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上的野月亮——兰织
时间:2020-07-27 09:11:38

  舒香浓本打算像以前那样,故意耍点可爱、开个玩笑,让关系回到过去那样熟稔,什么话都好说。但好像过去的情节套到现在,适得其反——
  这个好像只是与沈矜迟共用一张脸的男人,身体更加健硕、成熟,面部轮廓硬得多,眼睛也更冷漠。看表情完全没吃这套。
  他鼻梁和眉骨被白光打下阴影,唇线薄冷。白衬衣和黑长裤,在疲乱的深夜也整洁禁欲得一丝不苟。
  舒香浓有些抵挡不住这种视觉冲击。
  肤浅地好了一瞬间的色。
  她迅速找回理智,屏了下呼吸。甚至在某个念头里怀疑着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这个毛孔都散发着严正性感的帅比不会是沈矜迟,以及后悔着,想自己刚才行为像个白痴。
  “嗨~下班这么晚啊,沈矜迟?”舒香浓稍微收敛一点,企图挽回点局面,别让重逢后的开场这么干巴。
  静默的这几秒,沈矜迟目光始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淡地看着她。舒香浓越发后悔起刚才拙劣的演技。
  “找我有事?”
  “……”
  舒香浓被这平淡、公事公办的口吻刺了下。想起那天进这屋的女人,心冷了半截。“有啊,当然有!”
  见他淡然倚着墙俯视她,没有邀请进屋的意思。
  “……你想在这儿聊?”
  舒香浓瞟一眼门缝里头——昏昏暗暗,看不清。笑一声。“怎么,家里女朋友在呢,不敢让我进屋?”
  沈矜迟眼睛深了一下。
  舒香浓:“放心,我不会乱说话。坐会儿就走。”
  电梯又有人出来,发出喧哗。
  舒香浓注意路过行人投来的目光,把脸遮遮掩掩。沈矜迟思绪涌动。
  “你既然不拒绝,那就是答应了。”舒香浓厚着脸皮,一推他胸膛,没推得动,聪明地把门拉开一点,大摇大摆进去。
  见门口只有一双男士拖鞋,她就打了个赤脚,自己也没有多想为什么要留着背后的人。有些东西从小养成了习惯,难以发觉。
  她环扫一眼四周:性冷淡风格的简洁黑白灰家具,倒是出乎意料地没看到女人的东西。
  门口迟迟没有关门声。
  舒香浓回头,见沈矜迟还站在那。如果换做过去,她根本不会一点别扭,但现在经年累月的分离后,她生出些在别人家来去自如的羞愧、不自在。稍微收敛,没乱逛。知趣地往“客人”活动的沙发区域走。
  “好像你的医生女朋友不在,正好……跟我这前女友聊聊。”
  一阵僵持后,沈矜迟还是门关上了。他走进来,去倒水。
  舒香浓弯腰打量一尘不染的沙发、地板和茶几,手指划了下桌面。果然,跟小时候沈矜迟的屋子一样干净。
  是他。
  没错。
  她小包往沙发一甩坐下,翘着二郎腿。口吻像寻常朋友间的寒暄聊天。“怎么,你女人没住过来?你现在长大变矜持了啊。”她低笑一声,“以前跟我在一块儿有点私人空间就黏着。真是好累。”
  冰箱门开着,冒着丝丝寒气。
  厨台。
  夹着冰块的镊子一顿,而后松开。透明的小方块落入果汁里。
  舒香浓两只手撑着沙发,看着墙上的挂钟说。“嗬,我的少年长大了。不需要我了。”
  沈矜迟走出来,眼眸低着看不清眼神冷热。弯腰,把冰果汁放在她跟前的桌上:“喝完走吧。你不该来在这儿。”
  “……”
  舒香浓漫散散望着墙的眼睛,在听见这句话后一点点放空。看向他。而沈矜迟却拒绝眼神的交流,只是身体往后靠着沙发扶手,抽了根烟出来。
  动作比少年时更加熟稔。
  舒香浓抿抿唇。
  等待空气静默,他香烟起丝。
  过了一会儿,她才言不由衷地一笑,点点头:“行啊~~你知道,我向来很听你话。”
  她举起杯子,看着有些熟悉的果汁配比,勾动少女时的回忆。“我今晚本来是想打你两个耳光,找你要个说法的。但等在门外时想想,我对你似乎也不太好。算了,我没资格打你。”
  她低头,嗓音在沉默里变低。“那天的女医生,是吧。你跟她在一块儿多久了?”她顿一顿,“睡她比睡我还舒服吗?”
  说完她又咬了下舌尖,抬起眼睛,笑了下,“不是。我,我是想问你们谈多久了,你奶奶见过人了吗?你们不是娱乐圈的人,这年纪该结婚了吧。”
  其实,舒香浓的外貌也变了很多。天生明媚的小脸精致大气了,从细小的耳饰、项链,甚至手指甲修剪的形状都看得出与学生时代的明显差别。说白了,就是明星的时尚气质。精雕细琢。
  沈矜迟目光淡然,看着她微红的眼睛。“你为什么哭。”
  舒香浓立刻转开眼,果汁被匆忙、重重地放在桌上,荡了些出来。她扯张抽纸放上面,扭头:“想打你气哭了啊!可看见你脸又不是很舍得……”她笑一下,“你说,我是不是有点贱。”
  客厅空气凝滞,可能是因为没有开窗,连舒香浓呼吸的颤声都听得到。
  沈矜迟握紧拳头,清楚地看见内心的决定在动摇。
  但也清醒地明白。
  舒香浓对他的感情并不是爱情,至少,绝大部分不是。这八年所证明的结果,也是这耽搁的四天再次的证明。
  “如果我喜欢了别人,你也会祝福我,是吗?”
  舒香浓扭着头,望着窗外深沉夜色。纠结了下还是说出从许多年前,就埋在心里的想法。“会。”
  沈矜迟眼睛中的动摇,都归于平静。“是吗。”
  舒香浓转回脸来,打量他,想从这个成熟男人过分寡言、内敛的外表看出些什么蛛丝马迹。去捉摸他身上或许还有迹可循的过去。
  “所以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你就说我喜欢别人了,我们结束吧。我也不会纠缠你,可你为什么不说,要让我自己来发觉。”
  沈矜迟坐在直角的沙发,点着烟,透过灰青色的烟雾看舒香浓。
  面前这个满腹学识、身经历练的沈矜迟,眼神过于犀利,舒香浓眼神往旁侧躲了躲。想起过往,她少年时候交过的那些男朋友,还有各种荒唐事,无一不是在这双眼睛的见证下……
  她忽然觉得什么掩藏和装身价都很无力。
  凉凉一笑。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没必要说吧,毕竟我过去前科不少,你也不是我初恋。我又一走几年对你疏于关心,还经常记不住你说的话。”
  她顿了顿,嘴角扯了扯,“可是……好歹你也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是沈矜迟啊…我还是会有点不舒服,明白吗。”
  沈矜迟吸了口烟,听到自己不理智的声音。“想我负责,是吗?”
  舒香浓笑了下。
  “用不着。”
  她站起来,拿起小包,“算了!好像今晚气氛没搞对……还是改天挑个合适的时候我们再好好叙旧吧。毕竟一起长大十一年的情谊,人一辈子也没多少个十年。到时候带上你新女友,我帮你再看看。我恋爱经验比你丰富。”
  舒香浓往门口走。
  看得出她比过去成熟了,娱乐圈的磨砺似乎让她学会了收敛情绪。
  是啊。
  人都要长大。
  只是舒香浓没想到,沈矜迟会变这么多。变得她好像驾驭不住,摸不透心思,也无法心意相通。
  她以为他是家里的房子,无论何时想回他都像父母一样在那里等着。可未曾想,房子是死物,而沈矜迟是活的。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的维系。
  脆弱的关系也会变...
  越想越挫败,短短几步路走得像很漫长。
  终于握到门把手。
  舒香浓松口气,刚拉开条缝,门就被脸旁伸出的一条手臂摁住。背后的人迅速靠近带来的风撞在皮肤上。皂粉花香里混着刚才的淡烟味。
  舒香浓清晰听到自己心悸动,猛烈的一梗塞。因为这时而熟悉时而陌生的气息,勾扯出记忆依恋的少年,而他又仿佛是另一个男人。
  沈矜迟撑着门,低头,眼看自己完全地不理智,在她耳边沙哑地说。
  “留下。”
 
 
第48章 第四十八夜
  舒香浓眼睛颤动。面前沈矜迟的掌心抵着门, 手指洁白,修长,用力地曲着。
  他胸膛贴近她的背, 唇低在她耳边重复:“留下来......”
  舒香浓咬住嘴唇, 侧眼看见他清瘦的喉骨。“用什么身份。”
  沈矜迟俯视她雪白的耳廓, “你想要的,任何身份!”
  ……
  夜深。
  舒香浓洗澡出来, 见沈矜迟在书房——他在看电脑上血腥的手术影像资料,画面是手术刀切开皮肉露出心脏, 手里夹着支烟消遣。
  像是在等她。
  房间书架满实,窗帘暗沉厚重、隔离外界。依然没女生物品。风格棱棱角角。
  舒香浓眼睛避开那血淋淋的画面, 害怕得打了个寒颤。
  “你把我留下,你女朋友不生气?”
  当她要说什么,结果是这么一句,沈矜迟脸又转回去。
  舒香浓:……
  被无视了!
  “你至少得告诉我那个女医生是你女朋友、炮/友, 还是和我一样是普通朋友, 让我明白该继续喜欢你,还是和你保持距离吧……”
  沈矜迟目光落在地面, 米白地砖上舒香浓赤着的一双小脚。脚趾因为紧张等待在动。
  良久。
  “我女朋友……难道不是你吗。”
  舒香浓眼睛缓缓睁大,发呆的时间, 沈矜迟已经站起来, 走出房间:“沈、沈矜迟!”
  他在门口一停。
  背影镶嵌在门框, 后背宽阔,往后看的角度露着半侧脸,淡懒下垂的眼睑,瞳眸深邃地落在地面。
  舒香浓瞟着沈矜迟的半侧脸,一阵恍惚。想起在曾经的老房子, 她无数次看他坐在书桌前看书的侧影……
  “我去洗漱,卧室在里面,累了自己睡。”
  又补充,“有事喊我,一会儿就出来了。”
  口吻冷淡,考虑却细致。细品还有一点温柔...
  舒香浓嘴角浮上笑意。
  对于感情那两点事她可不傻!
  敏锐捕捉到沈矜迟内心防线松动的讯号。
  别扭的沈矜迟。
  浴室门关着,隔绝了屋外舒香浓的气息和动静。
  沈矜迟任热水冲淋,撑着墙。
  从儿时那场突如其来的地震,他就习惯了与周遭一切保持距离,不投入感情,就无所谓失去时的痛苦。活得像这世界的旁观者,看着一颗颗心脏在他手术刀下正常跳动,或者停止、冷掉。麻木地听着别人的哭声,拒绝去感受那些情绪。
  只有一次,他参与了这个世界。
  ——舒香浓。
  他只参与了她。
  从少年时无知又疯狂的在乎、喜欢,到后来一天又一天地明白,她的“爱”全是出于同情,用友谊披了一层爱情的假象。
  作为好朋友。
  她确实仁至义尽。
  想到这,他所有被冷落,对她任性狠心的怨恨,都变得像得寸进尺,狼心狗肺。
  -
  舒香浓打量卧室,手指划过整理得没一丝褶皱的床单,拉开被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气味。
  沈矜迟的体味带了一点薰衣草混合奶味的气息,被子上也有。她一坐下,就有种浓重的熟悉感。有一瞬间像回到了老房子,他曾经的卧室。
  窗户四四方方不大,书桌上累着一摞摞书,窗台还有她用墨水瓶种的水仙花。知了一到夏天总很吵。
  大二结束后休学北漂,一年后突然大火她就开始疯狂接工作,急于抓住流量和工作机会赚钱证明自己给所有抨击她异想天开的人看。没时间停下来,没时间回学校读书,所以毕业证没拿到。
  为此,作为人民教师的父母虽然因为她能挣钱了不再有太多理由多说,却也是始终与她不太联系。关系不好。大概彼此心里都哽着一口气咽不下吧。
  想想上次是什么时候回的家?
  什么时候和父母和颜悦色地聊天?
  舒香浓都记不得了。
  家的感觉已经很遥远。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在父母之外的地方,感受到家的归属和熟悉。
  听见门口有声音,舒香浓回神,瞧是沈矜迟进来,嘴角一秒荡漾开笑意。不正经道:“我们是直接躺下聊天呢,还是先做点热身运动,活跃下气氛?”
  然后清晰地看见他瞳孔地震,她眼神的演技满分的纯洁。“你在乱想什么?我是说做俯卧撑。”
  沈矜迟眼睛从她身上移开。
  舒香浓:“就是你在我上面那种。”
  沈矜迟拿枕头的动作一顿,加快拿起,转身。“我睡沙发。”
  舒香浓急忙下忙拽住他袖子:“喂!”
  “逗你下嘛。”舒香浓往床边挪了挪,留给他位置,讨好地微笑,“你老板着脸,我也别扭。”
  她热情地拍拍床,“我们就说说话!聊聊你为什么生气,为什么躲我,聊聊我错在哪、错了多少、怎么改好不好?嗯?嗯?嗯?”
  她好听的话说得顺溜,哄人的本事愈发精进,眼睛明亮含笑勾人。
  沈矜迟避开她的眼神。“改天吧,很晚了。”
  “不晚不晚,听沈哥哥说话几点都不晚。”
  沈矜迟从眼尾瞥她,明显不适。
  舒香浓双手拉住他袖子轻轻甩。
  “你直接告诉我嘛……你知道我的坏脾气,对朋友还好,对男朋友就是很坏啊,你不说,我不懂啊。”说完她在心里把自己唾了一遍。这么低智又小朋友的口吻,真只有哄男朋友才拉得下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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