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七音收回眼神,眸光轻轻落在宁玲珑面上,却看着她一言不发。
宁玲珑被看得发毛,像是自己暗地里搞得那些小动作都被发现了一般,她眼睛一瞪,向宁七音道:“我说的不对吗?你这几天嘘寒问暖的,刚才送别也是叮咛嘱咐的,干脆回乡下多好!”
虽然她语气有些冲,可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不知道为什么,宁七音平静淡然的眼神让她心中很慌。
那种慌就像是去参加一场毫无胜算的比试,对方本就是深不可测的高手,却还要平静的告诉你,你输了。
那是一种心理上的溃败,宁玲珑不过是硬撑着,靠陆见洺给她的承诺硬撑着。
就在宁玲珑又想说什么的时候,宁七音总算淡淡地开口:“我若是回了乡下,自然有人会去接我回来,妹妹若是去了乡下,还回不回得来呢?”
说完,宁七音轻轻一笑,飘然回府去了。
宁玲珑却站在原地浑身发冷,她转头看向宁国公府的正红朱漆大门,那样的气派阔气,还是她心目中最喜欢的模样。
小时候她回到宁国公府不久,在家中待烦了会吵着出去,街面上和别人家的小孩子一起玩的时候,她总喜欢得意自豪地指着这大门说:“看,那是我家!”
宁玲珑猛地摇了摇头,口中呢喃道:“不!我死也不回乡下,这才是我的家!”
可她心中还是慌,唯一能想到的救命稻草只有陆见洺,只要她和陆见洺的亲事成了,她就不必担心自己的出身,不必担心会被赶回乡下去了!
陆见洺自从在茶楼被陆景朝训斥了一通,倒也安分了一段时间,只是当宁玲珑私下的邀约到了他手中,他的心思就又活络起来,那种温香软玉抱满怀的感觉让他心中像是有小虫在爬似的。
最后他还是做贼似的去赴了约,只是宁玲珑这次却故意不给他碰,只愁眉说起家里的事。
说宁七音对乡下来的养父不好,才从乡下到城里多久,这就连对她有养育之恩的人那么嫌弃,显然是因为爱慕虚荣,所以巴着宁国公府,对养父那样呼来喝去的,别人看了都寒心。
陆见洺想起宁七音的楚楚可人,总觉得不像那样的人,可一想到她在乡下十多年,回到繁花似锦的京城,自然就看不上乡下了。
宁玲珑伸手在陆见洺胸口点了点:“她心里不定多想嫁到陆家去,这样好的婚事,正好满足她的虚荣之心。”
陆见洺被她的动作弄的心中一荡,不由抬起双手捉住了宁玲珑的那只手。
宁玲珑双眸含春地看了她一眼,却慢慢地抽出了那只手:“我倒是问你,婚事到底怎么办?”
陆见洺才握住那只柔弱无骨的手,正想着要把人带到怀里来,却又被她溜走,心中实在不甘,听宁玲珑这么问,便含含糊糊道:“我正想办法。”
说完,陆见洺只向宁玲珑一搂,宁玲珑顺势就倒在了他怀里。
陆见洺却想到宁七音的天姿国色,心中诸多向往,可若要他放弃怀中狐媚的宁玲珑,他又一万个舍不得。
与宁玲珑私会过后,陆见洺回府便想起朋友还托他向陆景朝请教一件事,便没有回自己院子,直奔陆景朝书房而去了。
陆景朝原本在书房中看书,家中小厮送了一套绘画的颜料来,说是老夫人房里收拾东西找出来的,让人给送过来了。
陆景朝见那套颜料色泽鲜艳丰富,便动了画画的心思,提笔时却发现自己心中只有宁七音桂花树下回眸的样子。
他依着记忆一笔笔画了下来,竟像是画过一般轻车熟路,很快宁七音清波流盼的样子便跃然纸上。
他看着那副画像出神,想着与她相对的那些瞬间,渐渐地有些心神不宁。
看那画像已半干,他便拿了起来,倒像是宁七音又站在他面前一般,他忽地想起她说不想嫁给陆见洺,想起她眼神中隐藏着的,却被他窥见到了的,丝丝情意。
正想着宁七音与陆见洺的婚事,便听陆见洺与小厮说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陆见洺将画收起,沉声道:“进来吧!”
帘子一挑,陆见洺几步走进来,陆景朝打量着他,倒也像是心神不宁一般,才要问话,却发现他领口靠近肩膀处竟有一处胭脂!
陆景朝沉下脸来,他原以为有了上次的事,陆见洺怎么也会收敛些,不想竟然是这种心性。
便是没有宁七音,他也不允许亲侄子这边拈花惹草迷恋女色,只是他一个做叔叔的到底不好直接过问,便先问他最近都与什么人结交,读的什么书。
陆见洺一一答了,陆景朝又问他结交之人可曾娶妻纳妾,又有几个像陆见洺这样还没有家室。
陆见洺虽然一头雾水,可还是照实答了。
陆景朝点点头,便道:“不管什么事,都不要办得不清不楚,尤其是一件事涉及到几个人的时候,更要让每个人都知道你的想法。”
陆见洺眼神懵懂,却碍于陆景朝长辈的身份,还是点头称是。
陆景朝一眼看出陆见洺根本没听出自己的敲打,便直言道:“齐人之福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享受的。”
陆见洺怔了一下才回过味,原来这位三叔说的仍是他和宁玲珑的事。
想到方才在外的耳鬓厮磨,陆见洺脸上一阵发热,只是想到陆景朝一直并未外出,不可能知道,便硬着头皮道:“我记下了。”
“既然你喜欢别人,就早早去回了老祖宗,断了和那位嫡姑娘的亲事,反正也还没订,平白倒误了人家。”陆景朝看向陆见洺,眼神深邃犀利。
陆见洺没想到陆景朝有这样的建议,心中顿时想到宁七音的天资绝色,却是无论如何舍不得。
“三叔,我喜欢七音姑娘!”陆见洺有些急切地表明心迹,好像生怕他说的晚了,陆景朝便代他回老夫人去了。
陆景朝见他这般朝三暮四,心中更是不喜,脸也有些黑了:“只是人家未必喜欢你,这婚事未必如你愿!”
与宁玲珑做出那样的事,却还能大言不惭地说喜欢宁七音,陆景朝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侄子在男女之事上如此荒唐。
陆见洺却对陆景朝的话不以为然,他在房中踱了两步:“倒不是我自夸,我陆见洺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况又家世出众,放眼这燕京城,谁能比得过我?”
一步踱回来,陆见洺看见了陆景朝:“也就是叔叔你了!”
陆见洺对这位叔叔还是服气的,只是虽然陆景朝在燕京城是数一数二的英俊帅气,可陆见洺还是觉得自己的俊美更受姑娘们喜欢。
论家世,虽然二人同出陆家,可陆见洺全凭陆家庇荫,陆景朝却是自己闯出了名堂来,也是高下立见。
陆景朝听了陆见洺那番言论,却是微微挑眉。
是了,这个世上,只有他能和将陆见洺这个侄子压下一头。
可偏偏,这个世上,就是他,想要宁七音。
有他在,他这个做侄子的是休想肖想宁七音了。
☆、第 62 章
第62章 “三叔, 我喜欢七音姑娘!”
进了冬月没几日,燕京城竟飘起雪来,开始不过细碎的一些雪屑, 渐渐地便如飘絮,再如鹅毛,竟纷纷扬扬了一日。
傍晚才住了雪,宁国公府各院的下人便出门扫雪, 只是扫着扫着便忍不住嬉闹起来, 倒让素日沉闷的府苑难得欢快了一回。
宁七音站在廊下看着小丫鬟们在雪地里追逐嬉戏,也忍不住轻笑起来。
坠儿拿了个手炉出来,放到宁七音手里又帮她紧了紧斗篷领子:“姑娘看会儿就回屋去,仔细着了凉。”
宁七音的鼻尖已有些微红, 却舍不得这雪后清新凛冽的空气, 便向坠儿道:“你也与她们一道玩儿去,不用管我。”
坠儿却在她身侧后方立定:“我还是陪着姑娘罢!”
正说着, 便见老夫人房里的阿福走进了院子,沿着还未完全打扫干净的小路小心翼翼地向着这边前行。
坠儿见状忙迎过去,又向打闹的小丫鬟们道:“只顾着玩, 还不快些扫出路来!若是摔了什么人, 看我不罚你们!”
小丫鬟们知道坠儿只是吓唬她们, 可她们一贯对坠儿心悦诚服,因此听了这话便忙安分做事去了。
坠儿已扶住了阿福:“什么事还让阿福姐姐亲自跑一趟?”
阿福鞋上沾的雪已结成冰, 走起路便有些滑,她努力稳住身子慢慢走, 口中道:“老夫人吩咐的事,得亲自交代给姑娘。”
说话间便走到了廊下,阿福先向宁七音行过礼, 宁七音便往屋里让她,她却摆了摆手。
“老夫人还等我回话,就不进屋了。”
说着,阿福将一封精美的帖子拿出来,坠儿见状接了过去,在宁七音面前展开,宁七音双手抱着暖炉,只微微侧头去看那帖子的内容。
“是肃宁王妃下的帖子,”阿福解释道,“说是今日下了雪,明日刚好赏梅,这帖子下的急,老夫人让我送过来再问问姑娘可曾缺什么穿戴。”
坠儿在一旁思索着:“姑娘倒是还有几套新衣,这大氅斗篷也有几件,都没穿过两次。”
宁七音点点头:“这些是不缺的,王妃可有什么喜好忌讳?”
“姑娘问的是,老夫人还要我告诉姑娘,王妃一贯是个和气的,并没有什么忌讳,姑娘只管照自己中意的穿着打扮就是。”
“还有,”阿福继续向宁七音道,“老夫人说了,她那边还有许多首饰,姑娘用得上尽管去挑。”
将要传的话说完,阿福这才向宁七音道别。
宁七音便让坠儿去送,自己则看着院中的皑皑白雪又沉思起来。
上辈子她不曾参加过什么王妃的赏梅宴,毕竟她那时候人胆怯不说,诸多礼数也没学周全,当时宁老夫人便让宁玲珑独自去了。
然后宁玲珑回来绘声绘色地说那赏梅宴有多好玩,许多年轻公子姑娘在一起多有趣,而那位王妃又有多么端庄高贵却又平易近人。
当时宁玲珑在老夫人面前说得眉飞色舞,直逗得老夫人不住地笑。
宁七音那时候就在老夫人房里看着,她心里觉得自己与宁玲珑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觉得自己恐怕永远无法仪态万方的出现在那种场合。
而如今,宁七音不但收到了帖子,老夫人还操心她的衣裳首饰够不够好,再看上辈子的自己,便觉自己真真犹如脱胎换骨一般。
直到坠儿送了阿福回来,宁七音仍还是在廊下出神。
坠儿便上前搀了宁七音往屋里去:“姑娘进屋罢,外面太冷了。我再帮您选一下明日的穿戴,您给掌掌眼。”
第二日到了王府,孙氏见燕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被请了来,少不得又要嘱咐了几句,才一同去拜见王妃了。
只是王妃请来赏梅的人实在多,行礼之后都来不及站在那里说几句话,便又下一拨行礼的过来。
孙氏见园子里有不少年轻人三三两两谈天说笑,便将自家几个孩子也放出去了。
这处梅园感觉倒有半个宁国公府那么大,像是网罗了所有的梅树品种似的,白的粉的红的,各自开成了一片。
宁七音兄妹四个从孙氏身边离开便自动分成了两拨,宁正锦和宁七音走一起,宁正辉和宁玲珑走一起。
园子里的小路都已清扫过,梅树下的雪却都留着,梅香与白雪相映成趣确实是燕京城独一无二的景致。
宁正锦才与宁七音谈起各色梅花的来历,宁七音便见前方一个身穿青白色缀白色狐狸毛领斗篷的姑娘向着他们这边的方向招手。
“是苏姑娘!”宁七音也向苏南卿挥挥手,回眸心照不宣地看了宁正锦一眼。
宁正锦却脚下顿了顿,向宁七音道:“我就不过去了。”
宁七音哪里肯,拉了一把宁正锦道:“苏姑娘都看见了我们,大哥却招呼都不打一个的躲了,我就是在乡下也没听过这样的道理。”
三人会了面,苏南卿的眸光蜻蜓点水一般在宁正锦那里落了落,便拉着宁七音的手笑道:“才说这梅园太大人太多找不见你,就遇上了!”
说完,苏南卿又含羞带怯地看了宁正锦一眼,轻声道:“宁大哥!”
宁七音在一旁抿唇而笑,宁正锦则点头应了一声。
停了一下,宁正锦又开口道:“上次苏姑娘托我找的琴谱,我找到了,改日让人送到府上去。”
宁七音向远处望了一眼,只说好像看见了熟人,识趣的先行离开了。
走出一段回头,只见宁正锦和苏南卿向着另一条小路走去,他们边走边聊,两个人都是温和的性子,看向对方的眼神也是克制而温情脉脉。
宁七音笑着转回头,却一眼看到陆景朝在正前方的红梅树下。
他着一件苍色大氅,皮毛光滑水亮,一时倒看不出是什么皮。一树红梅怒放于上空,陆景朝长身而立,脚下是皑皑的雪,倒像是一幅妙手丹青。
他虽是一副冷漠的模样,眸底却蕴着浅浅的笑意:“看见了什么,这么开心?”
宁七音双颊便晕开淡淡的粉色,垂眸道:“良辰美景,美不胜收。”
陆景朝才要开口,却有一位武官模样的年轻人过来叫他,说是王爷正问起他。
陆景朝向宁七音深深地看了一眼,轻轻丢下一句“别人的事操心完了,也该想想自己的事”便随那武官离开了。
宁七音双颊一热,那点粉便加深了颜色,犹如树上的红梅一般。
在梅林中略转了转,才走到梅林边上,便见许多人都聚集到了一起,宁七音在一旁站了站,却原来是在玩投壶。
她现在那里看了一会儿,身旁的两位姑娘一直在偷偷议论一位穿着秋香色暗花云锦长袍的公子,说他长相如何俊美,方才投壶的动作又如何潇洒,说到兴奋处二人还拿帕子掩住半张脸一起笑起来。
“快看快看!”一位姑娘兴奋道,“他看过来了!”
宁七音听那两位叽叽喳喳个不停,不由好奇地望了过去,却见一人正向自己看过来,正是穿着秋香色长袍的陆见洺。
二人四目相对,陆见洺含笑向宁七音点了点头,便引起她身边那两位姑娘的低声惊呼。
宁七音淡淡的收回眼神,只看向正在投壶的一位公子。
“他是不是在看你?”宁七音身边的一位姑娘声音里又是兴奋又是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