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氏家主之位更迭不久首辅穆云琛官复原职,与宇文清欢的婚期定在了两月之后。同时,十万西南军北上借道山西前往嘉峪关。
作为新任家主,改名宇文骁的贺骁受清欢委托到山西会合西南军时带了一封清欢给元林川的书信。
清欢始终相信元林川是个分得清是非曲直,最看重家国情怀的血性男儿。他没有再第一时间听从闻玉的调兵圣命,或许是因为对他的副将、北海郡王长女韩江晴之死心怀愧疚,践行不与北海郡王兵戎相见的承诺,亦或许是因为穆云琛杀元林鑫将英国公气成重病而气恼,但他作为大魏军神,定不会因为一个胡作非为的异母弟弟元林鑫就对大魏心生二心。
清欢相信,元林川一定不希望看到他多年来以命守护的这片国土重燃战火,即便他不出面也一定会支持宇文骁对北海郡的平叛。
因为大战在即,朝中有人建议清欢与穆云琛的婚礼在平叛之后再举行,但清欢觉得没有必要,凭她多年带兵的经验和对宇文骁在西南的战绩推测,北海郡王的叛乱并不会持续太久,而且这两件事并没有绝对的关联。
她等的太久了,不想把婚事再拖延下去,毕竟灵俏在最初的五年中都没有父亲陪伴,清欢不想还未降世的崽崽也像他的姐姐一样,在出生之后没有父亲名正言顺的陪伴。
她希望她的孩子们尽可能拥有完整的爱,无论是灵俏还是崽崽。
穆云琛曾表示过对宇文骁上战场的担忧,毕竟那是清欢刚刚找回来的弟弟,可是清欢却答得从容不迫。
她对穆云琛说:“北海郡王的胆子是让你用边贸的黄金白银喂大的,他年纪大了顾虑多,真论打仗未必是星河的对手。再说,宇文家哪个家主不是战场上走下来的,就算是我这六年也一样没少打仗。”
事情果然如清欢所料定的那样,北海郡的部队果真不是久经战阵的西南军对手,两场大的战役下来北海郡的颓势已非常明显,因元林川对回鹘军的打击很大,北海郡王甚至连最有力的回鹘援军都失去了。
北海郡王也是老脸比长城墙还厚的主,仗着自己的打不过就打不过,毫不拖泥带水的投降了。
而闻玉作为一朝天子竟然一意孤行与朝中所有大臣意见相左,除了收回北海郡军权以外,不但没有啥北海郡王甚至还保留了北海郡王的封号。
或许也只有闻玉这样痴性不改的君王也才能如此孤行己见,以此怀念逝去的挚爱韩江雪。
清欢与穆云琛成亲那天,她如愿以偿的穿上了苗疆白色彩绣的嫁衣,那嫁衣有着长长的拖尾,精致的绣工,光是看着都觉得美不胜收,只是那白色却并不太能被人接受。
但是穆云琛并不介意,只要清欢喜欢,他真真的愿意与整个世间为敌,正像闻玉所言,他是为了清欢才走到了今天,没有清欢,得到的再多,于他也没有任何意义。
宇文骁驰了几天的快马才从刚刚收兵的前线赶回来,好在赶上了给清欢送嫁。
他也是个执拗的少年,清欢说她与宇文家一刀两断从此姓贺,宇文骁就写了封奏疏,打算在清欢成亲的第二日上书皇帝李闻玉,要求效仿拓跋皇室改汉姓为“李”的先例,将宇文家全族该汉姓为“贺”,这样无论外面怎么说清欢宗族除名,至少他和姐姐可又是名副其实的同根同姓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姐控”好老弟,却实在是对穆云琛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都嫌弃,谁让姐姐就是为了这个“小白脸”要求自我除名的。
反正宇文骁是讨厌死穆云琛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看一回就想打一回,幸好有灵俏保护她的阿父,宇文骁在外面再怎么铁血硬气驰骋沙场,回来看一眼灵俏就要温柔化了,连半个让她不高兴的字都说不出来。
一场盛大婚礼环环紧扣,让两人都忍不住提着一口气拜了天地高堂,行对拜大礼,直到“称心如意”调开清欢凤冠上的珠帘,喜娘将合衾酒端到两个人面前,他们才终于有时间四目相对,一诉衷肠。
绵柔的合衾酒交腕饮下,沁香从鼻腔流向喉间。
这一刻穆云琛看着眼前美到不真实的清欢,忽然想起了那日他自天牢入宫后与闻玉的对话。
闻玉对他说:“你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巧合,如果不是运气,如果清欢的弟弟不是恰好被人所救,她是一定会放弃和你在一起的,在她心中宇文家的责任远比你重的多,这才是真相。”
那时穆云琛只是风轻云淡的轻声一笑:“但巧合与运气还是都让我碰到了。”
真相?
清欢曾说过,什么是真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真相,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人们看到的永远都是结果,结果就是真相。
所以一切建立在假设上的寻根究底都没有意义。
而他的真相就是最终与清欢走到了一起。
“你在想什么呢?”察觉到穆云琛微微的走神,清欢不愉的问道。
“我想吻郡主。”穆云琛抬起头,水杏眸中的柔意如春水荡漾。
他的眼睛那般好看,如此沉溺的目光让清欢仍旧忍不住心生爱意,面染绯红。
她抿着笑偏开柔情蜜意的视线道:“可是我当殿发愿只要嫁给了穆九郎,从此就跟我的家世再没有关系,我也就不是郡主了。”
穆云琛看着清欢,她的一颦一笑都让他着迷,看多少遍也觉得不够。
他含笑拥她入怀,用此生最满足的语气说:“那我,想吻我的妻子。”
深情自古累**,红烛鸢帐多情长。
那一片红艳装饰喜气洋洋的房间里,落下的绞绡帐透出两人交叠的身影,床边的妆台上放着贴了喜字的各样奁盒。
其中一只木盒已经打开,里面是一朵风干的合欢花。
正是当年穆云琛情不知所起时,自清欢发间拿下的那一朵。
而今,已有七年。
——无论过了多久,即使馨香散去,花容不再,我也保留着最初动心的模样,像是一直等在爱情发源的地方
——正如我爱你,一如既往。
(《渣了身娇体软的首辅》正文完结)
第124章 丹阳长公主番外:画中人(上)
“姨妈, 我娘说你第一天出宫到我们家住,不让你出来,还是我带你出来, 你得听我的话呀。”
“你个小丫头都念叨了一路了。”
热闹的京城朱雀街上,一声粉蝶穿花襦裙的丹阳公主身后跟着六岁的清欢, 除了两名侍女再没有其他随从了。
“姨妈,我们这是去哪呀, 你不是说带去我御香斋吃点心吗?你要是骗我我以后可绝对不帮你从家里跑出来了。”
一双狡黠桃花大眼睛的小清欢穿着蓝底绣猫的小裙子,一副带着奶凶威胁很不好糊弄的样子。
十六岁的丹阳公主脸上洋溢着出笼的兴奋,望着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随便敷衍着身后的小毛头道:“一会一会, 等我看完皓月楼的诗画比试就带你去。”
“我知道, 你是来看白少陵的嘛。”清欢小大人般得意的说。
丹阳公主哼了一声, 仰起略尖的下颌, 丹凤眼中都是骄傲:“连宫里的画师都是本公……咳,本小姐的画极赋灵气儿, 我就不服什么白少陵, 听闻他也不过二十,说什么诗画一绝我才不信,定要亲眼看看他厉害在哪里!”
话正说着, 她们已经来到了热闹非凡的皓月楼下。
皓月楼是京城文人墨客常来的地方, 此处经常有文人的“文斗”擂台,每年从春分到夏至三日一擂台, 琴棋书画皆可打擂,当堂决胜负很有看点。
今日是最近崛起的诗画新秀白少陵的擂台, 据说他在此处已经十二连胜, 是先前所有文人都没有过的风光战绩, 自然引人注目。
丹阳公主在宫里就听说过这人的盛名,求了父皇很久才答应她出宫到长姐家中小住,她这次出来就是为着那颗不服输的心,她自幼精通花艺,还就不信除了画坛大家,能有新秀画的比她好多少。
此时的皓月楼已经比完了一场诗词,亦是一位颇具才华的青年诗人与白少陵对擂,可惜输的彻底,眼下第二场画艺都已接近尾声,台上二人的作品基本要完成了。
因是偷跑出来的,她们俩也不好摆什么公主郡主的普,就带着侍女挤来挤去在人堆里看。
“姨妈,哪个是白少陵啊?”侍女抱着的清欢用小孩子特有的猎奇声音问。
丹阳公主站在人群里仰头伸着脖子,脸热的粉嘟嘟的,瞄一眼台上挂着的水牌道:“左边那穿松花魏晋常服的就是白少陵,嗯,看着唇红齿白的长得倒也还不错,就是眼睛小了点。”
小清欢鄙夷道:“姨妈不是来看画的吗,怎么看起人家长相了?”
丹阳公主瞪了外甥女一眼道:“就你话多,再多话不带你吃点心了。”
此时台上的两幅画已经做好了,画作对台下一亮人群中顿时开始纷纷品评起来。
丹阳公主也认真了几分,细细看了片刻竟然肃然认真的点头道:“白少陵确实厉害,这画中功底我今日是服了。”
“啊,姨妈,你这快就认输了?难道不去台上叫擂吗?”
叫擂就是不服擂主,可以现场登上台去一较高下。
小清欢可看不出上面两幅画到底白少陵的比另一个矮冬瓜长相的文人好在哪里,竟然不服输的小姨妈就这么怂了,她原来这么菜鸡的吗。
“你懂什么,这最见功底的地方在……”丹阳公主刚要详细的解一解画中深意,看了一眼豆丁大小的清欢,一摆手道,“说了你也不知道,总之一句话,让我看,青年一辈里恐怕无人望其项背,我看今儿谁叫擂都得输。”
“倒也未必。”
丹阳公主的话音方落,忽听身后一个清扬桀骜的声音响起。
小清欢和丹阳公主都好奇的回过头去,却见那身穿天青直缀的青年男子已经向前而去,只留给他们一个一扫而过的侧颜。
高鼻削颌鬓角鸦黑,淡淡向她们撇过的水杏眸平静中都透着清傲,这般长相只让人觉得帅气锋锐与他身上生人勿近的气质恰好相配。
“姨妈,那人好像对你说的话不认同呀。”
小清欢挑挑眉毛的功夫,那年轻人已经淡定的走上了台阶。
他竟然在皓月楼主宣布白少陵再胜一场的时候叫擂了!
白少陵十二场擂台场场赢的人心服口服,不然也不会名声起的如此之快,到如今这年轻人还是第一个叫擂的!
白少陵巴蜀人,两月之前入京,喜云游,善饮酒,性狂傲,年纪轻轻就恃才傲物,见了这年轻人并不放在眼中,勾唇一笑道:“阁下乃是我入京后第一个叫擂之人,要比何物?”
“作画。”
年轻人淡定开口却有着与白少陵同样的文人傲气,只是白少陵性情疏狂炽烈如中天骄阳,他却目下无尘清冷漠然似云中皎月。
“可。”白少陵勾唇一笑,“阁下请。”
“等等。”
年轻人眼中闪着自信豪赌的光华:“今日一比,无论谁嬴,输者,终生不再作画,如何。”
白少陵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等赌约,顿时激起了他狂放的豪赌之心:“正合我意。”
赌约一出台下已经议论的沸反盈天,这可是拿终生画艺做堵啊,若是白少陵应了便罢,若是输了,这等**的画技可不是要就此了结?不过再想一想,白少陵又怎么可能输呢,那年轻人是不是太狂了些。
台下的丹阳公主听了这话,望着那登台的青衣男子眨了眨眼睛,片刻后忽而一笑仰起脖颈满是兴味的说:“口气够大,有点意思。”
这一次的作画时间是半个时辰,这世间可够长,其他为官的文人要么就是下棋消遣,要么就是谈诗论赋,丹阳公主使了银子找了个显眼的位置坐下气定神闲的喝茶。
看了白少陵方才的画作,她还真不信这个年轻人能赢白少陵,这几百年一遇的天才见一个还不行吗,还能一次见俩?反正丹阳公主不信。
这一等半个时辰过去,小清欢都已经哭完闹完睡着了,全场却热闹起来。
白少陵的《燕山枫径图》一亮出来就引来台下文人的啧啧称好,竟比方才打擂那一幅更见功底,简直是将墨色丹朱用到了极致。
人人都交口称赞,只觉那叫擂的年轻人必输无疑,可当那年轻人放下手中画卷时人群中又传来一阵惊呼。
竟是一副真人等高的人物画,画上女子十六七岁明眸善睐,细眼桃腮,身上的襦裙披帛花纹褶皱竟如真的一般,若不是宣纸的背景,怕是扔在人堆里都看不出是一幅画。
“这,这……这不是台下那位姑娘吗!”
有人指着丹阳公主的方向惊诧到。
人们很快随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丹阳公主的座位实在靠前,不少人一眼就看到了。
豁,这容貌这穿着,两厢一比,竟然一模一样啊!
人们惊呆了,如此即兴画作真的是在一个时辰内完成的?这真是,神乎其神啊!
台上白少陵看了一眼台下目瞪口呆的丹阳长公主,再看向年轻人的画作,上前一步真心实意的拱手道:“阁下技艺高绝,白少陵自愧不如。再次昭告文坛,从此以后,不再做画。”
那些请来的评判文人还没论处个高下,白少陵竟然主动认输了!从此以后再不作画!
白少陵的坦荡大气亦让年轻人肃然起敬,他躬身回礼道:“白先生一诺千金,坦荡胸襟,在下佩服。”
如此一来再不必多说什么,台下对二人的赞赏声中又夹杂着雷鸣般的掌声,人人皆道今日的擂台怕是十年不遇的精彩。
比试结束后众人散去,想来独子来往的白少陵却破天荒请这赢了自己的年轻人喝酒。
年轻人与白少陵脾气很是相投当即同意,在离开时他却让白少陵等他片刻。
气质清冷舒朗的年轻人撩起衣摆蹲身对站在台下的丹阳道:“这位姑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万事不可早下定论。”
丹阳公主看那台上自己的画看的出了神,好久都没醒过味来,她没想到年轻人会叫住自己,堪堪收回神思,丹凤眼带着少女的怔忪望向眼前那笑容浅淡的年轻人。
年轻人的眼角的余光略过那挂架上的话,随意一笑,起身毫不在意的将那画作卷了卷,朝丹阳公主下颌一仰丢给了她:“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