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叙为了这份策划，从中午熬到凌晨一点多，不仅不困还有些兴奋，上辈子调到影视部门后，他很久没有做过综艺策划了，刚上手的时候还有点生疏，写着写着就嗨了起来，写完看看时间已经是半夜一点半，修改定稿又用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仔细看看，谈叙苍白的脸上还有不太明显的黑眼圈。
魏长功眉心皱了皱，一字一句念到：“舞台公演全部采用直播形式，把所有投票权给到网络。是不是太极端了？”
有的训练生自带粉丝，有的训练生有良好的基础，会不会形成过大的票数差异，影响平衡。
而选秀最不需要的就是平衡。
“这个不用担心，”谈叙回答，“差异是可以被追平的，不要小瞧路人盘。”
没有了广大观众，那节目就是粉丝之间的狂欢，被彻底圈死在小众范围，只有全民参与，才更有竞争性和话题性。
魏长功舒展开眉头，指着赞助那一栏问道：“这里你空着，有什么想法吗？”
谈叙说道：“我不打算公开招商。”
魏长功来了兴趣：“说说看。”
“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打算让斐域冠名。”
——斐域服装，才是谈家的老本行。
这跟谈家的发家史有关。
谈妈妈早年是设计师出身，谈爸爸顺着时代浪潮做起了服装生意，从一个夜市小摊到国内规模数一数二的服装公司，谈爸爸用了不到五年。
公司取名“斐域”，其中的“斐”就是谈妈妈的名字。
五年后，谈妈妈怀孕，谈爸爸寻思着给妻子一个惊喜，顺手捞起了一个快要解散的导演工作室，专门为妻子定制剧本，后来这个工作室成为了现在的锐翼娱乐，当年工作室的导演就是现在的魏长功。
斐域旗下有且只有运动线“飞扬”规模最大也最为知名，曾经赞助过国家队，与此同时，也将公司的路线限制到一个极其狭窄的范围内。
怎样开阔市场，怎样增加支线，也是谈爸爸最近烦恼的事情。
谈叙解释道：“我爸想开一个学院休闲风子品牌，但是没有太好的机会切进去，如果这个策划可行，一百位练习生穿着我们的服装跳舞、做日常拍摄，未尝不是一个打开市场的方式。”
魏长功：“那么问题来了，你从哪里找这么多练习生？”
谈叙：“……哦豁。”
他还真没想过。
**
谈叙从魏长功办公室出来，划拉着手机通讯录，试图从自己漏风的脑壳中找到一个合适的伙伴。
“叮——”
电梯到达。
谈叙在锐翼娱乐挂名了一个总裁职位，没工资没实权，只有一间自己的办公室。
下了电梯，谈叙远远就见一个看不清脸的人蹲在自己办公室门前，双臂环着脑袋放在膝盖上，只露出乱糟糟的头发，像一只自闭的蘑菇。
听到空旷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蘑菇”猛地抬起头，在看到谈叙的脸之后迅速站了起来，大概是起得太急，“蘑菇”撑着墙晃悠了两下，被胡子完全遮挡住的嘴巴发出一声深情的呼唤：“小谈总！”
小谈总：“……”
小谈总按下鸡皮疙瘩，仔细观察了两秒，实在没在记忆里扒拉出这一位“蘑菇”同志：“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蘑菇同志把遮住自己脸的头发用力向上撸了一把：“小谈总好，您大概没见过我，我是顾合的经纪人，我叫杨慎。”
哦，顾合的经纪人啊。
小谈总沉默一会儿，手不受控制抬起来摸到了脑袋上的纱布：“……等等，谁的经纪人？”
杨慎紧张搓搓手，心虚后退两步。
谈叙想起来了。
把他一红酒瓶砸进医院的大男主，好像也叫顾合？
**
杨慎现在很惶恐。
一个星期前，他求爷爷告奶奶拿到一张邀请函，带着自己刚签到手的艺人参加酒会，以便于结识圈内的大佬，让艺人的星途更顺利一些。杨慎就是去递个名片功夫，他家艺人，举着红酒瓶把公司少东家给砸晕了。
见血的那种。
事后杨慎让他公开道歉，顾合不但不合作还把微博密码给改了！
当时杨慎就想，完了。
顾合不是科班出身，在学校的时候被路人偶然拍了一张逗猫照片走红，照片中顾合眉眼柔和，傍晚暖色调的光打在身上，配合着抬起一只爪爪的可爱奶猫，瞬间引爆网络。杨慎马不停蹄把人签到了手，最低的五年合同，他畅想着顾合星途坦荡的未来，冷不丁被一酒瓶子砸碎了。
这事一出，恐怕还没出道就要雪藏了。
人有几个五年，更何况顾合还有奶奶要养。
杨慎寻思着不能这么轻易放弃，今天听说小谈总会来公司，也不管真假，就在办公室门口蹲着了。
幸好，他蹲到了。
就是现在的场景有些诡异。
小谈总开了办公室的门，示意他坐下，顺手插上饮水机插座，下面拿出两个一次性纸杯，等到水烧开以后，从大衣兜里掏了掏，掏出一小袋色彩鲜明的——枸杞，扔到两杯热水里。
杨慎颤颤巍巍双手捧着一次性纸杯，总觉得这个场景像极了鸿门……泡枸杞。
谈叙喝了一口热水，暖流涌进胃里，他记得杨慎这个人，不过不是现实中，而是书里。
作为大男主的伯乐，杨慎本身有着不少戏份，顾合解约以后，他也跟着辞职，并为顾合谈好了第一部 电影，后面的剧情谈叙还没有看到，大概率这部电影帮顾合拿到了一个影帝。
杨慎看谈叙陷入深思，只感觉仿佛空气都变成了刀刃按在了自己脖子上，凉飕飕。杨慎一口闷了半杯水，主动开口：“谈总，关于顾合的事情……”
谈叙回过神来：“顾合？顾合这几天在哪呢？”
要完。
杨慎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明明谈叙声音平稳的一批，他硬生生感受了其中的杀意，杨慎求生欲极其强烈：“顾顾顾顾顾合在家面壁思过呢，他知道错了！”
谈叙失笑：“他知道错就有鬼了。”
杨慎：“……”
这话说得他都不好意思反驳。
谈叙也不是想讨论谁对谁错的问题，那究其原因还是他自己嘴贱手贱呢，他只是刚才想到一个事情：“我记得顾合会自己写歌对吗？”
小说是从五年后顾合解约写起的，被雪藏的五年中，顾合用艺名给不少歌手写过歌，反响都很不错，全网都想把他马甲扒出来，解约后，顾合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公布自己就是那个神秘的词曲作者，全网震惊，然后又把锐翼娱乐姓谈的高管挂到了热搜反复鞭尸。
从而刺激姓谈的高管借酒发疯→酒驾→撞护栏→当场便当。
谈叙：“……”
真是一条完整的逻辑线呢。
杨慎不知道谈叙是从哪里知道顾合会创作这件事，只能回答道：“他大学是吉他社社长，会一点词曲创作，不成熟的。”
“正好，”不成熟只是一时的，才华是一辈子的，顾合会到达怎样的高度谈叙不知道但能想象得到，像剧情所写的把人雪藏也非常不划算，谈叙翘起一条腿，“公司有个新节目，让顾合上吧。”
第3章
接到赵重光电话的时候，谈叙捂着漏风的脑壳认真想了想这是谁。
他现在就像是一个游戏NPC，只有触发关键词才能解锁由于大脑保护机制隐藏起来的记忆。
听筒那边传来嘈杂的人声，接着车门关闭的声音响起，将噪音拦截在外面，赵重光耳朵里别着蓝牙耳机，一边刷微博：“怎么回事，我刚落地就见你在热搜上，嚯，看看我刷出了什么，潜规则？你小子可以啊，终于开窍了？”
谈叙额头青筋跳了两下：“……”
得，听见这吊儿郎当的腔调谈叙立刻想起这是谁了。
赵重光，蓝海传媒家的大公子，比谈叙大三岁。
同行业，年龄差不多，公司又在同一个城市，甚至住一个小区，关系不好都不行，跟谈叙不同的是，赵重光很早就进入了蓝海传媒任职，做出过几个出色的项目，有工资有分红有实权，嘴上说着“我家这么大一个娱乐公司不潜规则真的可惜了”，一边本本分分不敢越雷池一步，唯恐败坏公司形象。
呵，男人啊。
嘴这么硬，身体还是很诚实的。
谈叙没有拿手机的那只手食指和拇指轻轻捻了两下，眼睛一亮。
他想他终于找到合适的合作伙伴了！
谈叙拿出一副专门忽悠投资商的口吻：“我这里有个项目，想参与吗？”
赵重光知道自己小伙伴的志向不在娱乐圈，听这口气是被一酒瓶子砸回来了？这样他倒是有点兴趣，小伙伴的第一个项目，不捧钱场捧人场：“说说，赚钱吗？”
谈叙无比笃定：“赚！”
“行，你在哪？”
“公司。”
“好，”赵重光告诉司机转向，“你站在公司不要走动，我马上就到。”
**
赵重光到达的时候，谈叙定了公司附近一个饭店，临近中午，店里生意不错，大堂经理亲自把人领到了包间。
随便点了几个菜，赵重光接过谈叙的策划书，眼睁睁看着小伙伴往玻璃杯里扔了几颗枸杞进去。
赵重光：“……”
谈叙见对方盯着他，以为他也想要，毫不见外一伸手，给赵重光的玻璃杯里也扔了几颗。
赵重光：“我堂堂浪里小白龙……”
谈叙：“时差没倒过来吧？你有黑眼圈了。”
赵重光果断倒上热水：“谢邀，我爱养生。”
趁着上菜的功夫，赵重光快速把策划略了一遍。
他成年以后就跟着长辈做事，对于市场有着精准的预测，不需要思考，赵重光就能断定，这份策划能够带来的收益和影响远远不止于此。
服务员很快上了菜。
香味瞬间在并不大的包间中爆炸开来。
就着热气，赵重光合上策划：“你知道我前两天在谈一个什么项目吗？”
谈叙摇头，别说他伤了头不太记得，就算是记得，最基本的道德他还是有的，没有兴趣也没有必要去探听对方公司的企划。
赵重光缓缓握拳：“是国外一个节目的版权，我在大洋彼岸耗了一个星期，价钱几乎是任对方开，他们却在我底线外面反复横跳，气得我撂了挑子，落地都没敢回公司。”
谈叙：“所以？”
赵重光靠在椅背上，眼睛弯起：“现在无所谓了，只要我把这份策划甩出去，我就是公司的大功臣。”
大功臣心情愉悦夹了一筷子水煮肉片放谈叙碗里，特别豪气：“说，你要什么，哥都给了！”
谈叙敬谢不敏，他头上伤口还没拆纱布，不敢吃辣，不过他真的有想要的。
蓝海传媒是唱片业起家，后来唱片业不景气，乐坛逐渐衰落，赵重光他爸转变策略，另开了经纪部门，开拓业务，尽可能寻求多方面发展，近几年也通过选秀的方式输送了很多新鲜血液，可以毫不客气地说，蓝海传媒的艺人撑起了乐坛半边天。
论在乐坛的人脉和经验，锐翼娱乐是远远不如的。
谈叙揉着虎口，露出一排小白牙：“不多，也就是舞台导师和学员。”
赵重光：“……”
赵重光：“呸！敢情你什么都没有就来钓我了！”
关键是他还上钩了！
浪里小白龙非常沧桑。
男人啊，都是大猪蹄子！
**
谈爸爸虽然控股锐翼娱乐，但不管公司事务，公司的各种发展和决策一般交由魏长功处理。
下午三点。
策划部部长风风火火从魏长功办公室出来，又风风火火下了楼到达“闪耀未来”项目组办公室。
走廊上响起急促的高跟鞋踏过的声音。
紧接着“啪”的一声，办公室的门打开，策划部长拍拍手：“手里有活的都停下，我说一个事情。”
策划部长穿了一身红色的呢子大衣，头发烫出精致的弧度，她看了看左手腕的腕表，说道：“十分钟后，小谈总会过来接手‘闪耀未来’项目组，我听魏总的意思，做好彻底改版的准备。”
“闪耀未来”就是锐翼娱乐现在做的选秀的名称，这个项目从年前开始准备，前期工作差不多已经走完，时刻准备开始宣传录制。
办公室的空气静默一瞬，然后响起巨大的反对的声音。
娱乐公司从业者基本都是些年轻人，怀揣着一颗热情的心，这个项目是一半人进公司以来经手的第一个项目，眼看着就要摘到胜利果实了，结果中途杀出一个程咬金？
更过分的这个程咬金不是别人，还是刚刚给公司惹下大/麻烦的二世祖。
心态崩了。
“不是，他要是想刷资历，公司不能单独开一个项目吗，非要到我们项目组来？”
“彻底改版什么意思，我们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久直接砍掉吗？”
“公司的意思是彻底放弃我们，拿着项目给所谓的‘小谈总’抬轿？”
“简直是拿着我们的脸在地上摩擦。”
“他一个富二代，懂什么节目策划！”
“就是，太过分了！”
——“什么太过分了？”
嘈杂的办公室突然响起一个温润的男声，声音不大，意外的具有穿透力。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众人如同被掐住脖子似的慢慢转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