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迟几乎是被唐甘兰架着才坐回了座位，长长呼出一口气。
唐甘兰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扳开谭迟紧蜷的手指，擦去她手心的汗。
谭迟：“回去我要吃泡面压惊。”
唐甘兰憋笑：“行~”
“你煮。”
“好~”
“白牡丹所有传统奖项都颁发完毕，但是——”主持人一挑眉，“我们这可是第30届白牡丹奖，是一届特别的白牡丹奖，大家还记得白牡丹的传统吗？”
台下众人：“记得！”
“没错，白牡丹电视节每隔十年，都会增设一个奖项，第10届，我们增设了最佳动画创意奖，第20届，增设了最佳综艺奖，今年，我们增设的奖项就是——最具潜力演员奖！有请颁奖嘉宾——玉兔科技网络有限公司董事长，彭三山先生。”
台下众人顿时明白过来，这个奖显然是金主特别赞助的产物，能得这个奖的人，自然就是集国民度、流量、热点于一身的最有商业潜力的明星。
彭三山是个典型的程序员长相，腿长手长身长，带着黑框的大眼睛，顶着一个平刘海的发型，昂贵西装里面居然套着格子衫，一说话，还有点大舌头。
“今年，玉兔网接受主办方的邀请，全程承担了白牡丹电视节的网络投票工作，本次网络投票，我们采取的实名投票制，全程投票工作都在第三方监管部门下进行，所有的数据真实、可信。”
这段颁奖词一说出来，台下众人纷纷窃窃私语。
“啥意思？怎么突然开始炫耀玉兔网的技术水平了？”
“现在数据造假太厉害，尤其是娱乐圈，上面严厉警告了好几次了，可底下根本没人care。”
“感情玉兔网这意思是，他们有脱水数据？这可是大买卖啊。”
“什么啊，这分明是上面敲山震虎，告诉你们，水数据别太过分，否则大家都没得混。”
“可惜现在大家都是靠水数据制造虚假繁荣，捧红流量明星，这么一搞，大家都没饭吃了。”
狄良竖咋舌：“谁要是得了这个奖，那可真要被推上风口浪尖了。”
“挡人财路，杀人父母，这个演员估计要被黑子黑出翔了。”顾奇感慨。
“哇，这个得奖的也太倒霉了。”唐甘兰一脸好笑。
众人瞄了眼唐甘兰：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台上，彭三山打开信封，念道：“获奖的是——唐甘兰！”
众人：“……”
草！
“恭喜唐甘兰！”
大屏幕上跳出唐甘兰目瞪口呆的大特写。
就见唐甘兰呆了半秒钟，眼睫微垂一瞬，再次开启，褐色的虹膜倒映着满场的璀璨灯光，灼亮惑人。
他站起了身，系上了西装纽扣，大步流星朝着舞台走去，窄窄的腰身被灯光勾勒得颀长明亮。
谭迟觉得那种晕晕乎乎的感觉又冒出来了，就仿佛又被唐甘兰抱着转了好几个圈。
唐甘兰的获奖感言，谭迟听得不太清楚，大约就是一些客套话，唯有那双弯弯的眼眸，温暖、坚定、明亮，深深刻在了她的海马体上。
大约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了吧。
谭迟想。
“奖项就全部颁发完毕，在颁奖礼的最后，就让我们欣赏一曲由张哲轩带来的新歌——梦之门。欢迎！”
观众席灯光暗了下来，台上灯光朦胧，蓝冰腾起白烟。张哲轩登场，唱起了新歌，居然是一首现代民谣，和他之前的风格大相径庭。
可惜台下真正听歌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大家都在暗暗讨论——最后这两个奖项，编剧奖和最佳新人奖所暗示的含义。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这个谭迟和唐甘兰莫不是和上层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裙带关系？！
而话题中心的唐甘兰正瞅着手上的奖杯叹气：“于昂，我感觉有一大波黑子正在赶来的路上。”
于昂：“放心，你的黑子从来都不少，只不过这次麻烦比较大而已。”
顾奇：“珍重。”
唐甘兰：“顾导你别用这个表情说这两个字行吗，感觉我下一秒就要归西了！”
言泊宁：“艺人最重要的就是曝光度和国民度，虽然善后有点麻烦，但是比起你这个奖带给你的，不过是毛毛雨而已。”
谭迟：“我倒是觉得，这个奖不错。”
于昂：“谭老师高见。”
狄良：“你们是说，这圈子里的风向要变了？”
于昂扫了一眼观众席，那里坐着娱乐圈大半江山，每个人的脸孔都在或明或暗的灯光里阴晴不定。
“哪有那么容易……”
于昂的这句话，为这场峰回路转的白牡丹电视节画上了句号。
24
“恭喜谭老师获得最佳编剧奖。”
“谭老师, 我这有个项目, 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参与？”
“谭老师，我之前和您联系过，有个古装剧的项目——”
“谭老师, 我是学编剧的, 特别崇拜您, 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收徒啊？”
“谭老师——”
“谭老师……”
“谭老师！”
谭迟挽着唐甘兰的胳膊，穿着呼吸困难的小礼服裙, 踩着细跟高跟鞋，脸皮笑成了两个括号，感觉自己来参加这个电视节庆功宴简直就是脑袋被驴踢了。
应该言哥一样，早早尿遁回酒店。
唐甘兰端着红酒杯, 表面看起来谈笑风生，应对自如，但他手臂的肌肉已僵硬成铁块状, 显然也在暴走的边缘。
也难怪, 围在谭迟身边的人只有七八个, 可围着唐甘兰有十七八个，还有二十多个在外围游走，时刻准备杀入内场。
反观于昂，站在人群中央，那叫一个红光满面, 英姿勃发, 简直是如鱼得水, 全身舒坦。
“任何业务联系，都可以和我的经纪人联系，谢谢。”
唐甘兰勉强周旋了半个小时，终于败下阵来，把话题扔给于昂，扯着谭迟一溜烟跑了。
二人在庆功宴大厅里绕了好几个圈，总算找到一个清净的餐台，可还没走过去，又有人横叉一杠子。
“哎呦，这不是小唐吗？哈哈哈哈哈——”
是一个中年发福男人，他的身后跟着任昊光。
唐甘兰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却侧了侧身，挡住谭迟半边身子。
“史先生，许久不见。”
史先生？史元德？旭光传媒的经纪人副总监？
那不就是——之前卖了唐甘兰的家伙？！
谭迟猛地攥紧了唐甘兰的手臂。
“恭喜二位老师今天双双获奖啊。”史元德笑得满脸放光，“说起来，二位老师和我们旭光的缘份都不浅啊，如今能有这种成就，我们旭光传媒也是与有荣焉啊。”
唐甘兰：“过奖了。”
“小光，还不赶紧来跟师兄打个招呼。”史元德拽过任昊光，压着他鞠了一躬
任昊光的脸色白得吓人，厚重的粉底都挡不住眼底的青黑，走路的姿势也是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随地都会晕倒。
唐甘兰侧身避开：“史先生，我记得我和旭光在两年前就解约了。”
“唐甘兰，你这么说老东家，是不是有点绝情啊？”史元德的笑脸淡了几分。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谭迟举手，“请问这出蹩脚的狗血剧什么时候能结束？”
唐甘兰看向看向谭迟，诧异。
史元德：“谭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谭迟盯着史元德：“你，求人就要要有个求人的态度，第一、跪下道歉，第二、掏钱买资源，干净利落，提高效率，何必在这乱七八糟说一堆浪费大家时间？！”
“你说什么？！”
“还有你，”谭迟又看向唐甘兰，“跟这种人渣废什么话？此时此刻，你就应该趾高气昂鼻孔朝神气十足说一个字：滚！”
史元德呆了，任昊光愣了。
唐甘兰眉毛一帧一帧挑高，倏然笑了，犹如一个偷到糖的孩子，天真又明亮。
“你饿了吗？”唐甘兰问。
谭迟瞪眼：“是的。”
“好~咱们这就去吃好吃的。”唐甘兰握住谭迟的手，转身走向餐台。
“唐甘兰！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史元德大怒，伸手就要去拽唐甘兰的肩膀。
可手还未碰到唐甘兰的衣服，唐甘兰猝然出手，一把捏住了史元德的手腕，甩了出去。
明明是修长白皙的一只手，却硬得像铁钳一般，史元德几乎听到了骨头裂开的声音，一声尖叫被堵在了嗓子眼，差点没憋死。
唐甘兰回头，长睫微敛，眸光深凝：“滚！”
史元德面色大变，蹬蹬蹬后退数步。
唐甘兰看向谭迟：“气势够不够？”
谭迟点头：“很好。”
唐甘兰笑了，弹了一下谭迟的刘海，扣着谭迟的手掌优哉游哉走向了餐台。
史元德看着二人的背影，牙齿咬得咔吧咔吧直响。
“史哥，你没事吧？”任昊光问。
“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史元德冷笑，“你的时间很快就到了，乘风集团貌似没有续约的意思呢！”
说完，脸一抹，又是一张假笑脸，再次钻入人群：“哎呦，这不是李大导演吗，好久不见啊，哈哈哈哈哈哈——”
任昊光站在原地，垂着头，牙齿在苍白的嘴唇上咬下惨红色的齿痕。
*
“再吃点鹅肝酱，配着面包特别香。”唐甘兰递给谭迟鹅肝面包，“还有鲜榨橙汁。”
谭迟三下五除二在肚子里垫了底，脸色总算好看了几分，长吁一口气，看了看四周。
二人蹲在宴会大厅的露天阳台上，厚厚的窗帘正好能藏住二人身形，正下方，是花园喷泉，朦胧的灯光配合着水雾，将整个庭院打造得美轮美奂，几位业界大佬端着酒杯、喝着冷风谈天说地，张口闭口就是几个亿的项目，时不时还能冒出几句桃红色的绯闻爆料，听得二人欲罢不能。
“把你的手机给我！”
突然，隔壁露台传出一道大喝，谭迟和唐甘兰赶紧猫腰躲在了桌子下。
两个人冲到了露台上，一高一矮，都穿着笔挺的西装，从谭迟的位置看过去，刚好逆光，看不清两个人的脸，不过声音倒是听得很清楚。
“钱哥，我只是想打个电话。”
“手机给我！”
高个子递给矮个子一台手机。
矮个子：“我都是为了你好，这种丑闻只要一曝光，你就彻底完了！”
“钱哥，我……”
“这次的单曲销量很差，公司决定，还是按照以前的风格制作专辑。”
“钱哥！”
“你还有六年的合约，如果不想被公司雪藏，就安分一点！”
“……”
“不准再见那个人！”
“……好……”
矮个子转身离开，留高个子一人站在露台上。
他的肩膀微微耸着，呼吸有些急促，后背好像被什么重物压着，无法挺直。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足足一分钟，才慢慢靠到了露台上，点燃了一支烟。
火光照亮他的脸，竟然是张哲轩。
谭迟和唐甘兰倒吸凉气。
张哲轩猝然扭头。
谭迟和唐甘兰脑门挨着脑门，缩在桌子下，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张哲轩弯腰瞅了一眼：“小唐，谭老师？”
桌下的两只对视一眼，只能爬出来，朝着张哲轩招了招手。
张哲轩点头：“我还没恭喜二位得奖。”
唐甘兰：“侥幸侥幸。”
谭迟：“意外。”
张哲轩笑了笑，吐出一口烟。
唐甘兰：“张哥，抽烟对嗓子不好……”
“无所谓了……”张哲轩又喷出一口烟。
谭迟：“今晚的新歌，好听。”
张哲轩：“可惜，没人听。”
话题终止，气氛颇为尴尬。
“叮铃铃——”唐甘兰的电话响起，于昂的大嗓门冒了出来，“人呢？准备回去了！”
“哦，好。”唐甘兰看了一眼张哲轩，“张哥，那我们就先走了。”
“嗯。再见。”
唐甘兰拉住谭迟的手，点头离开。
“谭老师。”张哲轩突然叫住了谭迟。
二人同时回头。
张哲轩掐灭烟：“今天的歌，真的好听吗？”
谭迟正色点头：“好听的。”
张哲轩靠着栏杆，身后夜空深邃，星辰万点，精心修剪的发型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苍白面容上露出了笑意。
他说：“谢谢。”
谭迟和唐甘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疑惑。
于昂的催命电话二次响起，二人只能匆匆离开，将那小小的疑惑抛诸脑后。
当谭迟钻进被窝的时候，才回过味儿来。
张哲轩当时的笑容，谭迟想，更像是哭啊……
*
张哲轩果然是在哭！
第二天清早，谭迟看到热搜榜的时候，这句话就像一个铁锤，敲得脑门嗡一声。
微博热搜第一位：【张哲轩自杀未遂】（沸）
【今天凌晨3点，张哲轩被发现在酒店房间中割腕自杀，幸而抢救及时，已无生命危险。】
一条爆红新闻下，粉丝哀嚎，路人叹息，无聊之人吃瓜吐槽，乱七八糟一大堆。
第二条新闻是旭光传媒的声明，无非就是宣称张哲轩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请大家放心之类。
下面几乎都是张哲轩的粉丝控评，说旭光传媒是吸血公司，谋害他们的爱豆之类，洋洋洒洒，评论已经到了5万多条。
等谭迟再次刷新，旭光传媒已经关闭了评论。
其后的新闻，基本都是新闻通稿，一个字没改，没有什么新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