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朝点点头, 又拿起一块:“确实比甜腻腻的那些好吃。”
说完, 陆景朝将手中那块酥酪递给宁七音。
宁七音接过来咬了一小口,年纪小的时候,她很喜欢甜的,再难吃的点心, 只要是甜的她就觉得能吃下去。如今因为陆景朝喜欢不太甜的, 她也觉得这不放糖的点心更有滋味了。
这酥酪的甜,要细品才能品出来, 却比那用糖做出来的甜更让人回味无穷。就像这成亲之后的日子,表面上有些平淡,细品之下才能觉出其中的甜蜜与缱绻。
陆夫人回去越想越过意不去, 她以为宁七音委屈了宁玲珑, 这才气不过去了老太太那里, 谁知道宁玲珑也没搞清楚别的院里吃的什么,只说是补品炖肉, 却不是适合有身子的人吃的。
陆夫人把宁玲珑埋怨了一回,第二日便带着宁玲珑去了还城苑, 想着给宁七音这个弟妹赔个不是,妯娌之间别种下什么心结。
宁七音正听管事的回话,听丫鬟说陆夫人来了, 便先将陆夫人请进房来坐着。管事的让宁七音拿主意,宁七音还问陆夫人的意见。
陆夫人心中感动,却说如今不当家了,自然以宁七音的意思为上。
宁七音这才将管事的一一打发了,然后才向陆夫人抱歉笑道:“一点点事我就得前思后想用半天时间,让大嫂久等了!”
陆夫人在一旁瞧着,宁七音办事的时候,会问管事的从前怎么办,最后大多都是照着陆夫人当家时的规矩来。再想到自己竟然怀疑宁七音仗着当家不给宁玲珑吃好的,心中就越发惭愧起来。
如今宁七音对她还这般有礼,陆夫人就更加过意不去,忙笑道:“弟妹细心,办事是要多多思量,深思熟虑的好!”
“我阅历浅,就怕有什么想不到的,大嫂还得费心多提点着。”宁七音端起茶杯,示意陆夫人喝茶。
宁玲珑在陆夫人身后站着,心中百感交集,方才宁七音处理家事的样子,让她又是羡慕又是嫉妒。那管事的一个个立在那里,对宁七音都是尊尊敬敬的,宁玲珑实在是觉得掌家很威风。
陆夫人喝了一口茶,想着自己的来意,笑里便带了一丝尴尬:“弟妹,我今日过来,是因为昨日的事,昨日误会了弟妹,我给你赔个礼。”
宁七音本就不计较这些,何况陆夫人还很重视这事,亲自到自己这里走了一趟。
于是,宁七音当下便笑道:“大嫂这就见外了,昨日已经将误会解开了,哪里值得您再赔什么礼。”
陆夫人看宁七音眼神清明语气诚恳,知道她是真没往心里去,心中不由地也佩服起宁七音来,年纪不大,心胸却足够宽阔,这么大气的年轻人,真是少见。
陆夫人便笑着与宁七音聊起家常,说起她年轻时掌家的趣事。
宁七音则不失时机地向她请教,陆夫人自然悉心指教,毫无保留。
只是有些可惜,陆夫人暗自思忖着,可惜宁七音不是自己的儿媳。都怪她当初觉得宁七音乡下长大,怕宁七音上不得台面配不上陆见洺,所以迟迟没把陆宁两家的婚事定下来,如今再怎么可惜也晚了。
一转头,陆夫人看到宁玲珑站在那里,心里就有些不快,没好气地朝她道:“叫你来是摆在那里当屏风的吗?还不快给六夫人端茶认错!”
宁玲珑心中本来就觉得难受,她平日里那么怕婆婆,在陆夫人面前陪着笑陪着小心,甚至都有些低声下气的,就怕自己哪里一个不妥惹婆婆不高兴。
可今日一见宁七音,婆婆却与她那般和气不说,竟姐妹似的谈笑风生起来。
从前宁玲珑在陆见洺那边关起门来过日子,倒不觉得什么,如今被婆婆斥责着要给宁七音端茶认错,她才觉出她与宁七音的差异来。
那个最一开始因为什么都不懂而跟在宁玲珑身后的宁七音,那个想要鼓起勇气向前,却只能怯生生拉住宁玲珑的宁七音,那个被宁玲珑称作“姐姐”的宁七音,再也不见了。
她现在是高高在上的六夫人,夫君是前途无量的大将军,自己则掌管着这偌大的陆国公府。
宁玲珑纵使要被心中的屈辱感憋屈的要死,也不得不低下头,唤她一声“六夫人”,说上一句“我错了”。
宁七音也不把宁玲珑的道歉放在心上,反正宁玲珑也不会真的认为自己错了,宁玲珑这种人,永远觉得错的是别人。
宁七音又陪着陆夫人聊了一会儿,心中也是颇多感慨。她想起上辈子,她在这个婆婆面前战战兢兢,每次见面都担心行差踏错,晨昏定省便是在她生病时也不曾落下过,直到最后病重起不来。
如今,陆夫人向宁七音说着家中各人的喜好,说起陆府的旧例传统,完全是平辈之间的交流,纵然差着那样大的年纪,说起话来却像是好姐妹一般了。
宁七音心中感叹世事难料,上辈子那个因为婆婆偶尔展露笑颜而欢喜的宁七音,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辈子的画面吧?
又过了几日,陆景朝还不到晌午就匆匆赶回家来,说是要出公差,收拾些东西。
宁七音便帮着他收拾衣物:“要去几日?这样急吗?”
陆景朝将需要带的公文整理好,听了宁七音的问话想了一下,不由笑着提议道:“我这趟虽然非去不可,却是个闲差,不如你陪我一起去,来回路上看看风景,也算游玩几日。”
宁七音听了有些心动:“可以吗?我跟着会不会不合适?”
陆景朝干脆让坠儿收拾宁七音的衣物,又唤人去备马车:“你用咱们家的车马,吃住花咱们家的银子,谁敢说不合适?”
宁七音还从未和陆景朝出门游玩过,一时心中也很向往,一面匆匆收拾了几样东西,一面又担忧起来:“我们是不是要去跟母亲说一声,家里怎么办呢?”
陆景朝笑着向她头顶的乌发上轻轻拍了拍:“放心,这偌大的陆国公府,离了谁也不会垮的。”
宁七音被他逗笑:“我哪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家里这些事总得找个人交代一下。”
陆景朝捧住宁七音的脸,向她额上一吻:“那你现在就办这事,我这边不急,等你一起去向母亲辞行。”
直到宁七音坐上马车出了陆国公府,她还觉得像是做梦一般,早上的时候,她还想着下午得空去找陆清雅说话,这还不到下午,她竟然已经和陆景朝出府要离开燕京城了。
二人并未在府中用饭,只是用食盒装了一些饭菜,直接带到了马车上吃。
待到出了城,用过饭,陆景朝又泡了一壶二人都爱喝的云雾,这才将马车两侧的小窗都打开来。
此时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春寒早已退去,炎夏尚未到来,郊外草长莺飞,林间鸟鸣花香,相较于家中园子里人造山水的刻意,这外面的景色才是真正的风光旖旎。
宁七音心情大好,有种困鸟归林的感觉。抛开家中琐事的纷扰,只和陆景朝二人赏景谈心,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那种感觉就像是唤醒了另外一个自己,欢快而活泼的。
晚上,宁七音随陆景朝住在一处驿馆。窗外有一丛翠竹,长得翠绿而茂盛,有风吹过的时候会有轻柔的沙沙声,伴着那沙沙声,二人天南地北的聊到睡着,竟都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用过简单的早餐便又上了马车赶路,一路又是虎斑霞绮,林籁泉韵,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宜人景色,倒叫宁七音不觉旅途劳累。
又颠簸了半日,二人总算到了地方,进城之后陆景朝倒不急着去州府,而是先带宁七音去了一家生意兴隆的小酒馆,要了几道当地才有的菜,好好地享用了一顿午饭。
“只可惜我下午要办公事不能喝酒,”陆景朝端起茶杯,“那我以茶代酒敬夫人一杯,谢夫人车马劳顿随我前来。”
宁七音感觉陆景朝也与在家中时不同,好像没了冷峻的棱角,而多了些温润似的,让宁七音总想要黏着他。
宁七音端起茶:“那我也要谢夫君,谢你带我‘偷得浮生几日闲’。”
说完,二人不约而同都笑起来,互相碰了碰茶杯,郑重其事地饮了一口。
“我已经让柳树去寻像样些的客栈了,”陆景朝放下茶杯,“用过饭你便去客栈歇息,下午让柳树和坠儿一同陪你在城中转转。我督办的这事应该用不了两日就能办完,若是早的话,我再陪你好好游玩。”
宁七音也将茶杯放下,又拿起筷子为陆景朝夹菜:“有他们两个陪着我,你便放心去做事,也不用急,只看路上的景色我就觉得这一趟已十分值得,有没有空游玩并不重要。”
然而,陆景朝真的只用了一日就将公事办好了,第二日办完事回客栈之后,他便向宁七音提议回京城的时候走另一条路,带宁七音去一个以风景著称的州郡游玩半日再回家。
宁七音见他兴致勃勃,便由着他去了,也没问他要去的地方是哪里。直到到了地方,下了马车,宁七音环顾周围,突然就变了脸色。
☆、第 118 章
第118章离别
宁七音看着身旁的驿馆, 那牌匾上的两个烫金大字显然也有些年头了,只依稀留下些斑驳的金粉,那“驿馆”中的“馆”字, 更是污损的厉害,右边的“官”字已经不带半点金粉,只剩一个灰黑的痕迹。
陆景朝牵起宁七音的手往驿馆里面走:“我们今晚住这里,先安顿一下, 过会儿我带你出去走走。”
宁七音只觉每一步都像踏在心上一般, 让那颗不安的心只想逃走。
“这是何地?”宁七音稳了稳心神,故作平静地发问。
陆景朝比宁七音快着一步,在前方拉着宁七音头也不回地答:“丰州,你可能听说过这里, 山美水美。驿馆就在山脚下, 等一下我们就在附近转转。”
宁七音没有再说话,她岂止是听说过丰州, 她根本就是来过这里。
上辈子宁七音与陆见洺成亲那晚,宁七音正在烛下含羞坐着,陆见洺才刚刚走入洞房, 二人甚至都没来得及说句话, 便有人来喊陆见洺了。
原来是陆景朝有急事出差, 陆老爷想让陆见洺跟着出这趟差,一则可以历练一番, 二来这差事是皇上亲自过问的,办好了回来对陆见洺的前途大有益处。
陆见洺虽然不舍洞房中的如花美眷, 但父亲的意思他也不敢违背,便连夜随着陆景朝离开了。
谁知没过几天,便传回了陆见洺生病的消息。陆夫人在家担心个不住, 便让宁七音前去照顾探望。就是在这丰州的驿馆,宁七音住过一晚。
如今宁七音被陆景朝牵着手走进驿馆,馆中陈设与上辈子并无二致,甚至连那驿丞都是同一人。
宁七音心中十分不自在,她勉强打着精神和陆景朝吃了一杯茶,直到去驿馆后的山脚下散步时,她心中的不适感才稍稍减轻了些。
只是纵然身处于山清水秀之间,宁七音心里仍是疑云丛丛。她反复想着上辈子临死之时,宁玲珑对她说的那句话。
她已经很久不曾想起上辈子将死时的凄惨,却在到达丰州驿馆时,一下就想到了。
她想到宁玲珑那时候对她说,在丰州与宁七音有一夜欢愉的男人,不是陆见洺。
重生之后,宁七音从来不愿想起这件事,也不愿去深究。为什么宁玲珑会知道她在丰州与人睡了?为什么宁玲珑竟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宁七音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上辈子的宁七音,也不会再重走上辈子的路,所以那一晚的真相如何,她已经毫不关心了。
或者说,她只是骗自己说不用在意。反正上辈子的宁七音已经死了,如今重新来过的她,何必去为这辈子不会发生的事而苦恼呢?
只是她没想到会再次来到丰州,陆景朝兴致勃勃地给宁七音介绍山脚下的树木花草,许多都是丰州才有的,绚丽而馨香。
二人在驿馆后转了许久,回到驿馆时天色已晚,简单用了饭便回房歇着了。
将房中的蜡烛熄了,便有月光的清辉从窗子照了进来。陆景朝一只胳膊在宁七音颈下,另一只手则在宁七音的腰间游走。
宁七音被他锢住,只得低声道:“明日不是说要早起?还是早些安歇吧!”
陆景朝微微欠起身子,用一个缠绵而悠长的吻来回答宁七音。宁七音心中渐渐被情所迷,不由回应起那个吻来。
二人离家之后还未亲热过,在一个新鲜的地方,陆景朝好像比从前更加温柔,一寸寸的疼爱直撩拨得宁七音心中都痒了起来。
正难解难分之时,那条薄薄的锦被从二人身上慢慢滑了下去,就在最后滑下去加速地一瞬,陆景朝只是伸腿一勾,那锦被便飞也似的又搭在了二人身上。
宁七音只觉脑中轰隆一声,竟犹如惊雷炸在耳边一般。
她记得,上辈子在丰州驿馆,她和“陆见洺”圆房时,也曾有过这样的事,当时她还觉得,想不到陆见洺看起来白面书生的模样,竟然也是有功夫在身的。
那条修长而有力的腿,给宁七音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难不成,上辈子自己的第一个男人竟是陆景朝?
陆景朝的吻落在宁七音的耳后、颈边,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宁七音再不敢细想,只是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紧紧地拥住了陆景朝。
第二日,陆景朝又带宁七音在丰州走了走,看宁七音老是有些心神不宁的,便问了起来。
“离家几日,有些想家了。”宁七音勉强笑笑。
陆景朝看看天色,笑道:“也好,我们现在往回赶,应该能赶上回府吃晚饭。”
前一晚的缠绵让宁七音在马车上酣睡了一觉,醒来竟不觉得时间过得慢,很快就到了陆国公府。
向陆老夫人请过安,将在丰州买的特产给家里人分了一下,宁七音才和陆景朝一起回还城苑去。
走的时候,宁七音忍不住又看了宁玲珑一眼,她很想问问上辈子的宁玲珑,真相到底是什么,可惜眼前这个,是给不了她答案了。
从丰州回来没几日,便有边关战乱的消息传到朝中。陆景朝在军中风头正盛,他主动请缨,皇上又信赖于他,当下便赐了帅印。
宁七音得知之后,并未多说什么,只嘱咐他边关苦寒之地,要他好好照顾自己。
临行前,陆老夫人倒是抹了泪,说才太平了几年,这就又要打打杀杀,若是当年坚持让陆景朝读书走科举之路就好了。
陆景朝自然少不了劝慰她一番,总要有人上阵杀敌护国家安宁,陆家这么多年受朝廷庇佑,如今国家有难,陆家原本就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