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一回去,长寿便匆匆忙忙上前邀功:“殿下,东西已送到。”
谢泽眉梢一挑,来了精神:“她怎么说?”
长寿摇摇头:“殿下,长寿去的不是时候,赶到清水巷,韩女傅还没回来,就没能亲手交给她。”
“唔。”谢泽闻言,心头浮上些微的遗憾,“罢了,孤明日当面问她就是。”
一想到又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见面,谢泽心里遗憾稍减,反而又隐隐多出几分期待来。
说来也怪,以前见她,不觉得怎么样。如今察觉了自己的心思后,只要一想起她,心间就会弥漫起淡淡的欢喜。
谢泽低头轻抚她亲手所制的荷包,眼神是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温柔。
次日韩濯缨照例教导公主习武,休息之际,再次被长寿请走。
对此,韩濯缨并不十分意外。相反,她甚至还有点预感,所以在清晨出门之际,她特意用油纸包了几枚九藜丸,小心放入了袖袋里。
太子殿下赠她琉璃珠,她虽然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合适的回赠物,但带一点他喜欢的九藜丸还是可以的。
仍是上次见面的凉台。
距离瑶华殿不足半刻钟的路程。
等韩濯缨走上凉台时,看见太子殿下正在与自己手谈。
而长寿已悄无声息地暂时离开。
韩濯缨不善棋艺,不过小时候曾见过父亲临西侯与石神医对弈。如今见殿下自己下棋,她也觉得好玩,干脆就默默站在旁边,认真观看。
谢泽原本是在等待她到来之际打发时间,意在消遣。但见她看得认真,他终是有些少年心性,竟生了几分炫技的心思。一手步步为营,一手大开大合。
如此这般,过得片刻,他才猛地醒悟过来他在做什么。
她就在身侧,他却只顾着玩棋?不妥,不妥。
谢泽当机立断,打乱了棋局,却不自行收拾棋子,而是招呼她:“缨缨,帮我收拾一下。”
“好啊。”韩濯缨也不推辞,低头分拣棋子,“怎么不继续了?”
方才只是看着,还没发觉。此刻伸手触摸,发现这棋子皆是玉石所制,触手温凉。
谢泽眸中漾起笑意:“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帮他分拣棋子,他也没闲着。棋盘不大,两人的手有时不经意地便会碰在一起。
“琉璃珠不喜欢吗?”谢泽发现,她手腕上系着的仍是端午节时的五色彩绳,而不是他新赠的琉璃珠。
韩濯缨头也不抬,随口回答:“喜欢啊。”
“喜欢怎么不戴着?”
韩濯缨收起棋子:“琉璃珠易脆,我怕练武的时候,不小心碰坏。所以就收起来了。”
因为习武的原因,她手上很少戴饰品,这五色彩绳还是因为轻便戴着毫无影响,才一直留着了。
“不一定非要系在手上,也可以挂在颈中。”谢泽眸光微闪,轻声问道,“那,琉璃珠上的字,你觉得怎样?”
他静静望着她,神情温和,眸带笑意,眼神像是期待,又像是鼓励。
韩濯缨眨了眨眼:“……”
琉璃珠上还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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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愿意
她只匆匆看了一眼, 就收起来了。因为相似的匣子,又有荷花瓣,容易让她有不好的联想。
所以那串琉璃珠上有什么字?
谢泽一直留神观察着她的神色, 见她面露迟疑之色,不由地心下一沉,微微眯起了眼睛:“怎么?你不喜欢?”
韩濯缨下意识摇头:“没有啊, 没有不喜欢。”
她思绪急转,按照经验, 一般情况下, 这些珠宝首饰上,如果有字,肯定也都是些吉祥话。这种珠子上的字, 字体未必好看, 顶多只能称得上工整罢了。也不知他为什么是这般反应。
“是么?”谢泽目光沉沉,并未全信。
韩濯缨见他似是不大高兴,虽然不清楚缘由,但还是笑了一笑, 解释道:“我, 我是还没来得及细看,所以没太留意啦。”
她低头自袖袋里取出九藜丸, 三下两下除去了外面裹着的油纸,直接递到他唇边, “哥哥, 吃糖,我专门给你带的。”
她一心想将这个话题转过去,情急之下,也暂时忘了他之前说的, 别把他当亲哥的叮嘱。
递九藜丸之际,手指还无意间碰到了他的嘴唇。
两人肌肤相触,忽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沿着指腹传开,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谢泽精神一震,定定地看着她,眼中光芒大盛。
韩濯缨心念微动,一个念头倏地浮上脑海:他的嘴唇是软的啊。
谢泽张口吃掉了递到嘴边的九藜丸。
他也无心细细分辨这糖丸的味道,视线落在她身上,眼睛眨也不眨,轻声问:“还有么?”
“有的啊。”韩濯缨稳了稳心神,又低头取出了几枚,抬手便要递给他。
谢泽却不伸手去接,只眼神略动了一下,示意她继续来喂。
韩濯缨瞬间明白过来,有点哭笑不得。但这等小事,她也不会违拗他的意思,只问了一句:“你还要吃多少啊?”
谢泽眼眸低垂,神色缓和了许多:“那要看你给多少。”
从她的态度上看,应该不是排斥琉璃珠上的字。或许真是如她所说,没注意到。
“我也只带了几枚。”韩濯缨又剥开一枚,送到他唇边,“都给你好了。”
这一次,她格外小心,并没有碰到他。
然而谢泽心头却涌上些许遗憾。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天的九藜丸似乎要比以前吃的要甜一些。
长寿带着食物过来时,正好看到韩女傅正给殿下喂东西。
殿下就那么坐着,抬眸望着韩女傅。而韩女傅螓首低垂,乌睫浓密,纤纤素手执了一物就往殿下口中送。
自诩见多识广的长寿愣在当场。凉风吹过,他快走几步,一脸急切:“殿下手受伤了吗?”
他从小跟在殿下身边,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殿下让人喂食。
太子殿下的手有没有受伤,韩濯缨不知道。不过她的手却是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明明也没做什么事,可是经长寿这么一问,浓浓的尴尬和淡淡的羞耻一起涌了上来,脸颊也有点发烫。
慌乱之中,她的手指不小心碰触到他的唇角,
似是被点了麻穴一般,麻痒之意散开,谢泽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韩濯缨将最后一枚九藜丸匆忙往太子殿下口中一塞,匆匆后退了几步,以手为扇,胡乱扇风:“没有,没有,殿下好好的。”
谢泽眉心突突直跳,咽下九藜丸,转头拂了长寿一眼:“长寿,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长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请罪,又适时呈上食盒:“殿下,午膳带过来了。”
不等殿下吩咐,他就将带来的食物摆好。
“殿下,韩女傅,请慢用。”长寿施了一礼,大步离开。
只要殿下不当面发作,以后就不会翻他旧账。这件事便可以揭过了。
长寿是走了,可韩濯缨心里的那些尴尬并未完全散去。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觉得手好像有点麻。
谢泽倒是比她淡定得多,虚虚一指:“坐下吃饭吧,特意给你准备的。”
“哦,好的。”
依然是清爽可口的小菜。
韩濯缨对他那句“特意给你准备的”深信不疑。
想到他之前提醒她不要以太子之妹的身份自居,现在却又这般对待她,还让人送琉璃珠。韩濯缨不由地心下暗叹,这大概是真的很在意他们之间的情分吧。
他既然对她好,那她少不得也要对他好一些。她帮忙布菜、盛汤,比在清水巷时,还要再细心认真几分。
两人离得近,谢泽能清楚地看到她低头盛汤时,长长的睫羽垂下,在脸上投覆出一小片阴影。
他固然喜欢她神采飞扬的样子,但她这般温柔娴静,也能让他心脏漏跳一拍。
“缨缨……”
“嗯?”韩濯缨将汤碗放在他面前,“不冷不热,你尝一尝。”
谢泽忽然问道:“你喜欢划船吗?”
“划船?”韩濯缨摇头,如实回答,“没划过,不知道喜不喜欢。”
她从小长在边关,接触的水还真不多。
“夏天的夜晚,荡舟太液池。偶尔会有夜风吹来,最凉爽不过。你想不想试一试?”
韩濯缨微讶:“太液池?晚上吗?这不行吧?我傍晚就得回家了。我要是回去迟了,翠珠和马大伯他们都会担心。再说,等宫里下钥以后,我就不能出去了。”
虽然荡舟水面听起来就很凉快的样子。
“可以先跟马大伯打声招呼。”谢泽神色不改,“下钥以后留在宫里也行啊,反正宫中房间多的是,以前也有女眷留宿。宋家三小姐不是经常宿在宫中吗?”
韩濯缨想了想,还是摇头:“算了吧,挺麻烦的样子。”
谢泽有些微的失望。
只在凉台见这一面,对他来说,太少了,远远不够。既然让她抛开原本的身份关系,以全新的状态来相处,那就该多制造些机会,最好换到新环境,才能更容易生出新的感情。
“不过……”韩濯缨话锋一转,“你要是喜欢,可以试一试嘛,反正你在宫里也方便。”
“嗯。”谢泽有点心不在焉。
若不是为了与她一起,那泛舟水上,也没有太大的趣味。
少时用罢午膳,掐算着时间的长寿等人迅速收拾好了石桌。
“我得回去了。”韩濯缨站起身来。
谢泽却道:“这边有个小阁,竹床都是现成的,何不在这儿歇个晌再走?”
韩濯缨拒绝一次,不好再拒绝第二次。她一琢磨,反正回瑶华殿也是休息,不如就在这里歇一会儿好了。
于是,她点一点头:“好啊。”
凉台旁边的小阁并不大,但是极凉快。
青竹所制的竹床、竹椅、竹凳,摆放整齐,看着就让人觉得凉爽。
她也不看竹床,直接就如同还在瑶华殿一般,往竹椅上一趟,阖上了眼睛。
谢泽却并不睡觉,只坐在旁边静静看着:“你睡吧,我看着你。”
“嗯。”饱腹容易困顿,又有熟人在侧,所以尽管是在一个不太熟的地方,韩濯缨依然浅眠了一会儿。
她睡着了,也不知做了什么好梦,脸颊红润、口角浅笑吟吟。
谢泽看得一阵入神,忽的就想起他那晚在清水巷韩宅做的那个梦来。梦里的她,热情而又诱人。
虽有凉风吹过,他仍感到脸颊一阵发烫,全身的血液似是都聚集到了某一处。他干脆站起身,快步走到外面,双目微阖,深吸一口气,才觉得自在了一些。
韩濯缨中午向来只小寐一刻钟,她睁开眼时,发现太子殿下已经不见了。
行了十来步后,她才在外面凉台看见了他。
谢泽神色有些古怪:“醒了?回去吧。”
“哦。”韩濯缨也不多想,与他作别后,就回了瑶华殿。
而谢泽却在凉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
她现下应该已经拿他当男人而不是兄长了吧,那什么时候会回应他的心思呢?
韩濯缨并不清楚太子殿下的心思。
她晚间回家后,特意找出那串琉璃珠看了看。
琉璃珠晶莹剔透,大部分都是暗纹花样,只有中间两个,有淡淡的字。却并不是她以为的吉祥话,而是一个“泽”字、一个“缨”字。
这暗纹极为流畅,不像是人工造就,反倒像是自然生成。不仔细瞧,还真瞧不出来。
韩濯缨看得暗暗称奇,心想,皇宫里果真宝贝多。
不过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代表他们两个人吗?
一个又一个猜测浮上心头,韩濯缨一时没有定论,也就没再深想,索性先收起来,想着再见他时,直接问他好了。
当然,这要等到数日后了。
因为六月二十一是六公主生母吉氏的冥诞。
六公主自幼失了母亲,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斋戒诵经三日,来纪念亡母。
韩濯缨准了六公主的假,自己也能轻松几天。
难得的三天假期。
第一天上,韩濯缨一直待在家中,除了清早练武,其他时候,她基本都是在躺椅上度过的。
韩家后院种了几株葡萄树,结了一些葡萄。有早熟的,已经能吃了。翠珠采摘了两串,用井水浸了半个时辰,端到她面前。
晶莹饱满的紫葡萄,酸酸甜甜,冰凉可口。
对于这样的生活,韩濯缨简直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然而到了第二天,翠珠便不允许她仍待在家里了,非要拉着她去置办衣裳。
“我有衣服穿。”韩濯缨小声道,“前不久不是刚让张裁缝又做了几套吗?”
“是,的确有,可是太少了。谁知道张裁缝什么时候做好?没准夏天都过去了呢?要是放到明年,小姐又长高了怎么办?”翠珠并不赞同,“夏天的衣服本就该多做一些。小姐又不爱戴首饰,可不就只能在衣裳上下功夫了吗?”
韩濯缨含笑调侃:“哎呦呦,不得了,不得了,咱们翠珠竟然这么大方。”
“小姐!”翠珠有点急了,她平时的确精打细算,但此一时彼一时。小姐教导公主习武,报酬不低,她们手上的余钱比起刚到清水巷时,多太多了。生活条件好了,更不能委屈了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