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待钟碧巧那种擅长得寸进尺的人,就不应该有一丝一毫的忍让。
她现在连死都不怕,敢带着最污秽的骂声去跳楼,难不成还怕俞家人几句刻薄的骂?
不。
她完全不在乎了。
季思鱼今天逃课了,但因为在书店耽搁的那些功夫,回来还算是正常时间。
家里的保姆听到开门动静,从厨房出来,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又走了回去,连个招呼都没打。
江时说:“你没有朋友,和俞晏晏关系不大,毕竟也不是搬到俞家之后才遭遇这种困境,你一直就没有朋友。”
正常啊,对谁都摆一副阴沉沉的冷脸,又不主动 ,整个气质就像个恶毒女配。
正常人都不会选择亲近你。
正常人都会下意识站在俞晏晏那边。
“但这也是你自己的选择,只要你能忍受其中的孤独和偏颇,你完全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活,没必要因此感到自卑或是自责。”
江时是个奇怪的少年。
明明年纪轻轻,从小也顺风顺水地长大,除了姐姐自杀那一次,没受过任何大的挫折。
但他总是能说出一堆超脱年龄的人生哲理。
他秉持的观点就是:
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你可以选择任何生活方式,只要你能承受这种方式的反馈。
你没有义务因为自己的生活方式而对其他人的奚落感到自卑。
他说这些话时,笑意浅浅,言之凿凿。
季思鱼就觉得自己有点被洗脑了。
她走进自己的小房间,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封信,上下通读了一遍,而后扯扯唇角,走出房门,劲直往二楼去。
俞家的几个卧室在在二楼,连客房也是。
而钟碧巧给她安排的房间却在一楼,和保姆同一层,她以为这样就能羞辱到她。
确实,之前她确实成功了。
既自卑又自傲,在这种扭曲的自尊心下,除非必要,否则几乎不上二楼。
但自从那次被俞哲远从阳台上推下去后,她心里埋了怨,仿佛故意似的,没事儿就要去阳台上逛逛,眺望天空,神情阴郁。
让俞家人满心膈应却又不敢说什么。
现在,这个暧昧的时间点,她又带着一封信走了上去。
“季小姐。”
保姆在身后喊住她,神情不虞,“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季思鱼没转身,继续往上走。
“季小姐!你有什么事儿,我帮你吧?”
“不用。”
“季小姐!晏晏他们的房间都没锁门呢,到时候出了什么事说不清,冤枉了你就不好了,还是我帮你吧。”
“......”
季思鱼终于停下了脚步。
转过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她判断的没错,这个保姆就是故意的。
或许她从小带着俞晏晏长大,已经把这个姑娘当成了亲生女儿看待,所以私心里很不满季思鱼把俞晏晏“害”成这样,但凡主人家不在,就对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季思鱼是个沉闷性子,从不会告这些状,估计也是不屑。
于是她自然愈发大胆,变本加厉。
“季小姐......”
“你是俞家的保姆,不是我的保姆。我做什么事,用不着你来管。”
女生俯视着她,嗤笑一声,“说的严重点,俞学林都没阻止我上二楼进他房间,你又凭什么?”
保姆瞪大了眼睛。
然而季思鱼说完这一句,就没再理她,转回头,径自走进了俞学林和钟碧巧的房间内。
她把手里的信工工整整叠好,放在了他们的床铺正中央。
信封上写着:致俞学林。
是她母亲的遗书。
复印件。
......
江时今天晚上是在他爷爷家睡的。
毕竟这个时间点,想回也回不去了。
给爷爷的说辞也很简单:因为要转学了,所以提前过来熟悉了一下环境。
他爸妈也是放养他,儿子从家里失踪了这么久没发现。
直到深夜十二点多,才急匆匆地打电话过来,问他人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江时半夜被吵醒,揉揉眉心,干脆爬起来,走到窗前跟母亲通电话。
顺便打开窗户吹吹夜风醒醒自己的脑子。
然后他就听见了隔壁传来的激烈争吵声。
“刺啦!”
“你这个白眼狼!灾星!活该有娘生没娘养,呵,你那个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妈妈,你没事吧妈妈?天哪,爸,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能这样气妈妈,你不知道她身体不好吗!”
“季思鱼,我求求你,我求求你还我们家一个清净吧,你要什么你说出来,我都给你好不好?季思鱼我求你了......”
“啪——”
有杯盘的碎裂声,有杂七杂八的争吵声,有掌掴声。
光听声音就知道,必定是一场大戏。
江时握手机的手紧了紧:“妈,先挂了,我这边还有其他事。”
“你这个点还能有什么事......喂?喂?江时?!”
——江时已经敲开了他邻居家的大门。
第128章 子非鱼
俞家发生这样大的事情, 尽是机密,当然不可能让外人在场。
要知道他们连周予言都劝回去了。
但是江时一句“季思鱼妈妈和我们家长辈是旧识, 季思鱼还是我妈的干女儿,她亲妈去世前托我们照顾她, 她现在无依无靠, 我得站出来当她监护人”, 就把他们堵的哑口无言。
当然,对于这种鬼话, 季思鱼自己是肯定不信的。
主要她刚才已经被他们人多势众扇了一巴掌了,这种场面下多一个同盟就是多一份力量。
哪怕对方只是浑水摸鱼地想过来看看戏。
江时在俞家的客厅呆了十分钟后,终于搞明白了他们的情况。
原来是季思鱼把自己的身世给戳破了。
而且戳破的方式非常直白, 她直接把她妈写的遗书放到了俞学林和钟碧巧俩夫妻的床上。
于是半夜里,钟碧巧直接冲进她房间给了她一巴掌。
当然, 季思鱼这个小姑娘也很刚。
转手直接一巴掌还了回去, 而且力道比钟碧巧大得多,现在她脸颊上都还有几道红印子,头发也乱糟糟的, 眼角带着泪痕, 坐在地上哭诉俞学林没良心, 看上去凄惨的要命。
俞哲远吓得不敢动,缩在沙发一角, 抱着自己的汽车玩具, 就像是抓住了这世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俞晏晏胆子稍微大点, 跪坐在她妈旁, 也跟着哭,一边哭一边劝她妈别哭了 ,整一个琼瑶苦情剧现场。
至于俞学林,他手里还攥着那封遗书。
怔怔然地伫立在旁,目光怆然,看看遗书 ,又看看季思鱼,仿佛是在怀念着什么,对旁边妻子和女儿的哭声充耳不闻。
江时拿手肘撞了撞季思鱼 ,低声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没想好。”
“.......你做事情从来都是这么全凭冲动的么?”
“不是你跟我说自己痛快就好么。”
女生垂着眸 ,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神情没有丝毫的动容,“我现在就觉得很痛快。”
“那你好歹也要有点战略布局吧......你什么计划都没有,之后怎么办?他们要是把你赶出家门呢?”
“那我就去报警。”
季思鱼抬眸看了他一眼,声音不轻不重,“俞学林是我的生父,我还未成年,他对我有抚养的义务,如果他们把我赶出家门,我就去报警。”
“.......”
或许是因为她的声音在这封闭的环境里有些响亮,导致那头的钟碧巧和俞晏晏也听得一清二楚。
钟碧巧猛地抬头盯着她,眼眶猩红,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恨意:“你还想报警?你这个不要脸的贱种,吃我的住我的,还敢恩将仇报把刀子往我身上捅!呵,果然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种,我当初就不该心软带你回来!”
季思鱼还没回话,沙发上的俞哲远先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就开始嚎啕大哭:“妈妈,你别这样,我害怕......”
“......”
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打从见到钟碧巧第一面起,她就一直是一个优雅贵妇人的模样,从不发脾气,从不打骂侮辱人,也从不在人前为难刻薄她。
就连每次她跟俞哲远或是俞晏晏发生争执,她也是避开不参与,冷眼旁观,亦或是让自己的孩子别计较了。
一副容容华贵,大方宽容的模样。
一副完全没把她放在心里的模样。
这是第一次,她看见她如此的失控。
神情狰狞到把她自己的小儿子都给吓到了。
季思鱼认真想了想,其实也能明白是为什么。
钟碧巧从前淡定,是因为她胜券在握,她明白自己已经完全被她掌控在了手里,翻不了身。
所以有恃无恐,高高在上。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彻底揭开了自己和俞学林之间的亲缘关系,把她曾以为完美的计划完全打破,将她愚弄于股掌之中。
而俞学林竟然还对过世的前女友表达了怀念,这更令她感到自己被羞辱了。
让她在两个孩子和“小三”的女儿面前,颜面大失。
所以她心态失衡了。
瞬间疯了。
季思鱼没有理会她。
她径直望着俞学林,眼神很静:“我妈死前一直在找你。直到死前一天,她都以为你跟他一样,一直惦记着她,只是因为地域隔绝,找不到人,所以才这么多年一直没能重逢,却没想到钟碧巧的大女儿和我同龄,甚至知小九个月。”
俞学林张了张嘴,只觉得喉间干涩,好半天才开口道:“你母亲 ,她,她是为什么自杀?”
“遗书里没写么。”
女生轻嗤一声,“因为你老婆亲自上门找她,让她离你远点,她心灰意冷,这么多年的坚持和梦想一下子全破灭了,你说她想不想死?”
......
对于母亲,季思鱼的感情很复杂。
一方面是对至亲的爱,一方面是对其恋爱脑的失望和轻易丢下自己的痛恨。
爱恨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大脑自动把这个人隔绝在感情屏障之外。
再提及她时,也不愿意表现出任何一份感情波动。
甚至在看见俞学林因为母亲的去世而表现出的悲伤时,她的心里还有几分痛快。
而那头的钟碧巧终于,再也忍不下去,冲过来就想打她:“你这个不要脸的!你跟你那个小三妈一样,破坏别人家庭,你,你居心叵测!你不知廉耻!”
江时拉着季思鱼往后躲了躲。
有些无奈:“阿姨,你别激动,跟个小孩子喊打喊杀的算什么本事,好好坐下来聊会儿不行吗?”
“这没你的事!”
“说什么呢阿姨,我妈是她干妈,换句话说,我就是她哥,我不管她你管她?”
“你!”
钟碧巧指着他,目眦欲裂,“你其心可诛!”
“妈!妈妈,你别激动 ,你冷静一点。”
“我看你们这个状态是聊不下去了。”
江时拧拧眉,拉着季思鱼不放手,“这样,你们自己先商量好,我带季思鱼出去住,等你们聊完了她再回来。”
“你要带她出去哪儿住?”
或许是知晓眼前这个女孩是自己的血脉,还是他跟初恋的感情结晶,俞学林对季思鱼的心态一下就变了,又是着急又是生气,“她年纪小小,有家不住,做什么要跟着你出去?!”
“叔叔,我家就住隔壁,您邻居就是我爷爷,也是季思鱼干亲,都是长辈亲戚的,您大可不用操心。而且......”
他瞥了眼旁边乱糟糟的母女两人和还摸着眼泪抽泣的俞哲远,耸了耸肩,“而且你们家现在这个状态,我觉得她住这更不安全。”
“那也不能......”
俞学林话还没说完,江时已经拉着季思鱼转身走了。
特别不礼貌,连一声道别都没有,只留给他们一对潇洒的背影。
让人恼火却又无从发泄。
而且季思鱼也乖巧的很,不知道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哥哥”下了什么迷魂汤,听他的话听的要死,他说带她出去住 ,她反驳都不反驳一声,顺顺从从地就跟着走了。
和从前那个锋利尖锐的叛逆少女判若两人。
俞学林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远,思绪混乱,一时之间完全想不到要用什么样的理由把这个相认还没半小时的女儿给留下来。
他回过头,正好对上了钟碧巧猩红的眼睛。
她咬着牙,神情讽刺,嗓音带恨:“俞学林,你真是好哇,我辛辛苦苦累死累活给你当了十几年的家,你倒好,轻轻松松就被一个不要脸的贱种给勾去了心魂!你可真是好哇!”
.......事情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仿佛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
俞学林叹了口气,揉揉眉心,只觉得心烦意乱,焦躁的很。
正好这时,手机在兜里响了起来。
他疲倦地掏出来一看,竟然是周予言打开的。
“喂,予言?”
“俞叔叔,是我。”
“你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男生在电话那头顿了一下,而后缓缓道:“俞叔叔,你可以看一下施左的微博。然后......如果可以的话,你都能让季思鱼帮忙联系一下江时......就是今天晚上在书店碰见的那个男生么,我们有些事想找他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