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也是顾及到江时的这个实验室。
江谨言盲目自信,觉得这个实验室只是异想天开,江时烧了那么多钱,到最后只会成为他的一大败笔。
但季夏夏不这么认为。
她对江时的评判,要远比江谨言对自己弟弟的评判高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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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也就是说,江谨言之所以能赢,其实追本溯源靠的全都是他儿子那一推是吧。”
诡谲瑰丽的昏暗空间内,江时翻着书本,慢悠悠地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感应星盘旋过来:“是的。。”
所以在言情小说里,不论是商业行为,还是伦理行为,抑或是很严肃的法律问题,最终都能用儿戏一般的撕逼情感手段来解决。
男人叹息着摇了摇头:“究竟是有多胡闹,才会设置这样的世界观。”
把反派设定成一个心机深沉,诡计多端,隐忍多年虎视眈眈的奸雄,却没有给他作为一个奸雄足够的尊重。
他一方面心机深沉诡计多端,一方面又冲动至极脆弱不已。
男女主角三两句话下了他的面子,他就开始轻率地打击报复,恶毒全靠脏话来体现,仿佛江时一口一个“他没”,而江谨言坐在轮椅上不动如山,就能体现男主的高贵和强势。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江时这种人,情商比智商还要高,看似潇洒肆意实则步步为营,原著里要不是笛好死的太突然完全击溃了他的神经,江谨言最后能不能站上擂台跟他扳手腕还得再另谈。
“我一直觉得,人把什么事情都搅和在一起是一个很可怕的行为。”
男人合上书,注视着屏幕上稳中有进的任务进度条,弯了弯唇,“商业争端就靠商业行为来解决,婚姻归属就靠法律凭证来判定,除此之外的犯罪行为,既然犯罪行为人和辩护律师都觉得只是意外过世,可以愧疚补偿但不值得上纲上线的话,那就干脆镜面反射了。”
“刀子只有割在自己身上,才会知道屠夫有多可恨。血只有自己流过了,才会知道“没关系”这三个字,要从受害者嘴里说出来才有效用。”
寂静片刻。
感应星盘旋在他身旁:“殿下,您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嗯。”
......
江时当然很清楚自己要做些什么。
——首先,刀子只有割在自己身上,才会知道屠夫有多可恨。
恶魔之所以被称为恶魔,是因为他干的压根儿就不是人事。
入秋以后,天气渐渐转凉。
就在笛好肚子渐渐显怀的时候,季夏夏也发现自己怀孕了。
最开始,是她的医生闺蜜林潼潼最先注意到这件事的。
她在喝鱼汤的时候忽然想吐,潼潼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你最近例假准时吗?”
她怔住。
从这里开始,一切开始转向了另一条路。
潼潼亲自带着她去药店买了验孕棒,三根验孕棒,测了三回,全是两条杠。
她不甘心,又拖着潼潼回医院做了检查。
HCG数值超常,基本可以确定是肚子里已经有了宝宝。
推测时间,就是那天她跟江时......没有错。
季夏夏攥着检查报告:“潼潼,有没有可能是检查出错了?”
“总不可能验孕棒,孕检还有你的例假期同时出错吧?”
林潼潼笑着说,“别想太多,你肯定怀孕了,这下江家人总没有理由反对你嫁给江谨言了,你也算是苦尽甘来,媳妇熬成婆了。”
......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这个孩子的到来,根本就是祸不是福。
按道理来说,她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把孩子打掉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这是她的孩子。
她的手轻轻覆盖在小腹上。
似乎能感受到胎儿微弱的脉动,就像当年的团子和圆圆一样。
是一个脆弱的,无辜的,还需要母亲保护的小生命。
季夏夏辗转反侧了一整个晚上。
而第二天,是全家人团聚的中秋节。
在外面住了许久的江时会回家来吃一顿团圆饭,和和气气的,当做无事发生的。
虽然实际上,这段时间江谨言因为他明显憔悴了许多。
拼了命地复健,吸收那五年他断缺的所有信息,恳求老爷子同意他康复后进公司,从头再来过。
哪怕从底层做起也没关系,最起码给他一个机会。
江老爷子不知是真的想给他一个机会,还是单纯是出于怜悯,竟然叹息着同意了。
季夏夏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高高在上冷静自持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谨言,有一天也可以这样低声下气地哀求长辈,可以为了回公司这般发了狠拼了命不顾形象。
“不稀奇。”
江老太太坐在轮椅上,语气淡淡,“小时候学校老师夸了一句他弟弟比他聪明,他就头悬梁锥刺股地熬夜学习,一直学到高烧进医院。小时候他都能为了赢过他弟弟做到那般,长大了当然只会更拼命。”
“......”
如今老太太的身体已经撑不住整天在家里居家调养了。
大部分时间,她都住在医院里,只有在这种重大节日的时候才会被医护人员允许外出一小会儿。
季夏夏时常会过去看望她,照顾她,关怀她,对待他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祖母一般敬重。
——但很显然,收效甚微。
江老太太依然会用粗粝的嗓音嘲弄地对她说:“季小姐,你现在看见了吗,就连江家自己的子孙,都需要这样发疯拼命,才能得到一点点机会。”
季夏夏茫然地抬起头。
老人眼窝深陷,嗓音苍老而缓慢:“所以你知道我最看不上你哪一点吗?”
“.....”
“我老婆子活了将近八十年,别的本事或许没有,最起码看人准。小时刚会说话时我就知道,谨言比不上这孩子,所以当年,是我亲手把他送出的国。”
“而你,刚进江家门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和外头那些想靠婚姻就不劳而获的小女孩儿们,没什么两样。”
“江奶奶......”
“不用喊我奶奶,我听不得。你也什么话都不必再说了,如今我半截身子快入土,谨言非要娶你,我阻止不了,你以后安安分分的,别毁了我江家就好。”
说着,就让护工推着轮椅离开了。
.....
季夏夏沉默许久,盯着脚边的狗尾巴草浑身僵直,一直到身后传来踩着枝叶的脚步声,才回了神。
她转过头:“......江时?”
男人似乎也是现在才注意到她,挑了挑眉:“哦,你好。”
“你怎么也跑到花园里来了?”
“刚才在跟团子玩捉迷藏,说好只能在花园里躲的,所以过来找找,不过目前来看,她又耍赖跑进屋了,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了,再......”
“江时。”
季夏夏忽然打断他。
江时停下要离去的脚步。
“有件事我觉得我得告诉你。”
“嗯?”
“我怀孕了。”
男人微微一怔,而后点头,反应是出乎意料的平淡:“那恭喜你了。”
“而且孩子是你的。”
“......”
他一下整个人都转过过,啼笑皆非,“你说什么?”
“孩子是你的。”
“不可能。”
“没有任何不可能。只可能是你的。”
季夏夏的眼眶都红了,倔强地抬着头,“这段时间,我只跟你发生过关系,孩子如果不是你的,除非是我无性繁殖。”
“那就是你无性繁殖。”
“你不必非着急忙慌地要与我撇清关系。我心里知道你肯定不愿意认他的,也不会愿意踏上我这趟浑水。”
女人抿了抿唇,“所以这个孩子我会自己生,自己养,自己带,今天也只是按照义务通知你这个丈夫一声而已,其余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
——江时确实是没放在心上。
但旁边躲在草丛里玩躲猫猫的江团子却放在了心上。
作为一个懵懂无知,对大人又有些隔阂的小孩。
她在听到这些话的第一反应,就是把它们转述给自己的双胎哥哥听。
“哥哥,我们怎么办?妈妈有了小宝宝后,会不会就不爱我们不管我们了?”
“会。”
江圆圆目光凶狠,“一定会的。孩子的爸爸还是那个恶毒的人,爸爸妈妈会为了它争吵,妈妈会因为它不管我们,说不定以后等我们长大了,我们的东西都会被它抢走!它就是那个恶毒的男人的阴谋!”
“那、那怎么办?”
“所以我们要把它杀掉,不能让它生出来害了我们和爸爸妈妈。”
“......可是爸爸妈妈说不可以杀人的......”
“它才不是人呢。”
江圆圆扳过她的脑袋,“你没看过纪录片里说的嘛,小孩要到三个月才会成形,以前都只是胚胎。妈妈怀孕才一个月,所以我们杀的是胚胎不是人,明白了吗?”
“明白了。”
“所以等一下,你听我指挥……我当前锋,你殿后。”
“那妈妈怎么办呢?她和胚胎是一起的。”
“妈妈是大人,她不会有事的。你看我也从楼梯上滚下去过,我就只受了一点点伤,很快就好了,是不是?”
“是!”
......
中秋节这天,A市放了烟花。
非常绚烂,非常响亮的烟花,在头顶乍开,出现各式各样的形状。
江时站起身:“我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菜没上。”
这个点,距季夏夏离开庭院到屋内拿拍立得,已经过去二十五分钟了。
他觉得他应该给罪犯留够时间。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有朝一日,他竟然也能亲年目睹这残忍的一幕——
二楼楼梯口,小小的身影用力往前这么一撞,女人的身影就摇摇欲坠。
他再立刻地,迅疾地继续一撞,女人就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嘭。
女人停在了他的脚前。
颤抖着,无力地,身下开始出现血迹,但不算太多,也不知道是来自被摔伤的手臂,还是腿,还是后脑勺,还是脸蛋。
季夏夏用力地,拼命地往他这边挪动,却在木地板上划过几道无力的血痕。
而楼上的小身影,早在她滚下来的那一刻,见到门外有人进来,就立马“畏罪潜逃”了。
女人伸手拽住他的裤脚:“救救我,救救我江时,救救我们的孩子......”
江时静静地站在她面前。
看她绝望又期望的眼神,看她充满求生意志的动作,看她眼里的后悔和不甘心。
他抬起手,看向腕间的表。
“还有36分钟。”
他弯弯唇,垂眸俯视着她,语气很温柔,“你再坚持一下,再过36分钟,我就喊人过来救你。”
屋外依旧是绚烂的烟花。
爆炸的声音很响亮。
季夏夏眼睛里的光却忽地熄灭了。
还有36分钟。
36分钟。
原著里,就是过了整整36分钟,江圆圆才鼓起勇气良心发现一般打电话给了120。
没有起到丝毫用处。
笛好已经大出血出气多进气少了。
等到救护车终于赶过来时,她彻底地失去了生命。
连带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所以现在,他也等季夏夏36分钟。
一分不多,一秒不少。
“你乖乖躺着,别动弹,36分钟后,我帮你叫救护车。”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季夏夏,希望你好好活着。”
“如果你活不了,也别怪你的儿子。”
“他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而已,他懂什么呢。”
“你说是不是?”
......
此时此刻,屠夫终于砍下了第一刀。
镜面反射,几乎零误差。
而对于季夏夏来说,这一刀,是扎心扎肺一般的疼。
想要把对方碎尸万段的那种。
第33章 大嫂今天离婚了吗
季夏夏在医院特护病房里醒来。
她昏迷了整整七个小时。
从楼梯上滚下来时是晚上九点,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
四点来钟,天蒙蒙亮, 整所医院都还沉浸在只闻鸟鸣的寂静里。
实际上,季夏夏人并没有什么大事。
医生在家属强势又紧张兮兮的警告和危险下, 细致检查了好久,拍了X光片做了CT,最后下的诊断结果是:
这位病人真的没什么大事, 除了一些皮肉伤和非常非常轻微的脑震荡, 以及可能有些积食胀气。
但是季夏夏昏迷了整整七个小时。
导致他们被愤怒的江谨言指着鼻子骂了好久, 换了几个诊治医生, 全都被骂的火冒三丈。
碍于私立医院金主爸爸最高, 敢怒不敢言。
但事实上,季夏夏就是撞到了腰,小腿肚被划出了一道伤口。
而且也只是割到了肉, 并未伤及骨头。
由于她摔下来时,下意识蜷缩成团,护住了脑袋,头上连块淤青和肿块都没有。
所以医生也搞不清楚, 她为什么会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