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于阗王子尉迟胜德!
这一刻,李承煜根本来不及想,尉迟怎会闯来这里。
“停!快收回来!”他几乎是仓皇地发出了新的指令,因为紧张,声音都变了语调。
尉迟胜德死在这个地方的话,意味着什么,作为一个帝国的太子,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停——”他扯着嗓子,又追加了一道命令。
驯兽者迅速地关闭了笼门,然而还是晚了,那三头最早纵出来的猛虎仿佛闻到了鲜肉的味道,眼中绿光大作,利齿间流着口涎,转眼便跃了出去,一前一后,出现在了猎物的面前。
姚张二公子惊得脸色大变。
他们虽也一身猎装,背弓佩剑,并且热衷狩猎,但单独狩过的最大的猎物,充其量是麋鹿。即便遭遇虎兕,替他们围在前面的也是侍卫和随从,他们只需在最后时刻,猛兽半死不活之际,纵马入圈,射出最后的那么一两箭罢了。
他们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如此近距离地面对三头凶猛无比的斑斓猛虎?
二人这个时候终于想起了李玄度,张皇呼叫秦王殿下,向他仓皇逃去求救。
尉迟胜德亦是生平头回遇到如此的情景,既紧张,又兴奋。见身下马匹因为恐惧在原地不停打转,已是失了控制,索性弃马,张弓,对着其中一只正朝自己扑来的猛虎张弓搭箭。不料因为过于紧张,手指发僵,原本再简单不过的搭箭动作竟也慢了下来,终于瞄准,咬牙射出了一箭,箭簇插入猛虎的肩上,这畜生怒吼一声,继续朝他扑来。
尉迟大惊,眼看蹿到了距离不到数丈的地方,愈发紧张,这时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
尉迟回头,见是秦王。
“随我来!”
尉迟慌忙掉头,跟着奔至中间。
李玄度命尉迟、姚张二公子、两名随从以及随后赶到的叶霄以犄角之势站位,发箭暂时阻挡群虎靠近,又命张霆钻木取火,点燃周围野草,以阻挡猛虎的攻势。
“方才来时,我留意过附近地形。西侧是片沼泽,取火后,退至沼泽,将畜生引入,便可脱身。”
“务必听从安排,不可单独行事!”
众人犹如有了主心骨,不似刚开始那样慌张,纷纷依命行事,连姚张二公子也打起精神加入阵型以自保。侍卫张霆精通这种极端情况之下的野外求生技能,很快寻到了合适的干燥木片,削出刨花,以箭簇头为钻杆,迅速钻木。
三头猛虎只要试图冲来,便会遭到乱箭攻击,逼得一时无法靠近,陆续受伤,身上插着箭簇,围着中间几人不停地来回走动。
众人随身携带的箭簇渐渐用尽,正当情况危急,张霆顺利点火取了火种,很快点燃周围的野草。
野兽惧火,猛虎变得愈发躁怒,吼声此起彼伏。
李玄度叫人脱下外衣,引火做火把携着,令猛兽不敢逼近,照计划退出涧口。
李承煜躲在暗处,看得清清楚楚。
他不知道李玄度下一步的安排,但他十分清楚,自己必须要现身救场了。
他命心腹带上人马,随自己从涧口纵马入内,作出犹如刚刚回来的样子。
尉迟看见太子带着人马现身,大喜,喊道:“太子当心!小心畜生攻击!”
李承煜道:“孤方才遇到了来接孤的手下,耽搁了片刻,这里竟就来了野兽!稍安勿躁,孤来救你们!”
他这里有十数人,得令后围了上来,列阵朝着猛虎射箭。
火光大作,浓烟滚滚,猛虎受伤,仓皇逃窜,一场惊心动魄的人虎对峙终于告终。
叶霄带着人迅速扑火,但火势既起,一时也难以扑掉。李承煜高高坐于马背之上,穿过浓烟朝着李玄度和尉迟而来。他的脸上带着关切的神色,正要问尉迟为何会来到这里,这时,一个谁也料想不到的意外发生了。
路旁的一株枯木起了火,枝条迸溅着火星子,一簇火星恰好溅入了李承煜胯下马匹的眼中,坐骑眼目受伤吃痛,加上近旁火光大作,本就恐惧,当场发狂,竟将李承煜掀了下来,朝前狂奔而去。
这便罢了,更加不幸的是,李承煜落地之时,一脚竟被缰绳的套给缠住了,一时无法脱身,人倒挂着,被马匹带着在地上拖行。他试着去拔腰间的佩剑以自救,剑却从鞘中滑出,手抓了个空。
众人被这突然发生的意外一幕给惊呆了,侍卫们反应了过来,纷纷追上去想要解救太子,一时哪里追得上,眼睁睁看着它拖着人冲了出去,朝前狂奔。
侍卫们大惊失色,慌忙翻身上马继续追赶,奈何太子坐骑是匹神骏,奔速本就极快,何况此刻又在发狂,很快将众人甩在了身后,越去越远。
太子在地上被拖着前行,身影犹如一片落叶,原本还能听到他的呼救之声,很快,声音变得微弱,消失了下去。
侍卫们心惊肉跳,咬牙继续奋力追赶。
李玄度纵马从后追了上来,人坐于马背之上,取弓,抽出一支箭簇,搭在弓弦上,慢慢张弓,待弓满,瞄准前方的目标,紧紧扣着弓弦的拇指一松,箭簇离弦,朝着前方破空疾射而去。
这支箭,射断了那条缠着太子脚的马缰,人和马这才得以分离,马匹丢下主人,转眼跑得无影无踪。
侍卫们狂奔而上。
李承煜的脸和手脚布满了刮擦的血痕,衣裳破裂,头上的金冠也没了,披头散发,模样惨不忍睹。
半晌,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目光涣散。
“太子殿下,你怎样了?方才实在太危险了!若非秦王殿下一箭射断了绳,救了殿下,殿下危矣!”
尉迟也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说道。
李承煜对上了两道注视着自己的目光,自于他的皇叔李玄度。
他嘴唇微微颤抖,仿佛想说什么,最后又闭上了嘴。
李玄度道:“千金之体,坐不垂堂,何况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殿下保重自己,则是宗庙之福,社稷之庆。玄度不过一贱躯罢了,何足轻重。殿下今日之举,恕我直言,非明智也。”
他语气平静,说完直起身,环顾了一眼四周。
暮色渐浓。他命侍卫将太子小心抬起,即刻送回去救治。
……
菩珠度日如年,坐立不安。
她后来又去找了韩荣昌,让韩荣昌再带着人过去。当然没有明说太子要对李玄度不利,只说自己不放心李玄度,让他去接。
半天过去了,也不知那边情况如何。她几次想亲自再去,又担心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万一再给李玄度添乱,只能打消念头,等着消息。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怀卫今早醒来发现了李玄度送给他的猎鹰,乐不可支,学着熬鹰养鹰,一整天都没出去,自得其乐。李慧儿领着婢女们收拾完行装,过来想问阿婶这边收拾得如何了,却见她脸色不大好,仿佛生了病的样子,问她她又说没事,有些担心,陪在一旁不肯走。
菩珠望着窗外越来越黑的夜色,再也忍不下去了,正要出去,忽然这时,被她派出去打听消息的王姆疾步入内,报告了一个方传来的消息,道太子今日携众狩猎,竟遇到几只猛虎的攻击,旁人倒是无碍,唯太子意外遇险,幸好被秦王殿下所救。此刻秦王已经归来,面见皇帝,正在请罪。
这消息已是传得满行宫的人都知道了。
悬了半日的心,落了下去。
李玄度平安归来了。
他没受伤,也没丢命,这就好了。至于请罪,当然必不可少。
身为皇叔,伴太子同行射猎,未能尽到保护太子的职责,自然有罪。
不过菩珠不担心这个,他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亲自送李慧儿回,叮嘱她早些休息,明日准备上路回京,又去看了眼怀卫,回了自己住的地方,这才感到浑身乏力,就好似打了一场大仗般虚脱,草草沐浴了一番,便躺了下去,闭目想着自己的心思。
李玄度见皇帝请罪,皇帝自然没有责怪,嘉奖他救下太子。
他退出后,没有再回他住的帷帐,而是径直去往西苑。
夜风阵阵,他行在灯影婆娑的宫道和回廊之上,穿过隔出座座宫苑的道道粉墙,想着回来时从叶霄那里听来的事,脚步渐渐加快,到了最后,隐隐竟有几分心急难耐之感,恨宫道回复,曲廊幽深,阻止他去见她。
大约到了戌时中,菩珠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
李玄度回了!好似低声问婢女她在做什么,婢女回答,王妃已歇下去了。
门被人轻轻地推开,那人走了进来,停在床前。
菩珠装作刚被吵醒似的,睁眼,看见他,脸上露出笑容,急忙爬起来,作势要下床去迎他。
他立刻快步靠近,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肩,阻止了她的起身。
菩珠顺势坐在床上道:“殿下你回了?我担心死了!方才听到了你平安回来的消息,这才放下了心……”
他凝视着她,双目一眨不眨。
菩珠装作不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殿下你怎的了?可是我脸上有脏污丑了?你快帮我拿镜,我照照看……”
李玄度终于发声,唇贴到她的耳边,低低地道:“姝姝脸上便是有了脏污,亦极是美貌……”
菩珠一定。
其实也不过一句普通的话而已,他呼她乳名,赞她美貌。但不知为何,这话从他口中这般说了出来,在她听来,竟充满了一种若有似无的浓浓的暧昧之感。
她心轻颤,面红耳赤,有点不敢再和他对望了,索性举起双手捂住脸撒娇:“殿下你在笑话我……”
李玄度再也忍不住了,拿开她捂着脸的手,低头便做了方才见到她就想做的一件事,吻住了她的一张红唇。
第70章
李玄度的亲吻起初极是温柔, 轻轻贴唇,犹如她的唇是朵需他呵护的娇花。后来他含住了这朵娇花,渐缠绵, 唇舌和她完全地纠缠在了一起。
伴着深吻, 她一阵气短, 脑子也昏沉了起来,坐都坐不稳了, 人就软在他的臂弯里, 闭目仰面, 任他恣意而为。
终于他松开了她的嘴,但亲吻却未曾停止。他亲她光洁的素额, 若裁的双眉, 闭着的眼皮子, 颤抖的长长睫毛,秀美的鼻……当吻最后又回到她的唇瓣, 他的呼吸已经变得急促了, 热热的气息扑在菩珠的面颊之上,抱着她的一双臂膀亦收得越来越紧。
忽然,他托着她的身子, 将她人往后仰去,压在了枕上。
他情动了。
菩珠却是如梦初醒。心中的小人又摇着旗帜跳出,将她从男色的诱惑旋涡中推着,挣扎着, 令她终于爬了出来。
她缩着脖,躲着他一路向下的亲吻, 气喘吁吁:“殿下你饿吗,我让人替你留了膳食……”
“不饿!”
菩珠又死死抓住了他的手:“那你先去沐浴!”
李玄度终于被她止住了。
她的长发清洁而芬芳, 肌肤莹洁而白皙,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香喷喷的。
反观自己,衣染泥尘,甚是邋遢。
李玄度长长地呼了口气,抑住心中那因她而起的阵阵情潮,低低地道了声“等着”,起身便下了床。
菩珠将他打发去沐浴了,自己翻了个身趴在枕上,心情极是矛盾。
这该如何是好?片刻后他回来,必是要和她继续方才那事的。
她倒不是讨厌和他做那事,毕竟他生得那般俊美。她忘不了风雨如晦的黄昏,紫云观里,他敞衣赤足地在云床上迎着风雨独自饮酒的那惊艳一幕。
现在美男子和她同床共枕、肌肤相亲,光看着他的脸便是愉悦了,何况他本事也不差,她也满意,温柔时,叫她不自觉地沉溺其中,纵情之时,又令她神魂颠倒、甚至浑然忘我——只要不再像第一夜后来那般令她吃不消,晚上和他做这种事,也算是消磨睡前时光的一个好办法。
但如今的问题是……非她不愿,是她不能。
生儿子这事,本也可以慢慢来的,并非那么急迫,毕竟她还年轻,刚和他成婚不久。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明年春是个关键节点。
到时候如果自己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就能给他施加更大的压力。
他不为自己这个王妃考虑,也要为他的孩儿考虑,是不是?
秘册说,男女相媾,两精相搏。精血合凝,始为成胎。所藏之处,名曰子宫。寝必安静,宫内成胞。
根据她的理解,便是那几天过后,女子不好再和男子行那种事了。她想象着,他的精和她的血此刻应当正在她身体里搏斗,凝合成胎。
如此重要的经过,万一被他没轻没重鲁莽地打搅了,如何顺利凝血成胞?
于她而言,怀胎生子才是目下最重要的事。失去了目的性的男女之事,不过是情欲层次的浅薄满足而已,再消魂,她也统统提不起兴致,哪怕李玄度他是个世所少见的美男子。
这便是前两个晚上她为何没再去找他的缘故,心里也巴不得他不要来找自己。没想到今日出了这等意外。
菩珠冥思苦想,怎么不得罪他地把这事给推脱过去,只觉过得极快,仿佛嗖的一下,他就沐浴完毕回了,穿着骆保方赶来这边送来的一件白色的宽松寝衣,衣带未系,衣襟略略松散,朝她走来之时,一颗未擦干的晶莹的水珠从脖颈上滚落,落到胸膛,缓缓濡湿了衣衫,而他眉目含笑,男色逼人。
菩珠看得一清二楚,紧张不已,忙闭着眼睛假装睡了。
他走到近前,轻轻上床,落下床帐,帐内光线便暗了下去。
菩珠感到他将自己抱进了他的怀里,手掌贴到她的身上,片刻之后,他低头,用他的下巴温柔地蹭了蹭她的额。
“姝姝困了吗……”
他低低地再次唤她乳名,问她,声音里含了一缕压抑着似的情绪。
菩珠挺不过去了,睁开眼睛,咬着唇吞吞吐吐说自己下面痛。
李玄度一怔,立刻收回手,改握住她的肩,问道:“怎么回事?召太医来看过了吗?”
他的神色有些紧张,菩珠知惹他误会了,忙摇头:“不用看太医的……”
他追问,她这才贴唇到他耳边,声若蚊蚋地道了几句话。
“……歇到了今日,还是有些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