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冽眸中情绪隐忍克制, 他目光深沉,嗓音也有些沙哑,问:“什么话。”
周朝朝的目光越过陆冽看向他身后的宋贺,又回到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来:“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去操场说怎么样?”
陆冽看着周朝朝语塞片刻,溃败感如同海浪一般袭来。
终于,他垂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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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空依旧阴霾,不远处的电线杆上有几只麻雀,它们瑟缩在一起,以此来抵御寒风的侵扰。
到单杠旁边,周朝朝站定,她突然转过身来问陆冽:“陆队,凶手的下一个目标是我对不对?”
陆冽喉头干涩,没言语。
周朝朝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她提议:“陆队,既然凶手的目标在我,那么就让我来做这个诱饵,引蛇出洞,让凶手现身。”
陆冽只感觉自己心脏处有什么在撕扯,他不想让周朝朝涉险,原本想隐瞒着,想和宋贺一起暗中筹划用别的方法引出凶手,却忘了她冰雪聪明,早就自己猜出来了。
陆冽舌尖涌上苦味,他立刻否决了周朝朝的提议,且语气不容置喙:“不行。”
“为什么?”周朝朝有些不服气,“这是最快速的方法,凶手连续作案三起,手段残忍,附近居民都人心惶惶,不能再拖下去了,并且周媛……”
“她是我的亲人,我一定要抓住凶手,我必须要抓住凶手,陆队,我愿意做那个诱饵。”
陆冽面色阴沉,继续否决:“我说不行!”
“凭什么?”
“凭我是你的上司,凭我是你的……”
陆冽话没讲完,他脸色苍白,薄唇紧锁,拳头也紧握着,终于理智全无,他伸手将周朝朝搂紧,用尽浑身力气,干枯皴裂的唇瓣狠吻上周朝朝的头顶。
很久都不曾松开。
在自己怀中,她很小的一团,是鲜活的生动的有温度的自己能触碰到的。
是他深爱的人。
干这行这么多年,陆冽早就见惯了污秽与生离死别,他其实是个无畏生死的人,可遇到周朝朝,他居然开始变得胆小,尽管现在不是生离死别,都足够让他神经紧绷理智全无了。
“陆队,”周朝朝抬眸看她,视线纯澈,“我相信你可以保护好我的,一直以来,我会选择警校,会选择进入刑侦队,会选择来到外勤组,都是因为相信陆队。”
“陆队有听过一首诗吗?《致橡树》,我觉得陆队就是里面的橡树,是正直的善良的,遇到素不相识的落水女孩也会挺身相救,是嫉恶如仇的,是蓬勃生长向着阳光生长的参天大树,而我遇到陆队的时候,就想成为像陆冽一样的树,所以我拼命汲取养分,想成为诗里说的那棵木棉,以树的形象与你站在一起,共御寒流,同享霓虹。”
陆冽放开她,深深吸气,目光冷沉,他依旧坚持,只是语气缓和了很多:“但是,太危险了。”
周朝朝继续:“其实他早就盯上我了,昨天回家我就感觉有人在跟踪我,但是我没意识到是凶手,还以为是什么小混混,陆队,以这个凶手的手段,他盯上了我应该就不会轻易放弃,倒不如尽快将他引出来。”
陆冽声冷:“怎么引?”
周朝朝咽了下口水,娓娓道来:“其实我刚刚都想好了,刑侦队里他不敢动手,唯一能动手的就是我家到队里的途中,我随身带个追踪器,一旦路线偏离,陆队就赶紧派人来救我,顺便把凶手抓住,以这个凶手惯常的作案手法,他把我抓住后又不会立刻杀我,总得先把我绑住带到个安全的地方,然后……”
陆冽扬手敲了下她的脑门:“你还真是异想天开啊,凶手的心思你怎么揣测,万一他这次不想绑架,直接动手你怎么办?”
“不会吧?”
“我不同意你做诱饵,太危险。”
“可是我们目前并没有明确凶手身份,他很聪明做事也很细致,几乎没留下任何能查出他身份的线索,凶手一天不找到,我就会一直陷入危险中,并且,他既然能跟踪我,肯定已经把我底都摸清楚了,我可以躲着,可是我爸妈呢?陆队,让我做诱饵是最好最快速的方法,”她神情狡黠,“老祖宗都说,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不铤而走险,怎么尽快抓住凶手?”
陆冽没好气:“怎么你还挺期待当诱饵的?”
周朝朝语气轻松,“有点,”顿了顿还补充,“主要是还没尝试过,人对新鲜事物总会有好奇心理的。”
“可这个新鲜事物稍有不慎就要送命。”
“但是我相信陆队,你肯定会保护好我不会让我送命的。”她坚定,且一直坚信这点。
陆冽目光幽深思考很久,才终于应下了:“我同意你当诱饵引凶手,但这事要好好计划。”
作者有话要说: 深拥+头顶吻大概是正文最大的尺度了,呜呜呜,作者君番外会努努力的
第113章 chapter113:晋江文学城
一连几天, 周朝朝都正常上下班,每天来往于刑侦队和家之间,途中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尽管知道自己身上带了定位追踪器, 尽管知道外勤组同事每天都在不远处暗中保护着自己, 她依旧不敢放松警惕。
但凶手一直都没出现,这些天, 她也并没有被跟踪的感觉。
凶手好像突消失了, 一切都归于平静。
有时周朝朝回家途中会停下来, 看街上川流不息的车流, 看身边行色匆匆的路人, 揣测他们的神态表情。
他们之中会有凶手吗?
他现在是不是就像个不打眼的普通人一样,裹着棉衣戴着围巾, 在自己身边行走着,但目光时刻关注着呢?
周朝朝不知道, 也不敢细想,只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面对每天上下班的路程。
可是,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星期, 凶手依旧没有出现,也没有再次作案, 他好像真的消失了。
难道他打算血盆洗手从此不再作恶了,亦或者他的目标从头到尾就不是周朝朝,还是外勤组严密的保护行为被他发现所以暂时没有轻举妄动。
刑侦队几次开会, 都认为第三种可能性最大。
陆冽制定的保护措施确实严密且万无一失,但就太过严密了,凶手这样心思缜密的人可能早就发现了。
他又不蠢,自然知道此时出手就是自投罗网。
刑侦队再次开会, 周朝朝提出了个大胆建议:“只留陆队这组一组保护,其他撤掉,并且,保护距离再远一点。”
陆冽依旧否决:“我不同意,危险。”
“这是最好的办法,况且,保护措施太严密打草惊蛇,他不会出来的,并且,有陆队保护,我很放心。”
陆冽喉咙火烧一般灼热。
周朝朝说相信自己会保护好她,可他自己心里都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每日每日都极度煎熬着,期待凶手出现,又害怕凶手出现。
他张了张嘴,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顿了很久,陆冽绝定放弃这个危险的“诱饵计划”,他目光冷沉:“我现在就去查监控,我去找目击证人,我对整个苑西区走访摸排寻找符合侧写的人,我就不信没有别的方法抓住他!”
“能查的监控早在一个星期前就查遍了,有目击者也应该早就出现了,排查工作或许能找到,但耗时耗力。”
陆冽做了这么多年刑侦工作,他自然比周朝朝更清楚。
周朝朝看着陆冽,有些沮丧:“虽然我也怕死,但这就是最好最迅捷的方法,但陆队保护我,我就不怕了。”
她说得信誓旦旦,而陆冽看着她坚定的目光,终于招架不住同意了她的提议,但他补充,“一组保护,另一组在小巷附近埋伏。”
周朝朝点头:“好。”
在撤掉严密保护后,周朝朝再次在回家途中体会到了被跟踪的感觉。
晚上九点,天已经完全黑了,但繁华都市,尽管黑夜也会被无数霓虹点亮。
周朝朝知道他就在自己身后,跟着自己,不紧不慢,周朝朝也走得不紧不慢,四周都是行人,她知道,凶手不会选择现在下手的。
她回家走的都是同一条路,下地铁后往前走一段距离,在红路灯那里过个马路,然后进入一条小巷抄近路回家,她这次依旧没有改变计划,并且,她很笃定自己要是真的在被凶手跟踪的话,他一定会选择在小巷动手的。
周朝朝心里打鼓,但面上依旧一副无波无澜的模样,她始终保持着匀速的脚步,穿过马路,进入小巷,然后放缓脚步,身后之人越来越近,好像在她身后五米处停下了。
周朝朝心提到了嗓子口,她骤然转身,身后果然站着一个人。
很眼熟,非常眼熟。
周朝朝非常震惊:“陈洲深,竟然是你!”
也对!
她脑海中响起陆冽对于凶手的总结,然后看向面前的陈洲深。
果然!
他是男性,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很年轻,身强体壮,思维谨慎智力高,家境优渥,也有过国外求学经历,而他的母亲……
周朝朝记起之前处理陈敏韵案时曾经了解过他的家庭情况,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和父亲离婚,此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国,因此他会对母亲这个角色产生些许怜悯,并且他成长过程中受到了一直是父亲严厉带着侮辱性质的狼性教育,心理由此受到伤害,所以才会在后天形成B态人格犯罪心理。
周朝朝神色骤冷,深吸口气,然后慢慢往后退,随时做好逃跑计划,她开口:“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是凶手!”
而陈洲深却唇色苍白表情痛苦,他摇头,一直摇头,他祈求着:“朝朝,我求求你别往后走,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周朝朝止步,看着陈洲深痛苦挣扎的表情很是不解。
他这是在干什么,作恶太多良心发现,所以原地悔悟?
下一秒,她就明白了陈洲深是什么意思了,因为另一个人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然后有什么东西从背后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然后,一股甜味在自己鼻腔漾开。
是乙/醚。
浑身都没力气了。
周朝朝重重倒在地上,但她强撑着,还有意识,还未完全昏迷。
她听到陈洲深的祈求声,她听到陈洲深在说:“哥,我求求你了,你放过她吧,我求求你了……”
她也听到那人将陈洲深一脚踢开,阴沉的哑声响起:“给我拦住那些废物,要是没拦住,我就立刻把你剁了扔到江里喂鱼,你知道我的……”
周朝朝心中懊恼。
糟糕,搞错了。
凶手不是陈洲深,他是陈洲深的哥哥——陈嘉运。
是那个奉行“狼性教育”最后因为子女忤逆自己就将其残忍杀掉的陈庆生一生中最引以为傲的二儿子。
人生真是戏剧。
周朝朝还记得当初送陈庆生走时他对自己说的话。
他说:尤其是我二儿子陈嘉运,美国ye鲁大学毕业,后来又听我的话自主创业,现在也是互联网行业的佼佼者了。
陈庆生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非常得意,如果他知道陈嘉运最后走上和他相似的路,甚至落了个和他一样的下场,不知道陈庆生还会不会这么得意?
她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头顶天空。
巷子两旁的墙壁挡着,她只能看到狭窄的一片天,天空黑蒙蒙的,什么都没有,整个城市的霓虹也没能让它染上颜色。
唇边好像落了一滴雨,冰冰凉的,她想伸出舌头舔舔,但完全没有力气。
很快,她被陈嘉运扛上了肩,但陆冽和埋伏周围的警员还没有赶来。
他们能赶得及吗?周朝朝不清楚,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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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朝朝再次拥有意识时,自己依旧在陈嘉运肩上颠簸着,她咬疼舌尖好让自己清醒些,然后观察四周景物,是个独栋房屋,他扛着周朝朝开门上楼,上二楼,上三楼,到顶楼,然后将她随手扔在地上。
身体坠地,疼痛感越来越清晰,周朝朝趴在地上,看着地上早已凝固的血迹瞬间明白了,此处就是他的作案现场。
她看到陈嘉运蹲在不远处,背对着自己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周朝朝伸长脖子准备看个真切时,他突然转身过来,手里还拿了一把刀。
周朝朝连忙往后缩了下。
她的力气还是没有完全恢复,就算恢复了,自己恐怕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周朝朝只能拖时间,拖到陆冽来救自己。
陈嘉运走近时,周朝朝突然开口,她声音有气无力,问:“你这么快就要开始折磨我吗,不先给我找条红裙换上?”
他脚步一滞,然后开始笑起来,笑得有些癫狂,他的笑声嘶哑,就像鱼骨卡喉,听着让人心生不适。
他开口:“我都忘了你是jc。”
周朝朝故作轻松:“现在知道了也不晚。”
“但我不打算让你换红裙?”
“为什么?”周朝朝扯开话题拖延时间,“我想穿,那个品牌的红裙很好看,我很喜欢。”
她小心翼翼试探:“为什么选择那个品牌的红裙,是因为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吗?”
陈嘉运眉头皱起,似乎陷入了回忆中。
周朝朝继续说话:“你母亲也喜欢穿红裙吗?我也喜欢。”
她知道母亲是陈嘉运心中的柔软,因此一直提及希冀他也能对自己持有一点怜悯之心。
周朝朝继续:“能把红裙穿出感觉来的一定是个美人,你母亲应该也是个美人吧?”
陈嘉运吸了口气,目光有些涣散,他回应了周朝朝,点头:“她很美。”
但这样的涣散只持续了几秒,他又再次抬腿朝周朝朝走来。
周朝朝心里一紧,想继续拖延时间,她问:“她们背上刻的F是什么意思,你能告诉我吗?反正都要死了,我想死得明白一些。”
可能是因为周朝朝和他谈起了他的母亲,陈嘉运竟然很耐心地回答了:“是我的名字,Fra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