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外风雪已歇,月色也明晰了起来。那瓣被落雪扫下的殷红寒梅,依旧静静地躺在洁白的积雪之上,一如堂内落在白绸绢上的那抹落红。
夜深,祁浔终于尽兴,两人皆染了一身薄汗,祁浔躺在唐窈身侧,一只手揽在她的纤腰上,惩罚似地掐了一把,撑肘凑在她耳畔道:
“窈儿这回可明白了?”
唐窈默然听着,朝另一侧偏了偏头,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整个人已疲累至极处,身子也软的像天际的散云。
祁浔却生龙活虎地不知困,擒着下颔,将她那小脸又掰了过来,唐窈不胜怒火,瞪目而视。祁浔却像看不见似的,仍旧笑得如春风一般。
“日后可再莫要说速战速决这样的话了。若为夫云雨之时可以速战速决,窈儿日后怕是要守活寡了。”
唐窈挣开了他的手,垂眸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了将祁浔踹下去的冲动,声音从牙缝里渗出,裹着灼烫隐忍的怒火,又带着丝无奈。
“祁浔,睡吧。好么。”
祁浔哼笑一声,转过头去,倒是也不恼。只道:
“你不嫌身上粘.腻么?”
“那你想怎么样。”唐窈没好气道,话语间已有软绵无力。她此时已困得眼皮子打架,半点子耐性也无。
“来人,传水!本王要亲自替侧妃沐浴。”祁浔起身撩开了帷帐的一角,朝外面吩咐道。
听到这句,唐窈心中机警,半点睡意也无了。祁浔不是好色之人,即便今晚他再怎么满意,也不可能待她如此之好。况且他并非多话之人,那尾句竟像是特意说给丫鬟们听的。
唐窈不禁细细思量起来,今晚祁浔与她同房,真的仅仅是为了羞辱报复她么?又真的是在她欲擒故纵的算计之下才起意的么?还是另有一番心思。
唐窈心中虽已千回百转,面上却不显,只装作已困倦的模样,闭着眼睛,像是半梦半醒的糊涂样子。
丫鬟们听到了吩咐,纷纷低头入内,年龄小的,听到祁浔的尾句,面颊已染上了绯红。几个丫鬟拾掇着,不一会儿就在浴房里兑好了热水。
祁浔起身将一丝.不挂的唐窈抱了起来,往浴室走去。唐窈则依旧顺从地窝在祁浔怀里,也不挣扎,装作倦怠惫懒的模样。
丫鬟们则站在墙角,面朝着墙,低下了头,谁也不敢多瞧一眼。
祁浔跨进浴桶之中,将唐窈也放了下来,将她的脑袋枕在木桶边沿,唐窈只装作不舒坦的模样蹙眉动了动脑袋。
“啪。”
一大抔水被撩起,朝唐窈脸上泼去。唐窈猝不及防,鼻间被猛地呛了一口。睁开双眼怒目而视,人也剧烈地咳了起来。
祁浔只将结实的臂膀搭在桶沿,手指一下一下地叩着木桶边沿外侧,懒懒地笑道:
“副使大人,别装了。”
唐窈瞧着他那幸灾乐祸的得意模样,像只围着小白兔昂首转悠的狐狸。心中气血翻涌,知已被他识破,便直截了当地蹙眉正色问道:
“你究竟想做什么?”
“想同窈儿沐浴呀。”他状似无赖地懒懒回道,不正经起来,还朝唐窈红梅点点的肩头轻撩了一抔水。
晃动的水波映着灯火闪着细碎的光,仿若星河散落。
柔和的灯光打在祁浔的那桃花般的面庞及结实精壮的匈膛上,其上挂着未干的水珠也若星光点点。
唐窈偏了偏头,有些脸红。哪怕她平日里混在男人堆里,不与那娇娇啼啼的小姑娘一般,此时也有些羞赧。
都说灯下看美人。男人也是一样的。这只狡猾的狐狸的确生了副好皮相。
她索性闭上眼重新靠在桶沿,不再言语。可今日的祁浔却像是硬要与她作对似的,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唐窈想装困躲避时,他偏生正经。唐窈正经起来,他又偏生戏谑。如今唐窈明了问不出什么,真的想闭目睡去时,他却偏生不肯。
像只磨人的小妖精。
狐狸精。唐窈暗暗骂道。
祁浔粗粝厚实的手掌在水间与玉肌之间游走轻薄着,嘴上也不停,打趣讽刺着。
“我还以为大人什么都会呢。原来也有这么蠢笨的一面。”
唐窈知他所说的是方才云雨之事。唐窈未经人事,且北奕是当作祭品一般地把她嫁过来的,自然也没派人晓事。她于此间事上的确是笨拙懵懂。方才祁浔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迷惘,却也并不计较,只教她顺着他的动作来。唐窈心知如若逆着来,只怕受伤的是自己,因此就任由祁浔摆弄着。
“那就烦请殿下日后费心了。”
唐窈连眼皮子也不抬,不想看他那得意模样。便学着祁浔的姿态样子反唇相讥。
烦请你日后多来来,我又不在乎。你总会有那么几次失神,我定要抓你的小辫子,一雪前耻。
她若是跳脚愤怒才是着了他的道。
“如你所愿。”
唐窈万万没想到,她之前三番此次冷眼相对他都没有计较,反倒不知是这句话还是这副姿态倒是踩着了祁浔的狐狸尾巴。他只在她耳侧阴森森地说了这么一句,便在水里直接收拾了她一顿。
悔不当初。
言多必失。
直至热水冷却下来,浴桶周围已是一片狼藉,祁浔才抱着几要脱力的唐窈回到了卧间,此时的唐窈已不必再装,整个人就已昏昏沉沉,辨不出睡梦还是真实。
待回到了榻上,折腾了一夜的两人皆沉沉睡去。且不不说此时的唐窈还有无力气对祁浔不利,就算是有,她也不会对祁浔动手,毕竟如今祁洛那边之所以力主求和,就是因为顾忌着祁浔。若祁浔一死,怕是北奕很快就会撕毁合约,潁都危矣。祁浔也正是因为明了这点才敢任由唐窈在旁酣睡。
待得晨起,祁浔依旧如往常一般早早地起了身,唐窈本就睡得不踏实,听见响动,便立即清醒了过来。
“起来替本王更衣。”
祁浔见唐窈醒了,便下榻吩咐道。
唐窈自是不愿在这些微末小事上徒惹麻烦,便耐着性子往自己随便扯了一件披在身上起了身,顿觉腰肢酸痛。
好在唐窈也是从一路风来雨去地历练惯了,撑着身子,两腿不至于打颤。
“大人的身子果真非比寻常。”
祁浔瞧着她稳步取衣衫的模样,一语双关地戏谑道。
非比寻常地甜美。非比寻常地坚韧。
“殿下谬赞。”
唐窈冷冷地应着,不欲多言。毕竟昨晚的教训仍在。她只专心地伺候着祁浔衣物,待到他身后时才狠狠地剜了他几眼。
奈何唐窈从前好歹也是司密署的二把手,哪里伺候过人。这衣衫更的毛毛躁躁的,并不顺利。
“你来替侧妃,侧妃昨晚累着了。”
此时的丫鬟们已捧了水盆进堂伺候,祁浔随意一指说道,话语间分明是纵容宠溺。
唐窈知道他又在作戏了,只退在了一旁,冷冷地看着,心中却思忖着祁浔这般到底是为何,却怎么也想不出因由。
她自是不会信祁浔宠溺爱重他,他的对手祁洛应也了解他的脾性,也应不会轻易去信,那么他究竟要做给谁看呢?
作者有话要说: 1.这条去掉了……(卑微又暴躁)
3.以后稳定在每天晚上9点更。
4.别品了……这章被锁后修改了……懂的吧……
第12章 赠药
唐窈思忖间,祁浔已穿着妥当,侧首见想得入神的唐窈,有意戏弄于她。
他扯下了腰间的刻着“浔”字的流云纹青色玉佩在唐窈面前倏地晃动了一下,青色的流苏擦过唐窈的娇靥,她这才回过神来。
“殿下有何吩咐?”
唐窈垂首低眉,话虽说的柔顺,人却冷冷的。
“晚膳窈儿要记得等本王。”
“是。”唐窈冷冷地应着,屈身行礼,已是相送之意。
祁浔的意思是今晚也要歇在这儿了,这在唐窈的意料之中。他既要演那郎情妾意的戏码,自然不会只做一夜的功夫。
祁浔刚出了彼姝堂就看见了等在门口急得团团转的怀辰,还有环着胸沉脸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怀辰的怀凌。
“殿下!”
怀辰见祁浔出了赶忙凑了上去,眼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还懂得分寸尽力憋着,毕竟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那样子活像……像“后不利”。
祁浔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只给了他一记眼神示意他到书房再说。
待到了书房,关了房门,祁浔屁股还没坐到椅子上,憋了好久的怀辰再也等不急了像突然疏通了一般,一股脑地全泄了出来:
“殿下!殿下是不是被那个女人迷惑了!我还以为殿下叫那女人来是要折磨报仇的!殿下忘了当初她把殿下折磨成什么样了么!这样狠毒的女子怎么能留下来!殿下昨日为什么要歇在那里!歇在那里也就罢了!为何今早府里就盛传殿下昨夜竟……竟亲自……亲自……”
话到最后怀辰却是说不出口了,他如今不过是个没经事的少年,那样艳丽的闺房事他自是无法宣诸于口的。
“说完了?”祁浔抬眸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好笑。
这怀辰在自己身边呆了这么多年,怎还是小孩子心性,这性子真该好好磨一磨了。
怀辰蹙眉想了想,点了点头,却又转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怀凌在一旁扶额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这事你别管了。尽可放心便是,我自有安排。那唐窈我另有他用。”
怀辰正怔愣着,还欲再说什么,却被等在一旁忍无可忍的怀凌抓着后衣领往外拽着走。
“欸……我还没说完呢!”
“早就告诉你了殿下另有安排,你非要来问!现在殿下都亲自与你解释了!你还要说什么!别在这烦殿下了行不行!我跟你保证,殿下绝对不会喜欢那‘女阎王’的,要是喜欢上了,我就认你做爷爷,成了吧!”
怀辰这才半信半疑地偃旗息鼓了,正欲与他出去,却被祁浔叫了回来。
“对了,那赵柔桑身子养的如何了?”
“还能怎么样,听府里的郎中说还病着呢!要我说啊,这潁都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要么就是唐窈那女阎王似的,阴狠毒辣;要么就赵柔桑那样,弱得风一吹就倒。”怀辰一面回禀着,一面发着牢骚。
“可危及性命?”祁浔蹙眉问道。
“那倒不至于。”
“你亲自去给她看一下,开些药。交代府里的郎中上些心。”
祁浔用曲指敲击着沉香木的案沿,敛眉打算着什么。那模样沉静安然,昨晚在唐窈面前所展示出来的孟浪风流的模样,半点也无。
“殿下,为什么呀!”怀辰急切道,“殿下怎么对南渊的女子这般上心!”
“你再多话,就去扫马厩。”
祁浔抬首故意冷声道,语有警示。
“哦。”怀辰怕祁浔真生了气,蔫头搭脑地应道。
***
祁浔见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上朝去了。待下了朝,沈弗瞻也一路跟着祁浔回了桓王府书房。
“什么情况啊,我怎么听怀辰同我抱怨,说你对那唐窈别有恩宠,你不会假戏真做了吧。”沈弗瞻笑得贼兮兮地,虽然他知道祁浔的性子断不会如此,却绝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嘲讽他的机会。
“你最近挺闲的啊,沈弗瞻。我给你找点事做?”祁浔白了他一眼,解了大氅正往案后去。
听到这句沈弗瞻垂头丧气起来,连连摆扇道,“别提了。别提了。”
祁浔自然知晓此中缘由,故意伤口撒盐,“怎么?你离了青楼还过不下去了?”
“不但如此,你不知道。那老头子特意派了专人回来训了我一顿。这也就罢了,你说哈,这明明就是家事。他倒是好,一封奏折直达天听,再次痛陈官员狎.妓的危害,再加上前阵子那档子事……唉,这下可好了。同我混的那些哥们儿,现在见了我恨不得吃了我!”
此事说来话长。
要从两年前北奕那场败仗说起。那时魏衡利用从北奕皇后刘氏那里换来的情报,令北奕军队大败,当时沈老将军沈阁和谢老将军一同被围困,眼见两人皆要命丧当日,谢老将军却硬是拼了这条命助沈阁冲出了包围圈。
沈阁本来不肯同意,谢老将军却劝道,今日你我若皆丧命于此,谁来照顾我妻女?你出去!日后两人就都交给你了!
沈老将军自知他的倔脾气,忍痛答应了下来。于是那场败仗沈老将军死里逃生,而谢老将军则殒命于此。留下妻女,可怎奈谢老夫人性子贞烈,瞒着所有的人自尽了,谢老将军一生无子,只剩下了谢菀这么一个独女。
沈阁愧疚万分,将谢菀接入沈府抚养,却意外发现谢菀对沈弗瞻有意,二话不说,立即让沈弗瞻娶谢菀为妻,并且绝不准纳妾,外面的花花草草更是不允。
沈弗瞻见自己被逼娶妻,坚决不肯,甚至还扬言就算娶了她也决不与其同房,要让老沈家断子绝孙!孰料沈阁拍案扬言,老子的命都是谢家给的!就算豁出去老沈家绝后了,这谢菀你也必须娶!还要给老子护好了!之后,更是打得沈弗瞻十天半月下不来床,加上沈老夫人苦苦相劝,沈弗瞻这才答应了下来。
因此,二人成婚后,一旦有什么争吵别扭,沈老将军夫妇一直坚持两个原则:
一、沈菀不可能有错,就算有错也要算在沈弗瞻头上。
二、儿子是捡来的,儿媳妇是亲生的。儿子不听话那便打到听话,儿媳妇不听话那便宠着顺着,谁也不许说个不字。
后来沈老将军出征,更是放心不下这两人,安排了专人盯着,一有什么情况立即快马加鞭前去边境汇报。并且留下命令,全府上下以世子妃为尊,世子为次。
因此,一个月前谢菀闹悬梁的事被人汇报给了沈老将军。性情刚直、脾气火爆的沈老将军先是派人回去训斥了沈弗瞻一顿,而后不远万里上书皇帝,痛陈官员狎.妓的危害,恳请皇帝再次下令重申官员及官宦子弟不许入青楼的政令。
原本这一政令自北奕开国伊始,一直都有。不过一朝总会有那么几条政令是白纸空文,官员们彼此心照不宣,上面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查的也不严。