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忙你的吧,我再看一会儿字。”齐天德挥了挥手。
“是。”齐应弘施礼告退。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阴沉沉的,偶尔有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
时间如流水般转瞬即逝。
初时韩濯缨还担心齐家玉会再来找麻烦,后来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听说齐家玉回到齐府以后,就被其父母给拘在家中,跟着一个宫里出来的嬷嬷学习,不得出门。
当然,这跟韩濯缨关系不大。只要齐家玉不来找她的麻烦就好。
至于齐同知的身世,她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下,也没听说任何异常。
也是,如果不是骨肉血亲,齐家又怎会扶持重用他?齐贵妃的娘家侄子里,他可是最受重视的那一个。
但马大伯的那句话到底还是在她的心里留下了印象,如果有机会了,肯定要验证一番的。
只不过那日过后,她并没有再遇见齐应弘。
她依然每日教公主习武,倒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六公主武功上没太大长进,人却是看着精神不少,饭量也比以前大些。
对此皇帝甚是满意,二月底韩濯缨领俸禄时,还意外得到了皇帝赏赐的布料。都是京城流行的花样和颜色,韩濯缨很喜欢。
这天结束了学习后,六公主一面拭汗一面轻声道:“女傅,再过几天就是上巳节了……”
韩濯缨闻弦而知雅意,了然一笑:“公主想告假?”
“嗯。”六公主点一点头,眼中有些兴奋,声音却有意压低了,“二姐姐和陈表姐约我出去玩,出宫去。”
韩濯缨并没有直接答允,她略一沉吟:“公主要在上巳节出宫的事,皇上和贵妃娘娘知道么?”
“知道。”六公主雪腮绯红,“我跟父皇说了,他说,你自己找女傅商量。所以我就来找女傅了。”
见皇帝已然知晓,韩濯缨放下心来:“那行,到时候你注意安全。宫外和宫里不一样的。”
“我知道的,有二姐姐呢。”六公主想了想,又问,“女傅一起去吗?人多热闹一些。”
“我不去了。”韩濯缨自然拒绝,教导公主武艺是她职责所在,但其余时候,她就没必要硬凑上去去了。
“为什么啊?”六公主有些不快,“女傅是不想跟我一起去玩吗?”
韩濯缨自然不会承认,她轻笑着摇头:“因为那天是我的生辰啊,今年的三月三,我及笄,要跟家里人一起过的。”
及笄礼是一个女子极其重要的日子。
果然她这话一说出口,六公主便不再邀她同行,而是与好友宋净兰对视了一眼:“三月三及笄吗?”
韩濯缨点头一笑:“是啊。”
虽然今年不会有盛大的及笄礼,但是兄长答应了她,届时会想法子回家。到时候,有亲人,有翠珠,也很好了。
待韩濯缨离去以后,六公主才问好友宋净兰:“女傅及笄,我们是不是该送点东西作为贺礼啊?”
宋净兰沉默了一瞬,轻轻点头:“该的。”
这段时日,她跟着这个曾经的二姐姐学武,几乎都要忘了对方也刚到及笄之龄。以前接触不多,没什么感情。这一个多月相处下来,她不免有些唏嘘。
其实这个曾经的二姐姐,也挺好的。
可惜宋家只能有一个二小姐。
上次回家时,母亲王氏说过,等二姐姐生辰,会为她大办及笄礼。
至于这个曾经的二姐姐,现在的韩女傅……宋净兰觉得,或许她可以在其生辰贺礼上下些功夫。
于是,宋净兰这次回家后就翻出了自己的百宝箱,精挑细选后找了一个纯金吊坠。
这个吊坠并无明显徽号,款式模样也不算出挑,但是纯金打造,分量十足。不论是留着自用,还是熔了重新打造,或是换成银钱都可以。
她记得她有次曾听韩女傅不知是有意还是开玩笑说了一句“当女傅好啊,待遇堪比太子少傅呢”,隐隐猜测韩女傅在金钱上可能不是十分富有。
那这块吊坠就或许有用了。
“帮我找个好看的匣子给装起来。”宋净兰头也不抬吩咐丫鬟,“我可是要送人的。”
“什么匣子?”
二姐姐宋雁回的声音蓦的响起,宋净兰心里一慌,下意识就要将纯金吊坠给藏起来,却迟了一步。
宋雁回眼尖,已经看到了,噗嗤一声笑了:“这只金猪看着憨憨的,不算漂亮,你打算送给谁啊?就不怕人家嫌弃?”
她原本是听说三小姐回家了,就想过来叙叙话,亲近亲近。没想到却意外撞见了这一幕。
母亲吩咐过,宋家只有一个二小姐,至于那个名字,是绝对不能被提及的。如今在真正的二姐姐面前,宋净兰难免有些心虚,她含糊说道:“一个朋友,她应该不会嫌弃。”
宋雁回没有错过妹妹神情的异样,一个人的身影蓦地浮现在她眼前。
“是不是哪个男子?”宋雁回有意试探,含笑问,“你不会是跟谁私定终身了吧?”
“私定终身”可不是小事,宋净兰下意识否认:“没有,不是男子,是我女傅。”
“女傅?”宋雁回心口一缩,上次无意间听到的事情瞬间涌入脑海。果然是她!
肯定是韩濯缨!那天晚上她听说韩濯缨做了女傅,还多半是在宋佑安的帮助下。
至于这个宋净兰,对着她一口一个二姐姐,但私底下,还是念着韩濯缨。
这让她觉得不平而又恶心。
二姐姐是否知道女傅是谁,宋净兰不太清楚。但她还是连忙改口补救:“啊,我是说是女的。我要送礼物的,是个姑娘。”
宋雁回勉强扯了扯嘴角:“这样啊……”
她明面上算是认可了妹妹的说法,但心里却基本笃定了,就是给韩濯缨的。
韩濯缨和她同一日出生,再过几日,也该及笄了吧?
宋净兰常年待在宫中,相熟的朋友并不多,除了韩濯缨,她又能把这金猪吊坠给谁呢?
宋雁回忽然牵了一下嘴角,眼中荡过一丝笑意,如释重负一般:“不是男子就好。”
“嗯嗯。”宋净兰点一点头,打算将此事揭过,却并没有注意到二姐姐眸中一闪而过的冷意。
见姐姐不再追问,宋净兰悄然松一口气。家里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就要坚持到底。她并不想跟这个二姐姐生嫌隙。
虽然准备好了离去,但宋净兰并未立刻带着进宫,而是先留在了府里,打算届时偕同公主那份一起,让人直接送到清水巷去,也算是尽了情谊。
她这边轻轻松松就备好了礼物,而六公主却在一堆宝贝中挑花了眼。
“兰兰,我看这个也好,那个也好。你倒是帮我选一个啊。”
宋净兰对这种事情并不陌生。因为从小到达,她不止一次帮助公主在面对衣衫首饰时做选择。
“这玛瑙手串不行,玉镯也不成……”宋净兰直接道,“女傅两手腕上空空,应该不戴手环手串。你多看看别的吧。”
六公主一听,觉得有理:“那这把匕首行吗?虽然是匕首,但是镶满了珠宝。”
宋净兰端详一阵,郑重点头:“我觉得可以。”
“那就它了。”六公主一锤定音,命人先收拾起来。
礼物备好,她心中的一块儿石头也落了地。
认真为韩女傅准备生辰贺礼的,并不只有这两个小姑娘。
从刚得知她今年三月三及笄起,谢泽就开始准备了。毕竟他作为她最亲近的兄长,也不可能在这件事上不用心。
谢泽自小长在宫中,见识过不少奇珍异宝,但他挑来挑去,都觉得不太满意。后来心念微转,便想自己亲手做一枚发簪。
她上次赠他一个荷包,那他还她一枚簪子好了。
不过玉石好挑选,可玉簪的制作并不十分容易。饶是谢泽有玉匠指点,也花了不少的功夫才制作出了一枚他勉强满意的玉簪。
这段时日,两人都在宫中,却不曾碰面。这次她生辰,可要好好聚一聚了。
三月初二的傍晚,韩濯缨拿着腰牌走出皇宫。
行了数十步后,她就看见了自家马车以及倚着马车站立的马大伯。
马大伯看别人家马车外都有代表身份的徽记,就让妻子也绣了个“韩”字,缝在车帘上。
乍一看去,还颇像模像样。
韩濯缨冲他打了招呼,就先开车帘上车。
人刚进马车,她就怔了一瞬,眼中的笑意便盈盈地溢满出来:“哥!”
马车里端端正正坐了一个人,眉目俊朗,身姿清逸。
正是她的兄长“韩雁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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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尴尬
谢泽眉眼淡淡的望着她, 墨黑的眼底蕴着浅浅的笑意:“嗯。”
“韩姑娘,刚才我想跟你说的,可雁鸣不让, 想是要给你个惊喜。”马大伯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韩濯缨在兄长对面坐了,眉眼弯弯:“确实是惊喜。”
马大伯驾车前行。
而韩濯缨则悄声问:“你怎么今天就出来了?能在家里待多久啊?”
“跟殿下告假,他准我待到明天。”谢泽理了理衣袖, 慢条斯理,“毕竟是妹妹及笄, 这可是大事, 我不可不到。”
韩濯缨一眼瞥见他腰间所坠的荷包,是她亲手做的那个。看来并没有给太子,这让她心里有些欢喜。她“啧”了一声, 口中却道:“太子殿下对你可真好。”
谢泽眉心直跳, 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又发出这样的感慨,只含糊一句:“殿下仁善,对身边人一向很好。”
“嗯。”
韩濯缨不再深想,反正兄长在殿下身边做事, 殿下善待他, 倚重他,是好事而非坏事。至于他们私交究竟怎样, 她这做妹妹的,也不必细问。
“你明日及笄, 都准备好了吗?”谢泽换了话题。
韩濯缨微讶:“这还用准备吗?我查了书, 不过就是礼者、赞者和傧相,翠珠早些天就帮我请好了。”
他们在京城熟人也不多,左不过是一些街坊邻居。因为她如今在宫中教公主习武,顶了一个女傅的头衔, 附近的人也愿意高看她一眼。
谢泽拢了眉:“及笄毕竟是大事,也不能太随便了吧?”
他还记得二公主及笄时的排场。
“我没有随便啊。”韩濯缨解释,“再大也不过是个生辰而已。有你,有翠珠在,我觉得就很好了呀。”
她现在也不是将门千金,没必要也没能力特意张罗盛大的及笄礼。寻常人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说到底这也只不过是个特殊一些的生辰罢了。
谢泽微微眯了眯眼睛:“嗯。”
见兄长面色不虞,韩濯缨只当他是因为没法给妹妹盛大的及笄礼而自责。她心里一软,有意转换话题逗他开心:“哥哥,先不说别的了,我只问你,有没有给我准备礼物啊?”
她微微侧了头,眼波流转,语气轻快。
不等兄长回答,她就又道:“我很挑剔的,如果不好,我可不要的。”
说话间,她冲他伸出手来,白嫩的手心朝上,指尖还无意识地动了动。
谢泽屏息了一瞬,自怀里取出一个扁长的黑漆描金匣子,动作轻柔放在她掌心:“有,你先看看。”
韩濯缨轻轻握住,直接当面就打开了。
只见匣子里铺着一小块蓝色丝绸,蓝丝绸上则安安静静躺了一枚白玉簪。
韩濯缨轻轻“咦”了一声,拿起玉簪仔细端详。
没来由的,谢泽心内一阵紧张。他紧紧盯着她,并不想错过她丝毫的情绪变化。
韩濯缨见这玉属上乘,做工却有些粗糙,她心念微动,笑嘻嘻问:“哥,这是不是你亲手做的?”
谢泽眸光微闪,并不正面回答:“是又怎样?”
“是的话,我就很喜欢啊。”
谢泽轻笑,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故意道:“那要不是呢?”
“如果不是,那也喜欢,只是没那么喜欢而已。”韩濯缨放在发间虚虚比了比,可惜此地没有镜子,她有些遗憾地将它重新放回匣内,“重点不是簪子,是这份心意啊。”
谢泽牵了下嘴角,谦虚两句:“嗯,是我做的,第一次做,做的不好。”
“你怎么知道是第一次做?也许你之前做过,你不记得了呢。”
谢泽神情不变,点一点头:“嗯,你说的也不是没可能。”
“所以,这簪子我好好保存着,我给你做的荷包,你也绝对不能送人。”
谢泽有些无奈,她还记得这事呢。
此刻路上没多少行人,马大伯将马车赶得飞快。
忽然一个急转弯,马车内的韩濯缨正在观察匣子外面的花纹,也没留意,一个踉跄,直接扎在了兄长身上,脸结结实实撞在他胸口。
谢泽下意识揽住了她:“小心些。”
她的长发散下,柔柔地铺陈开来,宛若一块上好的墨色绸缎。马车行驶中,似乎隐隐有暗香浮动。
鬼使神差的,谢泽竟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却又似烫手一般,迅速收手,改而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
春日衣衫轻薄,韩濯缨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手掌覆在她脊背上时的温度。她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他有力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