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
很凶。
于是乔栖十分有眼力见地抬起胳膊主动圈住他的脖子, “不躲。”
梁少爷这才轻轻哼一声, 把人从车里抱下来稳妥放在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这种行为满足了他特别的大男主子主义占有欲, 他一边给乔栖扒拉顺头发, 一边把帽子给她戴好。
声音里藏着细微的得意, “感动吗?”
乔栖“嗯?”了一声, 没明白感动的点在哪。
梁砚“啧”了一声,“跟我谈恋爱,连路都可以不走。”
乔栖:“……女人,你不配走路?只配我抱着?”
梁砚嘴角一抽,明显气急败坏地用力把帽子一拽。
动作猝不及防,乔栖踉跄了一步,“哎哟”一声,顺势跌进梁砚怀里。
梁砚很满意她这种本能行为, 但是下一秒却怔住了。
——因为乔栖轻轻抱住了他,像呼噜什么宠物一般拍了拍他的背,声音很轻地说:“别担心。”
梁砚自以为情绪掩盖得很好,实则早在一举一动甚至每个眼神每一句话都暴露得彻底。
心情复杂地扯了扯唇,口吻不详地说:“女人,你有点太聪明了。”
乔栖笑了下,“那不是证明你眼光很好?”
此时晚风吹过,梁砚微微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夜幕。
风过云散,明月缓缓露出了亮白的影子。
这是夜里也会有的光。
梁砚胸腔那颗一直不安跳动的心忽然就稳定了下来,他想起今晚始终在以各种方式躲避的自己,不由得觉得可笑。
怎么回事。
怎么还不如一个女人能担事?
“乔栖,你不能不要我啊。”
梁砚像一头终于肯低首的兽,他脆弱地躺在地上,露出最没有攻击力的肚皮。
他对她说:“你不能始乱终弃。”
乔栖说:“我不会的。”
如果梁诩墨真地做了什么,她不会迁怒梁砚。
但是她需要梁家给她一个说法。
不过在这个当下,乔栖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他们两个人在清明皎月之下,企图从对方身上揽尽最后一丝柔情。
-
这是乔栖第一次来医院的精神科,不知道是氛围的原因,还是夜晚的原因,从出电梯的那一刻,乔栖就觉得一股阴森森的气息扑面而来。
走廊灯光昏暗,但大概是为了照顾夜晚值班的工作人员,每两个房间之间都会开一盏应急灯。
只是灯光并不明亮,显得气氛更加诡异。
不知从哪吹过来一股风,乔栖不由自主往梁砚身边靠了靠。
梁砚瞬间意会,抓住了乔栖的手。
就在这一刻,不知从哪个方向忽然传来沉闷几声:“咚——咚——咚——”
乔栖明显身子一紧,死死抓住了梁砚的手。
梁砚在与乔栖的这段感情里总是没有安全感,显得好像不能抗事一样,但其实真遇到外来压力,他还是能够周全地护着乔栖的。
比如现在,他察觉到乔栖的不安,立刻抬手把乔栖半搂进怀里。
乔栖还是慌,小声说:“你知道喻姨办公室在哪吗?”
“她是医院特聘的,目前还没有专门的办公室。”梁砚说,“她不需要坐班。”
“哦。”乔栖因为害怕,连这种不需要回应的话都随口应了一声。
梁砚见她真得害怕,说:“我给她发个消息,让她出来接——”
话未说全,身后忽然传来起伏不一的脚步声。
梁砚回头,看到四五个穿着工作服的医生护士往这边快步走,为首的就是喻旼。
喻旼平时看着温柔,真穿上了工作服也显得严肃,她看到乔栖和梁砚,丝毫没有任何意外。
路过二人的时候匆匆丢下一句:“梁——”
她看了乔栖一眼,换了说法,“蔡红丢了。”
梁砚眉头一皱,“丢了?什么意思?”
好好一个人,在满是工作人员和监控的医院会丢了?
“跟你发信息的时候我在看着她,怕你们不敢上来,我就去电梯口等了一会儿。”喻旼说着有些不悦地看了梁砚和乔栖一眼,明显是在埋怨这二人动作慢,“一会儿功夫她就没了,走的监控死角。”
乔栖有些不知所措,“那怎么办?”
梁砚倒是不慌,“左右跑不走这一层。”
就在这时,一个小护士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喻主任,通往天台的安全门不知道怎么是开着的。”
这话一落,在场几位脸色统统都变了。
连乔栖都瞬间脸色惨白,她一下子攥紧了梁砚的手。
心情瞬间复杂到极致。
“会不会是……”小护士话没说全,但是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乔栖莫名有些腿软,可下一秒,她清晰地听到喻旼说:“不会。”
乔栖猛地扭头看向喻旼。
喻旼好像是能察觉到她的心思一样,吵她递了一个安抚性的眼神,“她不敢。”
说完,她又看向梁砚,“你说,她会去哪里?”
梁砚微微一怔,片刻后,说了三个字。
“洗手间。”
这次轮到乔栖怔住。
洗手间?
为什么会是洗手间?
他们都知道,这个洗手间意味着什么。
因为麦芽就是……
乔栖一瞬恍惚,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被梁砚拉着,跟随一众人走向了洗手间的房间。
都没有完全抵达洗手间,喻旼就确定地说:“就是这了。”
她目光盯着地面一处,众人寻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洗手间门口盖着一个脚印。
人找到就行。
不然医院不知道该负多大的责任。
喻旼双手抄着口袋,扭头对其他工作人员说:“我们来就行了,人多对患者造成的压力太大。”
喻旼是特聘主任,她的话自然很有权威。
其余人陆陆续续离开,喻旼才抬手轻轻推开了门。
门只闪开了一条缝隙,从乔栖这个角度,便看到了梁……不,蔡红。
蔡红就蹲在地上,她头发披散着,露出半张脸。
脸上也没见的有多干净,领口不知道是沾了什么东西,看上去像菜汁。
喻旼没有做多余的行动,仿佛她的目的就是如此:让乔栖和梁砚就这么看着蔡红。
可就在这时,蔡红不知为何忽然抬起了头。
乔栖躲闪不及,瞬间跟她来了个四目对视。
乔栖看到蔡红瞳孔明显一震,就在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喻旼一下子把梁砚拉了过来。
然后一把推了进去。
喻旼这行为太突然,梁砚甚至都没准备好就站到了蔡红面前。
他看着和记忆中简直云泥之别的蔡红,良久都没说出一句话。
至于蔡红,她也不需要梁砚说话。
面对突然出现的梁砚,她似乎也没有很惊讶,而是连忙竖起食指挡在唇边,“嘘——”
她拉着梁砚一同蹲下,看着一个方向。
梁砚顺着她的目光只看到了一个水桶,一个放着拖把,因为天气冷,水里拖把几乎要结冰的水桶。
他不动声色看了眼门外的喻旼,喻旼暗示他不要轻举妄动。
乔栖却很担心,“他会不会……”
喻旼直接打断,“她现在如果想做什么,梁砚不会手软。”
所以完全不需要担心她会伤害梁砚。
因为已经没有机会。
乔栖被堵个尽,不再说话。
她和喻旼并肩而站,静静看着洗手间里蹲在一块的梁砚和蔡红。
蔡红还在盯看那处,直到一滴水“啪嗒”一声落在地面上,她才跟梁砚说第二句话。
“你快看,看那!”她小心翼翼指着一处,“她就躺在那里你看了吗?嘘——她快死了,不对,她只是摔倒了,跟我没关系的,我就是……”
话音戛然而止。
下一秒,蔡红猛的往那处扑了一下。
可那处根本什么都没有,所以她扑倒了水桶。
冰冷的水倒了一地,蔡红衣服头发全湿了。
她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她死死抓住几乎结成冰的拖把,想要抱在怀里,却又好像在顾及什么。
她对着拖把说:“只要你不告诉乔栖他们,只要你不把日记本……哈!不对,日记本已经被我撕了!扔进了下水道!没有人会相信你!只要你不说,不说乔栖才是梁家该领养的人,我就救你。好不好?”
她声音忽然柔下来,“好不好?嗯?麦芽,你说好不好呀?”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明白了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梁砚一直担心的事情,也终于落了实。
他第一反应就是抬头看向门外的乔栖,企图站起来,可下一秒却被蔡红死死抓住。
蔡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扔了拖把,她跪在地上,抓着梁砚,“她骂我是坏女人!你听到了吗?她骂我!不是我见死不救!是她根本不希望我救她!!她不需要!她不需要!!”
梁砚看着面孔狰狞的蔡红,莫名其妙闻到了一股腐朽的味道。
他皱着眉,一把挣开了蔡红。
蔡红撞到旁边的墙上,头也磕在了墙壁上。
与此同时,喻旼一把推开了门。
别看喻旼身材纤细,人却极有力量。
大概是常年跟这些特殊病患打交道的原因,她控制人的手法很有一套,几乎几个来回便把蔡红摁在了角落。
等她再一抬头,梁砚和乔栖都不见了踪影。
喻旼深深拧眉,目光重新回到蔡红身上,蔡红嘴里还在念叨着:“不能让他们知道,不能让他们知道,不能!绝对不能!”
喻旼不是乔栖和梁砚,她体会不到乔栖和梁砚的心情。
但她有自己的心情。
她印象里那个满身伤痕累累的小姑娘,不是这样的。
不会面对死亡熟视无睹,不会为了一己私利欺骗所有人。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是他们一直没看清楚吗?
还是这个人,自始至终都是假的。
“小墨……”喻旼轻轻唤了一声。
蔡红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清醒,她猛的收了音,愣愣地抬头看向喻旼。
她恍若记忆错乱,看着喻旼忽然笑了下,“喻姨?喻姨你来啦?你怎么现在来啦?哎呀,那梁砚也该放学了吧?我去给他做饭,做他爱吃的排骨,他可爱吃这个了。”
“唔,爸妈今晚也会回来,他们爱吃什么?”
“哦,爸最近胆固醇有点高,不能吃肉了,妈最近低血糖又严重了,唉,怎么都那么不注意身体……”
她絮絮叨叨,说些有的没的。
喻旼一时感慨,松开了手。
蔡红不被控制,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她边往外走边说:“我怎么在卫生间待着?哎呀身上怎么那么脏!我得先去洗个澡,我妈有洁癖来着!”
喻旼适时开口,“小墨?”
蔡红“嗯?”了一声回头。
喻旼到底是医生,她不能全然只顾私人感情一走了之,她还要把蔡红送回病房。
所以她轻轻拉起了蔡红的手。“我带你去浴室。”
蔡红一勾乱糟糟的头发,说:“好。”
-
头顶的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云层遮去了,医院门口仅有的光褪去,夜色更深。
乔栖坐在花园边缘,梁砚就站在不远处。
却不敢近身过来。
其实明明他们都没有错,可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到底为什么呢。
袖口里,乔栖一下一下,指腹摩擦着腕间的项链。
项链压在肌肤上,有点疼。
在这样冷的夜晚,本来就被风吹得清醒的头脑,因为这隐隐痛意,变得更加清醒。
乔栖忽然想起来麦芽,那个小姑娘,在回家的路上,缠着要坐梁砚的摩托车。
那个时候,她有没有想过,这个人出现在她生活里的同时,也会有其他不好的人出现在她生活里。
甚至,会眼睁睁看着,死亡带走她。
她想着,缓缓抬起头。
看着离自己不足两米远的梁砚,他就那么站在那,看着她,不敢上前。
可是,明明跟他没有关系不是吗?
风一吹,乔栖眼眶干涩,她轻轻眨了下眼睛,小声喊了句:“梁砚。”
她声音不大,梁砚却立刻抬脚过来。
他甚至都不坐在她旁边,而是蹲在了她面前。
拉着她的手,仰头看着她,嗓音干涩,“我在这。”
乔栖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对不起。”梁砚主动开口。
乔栖以后没说话。
梁砚苦笑了下,“你打算不要我了吗?”
不等乔栖说话,他轻轻打开乔栖的掌心,把脸贴上去。
故意说:“那我以后怎么办啊。”
是啊。
他以后该怎么办啊。
他们以后又该怎么办啊。
乔栖喉头仿佛被一块石头卡出。
良久她才艰涩开口,“梁砚。”
梁砚抬头。
乔栖摸了摸他的脸,“我不会不要你的。”
梁砚明显怔了下。
他大概才是最不安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