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笺——镜里片
时间:2020-07-26 08:40:28

  钟华甄停了脚步,她转头看向魏函青,做模做样拍了拍他刚才碰到的地方,笑道:“母亲不让我出门,我可是专门为了魏公子的赔罪过来,不知道魏公子要做什么来赔偿我?”
  他们两个都是读书人,不太会像别人一样一言不合就打起来,可私下里你来我往的言语讽刺鄙夷却实在不少,你笑一下,我回一下,不认识的路人根本就看不出他们俩关系不好。
  今天有点不同,钟华甄说完那句话后,魏函青嘴角就扯了扯,一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的样子,钟华甄故作不懂道:“希望魏公子不要让人失望,要是浅薄之礼,我怕是会后悔来这一趟,毕竟亏得很。”
  信都是李煦写的,他在这里,显而易见。魏函青一直觉得她对太子别有用心,太子让她过来,他肯定又在想七想八。
  然而还没等魏函青没回她,一个略带冷淡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
  “整天想着大礼,太傅所教你的礼义廉耻,你倒忘得一干二净。”
  钟华甄一愣,看向前方,李煦面色微冷,他身穿袖云纹红袍,脚踏黑靴,斜靠隔扇门,十足十被谁给惹到了。
  魏函青则朝前行礼,恭敬道:“给太子殿下请安。”
  李煦视线转向魏函青,冷道:“函青,华甄身体弱你也不是不知道,勾肩搭背也罢,你说那些话却是十分不合适。”
  魏函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是存心要讽刺鄙夷一趟钟华甄,但他根本就没得及说什么,怎么就不合适了?
  他只能如实回道:“函青并未多说。”
  “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李煦身体站直,摆摆手,不想听他狡辩,“本宫与世子有话要说,你先回宴,他们还在等你。”
  “是。”魏函青应声,他不怎么想留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可他觉得现在太子心情不好,也不可能和钟华甄做出什么。
  等他走后,这里就只剩下钟华甄他们两个,这层有四间雅间,李煦在最后面,她走上前问他:“你怎么了?最近的事有那么忙吗?”
  “我看见你们两个就心烦,函青榆木脑袋不懂事,你怎么也不知道?”他让钟华甄跟着自己进了雅间,“你和他关系又不像我们之间,勾肩搭背像什么话?”
  钟华甄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随他走进雅间,把隔扇门关上,刚转身,他的气息便倏然压制下来,把她堵在一片小天地,钟华甄后退一步,背靠着门,被吓了一跳。
  她心跳得厉害,李煦的手撑在她耳朵旁,又捏起她下巴,他浅灰的眸色深黑了许多,逼近一些,让钟华甄无处可逃,李煦开口质问:“谁是你最好的朋友?”
  钟华甄镇静,认真道:“除了你,我也没别的什么朋友。”
  他自己想了想,好像也确实是,松开了手。
  雅间里边备好清淡的饭菜,桌上备了验毒的银针。
  她倒没深究,转开话题说,“魏函青嘴上不饶人,我只不过身体不好带个嬷嬷出来,他就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我要是习过武,定得教训他一顿。”
  李煦脸色变好了一些,“整日瞎想,把人打伤了又得我帮你背锅,魏尚书那里我帮你顶了过去,下次再犯,我就不帮你了。”
  “我只是说说。”
  钟华甄坐在紫檀木圆凳上,看着一桌香气四溢的饭菜,没开口尝的欲望,她出门就已经吃过了。
  “乱说也是在胡闹,”李煦随口说一句,他给她盛热汤,“特地让人为你做的。”
  “母亲怕我在我吃坏东西,让我吃饱了再出来,你先吃吧。”
  李煦没听她的,自己先喝了口试温度,然后伸手喂到她面前,问:“去东顷山怎么回事?为什么没和我商量?”
  他的意思很明确,钟华甄不得不开口抿一口,等咽下去后,才说:“这是母亲的决定,陛下也同意了,我以前又不是没去过,你不用担心,应该不久就会回来。”
  长公主做了决定的事,旁人很难改变。钟华甄不想李煦到皇帝面前说这件事,离京是必须的,不管她想不想要这个孩子。
  “既然只去不久,那你也别跟着了,”李煦又喂她一口,“瞧你这身体,根本就受不住。”
  钟华甄突然叫他,“殿下,不是我要跟着去,是我非去不可。”
  “没有非去不可一说,我说留下就留下。”
  她无奈了,“京城之乱已经过去段时间,可能已经有不少人知道消息,青州因我父亲缘故,安定平和,但别的地方却是别有用心居多。”
  “我知道,与你无关。”
  “殿下现在还在京城,或许下个月就察觉到别处的异动,离京处理,没有殿下的京城对我来说是不安全的,张相一直不喜我,若是出事他绝不会帮钟家。东顷山母亲常去,守卫森严,我虽是给父亲祈福,却也藏着避难的心思。”
  她话说了一大通,把事情全往严重地说,还不忘奉承他两句,表示自己只亲近信赖他。
  雍州不久就要起乱,昭王李唯知是有野心的,但他把野心伪装得很好,否则徐州刺史也不会不明不白丢了性命,死后一年,连妻儿都成了人家的。
  李煦慢慢把手收了回来,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口一口慢慢喝光了手上的汤,等没了才回过神,问:“你的意思,是要我以后离京去看你?你想得太美了华甄,东顷山远,去一趟至少就得有半个月,你以为我有那个闲暇?”
  钟华甄心想没有时间才好,她又不稀罕,但她是不敢明面上说,只道:“我自小身体不好,最是惜命,母亲也没说时间,我也不知道,可两三个月也不是不可能,少的话说不定还能回来过元宵,殿下就当我是散心,这总该行了吧?”
  如果魏函青在这,少不得说她一句撒谎都不眨眼,但钟华甄也确实是在说实话,长公主去东顷山已经待了几个月,她们到底待多久,长公主也没和她说。
  李煦没说话,钟华甄前面说的话确实是对的,他有过离京的打算,现如今宋之康到底是谁的人,张相那边已经查得了底。
  他整顿威武营,分出神武营,秘密训练,也是早做打算。
  李煦扒口干饭,嘀咕道:“你前几天才答应要事事听我的,今天就各种找理由,骗人的本事见长,小心我哪天真生气,把你给软禁起来,看你这张嘴还能骗到谁。”
  钟华甄摇摇头道:“你话比我可胡闹多了。”
  她抬起手,去拿桌上青玉筷箸,给他夹片笋菜。
  他直接咬一口,哼哼唧唧,钟华甄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心中暗暗松口气,虽说自己早就猜到李煦有离开的打算,但她没想过他会这么轻易放自己走。
  话说重些,果然还是有用的。
  魏函青突然在外敲门,“殿下,有人传消息,长公主过来了。”
 
 
第42章
  魏函青还站在屋外, 问要做什么, 钟华甄心漏跳一拍。
  长公主会吩咐南夫人和她一起过来,为的就是看住她,可长公主亲自来一趟,钟华甄却是没想过。
  她来见李煦不是和他诉衷肠,只是不想让他在她离开之时耍手段拦住她。
  他的性子素来自我,指不定到时还会故作出勉强的样子,嫌弃她说走又不走。
  但长公主不了解李煦, 她或许认为他们两个是来私会。
  李煦放下手里的碗筷, 起身对钟华甄道:“长公主当真是看你看得紧, 片刻喘息都不放,今日给函青送别, 我来这里没什么,遇上也能解释,你在这里别动,我出去跟她说说。”
  钟华甄头都大了,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这位小祖宗按下来, 再三交代让他不要乱动。
  李煦不满道:“你现在在做什么?竟敢对我动手,像话吗你?起开,谁准你碰我肩膀了?”
  钟华甄扶额, 收回按在他肩膀上手, 解下把自己腰间的药囊, 塞他手中, “你上次弄坏我一个香囊, 我现在给你一个,我以后回京再向你要回来,这算我们的约定行吗?”
  李煦一句话还没得及说,钟华甄就已经开门离开,她抱着自己的暖手铜炉,让魏函青把她送出酒楼。
  酒楼的雅间都被包了,除了送饭菜的小二外,没人上来。李煦腹诽一句真是胆子大了,从前说着要给他的香料他还没见半分影,现在就拿一个香料来堵他的嘴,越发仗着得宠嚣张了。
  他看一下手里绣竹纹的香囊,打开来嗅了嗅,心觉也没什么特别香的,干巴巴,怎么就钟华甄能戴出那种香气?
  李煦嫌弃地收紧系带,把它系在腰间,起身去支窗,看路上来往的行人马车。
  一辆较为宽大的马车正向这边驶过来,身边跟着护卫。
  钟华甄出门时,长公主正好到。
  酒楼的小二见到是贵人,忙出门迎接,长公主刚要下马车,抬头就看到钟华甄出来了,她稍有惊讶,钟华甄则道:“听人说母亲前来,我就直接出来了,我刚吃过东西不久,魏公子他们在喝酒,我不好待着,正好打算回去。”
  长公主不常笑,她面色总是冷的,魏函青小时候见过她不少次,被她训斥过,从小就一直怕她。
  他被长公主冷眼盯着,后背都在冒冷汗,连忙开口道:“晚辈只是小酌一杯,小酌一杯……绝没让世子动过。”
  酒楼附近都是人,钟华甄看他一眼,好心帮他解了围道:“我从不碰酒,母亲用不着担心,他们是好友相聚,分别后再见得是几年后,我先走一步也没什么。”
  长公主朝里边看了眼,退回马车中,道:“我出来买一些东西,你既要离开,那便上来吧。”
  钟华甄轻轻点了点头,心里有数。长公主此行前来,想必是觉得自己出来目的是为了见李煦。
  她下了台阶,踩凳上马车,南夫人在后头扶住。
  钟华甄突然想起什么,手虚扶马车边,转头对魏函青道:“劳魏公子招待,你既然已经向我赔过罪,以前那事就一笔勾销吧,不用再提。”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一笔勾销也罢了,免得李煦在她耳边唠叨个不停。
  马车里还坐着个长公主,魏函青就算什么都没做,也得把事情应下。
  等她们走后,魏函青摸着起鸡皮疙瘩的胳膊,对旁边小厮道:“钟华甄也算神人,我每回见长公主,都觉得她眼神快冷得什么冻人样,只有他次次面不改色,也不愧是母子。”
  小厮回他:“钟世子性子好,长公主应当也舍不得说他。”
  “她那性子能叫好?”魏函青手指着马车,想起里面有长公主,又收了回来,“那我岂不是神仙性子?”
  钟华甄性子好不好,她自己也不想知道。她跪坐在马车绒毯上,坐姿端正,手是暖的。
  南夫人在一旁帮钟华甄整理被冷风吹散的头发,她拢了拢钟华甄的衣襟,等看见钟华甄的香囊不见时,顿时脸色大变。
  她抬头看钟华甄,钟华甄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正在发呆。
  长公主在这里,南夫人什么都没敢说,只是轻轻碰了碰钟华甄的手腕,手悄悄指着她腰间。
  钟华甄不解,过了会儿后才回过神。她点点头 ,示意自己知道香囊在哪,南夫人吓得更厉害。
  长公主在闭眸养息,她的手撑着马车上的小方桌,突然开口道:“东顷山不如京城繁华,你若是有什么想要带的,待会下去买吧。”
  钟华甄顿了顿,回道:“倒没什么顾念的,我从前去东顷山,也没缺过什么东西。”
  威平候家业大,青州地广,钟华甄那时才叫真正的体弱多病,所有人都先紧着她,要什么有什么,倒不曾缺过。
  长公主慢慢睁开眼,道:“你那时也不大,记得倒是清楚。”
  钟华甄手指轻轻摩挲,摇摇头说:“没太大印象,只依稀记得一些。”
  东顷山虽起名为山,但其实是一座城,地势特殊,处在半山腰上,供有威平候的坟丘,城中不少为威平候旧部遗属,有朝廷补给,修有大道,商贩走卒来往流通便利。
  马车停在一间绸缎庄前,长公主掀开车幔看了一眼,“你一直都很聪明,比母亲都要厉害。”
  “……母亲过誉。”
  长公主却没再说什么,让钟华甄和南夫人在这里等候,自己下了马车。
  南夫人小心往车外看,见长公主被迎进绸缎庄中,忙对钟华甄道:“世子,你的香囊掉哪了?”
  钟华甄抬手倒杯茶,轻声开口说:“没掉,送人了。”
  南夫人脸色焦急,她伏在钟华甄耳边,低声道:“世子,那是万大夫让老奴新换上的养胎安息之药!”
  钟华甄手一抖,茶壶的水倒在桌上,她愕然道:“我怎么不知道?”
  “是在你受伤第二天换上了,”南夫人愧疚道,“老奴那天挨了板子,本想早些说,可转头就给忘记了。”
  钟华甄的后背倏地绷直起来,她深吸口气 让自己镇静下来,她按了按眉心,道:“我从前和太子说过那是安神的药,他信我,不会也没那么多时间找人验药,顶多只是配在身上。这两天他可能来侯府一趟,我到时再向他讨回,别让母亲知道。”
  长公主前几天才发了一顿大脾气,府中知道内情的都不敢惹她。钟华甄更加,她哪里想得到还会有这种误会!
  李煦在某些方面是一根直到底的筋,可保不齐他会折腾出什么事,她微咬住唇,在想怎么向他讨回。
  长公主从绸缎庄出来时,已经过了半刻钟。她帮威平候定制了几件衣裳,准备这次一起带去东顷山烧给他。
  她上马车时,钟华甄在吃桌上的糕点。
  长公主没发觉她片刻的紧张,只是道:“甄儿,少吃冷的东西,对身体不好。”
  钟华甄微微一顿,放下手上的东西,点头道:“刚刚喝茶时不小心洒了一些,又觉有点饿,想填填肚子。”
  ……
  自长公主劝皇帝磨炼太子之后,李煦手上的事务就变得格外多,他回到东宫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郑总管迎他进寝殿,为他备水,沐浴更衣。
  李煦自己解下香囊,随手丢在床上,郑总管要去捡,他又皱了眉,让郑总管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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