地上。
李承策也由得他。
叫卓华容和徐怀等人起来之后,他吩咐严御医:“瑶姬腹中的这个孩子,你回御医院传孤的话,集齐你们御医院所有医术精湛的御医,尽力给孤保下来。一应所需安胎之药物,无论有多贵重,只管去找内侍省要。再有,”
说到这里,李承策的声音猛然间冷了下来,“不论这个孩子最后能不能保得下来,瑶姬的身子不能再有任何损伤,你们务必保全。若不然,你们御医院一干人等,尽皆连坐受罚!”
严御医身子抖颤似落叶,战战兢兢的跪伏在地上连声的应着是。
“下去吧。”
李承策无力的摆了摆手,“现在你就回御医院传孤的话。”
严御医应了一声是。站起来的时候才察觉到自己一双腿都软了,差点儿没忍住又跪了下去。
好不容易才让自己胸中疯狂乱跳的一颗心平稳下来一些,转过身往殿外走。
殿内,卓华容一见他走了,却是立刻就在李承策面前跪了下去。
对上李承策疑惑的目光,他挺直腰背,面上毫无惧意,朗声的说着:“殿下,瑶姬腹中的这个孩子不能留。”
*
孟瑶一觉睡醒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只觉得窗外的天色好像较早间越发的阴沉了。看样子今天可能会有一场雨下。
起身坐起来,慢慢的穿了衣裙。待梳好发髻,她在临窗的木榻上坐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夜被李承策翻来覆去折腾了好几次,太凶狠了的缘故,孟瑶总觉得她现在小腹有些坠痛。
不过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怎么说呢,李承策那方面也同他的人一样优秀出众,哪一次被他折腾,第二天早上起来她不觉得腰腿酸软啊?等待会儿自然就会好。
小茶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并不在屋里。孟瑶便拎起炕桌上的茶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的喝着。
喝着喝着,她忍不住又想起昨夜的事来。
嗐,李承策那样主动说要给她位份,言下之意还是位份随便她挑,可见他心里其实还是很在意她的。不然以她现在一个宫婢,还是由信王府进献过来的舞姬身份,哪里能有这待遇啊?
但她却那样直白的就给拒绝了......
当时李承策肯定是生了很大的气,竟然起身就走了。后来虽然别别扭扭的又回来了,但显然昨夜在床榻上他一点都没有留余地。
想到这里,孟瑶就有点儿脸红。
因为昨晚她竟然很没有骨气的哭了。双臂搂着他的脖颈,脸颊上满是泪痕,呜咽着求他放过她。而李承策竟然低头将她脸颊上的泪水一一的舔吻掉,非要逼着她说她心中有他才肯放过她......
但明明先前她不是已经按照他的话,说她心中有他的嘛,但他非不信,一定要在那种时候逼她再说。
而且听一遍还不够,她记得她好像足足说了三遍。但是即便如此,李承策却依然没有放过她!
这个狗男人!不知道这世上有君无戏言这四个字吗?惯会在她跟前出尔反尔!
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孟瑶觉得上面的温度有点儿烫手。
忙喝了一口微微有些凉意的茶水,但是并没有将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而且,她好像忽然想要见李承策。就是不知道这个时辰李承策有没有从前殿回来......
孟瑶转过头往外望。就看到不知道怎么回事,廊檐下一个内监都没有。倒是宫门口的侍卫还在,另外好像也有几个内监站在那里。
正在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忽然就看到严御医匆匆的从殿中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一脸煞白的样子。走到院子正中的时候还停了下来,抬手用衣袖子擦了擦额头。
他应该是在擦汗吧?
但是现在才三月的天气,一点儿都不热,怎么会出汗?除非是冷汗......
近来都是严御医过来给孟瑶请平安脉,偶尔说起话来,孟瑶也能看得出来严御医是一个稳重的人。
而且他都近六十岁的年纪了,见过的事应该很多。到底是什么样的事,竟能让他脸色煞白,还额头出冷汗......
难道是李承策发生了什么事,连严御医都束手无策?
想到这里,孟瑶就觉得心中一紧。
忙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站起来。
可能是起身的时候用力过猛的缘故,她站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小腹那里坠痛的越发的难受了。
却来不及顾及这个,抬脚往外就走。
一路上并没有碰到一个内监。至于站在宫门口的那些个侍卫和内监,都知道李承策已经下过令,这位瑶姑娘可以在这宫殿里的任何地方自由行走,所以他们即便看到孟瑶在往正殿的方向走,也没有一个人敢开口叫住她。
孟瑶这时候已经快要走到殿门口了。耳中听到李承策的声音忽然响起:“你在说什么?”
虽然他的声音听起来跟淬了寒冰一样,只是听着就让人心中生凉,但至少中气十足,看起来应该没有遇刺,中毒,或是忽然得了会危及到生命之类的急症。
孟瑶提着的一颗心这才渐渐的放了下来。
想着李承策此刻用这种语气说话,显然是在训斥人。他毕竟是太子殿下,每天的政事,甚至机密的事都有很多,这些都不该是她该知道的。
便转过身,想要悄悄的离开,回到自己的屋里。
但这时,她就听到卓华容坚定的声音在说道:“即便殿下动怒,不愿意听臣说这话,但臣也依然要说,瑶姬腹中的这个孩子,留不得。”
瑶姬?腹中的孩子?
孟瑶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卓华容说的这个人是她。
而他所说的孩子......
孟瑶缓缓的低下头,目光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小腹。
她,她怀孩子了?
正震惊的手脚发软,脑中乱做一团的时候,却忽然听到卓华容又在说话。
待她听清这次卓华容说的话之后,只觉得耳中哄的一声,全身的血液仿似瞬间就变成了冰凉的雪水,全身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瑶瑶要知道所有的事了..
第110章
卓华容压根不知道孟瑶就在殿外, 依然将自己心中的考虑说了出来。
“若这是殿下的姬妾,又或是这东宫中其他任何一个宫婢怀上了殿下的孩子,微臣此刻都会真诚的对殿下道一声恭喜。唯独只有这瑶姬, 她怀了殿下您的孩子, 微臣非但不会对您道恭喜,还要劝您, 这孩子不能留。”
“瑶姬的身份,殿下早先便已尽知,乃是信王府的家养杀手, 手中犯有数条人命。她入东宫,意图对您不利, 这个您也是知道的。那根簪尾曾抹了碧落黄泉奇毒的那根簪子想必您还留着。殿下,这样一个听命于信王, 随时都会伤及您性命的杀手, 她怀的孩子如何能留得?请您即刻命御医赐下坠胎药。”
说完,卓华容俯身跪伏了下去。
两个人虽为君臣,但卓华容甚少对李承策行大礼。现在他却这般,可见确实是动了真劝谏的心思。
但是李承策却怒不可遏。
“住口!瑶姬腹中的孩子,孤必须保下!”
“再有, 孤曾同你说过, 瑶姬既入孤东宫,她的主子就再也不是李承霄,只有孤一个人。瑶姬她,是孤的人!”
卓华容顿了一顿, 抬头看着处在暴怒中的李承策,眼中竟有几分同情。
“这话殿下确实早先就同我说过,但微臣早先也劝过殿下,瑶姬确有美色,您即便宠爱她,但万不可迷恋。但是现在,难道您自己没有察觉到,您已经迷恋上她了?”
“您自监国以来,每次早朝,风雨无阻,从未迟到过哪怕一刻钟,但是今日早朝,您整整迟到了半个时辰。听闻您昨晚还歇在瑶姬的房中?瑶姬现如今的身份依然只是个宫婢,您贵为太子,怎么在一宫婢的房中留宿?”
“刚刚您不过是得知瑶姬有孕,便令重赏整个东宫。得知她腹中胎儿可能不保,您怒不可遏。殿下,微臣自小跟随在您身边,从未见有任何一个人能如此影响到您的情绪,难道这还不叫迷恋?”
“再有,殿下您说不论瑶姬此前是何身份,也不论她此前的主人是谁,只要她入了东宫,她就只有你一个主子。殿下,您手中也有影卫,难道您不知道,您的任何一个影卫,到死心中也只有您这一个主人?若您遣影卫出任务,让他潜藏在他人身边为细作,难道他就当真会将那人当成自己的新主子,心中再无您这个主子?”
李承策沉默不语,右手无力的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慢慢的坐了下去。
他心中其实很明白卓华容说的每一个字都有道理,只是......
“瑶姬并非如此所说的那般只是个冷血杀手。据孤这数月观察下来,她为人十分良善,也无很深的城府,活的十分的率性通透。”
竭力的想要为孟瑶开脱,说服卓华容相信孟瑶现在是个好人,早就已经不是信王府的那个家养杀手,李承策向来从容平和的语气罕见的带上了几分急切。
“自上次遇刺之后,孤便一直遣了影卫暗中监视她,每日对孤禀告她的行踪,她见过的人,以及与人说过所有话。并未发现她有一次向李承霄传递过信息,也并未发现她主动接触过另一名信王府的细作。便是李承霄用来控制她的蛊毒,她也极力的想要解除。她心中是想要脱离李承霄的掌控的。”
“所以您就将碧月莲给她,也借故要了李承霄的血,让月见在旁相帮,只为让她解除体内的蛊毒?”
卓华容抬头看他,眼中的同情更加深了两分。
“可是殿下,您有没有想过,哪一个家养杀手不是从小就开始培养?她们所会的东西只怕是连你我二人都想象不到的。特别是身为一名姿容出众的女杀手,这姿容原就是利器。不然您以为瑶姬以往所杀的那些人都是如何死的?她在他们面前,想必也如现如今在您面前一般......”
“住口!”
只是他一语未了,却被李承策严声打断。
卓华容只得将余下的话咽了下去。随后他再次俯身下去,额头贴地,“殿下,您可还记得您小时候曾同微臣说过的话?若他日你为君,必定要做一个明君。但现在您已经被那个瑶姬牵制住了心智,若她这次将腹中的孩子安全无虞的生下来,依照您现在对她的偏宠,往后小殿下的身份岂不尴尬?
“难道您忘了,姑母原是中宫皇后,您乃皇后唯一嫡子,理应生下来便是储君。却因着换上偏宠信王,迟迟未立储君,姑母因此一直郁郁寡欢,才年过四十便驾鹤西去。难道您忍心小殿下和太子妃以后也如此?”
“再者,瑶姬的身后乃是信王。若让她将腹中的这个孩子生下,若是位郡主便罢了,若是位小殿下,他日等殿下您登基为帝,信王势必会一力扶持瑶姬所生的小殿下登上储君之位。但宋丞相为官多年,门生故吏遍朝野,他们两相争斗,殿下,这朝堂如何还能安稳?正是因为这些缘故,所以纵然知道殿下会发怒,但微臣也只能以死劝谏,瑶姬这腹中的胎儿留不得。请殿下即刻赐下堕胎药。”
说着,卓华容磕头不止。砰砰砰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尤为的清晰。
李承策僵坐在椅中,放在案面上的右手慢慢的握了起来,指甲刺进掌心。
“你只劝孤,若瑶姬腹中的孩子生下来,会让李明轩身份尴尬,但你可有想过,若李明轩他压根就不是孤亲生的孩子呢?”
卓华容原还在磕头不止,闻言却是立刻抬头望了过来。
对上他震惊的目光,李承策发现他竟是连微微点头的力气都没有。
刚刚先是得知瑶姬有孕,忽然又得知这孩子极有可能保不了,心境一番大起大落之下,又听卓华容分析了这一番利弊,他只觉满心疲惫。
“孤年幼的时候并不知晓自己身患隐疾,成年之后虽知,但那时正值父皇在储君人选上举棋不定之时,若让人知道孤身患隐疾,这储君之位势必与孤无缘。其后父皇指婚宋霓云,她自嫁入东宫,孤便未曾碰过她一下。李明轩,实则是她婚前失贞,与他人所生之子,并非孤的亲生骨肉。只是父皇尚在,李承霄又一直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所以孤需要一个儿子,不能让任何人以后继无人这一点来弹劾孤,这才容忍下了宋霓云母子,且并未将此事告知任何人。”
“其后孤也数次尝试过,想要一个孤亲生的骨肉。孤总不能将这李家江山交到别人的手里去,那孤百年之后如何去见李家的列祖列祖?只是孤对任何女人都没有半点兴趣,唯独只有对瑶姬,孤唯独只对她......”
说到这里,李承策闭了闭眼。
当他睁开眼的时候,目光缓缓的看向卓华容:“如此,你还觉得瑶姬腹中的这孩子留不得么?”
卓华容整个人都震惊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从来不知道李承策身患隐疾的这事。不过想想也难怪,这样的事极伤男人的自尊,而李承策向来又是个骄傲的人,他不告诉他是很正常的事。
更何况李明轩竟然不是李承策的亲生骨肉......
也就是说,只有孟瑶腹中的那个孩子才是李承策的亲生骨肉......
“是微臣,微臣失言。”
此事实在过于震撼,连一向善于言辞的卓华容此刻也不由的结巴起来,“微臣,微臣此先并不知,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