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冽的视线定格在心理学硕士这几个字上,心生疑窦,但警务通上已经找不出她更多信息来了,陆冽抬眸快速瞥了陈敏韵一眼,掏出手机给宋贺发了信息要求他去查这个女人的详细信息。
周朝朝终于开了口,缓慢问道:“你和贺惠双什么时候认识的?”
“前年。”
“怎么认识的?”
“都说了我们是同事。”
“你也在热火酒吧工作?”
陈敏韵点头又摇头,又点了根烟抽了口,吐了个白色烟圈:“曾经是,现在我去别的地了。”
周朝朝语速很快,丝毫不给陈敏韵反应机会。
“现在在哪?”
“晦色。”
晦色这地周朝朝很清楚,晋州市最大最热闹的夜场会所,她曾经为了劝退学的周媛还去过那里。
并且还遇上了陆冽。
周朝朝继续:“为什么离开?”
她勾唇轻笑:“还能因为什么?待不下去了呗!那地方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
“竞争激烈?”周朝朝问。
她点头:“可以这么说吧!但其实……”她说着话,自嘲地笑了笑,“在哪都一样!晦色的水更深,人在社会上,处处都是泥沼,一不小心就踩进去了,被人茹毛饮血尸骨无存。”
她声音很轻很媚,但说出这句话时,周朝朝却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茹毛饮血,尸骨无存?”周朝朝这几个字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又抛出问题,“你是指贺惠双?”
她轻笑,摆手:“我可没这么说,别曲解我的意思,我在说我自己。”
周朝朝尝试从她微表情以及小动作中猜测她心中所想,可是失败了,这个女人全程优雅抽着烟,回答她问题时眼神直视,无小动作,神情也分外自然。
似乎是无懈可击。
周朝朝眉头紧拧,有些不知从何下手。
但她意志坚定,继续发问。
“你说贺惠双有个要结婚的男朋友,你认识吗?”
她摇头,神情镇定:“我不认识。”说着将第二根抽完的烟摁熄在烟灰缸里。
表情动作都很自然,看不出任何端倪。
她这时点了第三根烟。
周朝朝继续:“你和贺惠双仅仅只是同事这么简单,难道没有什么别的关系?”
“是。”
“你说热火酒吧竞争激烈,那你们俩有没有竞争关系?”
“在一个地方陪酒,当然有竞争关系。”
“贺惠双在热火酒吧有没有朋友?”
“没有。”
“但她想找房子,热火酒吧有那么多人,她却请了你帮忙,说明比起其他人,她更相信你,换句话说,和你的关系更亲近,我猜得对吗?”周朝朝一茬接着一茬,很迅速,不给她反应机会。
“对。”她边答边赞同地点头。
周朝朝眸眼微狭:“既然这样,为什么听到她的死讯,你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变化,好像对你来说,她的死好像只是很小的事情一样。”
陈敏韵很快开口,声音冷静:“可是她相信我或者说把我当朋友,但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她拜托我帮她找房子,出于礼貌我作为同事给她介绍房子,同时又能帮红姐的忙把房子租出去,何乐而不为呢?”她在我眼里她就是一个认识的人,仅此而已,并且我生性冷淡,为什么要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死了掉眼泪?”
陈敏韵语速正常,全程大胆直视自己,回答问题时也没有过任何犹豫,一切都是如此理所应当,甚至她的话讲出口,周朝朝都觉得她讲得很对。
一个生性冷淡的人,不为不相干的生老病死展现情绪变化,听起来确实有理有据。
可另一方面,这样的淡然处之,又很可疑。
周朝朝沉默了片刻,双拳紧握。
脑海之中,她和陈敏韵刚刚的对话开始迅速倒流,然后放电影一般在心里重演一遍。
两人的对话,一问一答,她对答如流,毫无破绽,甚至从哪个环节开始,自己也逐渐被她的观点给带偏了,开始跟着她的思维去思索,开始从她口中所说的角度去想事情。
周朝朝眸眼瞪大,长吁一口气。
她终于明白自己问题在哪了。
自己虽然全程都在主动出击,但都落在了陈敏韵的节奏中。
陆冽一直站在不远处“观战”,他唇角微勾,看着神情云淡风轻的陈敏韵点了第四根烟,最后又将视线落回到双拳紧握浑身都透着不知所措的周朝朝身上来。
陆冽突然低头鼓起掌,掌声让这间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自己身上来。
阮燕红和另外两名麻将女一直鸦雀无声,而周朝朝见陆冽过来,有些自责地小声叫了声:“陆队……”
陆冽鼓了一分多钟掌,声音响彻,其余几人大气都没出。
然后终于停了下来,目光凌厉,但语气十分轻描淡写,隐隐还有些佩服意味:“心理学硕士就是不一般,三言两语就把我这小丫头带偏了,看来……”他说着过到周朝朝身侧,低头俯视她,沉声,“学得还不够好,回去再给你补补课。”
周朝朝脸颊泛红,有些羞愧地低了头。
陆冽拍了拍她的肩膀,稍微昂头,又将视线定格到陈敏韵身上,她还在抽着烟,甚至在陆冽说到“心理学硕士”这几个字时脸上也波澜不惊。
陆冽语气轻快,话家常般问道:“陈小姐,我方便问你几个问题吗?”
她依旧淡笑着着回应:“警官想问什么就问呗,反正我全程都是知无不言的。”
陆冽单手插兜,话家常般:“陈小姐抽的什么烟?看起来不错。”
“女士香烟,苏烟沉香。”
“什么味儿的?”陆冽眉头皱起,一副沉思样,“我抽的烟多,但从来没抽过女士烟,特别是这种细烟。”
陈敏韵眼波流转:“清新淡雅,香而不腻,像它的名字一样,如沉香,如烟雨,警官可以尝试下。”
“真这样?”他语调扬起,话里不相信的意味很明显。
“当然是骗你的了,”她笑容妩媚,“烟嘛,就是烟味,比起你抽的可能味道淡点,但差别不会太大。”
“看陈小姐烟瘾不小,这烟味道应该不错,怎么可能就淡点?”
“警官可能是误会了,我抽得少,一天也就来上几根而已。”
陆冽神情变冷,将这个问题戛然停止。他加重语气,又问:“还有个问题,请陈小姐务必配合。”
陈敏韵摸不清他前后态度语气转变,小心翼翼回答:“可以。”
“我想问你一个心理学硕士,为什么要来这暗巷深处的夜场里陪酒呢?”他一直紧盯着陈敏韵,似乎要看穿她的内心。
周朝朝注意到,陆冽话音落下时,另外几个女人脸都有震惊,甚至桌上那两个面面相觑了好几秒,然后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看陈敏韵周围的人的表情,肯定对她的曾经一无所知。
“警官,”她声音带嗲,“你们是为了贺惠双的死来的,这个问题和她的死有关系吗?并且,这好像是我的私人问题,我有权利不回答的。”她又抽了一口烟。
陆冽语气随意:“配合调查是每个公民的义务,你回答了,这个问题是你的私人问题,你不回答,这个问题就不是私人问题了,所以,问题性质取决于陈小姐做什么样的选择。”
陈敏韵轻笑,又点头:“行,我回答,”她低头伸长手臂,将烟灰掸落,“没什么别的原因,就因为以前的生活过得太束缚,我想换个活法。”
她抽着烟,坦荡直视陆冽。
陆冽继续:“我们的出现,你紧张吗?”
陈敏韵否认:“我有什么可紧张的,反正贺惠双的死和我没有关系。”
“我没说和你有关系。”
“但你们怀疑我。”她语速很慢。
“怀疑你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从我们表明身份开始,你就很紧张。”
“我没紧张。”陈敏韵将没抽完的那半截烟摁熄在烟灰缸里,依旧笑着,但脸却笑得有些僵硬了。
陆冽盯着她,两人目光相对,他继续说:“我们做这种调查询问审讯工作,需要面对很多人,嫌疑人目击证人以及报案人,但既然是人,就难免会说谎,所以我们在面对那些不够诚实的人时,通常需要借助心理学知识,一边问,一边套话,还要一边在心里揣测他说的是真是假,有没有隐瞒?你是心理学硕士,你对这些手段肯定不会陌生。”
他轻笑:“刚刚的过程中,你对答如流,你神态自然,你云淡风轻,看起来毫无破绽,但你的隐瞒痕迹太刻意了。”
陆冽说到这里时突然瞥了眼周朝朝,又将视线挪回到陈敏韵身上来,他目光如炬,“你没紧张?一天只抽几根烟的你在短短二十分钟内连抽四根烟?”他说着看了眼烟灰缸,自己将自己否决,“不对,不是四根,是三根半,最后半根在你否认自己不紧张时被摁熄了。”
陈敏韵沉默。
“对了,陈小姐,还有个关于心理学的学术问题想和你讨教,不知道可不可以?”
陈敏韵依旧沉默,但陆冽却不管她回不回答,自顾自继续说道:“心理学上认为,人想要撒谎以及隐瞒某件事时会产生很多小动作和微表情,表情上比如东张西望、视线涣散和皱眉眨眼,动作上就更多了,比如手摸鼻子、手指交缠和抖腿握拳,但是这只是一大部分普通人的习惯。”陆冽紧盯她,语气依旧淡然,“还有很少一部分人,他们比较特别,他们清楚自己在被试探着,所以强行要求自己不要露馅,要自然要流畅,所以全程直视,故作坦然,对答如流,无懈可击,比如陈小姐,陈小姐全程除了想用抽烟来掩饰自己心里的不安外,一切都太完美了,你知道完美的同时意味着什么吗?”
陈敏韵依旧沉默,咽了口口水。
陆冽慢慢走到阮燕红之前坐的那方位上,转身过来,直视陈敏韵,撂下几个字:“意味着虚假。”
陆冽说着低下身子,双手撑在桌上,目光狠厉令人望而生畏:“我现在正式问你,贺惠双的死,你知道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 朝朝还要多和陆队多学学!!离出师还远着~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主义、平和岛静雄给你一路标
感谢订阅的仙女们~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chapter35:晋江文学城
头顶那扇老旧的吊扇费力地转动, 发出“吱呀吱呀”的金属晃动声。
陈敏韵美艳面容上神情平淡,但额上冒出细汗,她下意识伸手拿起桌上烟盒抽出第五支烟,又想到了什么, 并未点燃, 只是拿着。
目光锁定了牌桌上的一张三万,并不敢直视陆冽。
陆冽也不着急, 他有的是时间陪她耗。
很长时间无人说话, 房间内的空气好像已经凝结。
这时, 门口传来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循声望了过去。
门口站着一个小青年, 提着行李箱,应该是来住店的, 他看着店中境况,有些不知所措, 试探性地说了一句:“住店。”
阮燕红站在前台登记处,小心翼翼看了眼陆冽,张了张嘴, 脸上挂着抱歉的笑:“不好意思啊!我们店住满了。”
那小伙“哦”了一声,狐疑地打量了房内一眼, 拖着行李箱转身下了楼,行李箱轮和楼梯台阶发出剧烈的碰撞声。
而陈敏韵此时也终于开了口:“关于贺惠双的死,我并不清楚。”
“那你清楚什么?”
“我只知道去年六月份, 她突然没来上班了。”
陆冽眯起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去年六月份,倒是能和贺惠双的死亡时间对上。
陆冽:“她没来上班,你们就没起疑?没报警?”
“没有, ”陈敏韵终于点了手上那支烟,抽了一口,依旧在躲避陆冽的目光,“夜场是什么地方?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去了,谁会为了一个女人的离开起疑?”
“你们关系到底怎么样?”
“不熟……”她说了两个字,又抬眸看了眼陆冽,很快挪开,放下手中那只烟,换了说辞,“一般。”
陆冽看着她,直言:“陈小姐,你现在怎么不敢直视我了,并且言辞闪烁,有撒谎的迹象。”
陈敏韵语塞,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她明明也深谙心理学理论,每天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都是她看穿别人,从没这样被动过,不管自己是刻意掩饰还是有意撒谎,都被陆冽完全看穿。
陆冽:“你害怕我?”
陈敏韵没否认,终于抬眸和陆冽对视,说话底气有些不足:“是。”
陆冽轻笑,也抽出一支烟:“陈小姐,你心虚了。”
陈敏韵还是没否认。
“你是因为我刚刚拆穿你心虚,还是因为你撒谎而心虚?”
外面气温渐高,但房中阴凉,并没多热,可陈敏韵的额上却在不停冒汗。
陆冽从她的反应里看出,陈敏韵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但她有顾虑,很犹豫,当然,也不够诚实。
隔了好几分钟,她终于回答,这次还算诚实:“都不是。”
陆冽清楚,陈敏韵对他的戒备心很强,再问下去效果不大,于是直起身子朝周朝朝扬了扬手,语气随意,“陈小姐既然这么怕我,那换个人来问,陈小姐应该不会介意吧?”
陈敏韵稍微松气,点了头。
陆冽给周朝朝使了眼色,示意她接着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