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什么时候和你说她要回老家结婚？”
“大概……走之前。”
又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大概在走之前？也就是说徐老板你并不确定是什么时候的事，对吗？”
他怔了下, 换了说辞：“想起来了，就在走之前。”
周朝朝继续发动攻势：“走之前是什么时候？几月几号？上午下午还是晚上？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一连串的问题打得徐长明措手不及, 他面露难色，沉默了很久，然后双手抱头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 隔了好几分钟才张口：“这个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周朝朝不紧不慢：“归根结底其实也只有一个问题，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徐长明正欲开口又被她打断：“徐老板，请你不要再给我模棱两可的答案了。”
周朝朝说完垂下眼睑，目光往下, 落到徐长明的手上。
这么热的天，他却穿了件薄外套，袖口处只露出了指尖，并且手有些奇怪，很机械，先是捏了一下衣角，然后将双手放到裤腿上，左手手指不动，右手手指继续挠起裤腿来。
周朝朝面露惑色，盯着他的手臂，心中骤然浮现出一个想法。
问话中徐长明接二连三的小动作让周朝朝更加确定，这个男人不简单，他可能知道内情，也很有大可能和本案有直接关系。
徐长明又思索了一怔，给了个答案：“6月中旬。”
“6月中旬是6月几号？”周朝朝目光中带着凛然寒意，“请徐老板给我确定答案。”
问话期间，陆冽就坐在一旁，懒懒环抱双臂靠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盯着额上冒汗的徐长明。
最终，徐长明还是没能给出确切答案，他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警官，抱歉啊！这个我是真的不记得了，都过去这么久了，我这个地方是不大，可每个月有人来也有人走，贺惠双来我这里呆的时间不长，我对她的印象也不深刻，真不记得她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了。”
周朝朝“哦”了一声，语气很是不可置信：“是吗？”
徐长明终于直视周朝朝，声音坚定地回了一个字。
“是。”
徐长明话音落下之际，陆冽口袋里的手机毫无预兆地响起了，他摸出来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面疯狂跳动着沈江的名字，估计是有了新的线索，陆冽抬眸冷漠瞥了一眼神情探究的徐长明，调高音量，大大方方划过接听键，故意高声问道：“沈江，你那边有了什么线索？”
沈江的声音伴随着断断续续的电流声从手机音量孔里传出来，他说：“陆队，第二位死者的身份，有眉目了。”
陆冽轻声“嗯”了下，视线定格在徐长明脸上。
他很显然是听到了手机里传出的话，眉峰拧起，整个人也陷入了一种轻度不安的状态中，但他还算警觉，很快就快察觉到了陆冽的注视，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陆冽唇边露出笑意，又很快敛去，回了句：“我知道了，等会儿再说。”
他挂了电话，漫不经心的语气：“我们之所以来找你，是因为贺惠双死了，这事你知道吗？”
徐长明脸上并未露出惊讶的神情，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往下瞟了下，拿起桌上的一杯水喝了口：“不知道，但……猜到了。”
陆冽慢条斯理继续说道：“死状非常惨，被凶手用绳索活活勒死的，黄土埋尸，还给人脚上钉了桃木枝……”他说到此处时骤然停顿，瞟了眼徐长明，又继续，语气十分随意，“桃木枝这东西比玄乎，民间一般拿它来辟邪，看来这个凶手做了亏心事，也怕鬼找上门。”
徐长明再次咽口水，终于开口说了句：“桃木确实是用来辟邪的。”
陆冽“哦”了一声，尾音扬起，“徐老板也知道这个？”
他这次倒是很坦诚地点了头：“常识啊！小时候听家里老人提起过。”
陆冽：“贺惠双被埋在情人谷底，徐老板知道情人谷在哪里吗？”
陆冽观察到，他在说出“情人谷”三字时，徐长明很明显晃了一下神，但他反应迅速，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他明显是知道情人谷的。
但徐长明又一次给了否定答案：“这个我倒是不清楚。”
陆冽语气轻快：“不清楚没关系，我告诉徐老板在哪里，苑西区旁边的秀栗县城有个村叫洪桥村，洪桥村下面有个地势低洼的山谷，叫情人谷。”
“贺惠双在情人谷里被人害了？”徐长明问。
陆冽嗯声，补充：“不止贺惠双一个，还有个女人，和贺惠双一样脚上被钉入桃枝，死状比贺惠双更惨，对了，这个女人脚踝处还有个蝴蝶纹身。”
徐长明听到“蝴蝶纹身”几个字时，眼皮子跳了一下，他抬手，动作机械地擦了一下额上的汗，转移了话题：“警官，这休息室里有些热，我把空调温度调低点。”
他说着稍微起身拿起茶几上的空调遥控器，动作僵硬又机械，周朝朝看着眉头紧皱，立刻发问想要验证自己的推测。
周朝朝：“徐老板，我们都不觉得热，您是因为穿得太多了，”她幽幽开口，语气随意，可目光又如利刃一般，“这种高温天，徐老板穿着外套当然会热了，脱掉外套就不会那么热了，徐老板觉得呢？”
徐长明一怔，面上露了难色，他右手握住了左手手腕，回了句：“警官，不管多热的天，我都会穿着外套的，脱掉不习惯。”
“为什么不习惯？”她问了句。
徐长明语塞。
周朝朝语气颇有些咄咄逼人，她继续，“徐老板在担心？”说话之际视线直接落到了他的左手上，轻笑一声，“难不成……是手上有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吗？”
隔了一分多钟，徐长明才开口说话，他慢腾腾回了句“不是”，然后叹了下气，一脸极其不情愿的表情，然后慢慢撸起左手衣袖，露出手臂。
陆冽和周朝朝这才看清了，徐长明的左手竟然是假肢。
周朝朝眉头一拧，和陆冽目光相对，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徐长明这会儿脸色变得坦然了许多，他直言：“我小时候出过车祸，左手截肢了，安了假肢，不太想让人知道，所以天气再热都会穿外套或者长袖遮住。”
这次换周朝朝语塞了，她原本心里还有诸多疑问诸多不解，刚刚心里甚至闪过徐长明就是凶手的念头，穿外套是为了掩饰手上作案伤痕，可在他露出自己的假肢之后，她满腔疑惑霎时间问不出口了。
从讯问结果来看，这个徐长明确实有问题，但他缺了一只手臂，杀人抛尸的活显然是做不了的。
陆冽视线渐沉，迅速意识到和徐长明再纠缠下去是做无用功，他有嫌疑但不诚实，并且刻意隐瞒，所言真假掺半。
陆冽提出要找店中与贺惠双有过接触的其他员工了解情况，徐长明倒是很配合。
不过夜场这种地方，人员流动速度快，和贺惠双有过接触的人就只剩了两个，两个都是女人，一个长发，一个短发，浓妆艳抹，热辣短裙，举手投足间皆是风尘。
“老板，我们忙着呢，谁啊非要叫我们过来？”短发女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面色不悦语气不佳进了门，似乎是埋怨陆冽和周朝朝影响了她赚钱，可当周朝朝点明身份和来意时，这位短发女骤然噤了声。
周朝朝下巴扬了扬，言简意赅：“坐。”
两人身体贴紧，面面相觑了一阵，都没说话，而是很局促地坐了下来，陆冽起了身，递给徐长明一支烟，说了句：“徐老板，还有些情况需要向你了解，不如我们去外面聊聊？”
徐长明没有拒绝，而陆冽给周朝朝递了个眼神，虚掩上了休息室的门和徐长明一起走了出去。
周朝朝见两人离开才开口：“知道为什么找你们吗？”
她们抿了抿唇，异口同声：“不知道。”
“贺惠双被人杀害了。”周朝朝开门见山。
两人瞪眼张口，面露惊讶之色，互相看了看，有些不敢相信。
相较于徐长明，这才更像听到相识之人死亡的正常反应。
“死了？”短发女高声询问，“什么时候的事？”
“一年前，不过尸体前几天才被发现。”周朝朝面无表情，“我想知道你们最后一次见到贺惠双是什么时候？”
两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思考，但短发女先开了口；“六月份。”
长发女撩了下头发，说了个更确定的答案：“我记得是去年端午节。”
周朝朝拿出手机查了下日历，发现去年端午节是6月18日，和徐长明说的六月中旬也大体能对得上。
周朝朝：“什么场景下见到她的？”
长发女声音带着嗲气：“上班啊，不过端午节之后她就没来了。”
短发女也接腔：“对，我也想起来了，就是端午节，后来再也没见过了。”
“你们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没来上班了吗？”
两人都摇头：“这个我们就不太清楚了。”
“她有和你们透露自己想要回老家结婚的事吗？”
“结婚？”短发啧了一声，“没听说过，这是第一次听说呢。”
“她男朋友波仔的事情，你们知道吗？”
长发：“波仔？以前好像经常来我们这里玩，他们本俩是处过一阵子，不过很快就掰了。”
短发也开口补充：“闹掰之后她好像又交了个男朋友，特别爱他，之前上洗手间，我偷听到过她和那个男朋友打电话来着。”
“哦？”周朝朝深吸了一口气，“你们知道她那个男朋友是谁吗？”
“不知道，我没见过。”
“那你们知道她有和谁交恶过吗？”
两人对视一眼，又摇头。
“她和你们关系好吗？”
短发女再次摇头：“一般吧，我们和她都不太讲话的，她和韵姐关系比较好，对吧？”她说着用手肘戳了戳长发女。
长发女咬了下下嘴唇：“是啊，她和韵姐更熟，她们住得近，平时都一起上下班。”
周朝朝目光锐利：“韵姐是陈敏韵？”
两人点头。
长发女又补充，声音娇俏：“不过韵姐现在去了晦色，贺惠双的事你们应该去问韵姐，她知道得更清楚。”
“她什么时候去的晦色？”
短发：“一个月前。”
“你们知道陈敏韵为什么要去晦色吗？”
“不清楚，韵姐在我们这里干得挺好的，和老板关系也好，”长发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稍微凑近，主动爆料：“不是好，是非常好，我觉得韵姐之前和老板有一腿，她离开也可能是因为两人闹掰了。”
“陈敏韵和徐长明有一腿？”
长发女心里藏不住事，越说越多：“对，老板是有老婆的，也挺爱他老婆，不过就是一直都没有孩子。”
“没有孩子？”
“对啊！他和他老婆是高中同学，结婚几年了，一直怀不上，年前好不容易怀过一个，没几个月又掉了，这些年为了孩子没少往医院跑，听说还差点离婚了，不过老板可还是舍不得离婚，好像过段时间要去做试管婴儿。”
“你们怎么知道的？”
长发女双臂环抱，往后一靠，“听说的呗。”
“听谁说的？”
“听我们以前的经理讲的，他是老板的堂弟。”
“他现在在酒吧里吗？”
“他现在没在这里干了，两个月前就去江州做生意去了。”
周朝朝接着问：“你们在这里这么久，见过一个脚踝上有蝴蝶纹身的女人吗？”
“蝴蝶纹身？”长发女语气疑惑，然后说，“这个倒是没有注意。”
周朝朝展开画像，又问：“这人呢？眼熟吗？”
两人仔细盯了很久，又摇头。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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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chapter41：晋江文学城
周朝朝心事重重从员工休息室里走出来, 走得急没看路，正好撞上陆冽的胸膛，一下没站稳往后趔趄一下，差点摔了, 好在陆冽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手。
周朝朝站稳, 倒吸了一口凉气，伸手摸了摸自己被撞疼的鼻梁, 抬头看他, 晦暗中, 她眸眼燦然如星。
陆冽皱眉, 话中暗含关切, 问：“怎么样？”
周朝朝鼻头被撞红，笑了一下, 故作轻松：“我没事。”
陆冽不由分说捏住她的肩头，回了句：“行, 先出去，里面太吵了。”
周朝朝刚一出热火酒吧的门，便只觉得有一股热风涌来, 很快驱散了身上冷气，而耳膜也终于不用再受里面喧嚣音乐声的荼毒了。
陆冽松将手松开, 深深开了她一眼，然后不动声色挪开视线，声音凛然：“有什么线索没？”
周朝朝将自己和长短发女的对话原原本本向陆冽复述了一遍, 又问他：“陆队那里呢？徐长明有交代别吗？”
陆冽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抽出一支烟低头衔住，然后点了火，清脆的金属声响起。
他冷峻面容在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 看上去有些颓丧，陆冽点了头，狠狠抽了口烟，这才说话：“没有，他很警觉，我旁敲侧击了一阵，他没透露更多有用信息，但越不说就越可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