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重新开心起来,沈矜迟轻轻笑。
而看他笑,舒香浓就有点想使坏。“既然是回赠给我的,那我可撕走了啊!”
说着哗啦一撕,拿了桌面立着的相框。
“我可得裱起来放着。”
沈矜迟略心疼抚了抚书页锯齿,还是没责怪。
为了气沈矜迟,舒香浓把撕下来的书页用剪子一剪,塞到两人初中毕业合照里。在桌面找了个明显的地方放。
“好了!沈矜迟,摆这儿怎么样?”
“好。”
“好什么好,你看一眼啊倒是!”
他抬头。
舒香浓看见他灯下的睫毛黑密,眼神淡柔。她笑了下。大力地捏捏他鼻子。“怎么看你这么可爱!你被我欺负了啊!没点反抗精神。”
“既然你开心,我为什么要反抗。”
他说得理所当然,舒香浓说了句“傻子”,然后回味一下,又觉得温暖。
这家伙,有时看着冷漠到极点,她也很不了解他内心想法,可是偶尔窥视一角,就觉得他整个内心都是镇静冷感的温柔。
这学期,沈矜迟跟上学期的冷淡态度不同,特别耐心。
虽然以前他对她也好,但舒香浓总感觉有些地方不一样。
有时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但他还是不生气。虽然管人也不手软,可偶尔..居然会向她退让。以及时常在她看过去时,低下薄薄的眼皮避开对视。
弄得她也无法像过去那样肆无忌惮跟他玩闹。
放好相框,舒香浓顺手拿出抽屉里的相册。
从小学到高中,一页一页地翻。
部分老照片已泛黄褪色。除家人的照片之外,还有很多她和沈矜迟的。过生日,过年,以及学校文娱活动画着红嘴唇眉心一颗红的照片。
那时候特别流行白色棉衬衫,白网鞋,红领巾的装扮。
舒香浓翻到中间某张,停下来。
时间是八岁那年,在这房间堆积木的。窗台上的夜来香植株还小,很奇怪,枝干被折断,所剩无几。
她托腮想想,也记不起来这花怎么断的。
舒香浓翻完合上相册,回忆童年,只有稀少的几幕记忆。脑海闪过一个画面。大雨,电闪雷鸣,她穿着白色棉衬衫和白网鞋,被人罩在卷帘门下……
“专心看书。”沈矜迟摁住她相册,合上,“复习完再看。”
舒香浓回神,吐吐舌尖,露出一对小梨涡。“哦,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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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写完作业接近十一点。
唐芸做了宵夜。
舒香浓说不想吃,嫌胖,被唐芸咕哝念叨了一顿“小姑娘家家胖什么胖”,顺便把舒香浓买了放茶几上没来得及藏的化妆品扔掉。
舒香浓不高兴,呆在房间里又不敢跟母亲反抗。
沈矜迟不擅长安慰人,因为他难过的时候通常一个人,没有被人安慰的经验,说不出漂亮的话。只好看着她,在深沉的眼眸里藏着心疼和着急。
“别生气,他们只是在用自己觉得好的方式爱你。”
舒香浓叹气:“这我知道。”
“可你明白吗沈矜迟。”她托着腮,“我不喜欢跟我爸妈呆一块儿,也许他们是爱我,但这种爱我感觉不舒服,他们从来没有真的站在我的角度、考虑过我的感受,就是一味逼迫我成为他们要的样子……”
小时候也是努力过,但就是达不到。慢慢就失去了兴趣,到后来越管越叛逆。
“唉,终于要高考了,上大学我得跑远点!让他们再也管不着我!”
舒香浓郑重其事。
沈矜迟看她倔强的样子,没有说他从小最羡慕她有人管,羡慕她从小被父母细致的担心着。
她羡慕他成绩。
其实,他更羡慕她。与生俱来,不需要努力就能得到东西——亲情。
“你开心就好。”
“我感觉他们爱的是他们的女儿。不是我,舒香浓这个人。”舒香浓自言自语说完,也不知道自己在表达什么。心里有点烦。
“我跟你讲!下次我挨骂你再说他们是爱我,我可不理你了!我觉得,你根本不懂我的感受。”
因为心情不好,沈矜迟又向来对她忍让,所以舒香浓说话多少迁怒于他。
因为她的抵触,沈矜迟眼眸微微触动,不再说这话题。免得她烦。
唐芸撑不住睡了,睡前交代舒香浓吃完把碗洗掉。
吃完宵夜,沈矜迟洗了碗。窗外吹了阵风,天空出现几颗星子。
舒香浓提议去屋顶看看星空。
接近12点。
楼顶凌晨的空气微凉。
以前那盏昏黄的钨丝灯还在,换过几次灯泡,灯罩被雨侵蚀破旧。
舒香浓一摸地面。“好凉啊,还有点湿。”
沈矜迟脱下衣服铺上,“现在试试。”
她坐上去,点点头。“好点了。你下次能不能买厚些的外套,这么薄,又不好看又没用。”
“我不会挑。”沈矜迟看看他,“你下次帮我看。”
她随意挥挥手:“行吧~下次你买衣服叫我。”
他们之间的话题,经常是这些跟柴米油盐相关的,毕竟在同学之上,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琐碎感情。
沈矜迟还记得初中,舒香浓是一点不怕冷的,现在她瘦瘦的,变得很怕冷。
一晃眼,就觉时间过得太快。
他记性很好,记得刚来临清,她第一次出现在面前的画面。一套鹅黄的短裙,两只马尾,脸和眼睛都很圆。
喜欢偷看他。
“舒香浓。”
“嗯。”
他们一道看着天空。“大学跟我考一块儿,怎么样。”
“啊?”
舒香浓眼睛斜他,觉得自己被讽刺了。“你是多看得起我啊沈矜迟!我能跟你考到一块儿?你跟我去一个学校还差不多。”
“……”
沈矜迟目光从天空落在她脸上。“也不是不可以。”
舒香浓呆,一时竟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但这怎么可能是认真!
所以她哈哈笑起来,一巴掌拍沈矜迟肩膀上。“行啊沈矜迟!你冷幽默起来是真冷。”
沈矜迟望着虚空的昏暗,过了一分钟。“我是觉得有比这个更好的方法,如果到时候情况不好,我就找你附近的学校。”
“哪个学校,你重说一遍。”舒香浓转头,拨开被风吹得挡眼的乌发丝,“沈矜迟,你最近说话怎么老低低沉沉的,我没听清。”
沈矜迟看她没心没肺看星星的样子,眼神下沉。
他在等一天。
在等她眼里对他的优秀有一点点崇拜,看他的眼神不再是平静无波的时候,就告诉她。
虽然,也可能那一天并不会存在。
在经年累月,彼此熟悉磨合得成干枯灰烬的土壤里,期待一朵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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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夜
接近高考的前一周,沈矜迟这种头牌优等生成了重点关注对象。
舒爸舒妈都不让他给自家女儿早晚辅导了,免得累到他。
但沈矜迟还是坚持。
舒香浓也是蛮感动的。患难见真情!这么重要的时刻他也没放弃她这个成绩辣鸡的好朋友,可不令人感动么?
以至于那几天她态度都格外好,对他嘘寒问暖。
其实她成绩也就那样了。比起来,这场考试对沈矜迟就重要多了。
作为当年初中联考状元,高中三年的尖子生,三中能不能在高考中挣一把名声,他责任重大呢!
所有教过沈矜迟的老师,都在关注他的情况。
舒香浓也第一次开始审视沈矜迟:这家伙,不也就成绩好点么,原来这么多人崇拜他?
她脑子有点稀里糊涂。
其实对于沈矜迟的很多方面,她都有点迟钝。
就像某个汉字。
你熟悉到一眼就知道它,但闭眼又写不下来它细节。某个时刻,你一遍遍去仔细看,反而发现像不认识了。
那种在极度熟悉里,滋生的反向陌生感。
8号最后一科英语考完,舒香浓拖拖拉拉收拾好纸笔,出考场。
远远就见沈矜迟在楼下花坛边等。
他没穿三中校服了,黑色T恤和长裤,侧脸清俊料峭,眼神深沉而冷静,偶尔落在往来的行人身上。根本不像刚经历了一场大考的人。
“沈矜迟!”隔着一段人/流,舒香浓开心地挥挥手,“我在这儿!”
少年侧目。深黑的眼眸有了光。
作者有话要说: 给每个留评的小仙女一个么么!
第28章 第二十八夜
等考试结果的日子晃得挺快。
高考成绩下来, 舒香浓勉强上本科线,沈矜迟以总分717,夺得临清市理科高考状元。语文131, 数学146, 外语147, 综合293。
化用舒香浓的评价:再次完美炫技!
他变得忙碌,接受电视台和报纸采访, 三中内外拉着有他名字的红色横幅宣传,学校网站、手机新闻、微博……都有他采访和照片。
其实吧, 全国各省各市高考理科状元加一块儿也有二十多个,沈矜迟之所以这么受关注, 舒香浓觉得,主要是因为他采访那天恰好穿了件白色T恤,和浅色牛仔裤吧。
沈矜迟这人,不能穿白衣服, 一穿就衬得人很纯。
把他那一丁点儿帅气又放大了一丁点儿。
在一票黑框眼镜、满嘴细胡茬的学神里, 就被衬托成了新闻里吹的“神颜”!
舒香浓想起小学,自己厌学前也是第一第二名, 就酸酸地偷想:呵,他们是没采访她!她可比沈矜迟好看多了啊。
沈矜迟也就, 一丢丢的好看而已。
到处都是关于他的消息。
某天, 舒香浓吃着雪糕翻到学校贴吧, 看见一条沈矜迟的采访视频。
背景是三中校门,林木阴翳、阳光在水泥地打下光斑。少年身形挺拔如松,树影在他头发上摇晃,他眼神很淡。
记者:“矜迟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吗?很有书香气质啊。”
沈矜迟:“我父亲希望我慎重内敛,记住大器晚成, 戒骄戒躁。”
“真是位有心的父亲,父亲今年有用什么特别的方法给你鼓励吗?”
“去世了。”
记者讶然,说了抱歉,忙转移话题,“有首歌的词叫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状元能给我们分享下对挫折的看法吗?”
话筒递他。
沈矜迟公式化地叙述:“我认为,挫折教育是成长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经历挫折,内心强大,才是真的强大。”
“那你经历过挫折吗?比如竞赛失利、考试失败。”
他短暂停顿了下。“没有。”
记者:……
舒香浓一口雪糕噎在喉咙,差点笑死。
这一本正经,说话真实又呆愣。
可爱。
对比起来,她考得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差。
父母都是极其好面子、怕丢人的人。
舒香浓自觉地呆家里,少出门被人看见。更没像往年那样回老家亲戚间去转。
高考结束后,班上很多同学放飞自我。有的长途旅游,有的箍牙,有的整容,染发,高跟鞋,谈恋爱……干着高中不敢干的事。
可舒香浓反而有点静下来。
妆她化过了,漂亮她有了,恋爱也不再新鲜。网游、打牌她也腻了。
她似乎高中就干完了大学生喜欢干的事。
她就时常躺在床边,头发从床沿垂落触地,双腿交叠搁在墙上,盯着天花板沉思、发呆。
——她的大学,一定不能再干这些腻味的老几样。
——她得干点别的,更加有趣、更精彩有意义的事!
舒香浓用半个夏天思考出这结果,并铭记在心。准备在大学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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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矜迟除去出名带来的各种活动,自己又要学驾照,又要带家教赚大学的生活费,忙得很难见到人。等舒香浓再在家里见到沈矜迟,已经是八月下旬。
窗外知了吵闹。
舒香浓躺在凉席上午睡。
空调滤芯脏了,吹出的空气呛喉,她个子低擦洗不了,就吹着电扇睡的。竹席子被她汗湿出个纤细的印子,梦里也觉得热得厉害。
直到皮肤渗透凉爽,舒香浓在一阵突然的舒适里悠悠转醒。
睁开的模糊视野中,一个修长直挺的后背轮廓,在窗户刺目的白光里边缘晕染。空气里有空调送凉风的呼呼声。
“你来啦,沈矜迟。”她迷糊地坐起来。
沈矜迟回头。
舒香浓坐在床上,黑色吊带和短裤,头发凌乱蓬松,唇瓣红润。有点刚睡醒的娇憨,像小时候。
“嗯。”
他把擦过手的湿纸巾丢进垃圾桶,“起来收拾下,一会儿该出门了。”
“空调你擦了?”
“顺便弄了,看搭着凳子。”
舒香浓刚睡醒,精神恹恹地点点头,“谢谢啊。”
见她起身,沈矜迟去客厅。片刻卧室门稍微一掩,舒香浓换了衣服出来。头发还散着。
晚上班聚,上个月就定好的。
他们切了西瓜,打算在客厅吹空调吃完休息下,再出门。
扇叶凉风习习,阳台外蝉鸣依旧在白热的阳光里汹涌。舒香浓听着、吃着,看旁边。沈矜迟已经吃完,在用手机联络班里同学,通知地点和交通方式。
他微垂侧脸,轮廓比初三毕业时成熟了。
舒香浓托着腮,回想小学,初中,高中……身边形形色色的人陪她一段路最后都避免不了分道扬镳。只有沈矜迟,无论多少次聚散,他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