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这股敌意太明显,让倪瑛不由一怔,但随即否认,“不,不,你误会了,我没有这样想……”
余晚打断她的话,用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语气说道,“您就算这样想也没关系。我从小被人贩子拐卖,之后跟着蛇头偷渡出国,远在异乡流浪。每天都是过着看人脸色、提心吊胆的日子,没人可以依靠,也没人在乎我的死活,遇到问题全靠自己解决,吃了多少苦只有我自己最清楚。但就这样,我也活到了二十一岁。好不容易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一个真正关心我的人,就算全世界与我为敌,又如何呢?我不会放弃他,除非他先抛弃我。更何况,我和谢煜凡是真心相爱,他不在乎我穷,我也不在乎他是否腰缠万贯,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利益上的牵绊。哪怕他现在被父亲赶出了龙腾集团,我也不会因此而和他分道扬镳,我对他的心始终不变。”
余晚说这番话时,看起来情绪激动,有些语无伦次。但实际上,一字一句都经过她仔细捉摸,是事先打好了腹稿的。这话说得很有技巧,前半段强调了自己吃了多少苦,活下来多不容易,和乐菱舒适的公主生活截然相反。尽管她才是正牌女儿,却命运坎坷,而这都是因为他们当父母的疏忽。在引起倪瑛对自己的愧疚感后,再表明自己对谢煜凡绝不放手的坚定立场。后半段,又暗示了你们乐家放出消息说要联姻,其实不过是想先稳住这块肥肉不落入别人嘴里,再静观其变,看看谢煜凡在谢家的处境,是否能得到遗产分配。说到底,不过就是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自私行为。
显然,被她说到了点子上。倪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你误会了,我没有打算拆散你们。如果,你和谢家的那个孩子是真心相爱,我会支持你的。”
闻言,余晚抬头,眼底露出不解,问,“您打算怎么支持我?”
“我的意思是,我会想办法说服乐菱,让她放弃谢煜凡。”
余晚,“那如果她不愿意呢?乐小姐看起来不像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
“既然谢家公子喜欢的人是你,乐菱插足其中也没有意义,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
余晚低下头,话语中带着几分委屈,“我和煜凡在荷兰一见钟情,没多久就山盟海誓了。那时,他还没和乐菱订婚。”
倪瑛道,“其实,现在也没有婚约。一直都是乐菱的一厢情愿。”
余晚问,“那外面为什么会传谢乐两家联姻的事情。”
“我们本来是有这打算。不过,现在,这事要缓一缓。” 倪瑛拉住余晚的手,道,“我没想到,你说的那位富家公子,原来就是谢大公。”
“就算乐菱肯放手,我和他也是前路苦难重重。”余晚面露忧愁地道,“谢家是个大家族,他的父母看不起我。”
“不会吧。谢晋亨我也见过,虽然有点傲,但不是不讲理的人。”
余晚道,“前几天,谢太太还来找过我,给了我一笔钱,让我离开谢煜凡。”
倪瑛听了皱起眉,“还有这事?”
“她和我说,我不过是只野鸡,居然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说我配不上他们谢家,还说……”说到这里,余晚的声音弱了下去,像是有什么话难以启齿。
倪瑛立即追问,“还说了什么?”
“她说,除非我有像乐菱那样的父母,门当户对。否则,就算我和煜凡结了婚,也别指望谢家的人会接纳我。”
倪瑛顿时火冒三丈,“他们谢家太势利了!还以为他们是豪门世家,和普通暴发户会不一样,没想到也一样世俗。”
余晚叹息,继续火上浇油,“也不能怪谢太太。其实,她说的没错,上流社会有他们的游戏规则,煜凡要娶了乐菱,那是如虎添翼,毕竟他们早就想和乐家攀亲。商政联姻,所向披靡,双方都得利。而我,我算什么?不过就是一个小老百姓,除了拖煜凡的后腿,也不能帮到他什么。谢太太的话虽然说得不好听,却句句都是事实。”
倪瑛见她小小年纪,却能看得这么透彻,那得经历了多少人情世故,心中不由冒出了一丝心疼,盘旋在心中的一句话终于忍不住冲口而出,“其实,乐菱的一切,都该是你的。”
上套了。
余晚一直就在等这句话,但脸上却装出吓了一跳的模样,忙道,“我哪有这么好的命。唉,一定是我上辈子做了很多坏事,所以这辈子才会和父母骨肉分离。”
倪瑛没说话,可从她的表情上却能看出她对余晚的愧疚和歉意。
余晚瞥去一眼,不动声色地接着道,“不过,不管如何,我都不会放弃谢煜凡的,每个人虽然家境背景不同,但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对吧?”
倪瑛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
余晚一脸悲哀,继续丢出一个深水炸弹,“如果真的得不到祝福,那我们大不了就私奔,反正世界这么大,总有我俩栖身的地方。”
听到私奔这两个字,倪瑛吃了一惊,立即大声反对,“胡闹,我们乐家的孩子怎么可以私奔!”
闻言,余晚立即望向倪瑛,有些咄咄逼人地问,“难道你也想逼我们分手?”
“我不逼你们分手,但也绝不同意私奔。”倪瑛沉默了片刻,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说道,“他们谢家的人,再怎么看不起你,但也不能不给我们乐家面子。”
余晚露出迷茫的表情,问,“您的意思是?”
“找个合适的日子,公开你和我们乐家的关系。”
闻言,余晚脸上一喜,但随即又充满了担忧,“可是,乐菱那边……”
“在我眼里,你和乐菱都是我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所以我谁也不会偏心。”倪瑛拍了拍她的手,保证道,“这事就交给我来处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话是这么说,但事实上,因为愧疚和不安,倪瑛已经偏向余晚了。
***
12月中旬,已经入冬,外面飘起了细雪。
现在是年终,大家都忙得飞起来,只有谢煜凡闲的。手头上除了飞讯通信那个案子,基本没事干。
余晚是个好动的,见他闲在家,就拽着他一起去打壁球。在室内运动场里租了一块场地,球一来一去,两人打得热火朝天。
半个小时后,余晚体力不支,但她性格倔强刚硬,就是不肯服软,硬是撑到了四十五分钟。
谢煜凡见她俏脸嫣红,胸口起伏得厉害,手脚都有些发软。怕她这样下去会晕倒,就主动认了输,捡起地上的水壶递给她道,“休息一会儿再来。”
余晚接过水瓶,拧开盖子,往自己头上倒。她甩甩头发,挥掉脸上的水珠,狂跳的心脏慢慢缓和了下来。其实,她知道他是在照顾自己的感受,可心里依然不服。她天天跑步锻炼,把身体锻炼得倍儿棒,却最终还是抵不过男女有别这四个字。男人在力量、体能上总是占着优势,而有时候,这种优势起决定性的作用。
谢煜凡走到看台前,拿起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体恤衫因为被汗浸透而贴在身上,隐隐露出紧绷的肌肉曲线,分外惹火。样貌英俊,身材硕长,又浑身带着一股冰山气质,就像是漫画中走出来的人物似的,立即就引来了不少女人的目光。
余晚走了过去,一把拽住他肩膀上的毛巾,将他拉到自己面前,毫不犹豫地凑上自己的嘴唇。
谢煜凡虽然在国外念过书,但总体观念比较保守,他喜欢将激情隐藏起来,在只有两个人的地方,才会肆无忌惮地展示。而余晚则截然不同,她想什么,就会表达出来,炽热的、激烈的,仿佛晃眼的火花,能将人瞬间燃烧殆尽。
谢煜凡想推开她,却反而被她紧紧地缠住,她用舌尖顶开他的唇齿,像条小蛇似的游入他的口腔。一场热吻下来,天地都黯淡,谢煜凡看着她明艳动人的脸,意犹未尽地再次虏获她的唇齿。嘴唇相贴,情意相融,勾起一场天雷地火。在余晚面前,那张冰山面具早被丢弃,化身一座火山,一燃就爆。
余晚向众人展示了她对他的所有权后,微微推开谢煜凡,在他耳边咯咯的笑,“要不要去厕所大战个三百回合?男厕所,还是女厕所,地点你决定。”
听到她的调笑,谢煜凡这才找回了一丝理智,压制下激荡的心情,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余晚在看台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示意他过来。
谢煜凡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逃开她的天罗地网。他甚至有些认命地想,这辈子算是栽在她手上了。
余晚用语言挑逗了一会儿这个一本正经的谢大公子,这才慢悠悠地切入正题,“鱼饵撒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收线?”
谢煜凡见她终于不再拿自己说笑,不由松了口气,正了脸色,道,“12月25日,是我生日。”
余晚有些惊讶,“你的生日和耶稣同一天。”
谢煜凡,“……”
“全世界有那么多人在这一天去教堂,岂不是都在替你庆生?”说到这里,余晚啧啧地摇了摇头,“国家主席也没你风光啊。”
谢煜凡被她揶揄得只能苦笑,余晚的这张嘴啊,简直就是把利器,眨眼间,将你开肠破肚。
余晚将他调侃了一顿,终于又转回了正题,“你能将生日宴会搞大?”
谢煜凡问,“你想搞多大?”
余晚笑,“能多大就多大,最好能让卫星全世界直播。”
当然,后半句是开玩笑的,所以谢煜凡自动忽略。
他道,“老爷子请来了媒体,商政场上的亲朋,乐家也会来。他们会在生日宴会上宣布两家订婚的事。”
余晚一挑眉,“他们?他们是谁?”
“是我父亲提出的方案,乐菱来执行。”
余晚脑筋一转,立即就想明白了,“他们是想先斩后奏……不过,我恐怕要让这些人失望了。”
四周静谧了半晌,谢煜凡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有把握让乐家认你?”
余晚不答反笑,“人生就是一场赌博。既然是赌博,就得看运气,上帝很公平,成功、失败的机率从来都是对半开。”
谢煜凡没再说什么,但余晚心里亮如明镜。如果她不能成功,那谢煜凡将面临两个选择:一,被流放国外。二,乖乖地娶乐菱。既然他已经悄悄地和余晚结婚,第二条自然是不可能了,所以,如果乐家不肯承认余晚,就只有一个结局在等他,那就是失去继承权。这样一来,不但谢煜凡的计划要泡汤,连余晚做了这么多努力,也将前功尽弃。
同样,如果要是乐家认了余晚这个女儿,不但谢煜凡能翻身,她余晚也将平步青云。
所以,这是决定命运的背水一战!
☆、第55章 7.14 JJ
谢晋亨虽然不待见大儿子,但对乐家还是给足面子的,只要这个乐家大小姐愿意下嫁,他就全盘接受这个儿媳妇。所以说,乐家是谢煜凡唯一在手的一张王牌,龙腾集团的那些元老,之所以没急着站队,也是因为这张牌。
乐菱眼高于顶,谁都不放在眼里,偏偏对谢煜凡却情有独钟。这次生日宴会,从挑选场地,一直到邀请函,全都由她一手包办,可谓是用心十足。她下定决心要把这次生日会办得隆重,给他一个惊喜,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
这一天,很快就来临了。
乐菱精心打扮了一番,穿着一身纯白色公主裙小礼服,头上戴着同一色系的头箍,上面三十二颗深海珍珠,颗颗饱满圆润,光看色泽,就知道是价值不菲的精品。乐菱从小养尊处优,气质不会差,再加上这一身打扮,更是高贵典雅,活脱脱一个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公主,令人瞻仰。
她在人群中穿梭,招呼宾客,忙得不亦乐乎。这时,门外有人进来。转头一看,进来的是她的父母,她立即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左右手各搂一个,然后亲热地喊了一声爸、妈。
乐慈刚从外地回来,放下公文包就来参加这个宴会,可见他对女儿的宠爱。他是官道中人,位高权重,手握这个城市的经济命脉,大小商家无一不想争先恐后地巴结。乐慈为官多年,就算配不上清廉二字,至少也是做事干净不留人把柄。他一般不参加这类晚宴,不过今天情况不同,宴会是女儿精心举办的,而生日对象又是未来女婿,他可以不给谢晋亨面子,但不能不给女儿面子。
乐慈望了眼四周,带着一丝笑意,“听说这个宴会是你策划的?”
乐菱一下子就骄傲了,将下巴扬得高高的,点头,“是啊。你女儿我厉害吧。你看,大厅里的花篮、牌匾、地毯、气球……全都是我亲自挑选预订的。”
乐慈掐了下她的鼻子,道,“出息了啊。还以为你整天就闲在家里无所事事,没想到本事还挺大。”
乐菱转开脸,架着父亲的手臂撒娇道,“哪里有。我能干着呢。”
乐慈正想说什么,这时,谢晋亨迎了上来,主动伸出手和他握了握,不疾不徐地说一些场面上的客套话,“乐局长,您和您夫人肯赏脸前来,顿时让这个宴会蓬荜生辉。”
“哪里哪里。是我们能收到谢家的邀请,不胜荣幸才对。”乐慈嘴里这么回答,心里却是有些惊讶,谁不知道谢晋亨和大儿子水火不容,没想到这个连儿子几月几号生日都记不住的人,竟肯这么铺张地开生日派对。不过,他转念一想,立即了然,估计这个老狐狸是利用乐菱这个傻丫头,来和自己攀关系。
乐慈迟迟不肯敲定婚约的事,也是有原因的。一来,他觉得龙腾集团虽然规模庞大,但创业容易守业难,谢晋亨就两个儿子,谢嘉宁是个败家子,再多家产到他手里也迟早会被败光。而谢煜凡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可惜谢晋亨心胸狭窄,一直不待见他,所以公司的股份谢煜凡才握了一些零散的股票,加起来也就5%。虽然以他的聪明才智,大权在握是迟早的事,但……这个年轻人城府太深,以乐菱这简单的性格,恐怕拿不住他,如果真嫁过去,将来多半是要吃亏的。但话从两边讲,龙腾集团的实力也是有目共睹,要真让这肥水流了外人田,也是几不甘心的。一边是利益,一边是亲情,要想放平天平两端很难,所以这事,一拖再拖。
两人一阵寒暄,收到请柬的宾客都陆陆续续地应邀前来了。眼见晚会就要正式开始了,可主角却还姗姗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