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陈敏韵的回答非常坚定,“我知道,除了他根本就不会有其他人,因为我也差点死在他的手上。”
她说话时,瞪大双眼,双手紧握,嚼穿龈血。
“是陈庆生!”
听到这个答案,周朝朝和陆冽都有些吃惊。
周朝朝还觉得自己听错了,特地确认了一遍:“陈庆生?你父亲!怎么会?”
陈敏韵冷哼一声,语气里都是讽刺:“父亲?他不配!”
她瞪着眼,疾首蹙额,恶狠狠:“他自私自利,封建又大男子主义。在他眼里自己是神,是主宰,我们是他的附庸,是奴隶,是蛆虫,是他的狗,是他赢得荣誉的工具,生杀予夺!从小到大,我们不能反抗,不能犯错,不能违背他的意愿。”
她带着哭腔,哽咽:“我说过,他所谓的狼性教育本质上其实就是侮辱、恐吓和打骂。这些年我时时刻刻都想死,大学选择学心理学专业也不是因为喜欢,是想借此拯救自己,可惜没用,小时候我以为只要长大了工作了就能摆脱他的控制,可惜他从来没想过放过我们,他曾经说过,如果我们不听他的,他就要砍掉我们的脑袋把我们剁碎喂狗,他这种人极度冷血,所以我逃跑了,我宁愿在夜场那种地方丢弃尊严出卖灵魂!”
“还有我四弟陈泓深,他有性别认知障碍,从心里觉得自己是个女孩,可是身体是男性,这种认知与现实的错乱让他扭曲,越长大,他就越想当个女孩,但陈庆生这种冷血又好面子的老古板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陈敏韵深吸了一口气。
周朝朝脸色凝重:“你们俩都在晋州,他死前有和你联系过吗?”
陈敏韵点头:“有。”
“什么时候?”
“几个月前。”
“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想做自己……”陈敏韵说着冷笑一声,“陈庆生这段时间一定在疯狂地寻找我,他在找我,他在找我……”
陈敏韵目光呆滞,一直重复着相同的话,又哭又笑的。
陆冽敛眉,忙吩咐周朝朝:“去叫医生!”
陈敏韵情绪再次发生剧烈波动,陆冽和周朝朝没有办法,只能暂停问讯。
从医院出来后,两人一路无话,到车上周朝朝才开口问道:“陆队,你觉得陈敏韵说的是真的吗?”
陆冽发动车辆,同时反问:“你在陈敏韵身上看出撒谎迹象了吗?”
周朝朝摇头:“没有撒谎迹象。”
陆冽:“我也认为陈敏韵没撒谎。并且从陈泓森脖颈砍切面看,凶手手法生疏,冷血残忍,是第一次作案,也符合陈庆生的心理。”
周朝朝呼吸有些不畅快,她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物说道:“原来不是个例,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多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
陆冽听到周朝朝的话有些不解,他侧过脸瞥了她一眼,关切问道:“什么个例?我可是记得你家庭幸福,不应该有这样的感慨啊!”
周朝朝转过头:“我说的不是我,是我堂妹。”
“讲来听听。”
周朝朝低着头,声音低落,“我爷爷有三个孩子,我叔叔排行第三,他到处赌博,风流成性,欠了一屁股债,从来没管过我堂妹的死活,我堂妹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很大程度都是因为他……”她说着叹气,“我越来越能理解,原生家庭给人带来的伤害是会伴随一生的。”
周朝朝说完不等陆冽说话又摇头:“算了,不说这个了,说了心情不好。”
她转了话锋,问陆冽:“陆队,我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陆冽声音凛然:“找到陈庆生。”
回了刑侦大队,陆冽第一时间去技术组找宋贺,让他调查陈庆生的行踪。
技术组不休不眠了一整夜,终于通过天网系统以及大数据追踪很快确定了陈庆生近段时间的活动范围。
他于一个半月前从江州市来了晋州市,此后便一直苑西区渡马口/活动,还曾在租车行租过一辆牌照为“江A17A98”的黑色桑塔纳,并且这辆车一直在租中。
技术组这边也确定了他的落脚点,是渡马口花溪路的一处民居租房。
值得一提的是,陈泓深也在附近租过房子。
翌日,天色阴霾。
天边有阴云涌动,颇有风雨欲来之势。
外勤组集合了人手,驱车前往苑西区渡马口。
不到40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花溪路的清晨是平静祥和极具烟火气的。
路上来往的行人很多,上学的上班的出门买菜的,有人神色匆匆,有人脚步悠悠,几辆警车的到来无疑是打破了这种祥和。
车顶的警灯不停闪烁着红蓝色的光,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有人甚至驻足看起了热闹。
陆冽和周朝朝刚下车,先到五分钟的王新余就匆匆忙忙过来汇报。
“老大,在路边找到了陈庆生租的那辆桑塔纳。”
陆冽面无表情说道:“走,过去看看。”
王新余在前面带路,到了车前指了指:“老大你看,就是这辆。”
陆冽看了眼这辆桑塔纳的外观,灰尘很多,应该很久没有清洗过了。
周朝朝躬身下来透过车窗往里看去,很普通,就是一般车辆的陈设,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陆冽也弯腰往车里看了一眼。
当然车内痕迹仅靠肉眼是绝对看不出来的,陆冽挺直背脊,对身边的王新余说道:“把车锁开了,检查车内有无血迹残留。”
“没问题,老大!”
陆冽说完抬眼望上看去,目光落在三楼的窗户上。
窗户是关上的,里面的窗帘也被拉得严丝合缝,应该是一丝光亮也透不进去的。
陆冽眸光微敛,对身后的肖冰冰和沈江说:“走!”
刚抬腿,陆冽又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周朝朝:“你也跟上。”
几人动作迅速,很快上了三楼。
周朝朝站在门口敲了敲,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陆冽也敲门,里面终于传来一个洪亮的男声:“谁啊?”
然后才是拖鞋趿拉的声响,再接着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陆冽神色淡漠,亮出警官证,声音冷肃威仪:“警察。”
屋内没开灯,窗帘也是拉上的,里面漆黑一片。
男子重重地咳嗽了几声,伸手想关上门,却被陆冽用手抵住,然后手上用力,那男子叫了一声,很快败下阵来。
周朝朝抬腿走进去,一股淡淡的腐臭味萦绕鼻尖,她走到到窗边拉开窗帘,好让外面的光亮能透进来。
与此同时,那男人也被肖冰冰和沈江控制住了。
周朝朝这才转身,上下打量了那男人一眼。
中年男人,看上去已经五十多岁了。
他皮肤蜡黄,眼窝深陷,下巴处有乌青的胡茬,应该很久没刮过了。
那男人见陆冽几人这样闯进来,很是愤怒,大吼道:“你们做什么?你们这私闯民宅,这是违法!”
周朝朝懒得理会,而是在这间面积为40平方米的房间内四处走动同时深深吸气。
她在寻找臭味来源。
先走到门边墙角,蹲了去嗅了嗅。
不是。
又掀开床单往床下看去,空空如也。
不是。
再走到厕所,里面并无异味。
不是。
最后,周朝朝的视线在房间内的冰箱上停下。
周朝朝打开上面的冷藏门,很空,里面并无冷气传出,应该未插电或者坏了。
第二层放着一袋食物,她打开来看了下,都是些面包牛奶之类的,又仔细看了眼购物袋上的字。
蓝色的,上面写着——
城市生活超市
Citylife Supermarket
周朝朝蹲下来开了冷冻门,里面传出臭味,底部有凝固血迹。
陆冽也走了过来,沉声问:“找到什么了?”
周朝朝拉开最下面一层的冷冻抽屉,里面是厚厚一层血水,正往外散发着浓郁恶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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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chapter60: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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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朝朝将冷冻抽屉拉得更开, 起身给陆冽让了位置。
一旁的陈庆生挣扎怒吼许久无果,气得满脸通红,同时额头上有青筋暴起,嘴里还骂骂咧咧起来。
周朝朝有些惊诧, 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污言秽语的行为与江州大学哲学系教授这个身份大相径庭。
血水持续散发出恶臭, 陆冽走近,蹲下看了很久, 对周朝朝说:“叫技侦上来取证。”
“明白!”周朝朝掷地有声地回了一句, 然后撒腿便往楼下跑。
技侦人员行动迅速, 将血水拍照取证后又在房中仔细搜寻了一番, 先是在枕头下发现了一把15公分长的尖锐锥形利器, 又在床头柜里发现了一把砍柴刀,铮亮, 刀锋闪着寒光。
而情绪一直暴躁激动的陈庆生此时也终于冷静了下来,许是清楚自己所做之事已经败露, 他喘着粗气沉默了好大一会儿,这才开口说道:“我眼镜!”
陆冽的视线房间内随意一扫,在床头柜上发现了一副金丝眼镜, 郑重其事拿过来亲自给陈庆生戴上了。
戴上眼镜的陈庆生,倒是少了戾气多了些书卷气。
眼镜这东西竟然成了个绝佳的伪装神器。
周朝朝也不和他多废话, 直接开门见山:“陈泓森,是你的儿子?”
他啐了一口痰,双眼猩红怒火满盈, 几乎是咬牙切齿:“丧家风的玩意儿,丢老祖宗的脸,不男不女,他不是我儿子!”
周朝朝眸光锐利, 一字一顿:“你杀了他?”
陈庆生怒目切齿,振振有词:“ 我不是杀人,我是给社会清除祸害,祸害是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我有权清除掉。”
周朝朝拧眉:“杀人犯法,您是知识分子,不会不清楚吧?”
“世间万物相生,天地日月,昼夜寒暑,无上则无下,无高则无低,无圆则无缺!有阳才有阴,有男才有女,他好好的男人不当,要当女人要做人妖,他这是逆天道,枉人伦!”
无论周朝朝问什么问题,陈庆生总能从不同角度来诡辩,并且坚定认为自己没错,甚至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模样。
周朝朝语塞片刻,想问的问题卡在嗓子里,像根鱼刺,取不出也咽不下。
陆冽走过来,伸手拍了拍周朝朝的肩膀,周朝朝会意退后。
他淡漠的目光在陈庆生身上落了片刻,开口:“你很清楚杀人的后果,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说说自己的作案过程!”
事已至此,陈庆生也没想抵赖,坦然承认了杀害小儿子陈泓森的犯罪事实,并交代了详细过程。
在得知陈泓森没去大学报道而是带着钱去泰国做了变性手术的事情后,陈庆生勃然大怒,抛下工作并通过不法渠道得到了他的具体行踪,于一个半月前来了晋州市,故意租了陈泓森楼下的房子,在陈泓森从外回来开门时向其挥刃,于扭打之际将锥形利器插进了陈泓森的后脑,确认其死亡后便开始冷静处理现场。
先是将门口血迹清理干净,把尸体拖到租房内,再挥刀砍头,又从外面小卖部里买了个大编织袋将尸体装了进去,随后租车抛尸。
他开着车在晋州市郊区漫无目的转了一天后最终选择了情人谷。
陈庆生原本准备带着陈泓森的头回江州安葬的,却不想在陈泓森的手机里发现了他和陈敏韵的短信记录,得知陈敏韵也在晋州的消息后,陈庆生改变了主意。
他要留下来,他要找到陈敏韵,他要将这个不听话的女儿一并清理掉!
陈庆生将陈泓森的头裹了三层塑料袋后扔进了冰箱冷冻室后便开始在晋州市寻找陈敏韵。
但找陈敏韵可没那么容易!因为陈敏韵自从五年前离家后便抛弃了过去的一切。
五年来,她从未使用身份证办理过任何业务,隅居于市井弄堂里,做着不需要身份信息的夜场工作,昼伏夜出,游走于黑暗中。
他尝试用陈泓森的号码发短信约她出来,却因为说话习惯被她一眼看穿。
找了一段时间没有结果,冰箱又在前几日突然坏了,陈庆生怕事情败露不敢找人来修,没有办法,只能将腐烂的头颅扔在了花岩街区那个久无人至的露天垃圾场里。
但让陈庆生意想不到的是——他还没找到陈敏韵,警察倒先找上了他。
交代完作案过程后陈庆生又在肖冰冰和沈江的陪同下对犯罪现场进行了指认,第一案发现场就在楼上401的门口,血迹早已被他清理得干干净净了。
但刑侦技术发展日新月异,尽管肉眼已经看不到任何痕迹,技侦警员还是通过鲁米诺检测法检测到了401门口曾过有大片的血迹残留。
证据确凿,陈庆生也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刑侦大队的工作也基本告一段落。
与此同时,医院那边也传来了陈敏韵意识不清精神失常的消息。
移交陈庆生至检察院前,周朝朝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
——你有四个孩子,一个死一个疯,都是拜你所赐,你真的认为你以侮辱打骂控制不顾孩子尊严的所谓狼性教育真的正确吗?
陈庆生没有一丝犹豫,斩钉截铁回答,“正确!那两个就是不听我的话,只要听我的话,他们一定会成功,就像我另外两个儿子,尤其是我二儿子陈嘉运,”他说话时脸上甚至浮现出了得意的神色,继续:“美国耶鲁大学毕业,后来又听我的话自主创业,现在也是互联网行业的佼佼者了。”
他说完上下打量了周朝朝一眼,面露不屑,伸出戴着手铐的手抓了下痒,然后脚步缓缓朝前走去。
从始至终不认为自己有任何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