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院中花草到屋内桌案上的一个小摆件,都是云守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
当铃萝住进蜃楼下西院的第一天,云守息就开始了对她的改造,否定且抹杀她自我的存在,让她变成另一个人。
“门服在里边,去换上吧。”云守息站在庭院的棠花树下说,“以后你就住这里了。”
以前铃萝稀里糊涂地就听了这话在下西院住着,后来才知道亲传弟子也有独居舍堂,但那会她满心崇拜云守息,并未有离开的想法。
此时铃萝皮了下,故意懵懂说道:“内门弟子也有舍堂,我怎么好意思住这打扰师父。”
云守息微微笑着,“我让你住这可随时教导修习,你想去住舍堂,难道是想偷懒?”
铃萝:“……”
“弟子绝无此想法,我这就去换门服。”她说着,把门关上,朝里屋走去。
屋内有着淡淡的檀香味,给人温暖的感觉。
白金色的门服放在床边,铃萝伸手摸了摸,触感冰凉柔滑,材质极佳。
腰带上刻印着山水两符,使弟子们免遭祖师爷留在东岛天极山间水里的一些阵法灵力攻击。
铃萝褪下衣裳时,袖中一颗玉珠落地,啪嗒一声,顺着地板骨碌碌的滚着,一直撞到桌角处才停。
这是一颗淡粉色的玉灵珠,小巧可爱,色泽亮丽,常用于逗哄小孩之物。有的玉灵珠内会藏景象物,连带着声音也一起,以灵力封存其中。
藏有景物的玉灵珠和没有的玉灵珠受人追捧的程度天差地别。
只有修为极其强大之人才能制作藏有景物的玉灵珠,这种玉灵珠也因此十分珍奇罕见。
铃萝朝桌边走去,垂首沉默地看着脚下的玉灵珠。
它是一颗记录了景象的玉灵珠,但原本透彻明亮的玉珠内核已经碎裂出无数裂纹。
铃萝弯腰拾起,将它重新藏了起来。
她其实很想再看看被永远留存在玉珠内的人,可她也清楚,哪怕再看一眼,只会让她变得更加暴戾。
铃萝平复好心绪才开门出去。
身着内门弟子服规规矩矩地叫了声:“师父。”
在铃萝垂首时,云守息盯着她的眸光幽深。
成为亲传弟子的第一天,铃萝被云守息带着熟悉了一圈青石坊,最终回到蜃楼上西庭,同她将内门修习运转的心法基础。
上西庭上呈半圆的露天平台,是教她术法一道的地方,若是练习剑道,则会带她去剑馆。
晌午时,于休给两人带来食盒。
铃萝内心恹恹,重来一世将这些早已烂熟于心的术法理论再学一遍实在是无聊。
但她又不得不再走一遍,且不能被云守息看出端倪来。
下午在剑馆习剑道,云守息先教的她如何使用樱喜,铃萝以前认真又悟得快,现在则故作愚钝,在云守息演示三五遍后还说不会。
云守息对她耐心很足,脾气也好,又演示一遍。
铃萝展开樱喜,注入灵力,却没能与它共鸣,扇面依旧是平平无奇的血色一片。
她沮丧道:“看来是我太笨了,还让师父演示了那么多遍都学不会。”
云守息笑道:“别总说丧气话,我看是你没认真学。”
在铃萝坚持不懈地装笨下,云守息最终放弃了教她樱喜,转而教习剑道。
云守息递给她一柄佩剑,自己却拿着木剑说:“大道从简,有时剑不是剑,它并非在你手中,而在你每一念引发的灵力中。”
铃萝接过剑后看了他一眼,无意识地想起在月色下以木剑修行的越良泽。
她装作好奇地问:“师父,若是灵力微弱之人练剑修,是否有机会成为很厉害很厉害的剑道强者?”
这般天真烂漫的话正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
云守息并未有疑,持剑笑道:“若是有心,自然是有机会的。天道是公平的,你付出多少,就一定会有所回报。”
铃萝心想这是你的道而不是天道的想法吧。
但不可否认的是,云守息在修道一事的确很强。
“你尽管用全力,为师想看看你的极限在哪。”
云守息单手负背,持剑向她。
铃萝拔剑,长剑出鞘发出细微声响。
正好,她也想试试。
“师父,弟子得罪了。”
铃萝御气舞剑,专注且认真地与云守息比试一场。
云守息从容不迫,单手对阵,身形缥缈却又流畅,轻易卸下她的攻击,却也微微诧异她的实力超乎自己想象。
铃萝以前跟云守息比试,靠的是体内澎湃的灵力,而不是招式和对剑的技巧。
事后被云守息评价灵力天赋异禀,悟性高,但却不会用剑。
在入东岛天极之前,她的确不会用剑。
此时铃萝的剑招熟练,御灵和掐诀配合默契,哪怕对阵的是东岛天极的三掌门,仙门强者叄息真君,也不见顾虑和害怕,发挥稳定。
云守息眼里笑意更甚。
如此天赋,让他感到惊喜。
铃萝用的都是在天极学的术法,其它会的有所隐藏,要么就是如今实力不够无法使用。
至少她现在是打不过云守息的。
在最后一剑相撞时,铃萝在木剑上砍掉一道口子,而云守息的木剑却已横在了她咽喉间。
铃萝抬眼朝他笑,满脸崇拜:“弟子赢啦。”
云守息收剑,赞道:“不比你两位师兄差。”
铃萝故作开心道:“谢师父夸奖。”
这才第一天,彼此都掌握着微妙的度,没有太过亲近。
剑道比试结束,铃萝又回了上西庭,跪坐桌案边默写术法相关。
身后落日沉没,橘红的夕阳光芒大片洒落。
云守息就在不远处坐着,煮火烹茶,岸边还放着不少符咒等着他续写。
师徒二人谁也没有说话,晚风掠过,夹杂着茶墨两香。
铃萝写完后,将笔放下,看向云守息说:“师父,我还有些东西在外门舍堂里,想去拿回来。”
云守息闻言颌首,“我让外门给你送来。”
“不用啦,我自己去就好。”铃萝不好意思地笑,“这种小事何须麻烦他人,而且、而且我也想跟还在外门的朋友说一声。”
云守息便道:“去吧,若还有什么需要,可用玉听告知你二师兄。”
铃萝垂首退下,上悬桥离开蜃楼。
她把玩着手里的玉听,还未滴血激活。
琴鸢已到内门,她根本不用去外门找人,也没什么重要之物落在舍堂。
铃萝就是想去看看越良泽。
问他为什么没进内门。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新在下午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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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木剑花枝
铃萝到外门时已经入夜。
她以为越良泽那个木头性格,还会老老实实地在药斋受罚,于是悄悄翻进药房,却不见人影。
难道已经干完活了?
铃萝没有惊扰药斋师姐,又去了越良泽的小院。
路上石灯已经燃亮,到院前只见灯火明亮,却不见炊烟。
铃萝在院门前等了等,垫脚朝里面望去,他好像也不在里面。
之前她来都是偷偷摸摸,不露面,悄悄潜伏,如今光明正大出现在这,越良泽却不见人影,让她感觉有点恼。
入夜了,越良泽也该回来做晚饭才对。
铃萝耐心等了会,终于等到越良泽回来。
他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火钳,背着竹编背篓,从林中小道过来,看见守在他家院前的铃萝时微愣。
“你去哪了?”坐在石阶边的铃萝站起身,幽幽问道,“不在家好好做你的饭,又去给别人当跑腿代替受罚不成?”
越良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闻言沉默片刻后,说:“不是。”
铃萝瞪着他,心中郁闷。木头,呆子,就你话少!
刚在心里吐槽完,就见越良泽往院里走去,边说:“去山里捡栗子,刚回来,你有什么事吗?”
他走过时,铃萝才看清背篓里的东西。从树上掉下来的生板栗还包裹着一圈绿色的刺壳,那细密的刺很是扎手,越良泽也是借助手中的火钳来拾取。
铃萝想起他曾做给自己吃的栗子烧鸡,栗子粥,栗子糕等,馋了,于是颌首道:“我替你解决了洪茂师兄他们,你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越良泽将背篓在石台边放下,回头看铃萝,有几分犹疑地问:“为了我?”
铃萝面不改色道:“不是你还有谁?我跟他们无冤无仇,还不是看不惯他们欺负你。”
并不。
她只是看破了洪茂的想法,先下手解决了对方,不给人机会找自己报仇,又刚巧因为没法参加武试成为亲传弟子,寻了个理由去找云守息。
越良泽站在月色下,静默地看了她会,垂眸低声道:“谢谢。”
“只一句谢谢有什么用?”铃萝站在院门口,指了指背篓说,“我还没吃晚饭,特意从内门下山来看你。”
言下之意:你不请我吃饭道谢?
越良泽说:“那你早些回去。”
内外门有时禁,他怕铃萝回去晚了。
而铃萝却要气死了。
“你怎么这么小气!我把欺负你的人赶走了,你请我吃顿饭很难吗?”铃萝气道,“你还捡了这么多栗子!给我做顿栗子烧鸡很难吗?!”
越良泽面对突然发脾气的铃萝沉默了。
在铃萝打算上前明抢栗子时,听他说:“我不会做栗子烧鸡。”
铃萝想也没想就道:“骗人!你明明会!”
越良泽抬眼看她,眸光清明,“等日后我学会了,再做给你吃。”
铃萝这才回过神来,眼前的少年不是那个被困在天照山的越良泽。
也许现在的他真没学会怎么做栗子烧鸡。
铃萝抿唇,退而求次道:“好吧,那你现在请我吃别的。”
“栗子还没剥壳,你若是饿了,我去炒两个小菜。”越良泽撩着衣袖,露出结实修长的小臂线条。
“你去做,我剥栗子。”铃萝这才迈步进院。
她拿着樱喜唰的一下张开,半圆形的扇面坠着流萤点点。
越良泽看了眼,铃萝转着手腕朝他扇风,故意逗道:“上品武器,好看么?”
羡慕吧,想要吧。
越良泽嗯了声,转身回厨房,没有半分艳羡留恋。
就你清高!
铃萝嘀咕了句,在石台边坐下,御灵驱使樱喜,每一分灵力都掌握得恰到好处,灵巧快速地将刺壳斩落,飞坠下来的板栗则被她用扇面接住。
她现在把樱喜用的可顺手。
云守息若是见了还得夸她天赋异禀。
越良泽从厨房拿着竹篮过来放石台上,见铃萝用上品武器剥栗子,不由哑然。
铃萝将扇面的栗子放入竹篮中,看他问:“你笔试第三十,刚好是能进内门的成绩,怎么今日公布却没有你的名字?”
越良泽垂眸,说:“不知道。”
答得倒是干脆,铃萝却莫名不信。
她转了转眼珠,说:“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走,我这就带你去内门找堂主问个清楚。”
“不用。”越良泽却转身朝屋内走去,“我参考只为了让秀满跌出及格线,那日你不出手,即使没有被罚,我也不会去参加武试。”
“你不想去内门?”铃萝问。
越良泽说:“不想。”
铃萝望着少年挺直的背轻轻挑眉。
她抬手扇风,将地上栗子吹起,又被樱喜飞出的灵刃斩开。
铃萝问:“那你为何入东岛天极,外门弟子的追求都是为了进内门。”
越良泽进厨房,没什么情绪地说:“混口饭吃。”
铃萝:“……”
一时竟无法反驳。
尽管越良泽这么说,她还是觉得微妙,又知道从这块木头嘴里问不出答案来,只好暂且作罢。
越良泽出来打水择菜,铃萝见他忙里忙内,又听切菜声哒哒哒,夜里灯火映照窗上剪影,让她看得入神。
一时不注意,被樱喜扇飞的刺壳落在她手背,瞬间的刺痛感让铃萝回神,暗自皱眉。
她刚才在想自己为什么入东岛天极。
一开始也不是为了进内门。
是因为被人追杀要寻个容身之所。
也为了获得力量变得强大。
铃萝看着手背,被刺壳扎的地方红了一片,疼是有点,但也就这种程度了。
她用樱喜剥壳的速度很快,等越良泽端着饭菜出来时,铃萝早剥完了,正趴在石台边把玩着通体黑色的玉听。
铃萝滴血激活,玉听边缘亮起一圈金色的细小纹路。
越良泽没有关注,他在桌边摆好碗筷,给铃萝盛了碗白米饭,说:“可以吃了。”
铃萝闻了闻饭菜香味,肚子不客气地咕了声。
铃萝:“……”
越良泽眼也不眨地看她。
“不准看!”铃萝瞪了他一眼,放下玉听过去吃饭。
越良泽垂眸,有点想笑。
两人吃饭的时候,铃萝问他去哪捡的栗子,越良泽说是后山。
“这里有数不清的后山。”铃萝鼓着腮帮子道,“我怎么都没见过你去习堂?”
越良泽说:“不想去。”
“你不想去就行的吗?”铃萝没好气道,“尊主不会找你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