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神草的残图之一, 价值如何,就不用老夫给各位介绍了。老夫知道,今日在座多数, 应当都是为此物而来,经过魔池拍卖会高层的一致鉴定,此图不含任何水分,魔池拍卖会可做担保。”
“下面,话不多说, 直接竞价。”
他慢慢地挺直了腰背, 声音的力道更浑厚了些。
“起拍价, 四千万灵石!每次加价五十万起。”
漫天的喧哗声起。
即使真正奔着神图来的世家门派,听见这样一个天文数字,也不免窒息一瞬。
雅间里,余瑶笑容当即淡了, 她抓着顾昀析手骨把玩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不是说三千万吗?这个酌情加价,直接加了一千万上去?”
蒲叶揭开盖在脸上遮眼的帕子,眼皮抽了抽,由衷道:“一加就是一千万,这个拍卖场,黑得有点过分啊。”
琴灵一边翻空间戒中的灵石,一边回:“也不能全怪拍卖场。这些天,因为残图出世,不知多少人涌向魔域。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据我所知,几个神偷家族也来了人,还有些蛮匪流派,防不胜防,为保证神图的安全,拍卖场总部不知派了多少长老下来。”
“而且,这样大的买卖,六界之中,可接手的,一共也没有几个,可不就得多加些幸苦费。”
蒲叶幽幽叹了口气,他语气沧桑:“等下拍卖会结束,我去问问上次的陈长老,看这拍卖场里,还招不招人,若是价格好看,我也留着当个挂名长老,每年还能领些供奉。”
余瑶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自己空间戒里那少得有些可怜的灵石,嘴角往下一撇,道:“你还能去当个长老呢,像我这样的,去扫地都得碰运气,看到底缺不缺人。”
蒲叶一听,乐了。
“你要真存着这样的想法,就去西边吧,那些古佛菩萨座下的弟子,都拿着把竹扫帚,从天亮扫到天黑,一个个假正经,但不得不提,那边的生活,是真不错。”
余瑶想起西边那些菩萨和古佛的秉性,经不住也笑了一声,道:“等空闲下来,是要到处去走走的。”
她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顾昀析也是,出了鲲鹏洞,六界之大,哪里都是能闲玩的地方。
顾昀析淡淡地提醒一句:“先成婚,再说其他。”
余瑶指腹摁在他凸出的腕骨上,轻轻地摩挲了一下。
有点儿痒,像是被羽毛拂过。
顾昀析随她玩闹。
下面拍卖场上坐着的人,大多数都保持了沉默。
而沉寂了一会儿,各个雅间里的人开始竞价。
“四千三百万。”这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的声音,听着有些严肃,来自斜对面的雅间。
“四千五百万。”很快,旁边的雅间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慈悲声音,听起来就很舒服,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戒备。
余瑶一愣,马上辨出了老者的身份。
她蹙了蹙眉尖,下意识地问顾昀析:“怎么回事,西边的古佛都来了?他们对这残图感兴趣?”
西天和十三重天一样,基本上不插手六界事务,遵循着某些死板的规矩和条例,日常没事,甚至都不会走出西天那片地界。
他们和十三重天的神,泾渭分明,两边互不干涉,划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怎么现在突然想要插手神图?
而且这个声音,实在太有辨识度了,基本上去过西天,跟古佛有所接涉的世家个人都识得。
在竞价第一轮,直接表明身份,这显然有些势在必得的意思。
同样听出这个声音的人不少。
整个拍卖场,从上到下都静了一瞬。
这些年,古佛基本不在红尘中行走,但并不代表实力不可怕,若是论整体战力,能跟十三重天真正一搏的,也只有他们。
他们很少要一样东西,但一动心思,就必是要得到的。
负责拍卖的长老隐晦地瞥了雅间一眼。
古佛名声虽响,但今日来的,哪个不是财大气粗,名震一时的顶级世家,自然不可能被古佛一句话吓到,进而放弃神图。
他的猜测是准确的。
过了没多久,余瑶正对面的雅间里,传来轻柔的女子声音,但是显然,说出口的那个数字,并不显得和善友好。
“五千万。”
“一加就是五百万,这是哪个世家?”凌洵挑眉,单手撑在长长的木桌上,一跃就跳着坐了上去,“听着声音,不像是熟悉的人。”
“这摆明了想压下古佛那头的气焰啊。”
蒲叶将自己的空间戒丢了出来,他对扶桑道:“全部家当在这,未来娶媳妇的本都没了。”
扶桑咧了咧嘴角,郑重地道了声谢。
余瑶和琴灵都将自己的递了出去。
过了好半晌,汾坷和夙湟回来了。
当着夙湟的面,汾坷空间戒里那点积蓄实在是拿不出手。
他偏生还要一本正经地逞英雄,侧首对夙湟说:“我听闻幽冥泽方才拍下了几样东西,等会,都划我账上。”
夙湟身份高贵,性子清冷,出钱的事,从来不会麻烦他人。
汾坷也就是客套两句。
此乃建立长期良好关系的第一步。
夙湟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声音空灵又淡漠:“用你那十五万灵石的家底付账吗?”
余瑶没忍住,将脸埋在顾昀析袖子后面,肩膀连连耸动了几下。
琴灵别开了目光。
迎上汾坷愤怒的目光,蒲叶耸了耸肩,一脸的玩味,那笑容灿烂得,像是在脸上炸了朵烟花。
“谁说只有十五万的……”汾坷出离悲愤,拍着桌子站了起来,而后开始在自己的空间戒里扣扣搜搜,竭力想向夙湟证明,自己的家底,绝对不止十五万这么多。
夙湟伸手,拦下了他。
“无事,以后看上什么,我买给你。”她脖颈修长,神色清冷,说出的话却无端令人遐想。
蒲叶幽幽叹了一口气,“我怎么就找不到这样的媳妇呢?”
就在几人说话间,神图的竞价已经到了五千八百万。
而且还在稳步提升。
六千万这个数字,最终也被旁边的古佛喊了出来。
扶桑垂下眼睫,笑得温和:“六千万买一个信息,不值,我们便不竞价了。”
余瑶始料未及,她下意识问:“为何不跟?钱不够吗?”
扶桑拍了拍小红鸟的翅膀,道:“机缘由天,也不必花大代价去刻意强求,渺渺能觉醒记忆,已是幸事,我便不望其他了。”
余瑶看了看他,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也没说出来。
琴灵直接一些,她道:“若是钱不够,我们可以再凑。”
虽然现钱没有多少,但是各人的家底,不至于连六千万都出不起。
扶桑摇摇头,宽和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西天的古佛还是以往的秉性,出声要的东西,花再大的价钱,也得得到,他笑眯眯地喊出了七千万灵石的价格。
七千万!
余瑶泄气了,她小声地嘟囔:“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灵石。”
简直亮瞎了眼。
顾昀析啧了一声,如鸦羽一样的睫毛上下扇动,神情懒散,似笑非笑。
这次竞价,残酷得令人难以想象。
史上头一遭,很多雅间里坐着的世家摩拳擦掌,但还未开始竞价,就已经结束了。
像西天那群古佛的加价方式,谁承受得起?
一加,就是一千万,丝毫不整虚的。
整个竞价过程,没有往常那样小心翼翼的试探,没有起此彼伏的报价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尘埃落定。
另一边雅间里。
身披袈裟,手持佛串的三位古佛依次端坐,出声竞价的,正是永乐菩萨,他笑眯眯地跟左右两位古佛说:“看来我们此行运气不错,最棘手的几位,没有来。”
安乐古佛看着慈眉善目,这会,声音里也难得带上一缕笑意:“十三重天需要的是无暇草,跟我们不是同一个目标,这样也好,我是不想再瞧见蒲叶那张脸了。”
“都是老邻居了,不要说这样不和气的话。”永乐安抚他,“只要鲲鹏帝子不出手,我们这次,十拿九稳能将千秋草的消息带回去。”
下面拍卖场的长老拖长了的“二”字才落,“三”还未出口,他们边上的雅间里,传来一个漫不经心的,带着点懒散意味的清冷声音。
“八千万。”
三个字,全场寂静。
永乐傻眼。
余瑶也愣了一下。
顾昀析这个八千万喊得毫无压力,余瑶却十分担心,她的下意识举动,是低头查看他空间戒里的灵石够不够。
顾昀析扼住了她的手腕。
“给你的就是你的,收着就是。”他掀了掀眼皮,声音沙沙的哑,像是有些不耐烦了,眉峰耸起,“跟我出来,还需要你花钱?”
余瑶摸了摸中指上的空间戒,将到了喉咙口的话咽下去了。
汾坷被他这一声八千万喊得心神荡漾,恨不得自己顶替余瑶收了那空间戒。
夙湟清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跟我出去,你也不用花钱。”
汾坷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财神啊!他这个财神是不是当得太没有面子了些?
一锤定音,八千万拿下残图的信息,这次,古佛那边没有再争。
很快,有长老亲自护送着残图来到他们包间前。
顾昀析爽快利落地丢出了八块灵魂石,那些长老小心翼翼地用四个托盘给端走了。
而那块残图,则当着双方的面,被完美拓印下来,上面的线路,标记,和余瑶得到的那块大同小异,确实是真神图。
拍卖会场的人出去后,他们的雅间外,又来了另一批人。
还是熟人。
第81章
拍卖会结束,余瑶等人回到自己住所的时候, 天空中的弯月已经挪上了中空, 扶桑带着落渺前来道谢。
难得的,扶桑摸了摸渺渺的羽毛, 道:“你去旁边找瑶瑶玩一会儿,我们等会回去。”
小小的红影消失在旷野的黑暗中。
顾昀析换上一身暗红锦袍,像是黑夜中燃烧的一团暗火,他懒散地坐在屋顶, 衣摆扫在琉璃砖瓦上,手里提着一坛子酒, 难得并不是那么注意形象。
“坐。”他眼珠子动了动,看向扶桑。
这样的顾昀析,谁看了都发怵。
扶桑也不例外。
他硬着头皮坐在顾昀析身边, 声音清和,说出来意:“昀析,今日的事,多谢了。”
男人侧脸清隽,每一条棱角都被月光沐浴, 罩上一层浅淡的暖光, 他很少有这样看起来显得平易近人的时候, 出口的声音却依旧是懒散的,带着万事不放心上的洒脱。
“不必说谢,毕竟买了你的一条命,再为这条命多付个八千万, 也没什么。”
扶桑的目光落到顾昀析手里的酒坛子上,问:“喝了多少了?”
“不多。”顾昀析躺在屋顶上,双手枕在脑后,酒坛稳稳当当地停在半空中,他眯着眼,时不时提着喝那么一两口。
确实,喝得并不多。
扶桑叹了口气,认命般地从空间戒里取出几坛美酒,道:“汾坷方才来过了?”
顾昀析颔首,他屈膝,一只手枕在脑后,半眯了眯眼,突然问了句:“落渺离世的那些年,你是什么感受?”
扶桑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么一个问题。
他愣了一会,而后看着远方,仔细回忆当时的情形,声音下意识放得低而轻,“因为早就有预料和征兆,那一天,来得并不突然,若要问感受,其实形容不出来,就是脑子里很混沌。”
“每日,照常修炼,该如何就如何,只是自那之后,看到什么,都会想到和她相关的事,最初的麻木过去,那种空泛的滋味慢慢地沁过来,其实也难捱。”
他三言两语回忆完上万年的时光。
其中的感受,没有真正经历过的人,说再多也体会不到。
“但好在,她最终还是回来了。”
“你用命换回来的。”顾昀析淡淡地提醒一句。
“我总觉得,自己像是捡了个天大的人情。”说起这个,扶桑忍不住想探探他的话,玩笑似地摊摊手,道:“哪怕真有那么一天,你也必不会容许瑶瑶离开你的视线。”
“所以我相信,你不会让自己陷入那种两难的境地,不论什么情况下,都不会。”
“我知道,你不会想看见瑶瑶,去经历我所经历的事,也不会让她变成我现在这幅患得患失的模样。”
长久的沉寂过后。
顾昀析眯着眼笑了起来。
“那么,但愿你是真捡到了便宜。”
另一边,落渺和夙湟都在余瑶的院子里做客。
余瑶弯身,往咕噜噜冒着热气的炉子里丢了一些晒干了的干花叶,她托着腮,好看的杏眸里蓄着暖暖的细碎的光点,问夙湟:“那些话,都是汾坷对你说的?”
夙湟听她提到汾坷,白皙而清冷的脸颊上浮上了郑重之色,她颔首,回:“是,我常年生活在幽冥泽,并不熟悉六界的习俗和礼规,亦不太清楚他们的想法。”
“汾坷身为先天神灵,他对我来说,是危险和陌生的。”
“我不懂。”她身为女皇,很少说出这样的字眼,但此刻,这三个字吐露得无比流畅。
“方才听帝子一席话,我便更不懂了。”夙湟蹙着眉尖,声音清冷:“为何汾坷要逮着我封印,分明,我与他无冤无仇。”
“又为何,我和汾坷在一起的条件,是要离天族远一些,永不得生出和天族合并的想法?”
她跟余瑶解释:“幽冥泽皇室一脉,遵循始祖的旨意,向来以合并天族为最大的使命,无人跟我说过,为何不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